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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第七章 阵内忍@全面战争:直捣黄龙)

    1

    胜负只在一瞬之间。

    「洁莉卡•冯•阿尔法•切里迪亚•鲁米迪莉耶……显现吧,津绘利可如来。工作的时间到了。」

    没错。

    说到青行灯集团最自得意满的瞬间,就是这一刻了。平安度过最大的难关,紧绷的精神突然放松,即便明知危险,也还是不小心变得情绪高昂。快乐与放心让意识的光晕炸裂开来,无论如何都会对周围疏于防备。

    只要事前知道这个破绽,就很容易加以利用。

    正因为如此……!

    「青行灯──!」

    身旁带著还愿神,我撕裂空间,穿越时间之壁,一举冲进青行灯怀里。

    「什么……!」

    我没等她叫出声音。也不需要理会正与她对峙的百鬼夜行首领──祝。反正在正面对决的情况下,她也不可能战胜全力以赴的青行灯。所以我要趁隙而入。亮出我辛苦收集手牌,最后完成的最棒牌型。

    正面硬上。

    彷佛穿针般精准刺入敌人空隙。

    我和吸油鬼之间已经不需要任何话语。我只是把右手横向一挥,还愿神就在同一瞬间射出烤鱼铁串。

    喀嚓──!

    一根铁串深深刺进青行灯的心窝。

    青色鬼女的双眼瞪得老大。在体感时间停滞不前的世界中,我一把抓住刺进青行灯胸口的铁串,狠狠往后一拔。随著黏稠的声音喷出来的东西,是一个跟拳头差不多大的蓝白色立方体。直线的集合体。人工物的象徵。质感与内脏相去甚远,就像是宝石一样。

    那或许不是真实存在的物体。

    可能是那些人为写进青行灯体内的程式码之类的东西,透过吸油鬼「从体内挖出内脏」的力量变成了物质。

    不管答案是什么都好。

    总之,只要能夺走让青行灯变得特别的「核心」就行了!

    「……」

    在不到五十公分的极近距离内,我跟青行灯四目相对。

    从她额头上的那根独角前端,发出了蓝白色的磷光。

    下一瞬间──

    唰锵!现场响起有如刀刃交错般的惊人声响。别说是身体了,我和化为还愿神的吸油鬼,连意识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沉闷的感触贯穿了身体中央,也就是背脊附近的地方。

    青行灯的右手在我的肚子中间开了一个大洞。

    「小伙子!」

    还愿神忍不住扑上前去,却被青行灯只用一只左手就击飞到旁边。

    她脸上失去笑意,面无表情地说:

    「你忘记了吗?」

    从我喉咙涌出的鲜血,把青色鬼女的脸颊染成赤红。

    「我是掌管一百种恐惧,而且凌驾在其上的存在。如果没有裁木和与松海博的公式,便无法使用能产生无限鬼故事的『类似故事』能力。可是,即便处于最原始的状态,我也拥有寻常致命诱发体的百倍力量。」

    「哈哈……原来如此……」

    还有,你很吵。

    在身体被贯穿的状态下,我平举勉强还能动的右手,指向在这片田园风景中的某个地方被裁木和招唤出来的最强恶魔洁莉卡。

    「……ng……w……ed……f……ri……b…………s……h…………gh……s……e……」

    我已经知道击败你的方法了。

    切断人与人之间的羁绊,破坏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让人无法相信彼此的大恶魔。如果没有那种敌人,百鬼夜行与青行灯集团就不需要把这里变成人间地狱了。

    「……基于上述理由,无知愚昧的面纱有时会成为开启未知大门的钥匙。我在此任命魔女玛格丽特•史坦荷斯的灵魂为全新的恶魔,透过这具躯体穿越大门!」

    因此,唯一知道那个方法的我,无论如何都得完成这个任务。

    洁莉卡,你知道吗?

    不管你是不是能使用超强的犯规能力……不管你是不是能轻易穿越时空……

    曾经击败过的敌人再次出现,想也知道不可能对我造成威胁吧!你这个小喽啰!

    「回来吧,玛格丽特•史坦荷斯!舍弃过去的自己,换来全新的自己吧!拋弃洁莉卡•冯•阿尔法•切里迪亚•鲁米迪莉耶这个名字,就像脱过皮的蛇一样,让全新灵魂的光辉满溢于肉体吧!」

    暴风在远方呼啸。

    我想洁莉卡应该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因为在单线前进的时间洪流里,她实际显现的时间连十五秒都不到,就算她以为纯粹只是招唤失败也不奇怪。

    不过,眼前的青行灯应该发现了。

    不是单纯的偶然,也不是意外。她不断累积成果,细心打造而成的最强王牌,居然被眼前这个只剩半条命的小鬼夺走了。

    「你这家伙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我没理她。

    青行灯,难道你被发生在眼前的惊人事实所惑,忘记应该最先处理的事情了吗?你应该摆在第一位的事,明明就是夺回「这东西」才对吧。

    我用满是鲜血的嘴巴笑了笑,拿出吸油鬼的铁串……抓住上面的蓝白色立方体。

    然后……

    我把那东西放进嘴哩,咬了几下,往喉咙里面一吞。

    「你这家伙……到底还想做些什么!」

    眼前的一切彻底碎裂。

    为了青行灯这个妖怪所编写的程式码,果然不适合人类的身体吗?彷佛直接把电极刺进脊椎并放出高压电流般,我的五感逐渐消失在蓝白色的闪光之中。

    「你是笨蛋吗!那东西建立在我的特性之上。就算你把那东西吞下去,也不可能直接得到我的力量吧!」

    「或许是吧……」

    我还没有倒下,八成是因为被青行灯的手臂贯穿肚子吧。

    我已经连把握自己身体状况的能力都失去了。

    「可是,我还是夺走了……我成功夺走大恶魔洁莉卡,还有让你变得独特的秘密武器。然后,失去所有王牌,只是个厉害妖怪的你,以及你的那些同伴……还留有足以击退『五本指』全员到齐的百鬼夜行大军的战力吗?」

    「……」

    青行灯在此之后的回应,是极其单纯的行动。

    噗滋!

