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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看书网 > 其他文库 > 折断的龙骨 >第一卷 第二章 骑士与佣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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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章 骑士与佣兵)

    8 英雄殒命

    赞课的钟声(上午七点多)传进了我的耳里。

    我为了确认天气而走出洋房,一阵东风拂过了我的脸颊。面对这令人发颤的冷冽寒风,我的心中不禁产生出一极即将发生坏事的不祥预感,此刻有一大片阴沉的乌云正笼罩著天空。

    我一如往常享用完面包搭配蔬菜汤的早餐之后,亚丝米娜便对我开口说道。

    「阿米娜大小姐,我碰到了一件怪事。」

    亚丝米娜是所有仆人之中最为年轻,个性上也不会因为失败而感到气馁的女孩子。

    虽然她脸上的些许雀斑有些醒目,不过长相却十分可爱,而且她这个人表情丰富,因此总是会带给旁人一种幸福的感觉。

    虽然重要工作不太能够交给她处理,但是只要有她的陪伴,就会让人感到心头一暖。今天早上的她,就这样歪著小脑袋瓜对我说出这番话。

    「是什么事呢?」

    「其实是领主大人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起床喔。」

    对于亚丝必娜而言。应当不会觉得这种事有什么重要吧。虽然父亲平常确实

    都很早起,不过有些时侯终究会特别疲倦。比方说参加过大型宴会的隔天早上,有几次甚至到宣布弥撒结束的钟声(上午九点十分左右)都已经敲响,父亲也尚未走出自己的寝室。

    虽然我起初是这么认为,但是一想到今早的冷冽东风,忽然令我感到一阵不安。

    「是吗?我马上去看看。」

    「大小姐您要亲自前往吗?」

    亚丝米娜感到很惊讶,应该是因为她没想到我会决定这么做吧,她似乎觉得自己不该小题大作提起此事而显得十分愧疚。但是我现在没时间安慰她了。

    自从母亲过世之后,艾尔温家的主钥匙便由我继承。虽然基本上是可以交给大嫂管理,但由于身为大哥的亚当一家人都住在索伦岛上,因此他们目前尚未要求我交出钥匙,当我待在家里的时候,总是会把这串主钥匙挂在腰间上。我随即朝著父亲的寝室走去。

    但是当我抵达寝室时,钥匙却根本派不上用场。我敲了几下父亲寝室的房门却无人回应,橡木制的房门被我轻轻一推就打开来了。我不加思索地走进腹室内,来到了装有豪华帘幕的床铺边。不过看上去却似乎没有任何人睡过的痕迹。

    我转过身来对亚丝米娜下令。

    「你立刻去通知罗斯艾亚,拜托他召集所有仆人去寻找我的父亲。」

    「遵、遵命。」

    「另外也帮我把马修找过来。」

    马修.希克森是唯一一位全天候负责这栋洋房安全的守卫。虽然过去是由艾德温.修亚担此重任,不过在他死后便由马修继任。虽然此人是个懒散的胖子,不过他至少有随身携带配剑。

    在命令仆人负责搜索洋房内部之后,我便带著马修往栈桥的方向走去。户外的东风逐渐增强,冷冽到彷佛能够切开肌肤。负责驾驶渡船的马德克会在日落前回到索伦岛,并且返回自己的家中。等到日出时便会驾船来到小索伦岛。虽然目前四处都找寻不到父亲,但也有可能是他一大早就搭船前往索伦岛了。

    能够看见渡船是停靠在小索伦岛这边。至于马德克本人,目前则是正待在栈桥边能够遮风避雨的小木屋里。当他看见我一大早急忙跑来这里之后,便露出一脸讶异的表情说道。

    「大小姐早安,请问您是要搭船吗?」

    「不是的,我有话想要问你。」

    「有事想要问我吗?」

    「请问我的父亲今早有来搭船前往索伦岛吗?」

    马德克以十分简短的回答,当场粉碎了我的一丝希望。

    「没有耶,阿米娜大小姐,我今天还没有载送过任何客人。」

    既然如此,父亲果然还留在小索伦岛上的某处啰。

    直到此刻,我才终于回想起父亲此时应当自恃在何处。为什么自己直到现在才注意到这件事呢?父亲昨晚是待在作战会议室里,并且大概一直没有回到自己的寝室吧。想想我一开始应当先去作战会议室里看看才对。于是我立刻带著马修跑回洋房内。

    此时能够看见管家罗斯艾亚在亚丝米娜的陪伴之下,一脸不安地站在洋房的玄关前,并且露出不知所措的模样说道。

    「阿米娜大小姐,我们四处都找不著领主大人。」

    「父亲在作战会议室里,你也跟我一起过来。」

    我心急如焚到已经无心顾虑自己的形象。阵阵冷冽的束风,以及来自东方的骑士所提出的警告,这些事情令我焦虑到心跳变得极为剧烈。

    我迅速奔上阶梯,并且推了推作战会议室的房门。此处的房门也同样没有上锁。

    「阿米娜大小姐。」

    罗斯艾亚继续说道。

    「请您务必要提高警觉,阿米娜大小姐。」

    「为何你要这么说呢?」

    罗斯艾亚那张老脸上的鼻子抽动了几下,在嗅完气味之后便开口回答。

    「……这里弥漫著一股血腥味。」

    听见这句提醒之后,我也立刻注意到这股气味。现在已经没时间犹豫了,我随即一口气把会议室的门推了开来。

    父亲果然就在作战会议室里。

    他坐在椅子上,背对挂于后方的麻制壁毯。看起来与昨晚一模一样。

    「父亲大人。」

    我情不自禁地如此呼唤著。

    父亲整个人躺靠在椅子上。

    至于深深刺进父亲胸口里的那把长剑,。则是将他钉死在椅背上。

    经过一小段时间之后,亚丝米娜似乎才勉强从自己的喉咙中挤出了惊叫声。

    我的生父罗伦特.艾尔温曾经是一名冒险家,也是云游四海的英勇骑士,身为索伦领主的他同时也是北海统治者兼大商人,这样的英雄居然就此殒命了。

    我派出三名使者前往索伦岛。

    一位是派往修道院,为的是商讨葬礼事宜。另一位是赶往要塞通知我的大哥。最后一位则是前往赛蒙的旅馆,目的是为了通知来自医院兄弟会的该名骑士。

    洋房内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无法接受我的父亲就这样忽然过世了。但就算如此,悲伤与恐惧仍一点一滴地侵蚀著所有人的内心。亚丝米娜一直在低声啜泣著,我则是紧咬双唇,完全说不出任何话来。等我回神时,双手已经紧握成拳到几乎毫无血色,虽然我打算张开自己的手掌,但是因为先前握得太过用力,双手根本不听使唤,所以我只能用自己的嘴巴,这这样依序含住指头并且拨开来。

    整栋洋房笼罩在一片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默之中,率先赶来此处的人,就是我的大哥亚当.艾尔温。

    依照大哥的模样,似乎是在接获通报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赶来这里,因为他此刻只穿著一件袍子,完全没有多披一件斗篷在身上,他在看见父亲的遗体之后,便把一眼即可看穿的事情说了出口。

    「看来父亲大人已经过世了。」

    亚当比我大上两岁,他在小时候完全是个无药可救的胆小鬼。明明身为大哥的他不仅打架输给我,事后甚至还跑去跟母亲哭诉。这个人除了无法吃苦之外,思虑也不周全,并且还缺乏一颗尊敬他人的心。不过这样的他如今确实已经有所成长了。他那头黑色卷发以及黑色双眼都有一丝父亲的影子。他的身材十分魁梧,目前任职于艾尔温家的所有骑士没有一人长得比他高大,并且也变得更加勇敢 不过最后一句话只是我的希望罢了。

    亚当在默哀一小段时间之后便开口说道。

    「是谁做的?」

    「不清楚,不过昨天有人来警告过父亲说要小心杀手。」

    「你说什么?我完全没听说有人来警告过这件事 为什么没有派人来通知我?」

    他大声抱怨完之后,便露出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在作战会议室内走来走去。

    「可恶!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下子索伦根本成了绝佳的目标。」

    亚当神情紧张地如此低语著。身为领主并且负责指挥守军与佣兵的父亲如今已经过世,此事对于打算入侵索伦的敌人而言可说是天赐良机。想必亚当应该也十分明白这点才对。

    他重新抬起头来之后便开口说道。

    「阿米娜,父亲的事情确实很令人难过,但是我非得赶紧回去坐镇不可。」

    亚当此刻已是索伦岛上唯一的将领,因此他非处理不可的事情可说是多不胜数。

    「这里交给我处理就好,你快去吧。」

    「若是可以的话,我也很希望能派出索伦所有士兵来缉拿杀死父亲的杀手,但是很遗憾我没办法这么做。不过至少会把艾布调过来帮忙。」

    我摇了摇头之后便开口说道。

    「没关系,你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就好。」

    「我实在无法任由凶手逍遥法外。」

    亚当一脸愤怒地继续说道。

    「更何况此凶手还是我们的杀父仇人!」

    此时我才终于注意到。在父亲死后,就是由亚当来接任领主的位子。既然如此,我就非得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向他解释清楚不可。

    「亚当,你先听我",杀死父亲大人的凶手,是来自东方的黎波里伯国的杀手。追捕该名杀手的骑士就是在昨天向父亲提及此事。」

    亚当皱起眉头说道。

    「的黎波里伯国?我完全没有听说过,那家伙该不会是个骗子吧?」

    「父亲大人选择相信此人,我也抱持相同意见。今早在发现父亲过世之后,我已派人前往通知该名骑士。由于此人知道杀手的真面目,因此我打算委托他帮忙追查杀死父亲大人的凶手。」