    掩埋在闪光里的五感迅速恢复了。一切感觉都集约成极限的痛觉。青行灯狠狠咬了我的脖子一口。不是只有吸食鲜血这么客气。不光是血肉,她连骨头都一口咬碎开始咀嚼。

    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

    这家伙应该也不知道,那些被咬碎的青行灯程式码,在我体内会如何变质。所以,就算她想在程式码还没破损太多之前,即便只早一分一秒也好,都想尽快收回自己体内,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不过──

    「你是用一百个鬼故事完成的存在……」

    然后,明明已经亲眼见识过一次,难道这家伙还没发现吗?

    曾经击败过的敌人再次出现,想也知道不可能对我造成威胁……这句话可不是只能用在洁莉卡身上。

    「那一百一十个故事呢?一百二十个故事呢?每当谜题总数远离一百这个整数时,应该也会对你的整体平衡造成致命性打击不是吗?」

    「啊……」

    露出脑袋里变得一片空白般的表情,青行灯小声叫了出来。

    没错,这是过去在全灭村事件结束时,我在穿梭于蓝色产道的无人游览车上对她说过的话。

    然后,她放开嘴巴,似乎总算发现了。

    她发现自己嘴巴旁边沾满了红黑色的液体。为了回收被夺走的程式码,她在打开资料「窗口」的情况下,接纳了名为阵内忍的异物。

    「啊啊啊……」

    「收下吧。」

    我扬起嘴角如此说道。

    「你能从放进嘴里吞下肚子的血肉中,取出情报加以记录……虽然没时间考证详细条件与原理,但如果我的假设正确,我的记忆可能也会植入到你的脑袋里面……」

    「呜……」

    「就连我本人的资料,对你来说都算是异物了吧?我已经被卷入与妖怪有关的事件好几次了。『鬼故事』的存量要多少就有多少。像青行灯这种刚好由一百个鬼故事完成的妖怪,要是零件数量变得不一样了,到底还承不承受得住呢?」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瞬间──

    这股怒火将我大卸八块。

    青行灯就这样把小小的嘴巴张大到极限,接连咬碎那些让人不敢明说的柔软物体。真奇怪,受到这种程度的重伤,痛觉好像反倒消失了。

    一不做,二不休。

    反正无法阻止臭虫出现,不如乾脆照著原本计画专心回收程式码吗?她大概是想靠著那种最强的能力,赌看看能不能挡下那些细微的程式错误吧。

    「为什么……?」

    全身早已染红的鬼女卷曲著身体,一边发出大口咀嚼的声音,一边如此说道。

    「为什么你能做到这种地步!只为了击败我,就能让你自愿被人生吞活剥吗!」

    「奇怪……」

    不知为何,青行灯没吃掉我的脸。

    我勉强驱使动作异常缓慢的嘴巴,硬是挤出这些话语。

    「只要吃掉我的血肉,那些血肉不是就会变成资讯传进体内,告诉你答案了吗?」

    「……」

    血水滴落的声音响个不停。

    青行灯暂时停止咀嚼。

    「所以我才想问……」

    「嗯?」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我吸收到破损的情报了吗!这种……这种情感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极限状态下吧!」

    啊……我懂了。

    青行灯没经历过时间旅行,在单一时间轴上突然要她接受这样的结论,她的脑袋可能跟不太上吧。

    「……更何况,我这么做打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的。」

    「你说什么……?」

    当我利用时间旅行灵封回到「这一刻」时,阵内忍就变成两个了。一个是走在单一时间轴上的阵内忍,另一个则是经历过时间旅行的阵内忍。虽然现在的我不确定到底是肉体还是魂魄,不过这种状态肯定不好。阵内忍只能有一个。

    不过,就算扣掉这点……

    「我没办法下手杀你。」

    在过去的世界,在那间十年前的儿童房里,我确实看到了。

    我看到画在那张图画纸上的拙劣涂鸦。人类与妖怪手牵著手一起欢笑,还有「大家都是好朋友」这句话。那是我绝对不能忘记的事情。

    一旦发现这样的观点,就不难理解你的「真实身分」了。

    换句话说,青行灯这个最强敌人其实是……

    「因为你……在全灭村计画中诞生的青行灯,就等于是我的孩子一样吧。」

    「──」

    「你会变成现在这样,肯定是只让你看到『那种光景』的我的责任。你会变成无法理解的怪物,都是因为在全灭村里只展现出恐惧、绝望与杀戮的我不好……既然如此,那我这时就不该打你,而是应该摸摸你的头,让你知道不是只有这种解决事情的方法吧……」

    青行灯其中一边的脸颊诡异地不停抽搐。

    「……这是我的结论。」

    「是吗?」

    「这是我想到的最好答案!绝对……绝对不是因为你的影响!」

    「你这个小娃娃……别太自以为是了。」

    在满是鲜血与内脏的红黑色房间里养育这个婴儿是我的不对。连理所当然的温柔与常识都没有教给她,就把她丢在外面的世界,也是我的不对。

    所以我要纠正这一切。

    利用这最初也是最后的机会……!

    「不过,就算退个一百步来说,我也不认为自己的人生值得夸赞。」

    啊啊……

    我现在有在笑吗?