    「就算那家伙所言不假,但是我们岂能拜托来自异国的男子帮忙调查杀害领主的凶手呢?索伦乃是艾尔温家的领地,因此维持法治也是我们的义务啊。」

    「这部分我也知道,但是我们现在应当没有余力调派士兵调查此事件。因为我们还没有与那些佣兵正式签约,所以若是父亲的死讯传入他们的耳中,难保他们会直接逃离这里喔。」

    倘若要我指出自家大哥的优点,那就是他对于追求权力的欲望并没有很强烈吧。亚当目不转睛地看著我,然后以极为冷淡的语气小声地说道。

    「……你说得很正确,我明白了,阿米娜。,关于调查凶手一事就全权交给你处置。至于是否要任用异国骑士一事也由你来决定。至于士兵那边就校给我来处理。」

    语毕,当亚当转身离去之际,却突然越过肩膀回头看了父亲一眼,虽然他似乎对著父亲的遗体喃喃自语,但是我却完全听不清楚他究竟说了什么。

    9 其中一人

    当罗斯艾亚带著法鲁克等人走进来时,亚当刚好已经离开这里了。

    我步出作战会议室来到走廊上。法鲁克的脸上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紧张感。尾随在后的尼可拉,也没有露出感到无奈的表情,一直静静地背著与他身高差不多的行李。

    法鲁克站在我的面前,简短地说了一句话。

    「请节哀。」

    光是听见这句话,我就马上明白他是不会安慰我或协助我。因为他非得去对抗自己的宿敌不可。家父的死只不过是其中一个过程罢了。虽然自己早已明白这个道理,不过我还是感到有些哀伤,我先是偷偷地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然后从嘴中把想说的话挤出来。

    「很遗憾你所提出的警告并没有派上用场。既然我们艾尔温家的领地内发生杀人事件,制裁凶手便是艾尔温家的义务,但是我们目前无力调派兵力去追缉凶手,另外我也已经从正统继承人亚当那边取得许可……菲兹乔骑士,在此恳请你帮忙我们缉拿杀死父的凶手!」

    我能够听见自己的声音不断颤抖。但是法鲁克却并未因此而点头答应。

    「很荣幸您能如此器重我,但是我目前并未掌握到任何线索。倘若杀害令尊的凶手当真是暗杀骑士艾德里克,我必定会将他缉捕归案,并且也会让他为自己犯下的罪行出代价。不过纵然如此,我依然得要考虑其他的可能性。」

    虽然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冷静,但是内心果然非常动摇。直到被法鲁克点出之前,我未曾想过杀死父亲的犯人有可能并非暗杀骑士。不过――

    「家父是在夜里被人杀死。相信你也十分清楚任何人都无法摸黑溜进这座小索伦岛上。除非使用你之前所提及的那些异教法术以外,是绝对无法办到此事的。」

    「阿米娜大人。」

    法鲁克语重心长地开口向我解释。

    「我会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如实相报,但是高谈阔论自己并不清楚的事情,此举也就有失诚信。」

    这句话十分合情合理。我非得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可。即便自己的嗓音依然还在颤抖,但我依然努力透过意志力来克制自己。

    「……我明白了。确实假如发现此事件并不是你的敌人所为,我也就没有理由向你寻求协助。为了确认这部分,我答应让你来调查家父的死因。」

    「我必定会尽力而为。请问领主大人的遗体还在作战会议室里吗?」

    「是的,你就凭自己的双眼去确认吧。」

    我一把推开了作战会议室的门。

    现场弥漫著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虽然我想说关上房门的这段期间,室内是否会产生变化,结果无论是父亲的遗体或是作战会议室内部,很遗憾都与先前没有任何差别。

    在法鲁克看见家父遗体的瞬间,我发现他原先十分坚定的眼神中出现了些许变化。虽然只是一眨眼的时闭,但我却从法鲁克那无声的态度之中,感受到他正在为我的父亲哀悼。不过很快又变回原先那种严肃的神情并且开口说道。

    「你们搜索过这整座岛了吗?是否发现凶手藏身在哪里呢?」

    这个疑问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

    「没有耶……我并未做出相关指示。」

    「既然如此,我建议您立刻命人彻底搜查这整座岛屿,不仅是关于敌人的线索,而是只要发现有别于昨天的任何异状都要全数调查清楚。另外切勿忘记一件事情,那就是搜查时一定要结伴同行。毕竟若是不小心撞见凶手的话,一对一总是比较危险。」

    「你的意思是凶手还待在这座岛上吗?」

    「基本上应该是不太可能。不过无论多么老练的杀手,总是会有失手的时候。比方说或许对方因为遭受领主大人的反击而不小心负伤,或是被其他原因给绊住行动也说不定。不管怎么说,总是应该先调查看看。」

    我点头表示同意。由于罗斯艾亚还待在现场,因此我便对他下达指示。

    「你应该都听见了吧,立刻安排所有仆人以分组的方式进行搜查。另外若是撞见敌人的话,不必勉强展开攻医,而是大声呼救请人来帮忙。还有一旦发现任何可疑的事物都不许乱碰,要立刻前来通知我。」

    「是,属下立刻照办。」

    在罗斯艾亚准备离去时,法鲁克忽然叫住他。

    「假如当真发现敌人的话,请与对方保持三码以上的距离。」

    由于罗斯艾亚并不清楚敌人有可能是擅长东方魔法的暗杀骑士,因此应当无法理解法鲁克的警告到底有何用意,但是他在看到我点头补充一句「你就依照这个指示提醒其他人」之后,便恭敬地对我们鞠躬示意并且离去。

    接著法鲁克重新环视过一遍作战会议室的内部。

    「那么,阿米娜大人请您等在这里就好。」

    「没关系,我也想在一旁观摩。」

    这并非是因为我对于海外事物具有高度的好奇心使然。而是来自异邦的骑士正不遗余力出面帮忙,身为领主女儿的我岂能因哀伤与恐惧就选择逃避。这是我个人的坚持。法鲁克似乎看穿这件事,所以并没有严格禁止我跟在他们的后面。

    「谨遵您的吩咐。但是请您不要乱碰任何东西,因为那样很可能会影响到我们的调查结果。」

    接著他没有等我开口回应,就立刻以法语说道。

    『开始上工了,尼可拉。』

    尼可拉随即点头以对。

    虽然我以为他们会先调查家父的遗体,不过两人在走进作战会议室内一步便伫立于原地,并且开始仔细观察昨天就已经来过的此房间各个角落。

    作战会议室的出入口只有一处,房内的空间是呈现前后较深的长方形,房间中央放著一张长形桌子,桌子两端各有一张无椅背式长凳。而父亲所坐的椅子,则是位在房间的最深处,至于父亲的遗体就在那张椅子上,胸口上还插著一把长剑。

    桌子上放有烛台以及索伦的地图。就连摆放在地图上的小石头,也与我昨晚离去前看到的摆置方式毫无差别。

    长剑、短剑、战斧,战锤、棍棒以及长枪等兵器,则是以铁钩吊挂于左右两侧的墙壁上,房间内部的几扇窗户则是被打开来,阳光与海风一如往常地窜入室内。挂在墙上的麻制壁毯则是不断地随风飘动著。

    『尼可拉,房间的长宽高大约是多少?』

    『从入口处来观察的话,左右是七码,前后则是十六码,高度大约三码半左右。』

    『与我评估的差不多。』

    他们十分谨慎地跨出脚步。宛如庄严肃穆的修道士般几乎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而且视线也不会固定在同个位置上,像是为了避免看漏任何东西。

    原则上我并没有妨疑他们工作的打算,但是我也跟在两人的背后走进了作战会议室内,并且在近距离之下瞻仰父亲离世的尊容。明明父亲昨天看起来是如比充满威严 但在逝世后竟显得如此年迈!而且我彷佛能从他那微微张开的嘴巴中听目痛苦的呻吟声。至于父亲那用力睁开的双眼,此时则已是黯淡无光了。当我勉强压抑住自己差点发出来的哽咽声时,却忽然感到一阵头昏,接著双腿发软地靠在桌子上。不过此时有个人从后方伸手扶住了差点跪倒在地的我。而那个人就是尼可拉。

    尼可拉并没有开口关切,大概是因为觉得我听不懂法语吧。我当下努力振作起自己的精神,冷静下来之后,我原本正准备开口向尼可拉道谢,但是他却默默地重新回到法鲁克的身边。

    法鲁克此时则是正在调查父亲的遗体。他先是摸了摸父亲的手臂、指头以及脖子,然后又摸了一下胸口上已经凝固的血迹。虽然可能这就是他的做法,或许此状况在东方十分常见,但是我说什么都不禁觉得像这样肆无忌惮乱摸死者的行为,根本就是一种亵渎。若是法鲁克的这种行为持续太久的话,我就会以死者儿女的身分出言制止他。

    幸好法鲁克并没有继续伸手乱摸,而是对著尼可拉说道。

    『似乎已经死了一段时间,推估是在早课钟声(大约是凌晨1点半左右)

    敲响前后就已经过世了。』

    『所以死者是在大半夜里遇害的吗?』

    『昨晚恰好是满月,加上这个房间内的窗户全都被打开来,另外桌子上还放著烛台。你有看到蜡烛已经几乎烧光了吗?这表示无人将烛火吹熄,就这样放著让整根蜡烛完全烧尽。』

    法鲁克稍稍远离父亲的遗体,然后歪著头开口说道。

    『不过这件无袖罩袍还真是华丽呢,上面居然有以金线缝制而成的刺绣。边缘部分又是使用哪种动物的毛皮呢?』

    『不是松鼠吗?』

    『少在那边胡说,领主哪可能会使用松鼠皮……但是他为何要穿上这件衣服呢?』

    反观尼可拉则是很认真地在观察地板。

    『出血量看起来不多耶。』

    『那是因为凶手没有把剑拔出来。看这边,地板上的血渍几乎都是沿著剑刃流下来的,而剑柄部分则完全没有被鲜血喷到。』

    『难道凶手不考虑把剑拔出来再刺一次吗?虽然这么做会导致鲜血回溅到凶手的身上……』

    『应该是因为凶手认为不需要再补一剑吧,而且死者看起来是当场丧命。』

    他们看向刺在父亲胸口上的长剑。其剑柄看起交十分朴素,长度也比索伦骑士所使用的稍短一点。另外此剑越是靠近剑柄就越粗,并不是时下长剑应有的造型。

    『这把剑果然是取自于这里。』

    『应该吧,毕竟那边有个钩子并未挂上任何东西。』

    我也跟著尼可拉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在挂有各种战利品的墙壁上,确实有一个并未挂上任何东西的钩子。法鲁克点头表示同意之后,便向我开口问道。