    在很久以前的那一天,我就已经发过誓了。不管是什么样的妖怪,我都能跟他们做好朋友。

    「即便如此,如果你看看收到的那些资料,应该至少可以找到一个吧?一个足以让你放弃破坏这个国家、这个城市、这个家庭的理由……」

    「可是你会死。」

    「没错,我会死。因为如果不怀著这样的决心去做,就没办法把这件事传达给你。」

    「在你不惜做到这个地步也要守护的世界中,不会有你的容身之处!你行动的时候,真的明白这一点吗!」

    「我懒得跟你说了,自己去看看那些资料吧……」

    我会死在这里。

    我好不容易才穿越时空找到的「真相」,或许也没办法传达给另一个阵内忍了。

    不过,到时候还有一个办法。

    青行灯,就由你来把真相告诉一无所知的「阵内忍」吧。

    这可是父亲的遗愿。既然是我的独生女,就算要你答应这个要求,应该也不算太过分吧。

    这也是资料的内容。

    ……青行灯,你有听到吧?我已经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不剩,剩下的就只能看运气了……

    2

    「呜……」

    在休耕水田旁边的农路上,我忍不住摀住嘴巴。

    「呜呕……!咳呵咳呵!咕哇!咳咳咳!」

    五脏六腑像是同时出错般蠕动痉挛。彷佛被人用枪口抵住胸口直接开枪一样,心脏中央突然猛烈一震。

    全身上下的皮肤好像快要撑破。

    猛烈的不适感让我背脊发凉。彷佛别人受到的伤害向我袭来一样,身体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四分五裂。那种刺痛不晓得是来自皮肤还是内脏。总之,等到这个事件结束,我最好还是去医院一趟。

    「主人!你到底怎么了!」

    身穿微型比基尼的魅魔在我身旁困惑地叫道。

    「果然是因为那个大恶魔的影响吗?虽然招唤仪式好像失败了,但也可能不小心吸进追傩时放出的瘴气……(注:追傩是一种驱鬼仪式)」

    「不,不是因为这样。」

    我一边低声呻吟,一边把自己的拇指移到嘴边。

    虽然不晓得原因,但我知道该做什么。

    我用犬齿咬破指腹,舔了舔渗出的铁锈味。在感受到死亡的同时,我应该不知道的资料也一举袭来。

    「洁莉卡的招唤仪式其实成功了。」

    我一边扶著摇摇晃晃的脑袋一边这么说。

    这肯定不是「我」的记忆。至少不是存放在这个脑袋里的记忆。那是有如外部储存装置般的记忆体。一旦「阵内忍」死亡就应该自然消失的资料,因为其他「阵内忍」还活著而无法烟消云散四处徘徊。在阴阳两界都无处可去,只是停留在这个空间。或许也能把那家伙想成是幽灵。我只不过是以鲜血的味道为触媒,连结上那家伙罢了。

    不过,只要能成为我的武器,不管那是什么都好。

    那可能是来自外部的资料,也可能是重新救回的破损资料。

    即便我一点都不觉得那是自己的记忆,但只要能让我得到正确答案就够了。

    「比起这个,吸油鬼那家伙人在哪里?他靠著时间旅行的力量,变成了所谓的还愿神,我不认为那种程度的攻击就能杀掉他……」

    「主人……?」

    虽然魅魔一脸讶异,但现在没时间详细说明了。

    还有,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我透过拇指上的血腥味进行连结。既然这一边的我已经搞懂目前的状况,那将我的血肉吃光的青行灯体内还留有「阵内忍」的资料吗?

    是移动?还是复制?

    视档案的移动方式而定,青行灯有可能会再次全力进攻。虽然光是击败洁莉卡就已经是大功一件,但只有这样是不够的。因为我必须把百鬼夜行和青行灯集团都赶出这个村子,平安夺回原本的日常生活才行!

    「……」

    就在这时……

    那位身穿黑色西装的青年……我记得他好像叫做裁木和吧?他就是试图……不,是实际成功招唤出洁莉卡,却被另一边的「阵内忍」秒杀掉那位大恶魔的术士。

    全裸的魔女玛格丽特•史坦荷斯依然倒在他脚边,那位术士隔著十公尺以上的距离,笔直注视著我的双眼。

    那家伙的嘴唇几乎没动,像是在说腹语一样对我说道:

    「你是……哪个时间点的魂魄?」

    「我就是我,只是好像稍微违反了规则,超出世间常理罢了。」

    我微扬嘴角如此回答。

    对方的实力还是未知数。不过,他并没有像菱神舞或病魔使役者那样,给人一种跳脱常人的感觉。这也许是因为他让大恶魔洁莉卡从自己身上独立出来作战吧。

    一旦封住大恶魔这张王牌,就只剩下「与常人无异」的战力。

    而我这边可是有著魅魔这个超常存在。虽然她不会从嘴里吐出火焰,也不会用爪子撕裂铁板,但至少有著刀枪不入的防御力,是完全不怕「寻常物理攻击」的恶魔。

    「滚开。」

    所以我的语气也硬了起来。

    「青行灯……我想知道那个小娃娃怎么样了。现在没有闲功夫理你。不想受伤的话就快给我滚。」

    「原来如此。」

    裁木和无声无息地转动脖子,面无表情地眺望远方。

    他八成正看著青行灯与百鬼夜行的祝的决战地点,也就是田间的那座小树林。

    「公式失效了……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青行灯本身的组成结构错乱了。软体仍然维持原状,只让基础作业系统不断更新,藉以让软体无法支援。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

    「你让构成那家伙的鬼故事数量改变了吗?在这么短的期间内,真亏你能做到这样。或许只有在经常接触妖怪的智慧村,才能造就出像你这样特殊的人才吧。」

    「废话少说。」

    我知道依赖别人不是好事。

    可是,我要活用这个机会。想把百鬼夜行和青行灯集团一并击溃是不可能的事。既然如此,那我只能趁势搞垮青行灯集团。因为只要缺少其中一方,他们就没理由在这个村子里战斗了。