    「阿米娜大人,您对这把剑有印象吗?」

    他们似乎认为刺杀父亲的那把剑,就是取自于装饰在此房间墙壁上的战利品。但是我就只能以摇头来当作回应。

    「我并不清楚,因为这房间里的长剑有太多把了。」

    「所以您无法确定这把剑是否原先就放在这个房间里是吗?」

    「我就只能回答应该有看过。不过平时负责清理此房间的仆人应该会知道。」

    「那么,晚点再请那位仆人前来确认一下。」

    接著法鲁克以浑厚的嗓音对尼可拉下达指示。

    『我要使出追踪魔法,你先去做好准备。』

    尼可拉点了点头之后,便小心翼翼地放下行李。

    接著他从中取出一个造型奇特的提灯。该提灯的四周都以玻璃罩住,而且此玻璃就像是涂上一层煤炭般漆黑无比,这样的话,应该会挡住提灯内的烛光吧。紧接著尼可拉又取出了打火石,并且开始为提灯点火。正当我感到一阵纳闷时,法鲁克便开口解释。

    「现在准备的是我们所擅长的魔术之一。虽然目前还不清楚暗杀骑士所使用的魔法本质究竟是什么,不过能够肯定他们的魔法会在死者身上留下某些痕迹。若要打个比方的话,就类似肉眼所看不见的污垢,至于我们所使用的魔法,就是需要隔著这些加工过的玻璃,用烛光把死者身上的那类污垢照亮出来。」

    「这个魔法有名称吗?」

    「我们单纯把它称为〈立方之暗光〉。」

    尼可拉已经替提灯点火,但是果然不出我所料,提灯四周的黑色玻璃导致光源无法透出来。而法鲁克将提灯拿在手上之后,像是想拍掉什么东西般甩了三下。不过他的手指出乎意料是又长又美,完全不像是经常持剑的骑士,而且他挥动提灯的助作也十分俐落。

    此时我忽然回想起以往那些自称是魔法师的江湖术士。这些骗子经常会在做出某些行为之前先大声咏唱咒语,完全就是为了勾起旁观者的好奇心才那样故弄玄虚。反观那些看起来当真是魔法师的少数人,则是完全不会在事前做出任何装神弄鬼的举动,而是随即展现出他们所擅长的魔法。像法鲁克也完全没有做出任何进行仪式般的举动,单纯只是在提灯上甩了甩手,然后再把那盏不透光的提灯拿到父亲的身边。

    接下来的光景神奇到令人瞠目结舌。因为看起来真的像是正在施展魔法。

    父亲的胸口彷佛被某种肉眼看不见的烛火照到般,开始浮现出奇怪的光芒。外观看起来就像是一片沾染在身上的绿色发光液体。法鲁克小声说道。

    「错不了的,这就是死于暗杀骑士之手的证据。」

    「这些是暗杀骑士洒在家父身上的东西吗?」

    「这句话有点不够贴切。他们的魔法之中,有一种能够让木棒变成毒蛇,然后再去攻击目标的法术。在这种情况下,杀死受害者的凶手就是毒蛇而非暗杀骑士。不过这种魔法毒蛇会在遗体留下魔法的痕迹……简单说来就跟死者身上喷洒出来的鲜血差不多。但是相较于一般回溅到凶手身上的鲜血,这些魔法痕迹则会残留在受害者的身上。」

    在移开提灯之后,绿色污渍也就随之消失了。尼可拉压低音量说道。

    『师父,既然是绿色的话……』

    『嗯。』

    照这么看来,他们似乎能够透过提灯显现出的发光颜色来判断魔法种类。法鲁克等人在看见父亲胸口上所发出的绿光之后,很明显露出十分恼怒的模样。法鲁克以勉强压抑住心中怒火的语气,继续下达其他指示。

    『我要调查遗体四肢上的痕迹,把〈莱博之粉〉给我。』

    『是。』

    尼可拉紧接著拿出一个皮革袋子。这个袋子与他身上所穿的连帽斗篷看起来一样十分老旧。

    『请用。』

    皮革袋子里装著某种粉末,感觉上与充分研磨过的顶级面粉很相似。不对,这些颗粒看起来更加细腻。法鲁克将粉末倒在手掌上之后,便一把撒到父亲身上。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照在粉末上,令它发出徵徵的银色光芒。

    刺在父亲胸口上的那把剑,其剑柄开始慢慢吸收这些银色粉未。虽然光是这点就已经令人感到很不可思议,但是当法鲁克轻吹一口气,让粉末飘散于半空中时,现场便立刻出现异象。该把长剑的剑柄上,忽然浮现出一个掌印。