    「你是要闭上嘴巴乖乖让路,还是要被修理一顿一脚踢开。自己选一个吧。」

    「那么……我现在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这位没自觉的除妖高手。」

    裁木和缓缓举起双手,依然像是在表演腹语般闭著嘴巴说道。

    「你擅长分析各种妖怪的构造,找出对方的弱点。要不然就是看穿被装进犯罪装置里的妖怪的真实身分,找出加以解决的办法。既然如此……」

    虽说只是末席,但我身旁可是有著超常的恶魔。

    尽管如此,他那不带感情的眼神,还是冰冷地射穿了我。

    「当你遇到任何古书与任何资料库里都找不到的妖怪时,你的专长到底还能不能派上用场?你不觉得趁这个机会测试一下也很有趣吗?」

    3(3rd person)

    那里只有黑暗。

    青行灯被丢进了分不清前后左右的黑暗之中。

    那不是现实世界中的黑暗,而是因为接受到「阵内忍」这个多余的情报,导致意识从开放的外界转往封闭的内界。她花了几秒才发现这个事实。

    在意识到这点的同时,漆黑的世界里出现了几条蓝白色的线。这里是情报之海,是青行灯的本质,同时也是生下她的母胎。

    在这片黑暗中,有一个明显的异物。

    那东西就位在青行灯的正前方。如果公制还管用的话,距离大概是五公尺左右。

    名叫阵内忍的有机生命体,就站在这片情报之海中。

    「呜……」

    伸手按住摇摇晃晃的脑袋,青行灯小声呻吟。

    一大笔无法理解的资料,正折磨著她的自我。

    只不过,关于阵内忍这个人的资料,她应该已经多到不能再多的地步。毕竟她直接把对方本人吃进肚子里吸收掉了。就算嘴巴会说谎,资料也不会骗人。在青行灯的脑袋里,网罗著少年至今为止的一切事迹。

    就算退个一百步来说,他的人生也算不上是正派。

    他遇过许多妖怪,也遇过许多利用该妖怪做坏事的粗劣「灵封」,被卷入过各式各样的事件。

    就连他为了解决事件挺身而出的动机,也不见得都是出于正义感、伦理观或道德心。他想活下去,就只是一心求生。只为了这个目的,他就怀疑起亲近的朋友或亲人的情况也并不罕见。

    可是……

    那正是青行灯无法理解的地方。

    不是那种连亲朋好友都怀疑的行为,而是那种不惜做到这个地步,也想在这种丑陋的世界活下去的想法。

    ……关于这个世界的丑陋之处,青行灯自认十分瞭解。

    导致自己出生的全灭村事件。只要以那个事件为原点展开调查,就能不断挖出残酷的真相,还会发现无视于其中真相,不负责任地散播传闻的群众何其之多。不光是全灭村与企业监狱的事件。如果调查其他与「灵封」有关的类似事件,也只会陆续找到同样为此受苦受难的人们的哀号,以及群众不负责任的各种言行。

    鲜血与内脏,赤红与漆黑。

    充满那些东西的世界,到底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

    在「情报之海」中,不需要开口说出内心的疑惑。站在青行灯面前的「阵内忍」……不,正确来说是他的资料,轻轻伸出了右手,用食指指著站在正前方的青行灯的鼻尖。

    不对。

    严格来说,「阵内忍」是指著位在青行灯正后方的「某种东西」。

    那个「某种东西」是什么?

    青行灯遵从内心的疑惑,缓缓转头看向背后。

    就在下一瞬间──

    「……………………………………………………………………………………………………………………………………………………………………………………………………………………」

    当她回过神时……

    「情报之海」已经退去。

    意识从封闭的内界转往开放的外界。搔弄著鼻孔的腐叶土味道,与残留在口中的铁锈味,这些真实的感受同时压向青行灯。

    啪答。

    青行灯依然瘫坐在地上,低头看向染满鲜血的双手。

    指尖正微微颤抖。

    她吃了人类的血肉。撕裂腹部取出内脏,用纯白的牙齿咬碎吞下。

    在妖怪之中,会吸食鲜血生吃人胆的种族并不罕见。凡是致命诱发体,只要不是透过诅咒或作祟杀人,而是有著杀人习性的妖怪,大多都属于这种。

    结合一百种鬼故事,网罗了各种恐惧的青行灯,自然也具备这样的功能。虽然还不到不吃人就会饿死的地步,但只要切换模式,应该就能毫无抵抗地吃下人体才对。

    然而──

    「我为什么会发抖……?」

    穷凶极恶的怪物惊讶得说不出话。

    彷佛刺进鼻腔深处的铁锈味、夹在齿缝的奇怪热气、充满口齿之间的感触、残留在舌头上的黏稠感、卡在喉咙深处的毛发……

    而这一切总的来说就是……

    「难道是觉得恶心吗?我这个掌管一百种恐惧,而且凌驾在其上的怪物……居然会有这种跟人类一样的感想?」

    「青行灯确定失去战意。」

    咖锵。周围响起金属碰撞的声音。

    跟小女生一样瘫坐在地的青行灯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身上挂著同样印记的大小两个祝都在瞪她。而大人版的祝手里还握著发出奇怪光芒的日本刀。

    「我可以这么认为吗?」

    「什么意思……?」

    「百鬼夜行在超常领域是国内最强……不,即便在全世界也是首屈一指的组织,身为这种组织的领导者,这种话我原本不应该随便乱说……但老实说,我也无法完全掌握目前的状况,所以才会这么问你。」

    「……」

    「你……现在仍然是意图危害人类的存在吗?」

    「爱说笑。我不需要理由。因为大家如此期望,我才会是现在的我。阵内忍什么都办不到。那种家伙无法对我造成任何影响……」

    「没错,一介普通的高中生,肯定什么都办不到。」

    祝毫不客气地如此回答。

    然后──

    「所以,你才会因为自己毫无感动而受到打击不是吗?」

    「什么……!」

    「阵内忍或许想把某种温柔的想法传达给你,也或许想藉此阻止青行灯。可是,他失败了。他赌上性命,一如字面意义被生吞活剥,即便做到这种地步,也还是丝毫派不上用场……而这个事实令你感到遗憾。你学到了悲伤。这不也能算是他的胜利吗?」

    更何况……

    青行灯是由一百个鬼故事,也就是一百种传说结合而成的致命诱发体。

    无关于其善恶,她是个对「听别人说话」这件事非常感兴趣的妖怪。不管是别人说的话,还是敌人说的话,对于接收情报这件事,她应该都不会感到排斥才对。

    然而,她无法接收到那些讯息。

    少年不惜赌上性命也要传达的某种讯息,她连一丝一毫都接收不到。

    最后……

    如果那些话是等同于自己父母之人的遗言呢?

    「不可能……」

    从颤抖的嘴里吐出了话语。

    没错,她的嘴巴不知为何违背主人的意愿不停颤抖。

    「我可是掌管一百种恐惧,而且凌驾在其上的存在。那种无可救药又毫无价值的平凡感性,我怎么可能会有……」

    话才说到一半,青行灯就发现了。

    她发现自己摊在地上的四肢完全使不上力气。还发现就连不需要用到手脚,光是用一个眼神或想法就能发动的诅咒与作祟,也无法正确锁定敌人。

    「看来问题不是出在身体构造上。」

    祝冷静地分析。

    「人类蓄意杀害其他人类所需要的『觉悟』,是不知情的人所无法想像的。只不过,在人类与妖怪之间,并不见得会产生同样的感情。」

    「你在……」

    「假如说……不管能力有多么强大,一旦妖怪得到了跟人类一样的感性,那就算你拥有一百种『杀人的能力』,还是能以这些能力为基础衍伸出无限种可能性,最后也还是无法扣下扳机吧。说真的,对于只想杀掉敌人解决问题的我们来说,这种做法实在是非常令人感兴趣。」

    「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彷佛要否定一切般,青行灯放声大叫。

    靠著与那纤细躯体一点都不搭的爆发力瞬间起身后,青行灯像颗炮弹般冲向祝。她挥出足以将周围树木一并切断的五指利爪,想要一举砍飞祝的脑袋。

    然而──

    「果然……」

    祝的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

    青行灯的指尖不自然地停在只有毫厘之差的地方。

    「你得到的全新感性,似乎让你无法对无力反抗的十岁少女痛下杀手。」

    「……」

    「不需要害怕。在教育的最初期,孩子都是透过模仿父母的言行培养情操。当然,因为孩子不是超能力者,所以没办法百分之百理解父母的心情。大家都是跟你一样,擅自做出解释,当作自己已经理解,继续迈向下一个阶段。」

    祝稍微眯细了眼睛。

    「能够得到这种理所当然的机会,我觉得你反倒应该诚实感受其中的喜悦。因为你有一个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要告诉你某种道理的父亲。」

    尽管嘴巴上说那是理所当然的机会,也还是有著没能得到那种机会的少女。

    那名少女年仅十岁,却不得不担任百鬼夜行的首领。

    因为亲人出手暗杀,使她同时失去了双亲。

    「竟然不是开玩笑……」

    距离只有短短几公分。

    可是却无法触及少女纤细的脖子,在伸出的利爪微微颤抖的同时,青行灯小声说道:

    「不能诅咒人、不能害人、不能杀人……这样的我,到底该怎么继续当个青行灯!」

    「虽然孩子是看著父母的背影成长,却没有必要连自己的人生都被绑住。」

    这也是祝无法得到的东西。

    正因为少女只能靠著继承家业来保护世界,所以才能说出这样的理想。

    「你的人生由你自己决定。只不过,前提当然是得先等你偿还完所有的罪过。」

    「……」

    青行灯沉默了好一阵子。

    即便拥有跟山一样多的凶残杀人手段,现在的她却无法将之用于原本的用途。由于阵内忍牺牲自我的行动,让她得到了崭新的感性,导致她的一切武器都被这个极为奇怪的保险装置锁上了。

    「你不杀我吗?」

    「虽然在你做了那么多坏事后,要找出不用杀掉你就能让众人信服的方法还比较困难……」

    连祝自己都伤脑筋地叹了口气。

    「但阵内忍所发现的『可能性』,有著让我挑战这道难题的价值也是事实。简单来说,在这里杀掉你,我们将会永远失去致命诱发体的无害化程序,而这实在是太可惜了。当然,让妖怪生吃人胆这种做法太不成熟了,但如果能加以分析并且重新建构,改成人畜无害的做法,应该能在这个狭窄的业界里掀起一场革命吧。」

    怎么会有这种事?青行灯突然觉得眼前一黑。

    被人一脚踢到离恐惧与绝望最远的地方。

    结果反而让她见到了光明。

    难道那名少年是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才把自己的肉体白白送给青行灯?不,从进到青行灯体内的阵内忍资料看来,他并没有想到那么多。但那不是问题的关键。即便没能算无遗策,也会有别人帮忙补足。人与人互相连结,最后以谁也无法预测的方式了结事件。即便并不完美,也要尽早解决事情,并且尽量减少损失。

    换句话说,就连这一连串的偶然,也全都是「阵内忍」的杰作吗?