    「这是……」

    我这次再也忍不住发出了惊叹声。

    反观尼可拉则是十分冷静地观察掌印。

    『上面有浮现出掌印。表示是凶手先握住了这把剑,然后再刺向领主……不过这种事应该一看就知道了吧?』

    『你再仔细看一次。为了对抗暗杀骑士,我们可不能遗漏任何蛛丝马迹。你在观察过之后,要用脑袋去思考是否有掌握倒其他线索。』

    尼可拉在法鲁克的催促之下,更加聚精会神地观察掌印,但是因为他似乎看不出任何其他异状,所以就这样不解地歪著头。一段时间之后,法鲁克以严肃的口吻说道。

    『掌印是出现在剑柄的右侧,五根手指则是位在剑柄的左侧,这代表凶手是以右手握住这把长剑。』

    『……对不起。』

    『下次可别遗漏这个部分。』

    接著法鲁克把银色粉末撒在地板上,然后当他与先前一样将手掌中的粉末吹飞于半空中之后,石制地板上便出现了好几双杂乱的脚印。

    『就是这个。』

    法鲁克直指地板上的其中一道足迹如此说著。尼可拉蹲下之后,便开始仔细观察那些脚印。

    「右脚向前跨去,左脚则是用力踩著地板。右手持剑使出突刺的话,理所当然会呈现出这样的姿势。』

    由于脚印的轮廓有些模糊,因此无法确定鞋子的大小以及形状,此时法鲁克像是忽然想起我也跟在旁边般,于是开始进行解释。

    「只要时间没有经过太久,我们的魔法就能够以如此方式让现场的掌印与足迹显现出来。这些杂乱的足迹,应该是你们在发现领主大人的遗体后,慌慌张张走进来时所留下的。至于这边的足迹,则是杀害领主大人的凶手所留下来的。我们现在就开始追踪这些足迹。」

    法鲁克与尼可拉接下来便逐步让凶手的足迹显现出来。

    由于作战会议室门口处的足迹太多,因此两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辨识出凶手的足迹,不过阶梯处就只有显现出几个人的足迹,导致他们的调查陷入瓶颈。家中仆人们平时大多都是使用距离厨房较近的东侧楼梯,所以不太会行经这条西侧楼梯。因此除了昨天的佣兵们以外,就只剩下今早我们为了寻找父亲时所留下来的足迹。

    我们依循凶手的足迹沿著走廊前进,然后就这样一路来到位在楼梯暗处的小门前。这个出入口几乎已经无人使用。别说是法鲁克,就连尼可拉也得稍稍弯腰才有办法穿过这个出入口

    法鲁克仔细观察这扇已经被解锁的小门,然后凝神注视著显现于该处的足迹,接著他慢慢地抬起头来,以冷静的语气说道。

    「我先来报告一下目前所掌握到的线索。首先凶手是穿过这扇小门进入洋房内部的。虽然昨晚的风势很强,但却恰逢满月之夜,并且应当没有下雨才对,因为我们今早在接获通知之后便即刻赶来,但是一路上无论是街道或建筑物都没有被雨淋湿的迹象。

    虽然凶手是以某些方式把照明物拿在手上,但目前我们还不清楚这个照明物到底是什么。我认为这扇门当初应该是有上锁,不过基本上有无上锁都没有任何意义。由于这扇门十分老旧,已经腐蚀到几乎阁不紧了,因此对方只需透过短刀或细长坚硬的树枝,就能够轻易撬开这个铁锁。只不过依照目前的情形看来,铁锁并没有遭人强行破坏的迹象。」

    这扇门若是没有找人来修理的话,可说是完全发挥不了任何效用。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光只有我,屋内所有人都十分清楚,但是大家却偏偏对此视若无睹。原因就在于小索伦岛在周围礁岩与潮汐的保护之下,所有人都缺乏警觉性。

    「依照足迹来看,凶手是直直朝著作战会议室走去的。」

    说出此话的法鲁克实际沿著凶手的足迹前进,最后在作战会议室前停下脚步。

    「凶手在这里曾暂时停下脚步。感觉上应该是为了要窥视房间内的情况吧。当凶手确定过领主大人此时正待在房内之后,便把房门推了开来。」

    法鲁克先是一把推开房门,接著稍微加大脚步问前走去。

    「足迹显示凶手曾经在这里停下脚步。虽然这件事很令人讶异,不过凶手应该有向领主大人行礼。接著在经过一阵交谈之后,才从容不迫地走向墙壁。」

    法鲁克此时也来到墙边,舵且站在挂有长剑、战斧、战锤等战利品的墙壁前。

    「凶手走到这里之后便忽然改变态度。依照足迹能够明显看出,凶手是从这里开始向前跑去,换句话说,他此时已把武器握在手上了――既然凶手是从这面墙上取走长剑,他这时应该是剑一握在手中,就立刻加速冲往前去吧。反观领主大人则是以正面朝向凶手,虽然领主大人的足迹显得很凌乱,但却没有转过身去的迹象。想当然耳,他也应当有注意到凶手打算袭击自己。

    由于遭人攻其不备,因此领主大人根本来不及应对。虽然领主大人有随身携带配剑,但是那把剑在室内不容易拔出来。纵使配剑的剑柄上留下了领主大人的掌印,不过领主大人最终还是未能成功拔剑应战。」