    那是有如稻秆富翁般在不知不觉中连结众人的力量。而那股力量正面对上了青行灯这个一人独自解决一切的系统。

    实际过程仅有一分钟。

    他赶走大恶魔洁莉卡、解除青行灯的战力、把百鬼夜行与青行灯集团之间的战力差距扩大到极限,还反过来给予投降的机会……不但如此,为了避免「全员皆被虐杀」这样的结局,甚至还给了身为敌人的青行灯集团小小的交涉材料,然后自己才消失。

    想到这里。

    青行灯的嘴角静静地扭曲了。

    「不……」

    「……?」

    「还没结束。我们这边还有那家伙在。」

    语音刚落。

    锵──!彷佛把许多细丝揉合成坚韧的绳索般,附近一带的气氛突然变得异常紧绷。

    有某种东西来了。

    不是大恶魔洁莉卡,也不是掌管一百种恐惧的青行灯。

    祝还能想到的其他敌人就只有──

    (在病魔的报告中,有一位术士直接击落了我方的移动据点。对方八成就是在跟招集而来的绝大多数成员自相残杀后,像是蛊毒般炼成自己肉体的那名男子……)

    「青行灯!如果你不想让阵内忍的努力白费,就快点阻止他……!」

    就在祝差点忍不住这样叫出来时,她把话吞了回去。

    因为眼前的青行灯露出奇怪的表情。那是无法单纯分类为喜怒哀乐的表情。

    就像是一直暗中准备的生日派对在举办当天被人搞砸。

    也像是在没得到任何人祝福的生日当天最后一刻,所有亲朋好友突然给了你一个惊喜。

    两种完全相反的情况同时发生。

    连她自己都不晓得该如何看待这样的情报……

    「就凭我的命令是阻止不了他的。不管哪一位成员出面劝阻,他都绝对不会停下。」

    青行灯如此呢喃。

    因为──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裁木和是能够自由操控比我更加扭曲的超常之力的怪物。」

    4

    轰──!一道黑色旋风卷起。

    我花了点时间才意识到,那是名叫裁木和的黑色西装腹语师在「移动身体」。

    利爪在离我胸口只差一点的地方挥空,大大撕裂了我的上衣。

    能捡回一条命并不是我的功劳。

    第一个功臣,是抓住我的肩膀全力往后跳的魅魔。

    第二个功臣,是可能因为我将她从洁莉卡手中救出,而对我感到「亏欠」,趴在地上伸手施展「某种术法」的玛格丽特。

    恶魔与魔女。

    在两种西洋式超常的帮助下,也只能让敌人的攻击稍微偏离几公厘。

    这家伙……

    难不成不光是洁莉卡,他还能利用其他妖怪的能力吗!

    「你的体质还挺有意思的。」

    我和魅魔勉强倒退了几步,试图拉开双方距离,但裁木和依然毫无感动地说:

    「照理来说,光是我发出的杀意,应该就能让你的双腿动弹不得。难道这也是那种能对任何妖怪展现亲和力,并且中和恐惧的联系之力的效果吗?」

    「嗯?」

    「虽然跟兰园幸的能力属于同一种系统,但效果范围更广,而且不分对象。如果能够自由驾驭这种能力,甚至有办法独自重现百鬼夜行这种现象吧。」

    这些话让我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

    为了得到具体答案,我咬破拇指,品尝鲜血的味道。

    无数妖怪呼应「小忍」的哭声,为了追杀吸油鬼而大举袭来。明明没有任何人不好,却还是确实扣下了导致悲剧的扳机。

    透过外部储存装置得知真相后,我顺著内心的感情说道:

    「开什么玩笑……」

    「原来如此,就是因为会说这种话,这个世间的超常才会站在你那边吧。」

    耍帅的话也说了,但接下来该怎么办?

    裁木和到底借用了哪种妖怪的力量?只要没搞懂这点,就没办法找出破口。而如果要正面对决,肯定也会难以争取时间。

    「想要提示吗?」

    裁木和的提议让我们为之一愣。

    瞪著缓缓摊开双手,面不改色地站著的黑衣男子,魅魔在我耳边小声说道:

    「(……主人。)」

    「(我知道,如果他不是老实过头,傻到把自己的能力拿出来炫耀,就肯定是想要扰乱我们。不过,反过来说,难道他的能力有著不隐瞒就会曝光的『秘密』或『弱点』吗?)」

    对方没等我们把话说完。

    彷佛直接输出整篇文章一样,他接著流畅地说出下面这些话。

    「第一,裁木和能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移动。」

    轰──!黑色旋风再次发出怒吼。

    这次魅魔绕到我身后,将双手穿过我的两腋,把手指放到我的胸口上,像是云霄飞车的安全杆一样紧紧固定住我的身体,准备就这样抱著我飞向上空。

    「呜……!」

    「呀啊!」

    在起飞之前,我及时抓住了唐伞与提灯。

    啪沙!在听到魅魔拍打翅膀的声音时,我们已经离开地面二十公尺了。

    ──天狗、火车、飞脚狐、镰鼬、山姥、吸油鬼,在能够绕到对方前面这层意义上,会连续吓唬目击者两次的野箆坊,或许也能算是脚程很快的妖怪吧?

    「第二,裁木和能在远方粉碎目标。」

    黑色旋风平息,再次变回黑衣人影。

    停下脚步的术士像是小孩子在玩耍一样,用右手做出手枪的手势。目标是染成橘红色的天空,也就是我们。

    首先,我跟魅魔一起被某种力量击飞到旁边。

    下一瞬间,我们两人前一刻所在位置的空间整个被压缩了。在中心点漂浮著一个拳头般大小,还会发出橘色光芒的球状物体。我发现那个彷佛想起重力般笔直落下的东西,其实是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压缩发热后的产物,这才感到背脊发寒。要是被卷入那种现象,只要一击就会粉身碎骨!

    「刚开始的那一击应该是玛格丽特伸出的援手吧。可是,我不认为她能一直成功掩护我们。更何况,现在的魔女没跟任何对象缔结契约,那位术士的本领也不是盖的!」

    「这我明白!」

    ──翻枕妖、山姥、犬神、杀生石、土蜘蛛、鵺、古椿、座敷童子、养蚕神。虽然会到处散布无形诅咒与作祟的妖怪,视条件而定可以有许多种,但考虑到刚才那招「快速移动」,条件就都不符合了。顶多只有山姥比较可疑吧?

    「第三,裁木和能够预知目标未来的位置。」

    不会吧……

    这次我总算感到眼前一黑,彷佛整个人突然被人切断电源一样。

    黑衣男子的行动并不起眼。他就只是站在休耕水田里,将对准天空的食指稍微动了一下。可是,那个动作是决定性的证据。我很明白他正精准地追著逃到橘红色天空的我和魅魔。

    「主人!」

    「还有希望!可恶,那家伙使用的到底是哪一种妖怪!」

    ──件、啭石、座敷童子、狐神。该死,山姥的可能性消失了!明明得到越多提示,应该就能越接近「秘密」与「弱点」,但现在反倒把我搞得一头雾水。再这样下去,在我找到线索前,我们就会被击落。

    「不,你不需要勉强自己找出敌人的真面目。」

    就在这时,另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咚──!

    沉闷的声音在同一时间轰然响起。声音来自裁木和的胸口中央。有一只女人的手臂从他背后猛然贯穿到胸口之外。

    能办到这种事的人就只有一个。

    只要遇到她就会死……那名女子就是能让人没办法不这么相信。

    「菱神……舞……」

    「只要知道你仰赖的是超常之力就够了。如果是能够把各种妖怪一并杀掉的我,就不需要像我妹妹找犯人那样仔细分析敌人能力。」

    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黑衣男子也依然面不改色。

    只有从嘴角流下一道红黑色的鲜血。

    然后──

    「第四……」

    不可思议的是,他还能继续说话。

    明明心脏都已经被挖出来,在生物学上确实已经死亡。

    「数字的概念对裁木和不管用。」

    我听到啪答一声。

    啪答啪答啪答……同样的声音不断响起,越来越大声,逐渐占据我们的周围。

    正因为我们借助魅魔的力量在空中飞舞,才能比任何人都早一步发现眼前的异状。

    简单来说──

    我看到一大群同样穿著黑色西装的男子。

    名叫裁木和的冷酷男子们占据了眼前的田园风景,人数就算粗略估算也至少超过一百。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连感到背脊发寒的闲工夫都没有了。

    「他到底利用了哪种妖怪的力量!」

    5(3rd person)

    「裁木和」用视线捕捉到了在田园地区的休耕水田里飞奔的菱神舞。

    菱神舞之所以还能继续行动,不被那股巨大的杀意压垮,都是多亏了在阵内忍的「中和恐惧」能力还管用时,杀害了其中一名「裁木和」,藉此体认到对方并非绝对无敌。

    即便如此,他也不认为这是什么大问题。

    在轻松超过三位数的群体中,并没有核心这个概念。因此,他们的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也全都是统合在一起的。在拥有能像昆虫大脑般统合所有感觉器官的整体意识的同时,还能将意识同时转移到所有个体的那种感觉,或许已经不是只拥有「一种视点」的人类所能体会的了。

    如果硬要比喻的话,比起生物,那些家伙更像是一个系统。

    感觉起来就像是从有著无数萤幕的远端警卫室,在难以数计的监视器之间切换,持续搜寻并监控目标。

    「「「就这样?」」」

    他们用右手比出手枪的手势。

    超过一百根食指同时对准菱神舞。以舞为中心,像是朵盛开的巨花或烟火。

    那种可以一发击坠一万公尺高空上的战略轰炸机的高射炮攻击,化为爆压从四面八方袭向菱神舞。

    其数量与威力自不待言,更何况「裁木和」还拥有预测未来的能力。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射偏。

    「「「无力的好人就只有这点程度的实力吗?百鬼夜行?」」」

    「啐!我说过了……我只是拿钱办事的佣兵!」

    因此……

    虽然菱神舞不断左右闪躲,灵活描绘出流线型的轨道,但她的努力并没有得到回报。

    轰!一块景色扭曲了。为的是压榨空间本身,把菱神舞卷入其中。

    但敌人没那么容易解决。

    菱神舞也是受人忌讳的「菱神之女」。

    在攻击直接命中的前一刻,舞用右手贯穿了身旁其中一位裁木和的胸膛,然后就这样拿来挥舞,用裁木和自己的肉体当成盾牌防御炮火。

    「裁木和是能操控神秘妖怪的怪物。可是,只要利用那怪物本身的力量,就能挡下那怪物的攻击。就跟矛与盾的道理一样。而令人愉快的是,这里有超过一百位的裁木和,不管走到哪里都能找到!可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在她喊叫的同时,咒术射击依然接二连三地袭来。

    在被当成盾牌的裁木和失去原形粉身碎骨之前,持续奔跑的舞就已经袭向下一位裁木和。她得到了新的盾牌,然后不断重复这个过程。在舞靠著消耗人肉盾牌确保安全的同时,也能削减「裁木和」的总数,逐渐把对方逼入绝境。

    那是有如恶梦般令人作呕,却能一石二鸟的最佳战法。

    但是……

    「「「原来如此,看来同样的招式不会对你一直管用。」」」

    无数名「裁木和」像是事先说好般说出了同一句话。

    就连被舞拿来当成盾牌,早已变得伤痕累累的家伙,也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我就拿出下一招吧。」」」