    因为父亲过去是一名勇敢的战士兼冒险家,所以应该很擅长使剑才对。不过长期待在小索伦岛上的父亲,非得随时展现出身为领主的威严不可。换句话说,他的身手已经没有像以前那样灵活了。其中最主要的一点,就是父亲所使用的配剑乃是理查陛下亲手赠与,是一把装饰豪华却剑刃过长的长剑。假如父亲要上阵杀敌的话,肯定不会携带这把长剑,而是会选择一直以来使用十分得心应手的昔日配剑才对。

    「领主大人向后退了几步,当他跌坐在椅子上之后,便被凶手从正面一剑刺入胸口。由于领主大人是不小心跌倒,因此致命一击才会略为偏上……至于这起凶案大约是发生在早课钟声敲响的那段期间。」

    原来父亲过世时之所以会呈现出躺靠在椅子上的姿势,就只是一场巧合罢了。但是比起躺倒在地板上,这副模样或许更能保有威严也说不定。

    我点头回答道。

    「我已经明白了。不过你的魔法还真是令人吃惊呢。」

    接著我装模作样地抬起下巴,以强硬的语气说道。

    「既然如此,接下来就是去逮捕暗杀骑士艾德里克啰。」

    不过法鲁克却出乎我意料否定了这个说法。

    「你误会了,阿米娜大人,刺杀领主大人的凶手并不是暗杀骑士。」

    「但是你刚才明明有提到他啊!」

    先前法鲁克在看见那种不祥的绿光之后,便说那是东方魔法所造成的。不过他此刻却打断了我的话,径自开口说道。

    「我已经查明暗杀骑士所使用的魔法种类了,他此次使用的魔法叫做〈强加之信条〉,是一种很邪恶的魔法。」

    「强加之信条……?!

    「没错,虽然暗杀骑士所使出的每一种魔法都能够用来杀人,不过这个魔法乃是其中最为卑劣的招式。暗杀骑士使出此魔法的第一个步骤,就是要先取得想要操控之人的血液,然后再把这个血液涂抹于银制短剑上,并且浸泡于装有葡萄酒的铅制器皿里,完成之后,此人就会沦为暗杀骑士的爪牙……从此变成受人控制的可悲〈走狗〉。」

    「意思是此人会遭到暗杀骑士控制吗?」

    「没错,并且不光如此而已。」

    法鲁克似乎就连解释这件事都令他感到作呕般,因此语气显得有些生硬。

    「比方说骑士在下马之后,理所当然会去照顾自己的坐骑。修道士在听见钟声之后,自然而然会前往礼拜堂进行祷告。当时节进入秋零之后,农夫便会开始进行收成的准备 至于〈强加之信条〉的牺牲者,也就是所谓的〈走狗〉,将会运用自己的知识与力量,把杀死目标当作是自己的义务,并且在完成任务之后,就会完全忘记这件。」

    这件事著实令人难以置信。要不是父亲的遗体就躺在眼前,否则我应该不会相信这种事情吧。

    「居然存在著这种宛如恶魔般的邪术。」

    「是的,虽然此魔法需要充分的准备以及广博的魔法知识,但是只要使用这个方法,暗杀骑士就不必亲自下手了。这个魔法在东方当地,就是为了让基督教徒们彼此互相残杀而研发出来的。」

    法鲁克移开视线继续说道。

    「艾德里克就是操控某人来杀死领主大人。至于究竟是谁遭到控制,我的心中已经有几名人选了。」

    关于这个部分,我总觉得自己也心里有数。

    「领主大人昨天曾说过『我今晚会待在这里,思考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战争』。这名〈走狗〉也知道这件事,正因为如此,此人从那扇小门侵入洋房之后并未前往领主大人的寝室,而是直接来到这间作战会议室。阿米娜大人,请您回答我一个问题。仆人们是否都知道领主大人昨晚会一直待在这个房间里呢?」

    虽然得要逐一询问所有仆人之后才能够确定,但是我觉得应该下太可能大家都知道这件事。

    「家父在我面前并未提及此事。虽然担任管家的罗斯艾亚应该知道,不过除此之外,大概没有其他人知道才对。因为在入夜之后,仆人们都会回到宿舍里。」

    「我觉得应该是这样没错。毕竟若是仆人们知道此事的话,应该会帮彻夜拟订计画的领主大人准备饮料或其他照明工具才对。但是桌子上却没有发现这类东西。至于管家知道此事却没有著手进行这类准备的话,很可能是领主大人要求他不必那么做,知此一来,我们所要调查的目标就只剩下八个人而已。」

    我很清楚这八名嫌疑人的名字。

    首先是我,阿米娜.艾尔温。

    担任管家的罗斯艾亚.福拉。

    见习骑士艾布.哈巴德当时也在场。

    另外还有――

    来自萨克森的骑士空拉特.诺德鲁法。

    来自威尔斯的弓箭手伊戴尔.阿布.托马斯

    来自马扎尔的战士哈儿.艾玛。

    来自撒拉森的魔法师史华德.纳吉尔。

    来自英格兰的吟游诗人伊沃德.沙姆斯。

    虽然马丁.波尼斯市长有可能也知道此事,不过因为他在会议结束前就先气得夺门而出,所以暂时不列入考量。

    就是这里面的其中一人杀了父亲。

    不过究竟是谁呢?