    「咦?」

    她还来不及加以提防。

    「「「第五,一旦裁木和被逼入绝境,就会自我引爆,到处散布诅咒与怨念。」」」

    「糟了……!」

    舞使劲挥舞右手。胸膛被贯穿的「盾牌」飞了出去,像是打保龄球般一次撞到好几个「裁木和」。细瘦的身体以伤口为中心往外膨胀,最后跟水球一样爆炸。赤红的雾气喷向四面八方,让保龄球瓶一股作气同时腐烂。

    (这家伙已经不能拿来当成「肉盾」了。接下来就用玩方块游戏的要领,以诱发连锁爆炸的方式减少敌方人数吧。只要算好爆炸的时机,说不定还能顺便让裁木和射偏。只是……)

    「「「第六……」」」

    「可恶!你真的只有引出妖怪的力量吗!你这家伙该不会是现在当场设定能力的吧!」

    自己叫了出来后,舞立刻就想到了什么。

    (等等……)

    「原来是这么回事……不管我们如何思考,都完全想不出你到底利用了哪种妖怪。还有这些彷佛现在当场替自己设定出各种方便能力般的现象。你这家伙跟以往的『灵封』与这个业界的术法从根本上就完全不一样。你所使用的能力其实是……!」

    「「「裁木和是污秽的象徵,光是碰到就会被诅咒。」」」

    直接攻击等于被封印了。

    舞一边咂嘴一边从长靴拔出装有灭音器的手枪,同时从热裤口袋里拿出人形木牌。像是要刷看不见的门禁系统读卡机一样把木牌垂直往下一挥后,空间就啪的一声裂开了。有著短袖和服少女外型的式神探出头来。

    「送葬的龙姬」──

    那是菱神舞对外宣称一旦叫出这家伙,就等于她几乎已经战败的超常存在。

    「无力的好人不过就是这种程度吗?」

    对此,其中一名「裁木和」像是要代表众人一样,模仿腹语师紧闭著嘴巴如此说道。

    为了跟往常一样,确实地把目标逼入绝境。

    「告诉我,百鬼夜行。强大的正义何时才会到来?」

    6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飞在天上,也不保证安全了。既然对方拥有大量的远距离攻击手段,在无处可躲的天空,反而只会成为绝好的目标。只不过,就算我们没头没脑地降落到地面,也还是会被难以数计的「裁木和」袭击。

    如果要降落的话,我们该在哪里降落?如果要寻求帮助的话,又该找谁帮忙?

    ……

    「魅魔,麻烦在那座树林里降落!百鬼夜行的首领八成就在那里!」

    「不会吧!因为欧洲安全部队那件事,她应该恨死我了耶!」

    虽然她想也没想就猛烈反对,但她似乎也明白,就算继续在这里纠结,也只会被「裁木和」击落。于是,魅魔心不甘情不愿地听从了我的指示。在听到百鬼夜行这四个字的瞬间,唐伞与提灯就紧紧闭上喋喋不休的嘴巴,变得跟借来的猫一样乖巧听话。

    重新这样一看,眼前的光景果然很奇怪。

    首先是祝。就我所知,她应该是名十岁左右的和服少女,但她身旁现在还有另一个成长为火辣美女的祝。仔细一看,年幼的祝的五只手指上还系著疑似操偶用的细丝……

    然后是青行灯。虽然她像个弱女子一样瘫坐在地上,但不光是嘴边,就连和服上都沾满了红黑色的液体……呜,那些该不会都是我的……

    「呜呜呜……爸爸……」

    「呜!实际听到别人这么叫,对个高中生来说果然有点难受……!」

    「怎么办……你害得人家没办法好好操控体内超过一百种的超常之力了啦!我从今以后到底该如何是好!」

    「呜哇……!不要直接抱过来啦!恶心死了!难不成这些黏稠的神秘物体全是我的……呜哇!」

    「我已经完全看穿你最讨厌的行为了。因为在构成我的一百个鬼故事之中,也有『阵内忍』的故事!」

    青行灯一边从双眼发出蓝色闪光,一边用脸颊磨蹭我的身体。

    这家伙可不是因为改过向善,才会跑来向我撒娇。

    只不过是因为她现在最多就只能做出这种程度的害人「行为」,她本人的「想法」依然百分之百是想将我彻底击溃!举例来说,就像是把身长三公尺的食人虎变回玩偶般大小的幼虎一样……!

    话说回来,我虽然承认眼前的青行灯几乎等于是我在全灭村事件中生下的孩子,但只让我一个人背负所有责任是不是有点奇怪?叔叔和菱神姊妹,还有其他人都得帮我分担责任才行!尤其是惑歌小姐!我之后得跟她好好谈谈未来的事情!

    「你……你是……?」

    就在这时,另一位妖怪也大吃了一惊。

    那妖怪就是用画有一颗大眼睛的斗笠遮住大半张脸,打扮得像是农夫的还愿神。

    「吸油鬼,怎么了吗?」

    「你是……阵内忍对吧?可是,你不是已经……」

    「我并不晓得详细的原理。可是,我并没有忘记你这位还愿神,所以你大可放心。」

    「呜……呜喔喔喔喔喔!小子啊啊啊啊啊──!」

    「呜哇!老头子你想干嘛!」

    光是全身染成一片赤红的超大型婴儿就够我受的了,没想到居然还被个感动得痛哭流涕的老头子抱住!这种后宫实在太过疯狂,彻底颠覆了我的常识!

    「魅魔!你快过来!为了平衡一下,你也快来抱住我吧!现在这样是不行的,这里果然还是需要真正的卖肉角色啊啊啊啊啊啊──!」

    「我才不要,帮助别人的感觉超级恶心。你到底把恶魔当成什么了?」

    另一方面,年幼的祝伸手扶额,傻眼地叹了口气。

    「唉……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裁木和。」

    我一边尽可能地把青行灯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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