    「现在就只能祈祷佣兵们在接获领主大人的死讯之后,没有选择离开这里。而被变成〈走狗〉的人即使已经杀死目标,依然无法摆脱魔法的控制。这对〈走狗〉而言也是一种诅咒,此魔法会不断侵蚀当事人的肉体,最快在半个月之内,应该说不出三个月就会死于非命。解救受此魔法诅咒的牺牲者,也是我们医院兄弟会的义务。」

    直接下手杀害父亲的人究竟是谁?在逮到凶手时,我当真有办法抑制住自己的复仇心吗?我真的能够以艾尔温之名饶恕此人吗?

    我对此完全没有一丁点把握。

    10 歌颂诗篇

    修道院那边派遣副院长波尔修道士来倒家中。此人在黑色的披肩底下穿著一套毫无染色过的修道服。他在熙笃会里又被称为「纯白修道士」。虽然我家住处旁有兴建一栋礼拜堂,而且约翰祭司也住在那里,不过关于葬礼以及婚礼的事宜,艾尔温家还是习惯委托修道院来处理。

    波尔副院长为父亲进行了简短的祷告之后,便语重心长地开口说道。

    「我们索伦修道院对于罗伦特.艾尔温大人突如其来的死讯,都打从心底感到十分惋惜。而且大人于生前也对我们修道院提供许多帮助。请大小姐不必担心,我们必定会将葬礼与埋葬等各项事宜处理得尽善尽美。在将大人安置于礼拜堂之后,修道士们便为大人歌颂诗篇。」

    现在回想起来,即便父亲毕生造福了许多人,但却并未接受过临终的圣礼就过世了。换言之,若是想让父亲的灵魂得到救赎,势必需要更多的祈祷。

    「拜托您了,修道士大人,请您帮父亲举办一场盛大的弥撒仪式吧。」

    因为追求灵魂安稳的波尔副院长,对于修道院的会计事务也是同等重视,所以我便紧接著补充说道。

    「艾尔温家到时将会对修道院提供更多的捐赠。」

    在稍作讨论之后,我请修道院今晚就开始进行祈祷,而葬礼与埋葬的事宜则是等到明天再进行。父亲之后将会埋葬在修道院的墓园内。此埋葬地点对于并非身为圣职者的父亲来说,可说是极为优待了。虽然我接下来还得通知亚当关于葬礼的时程,但是相信他应该不会提出任何异议才对。

    「那么,遗体就暂时先安置在这间礼拜堂内。毕竟非得先帮遗体涂抹香油不可。至于约翰祭司那边就由我来负责通知。等到棺木送来之后就直接运往修道院,并且开始进行前夜(守灵)仪式。」

    语毕,波尔副院长便把年轻的修道士们找了过来,开始把父亲的遗体抬出去。此时我不经意地看了法鲁克一眼,发现他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大概是因为他还想调查父亲的遗体吧。不过他实在没有立场出言干涉负责办理葬礼的修道士们。

    等到父亲的遗体被搬出去之后,血迹与血腥味却仍然残留于作战会议里。

    教会告诫过我们,不能过度对亲人的离去感到哀伤。人终有一死,相信父亲在接受最终审判之后就会从土里重生,然后在重新拥有肉体时前去瞻仰上帝吧。

    等修道士们都离去之后,我便开口向法鲁克提问。

    「葬礼程序已经交由修道士们去处理了。那么你们接下来打算如何调查呢?」

    法鲁克立刻回答。

    「我们应该会再花一点时间来搜查这座岛屿。不过这个时期的白天很短,因此也得把握时间去找这七个人问话才行。只要跟所有人聊过之后,再仔细琢磨其中的疑点,到时就能够查出被施加魔法变成〈走狗〉的人究竟是谁。」

    「如果你想会见那些佣兵的话,我可以把他们找来这里喔。」

    「没关系,毕竟他们都尚未与艾尔温家签约,所以有可能不愿配合。而且我也想亲眼去看看他们目前的状况。」

    法鲁克留下一句「那我先告辞了」之后,随即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

    当他听见我的呼唤时,一脸讶异地回过头来。

    「有什么事吗?」

    「我也要跟你一起去,毕竟就算你们声称自己是来自东方的骑士,但我实在不觉得那些佣兵会愿意乖乖配合。不光如此,身为死者女儿的我当然有权利进行问话,所以这么做肯定能够更加接近真相。」

    法鲁克露出十分困惑的表情。至于背著行李站在一旁的尼可拉,则是似乎因为听不懂刚才那番话而且不转睛地盯著我。

    「但是……」

    「我相信你们应该需要艾尔温家的协助,难道我有说错吗?」

    面对神情十分犹豫的法鲁克,尼可拉先是扯了扯他的袖子,然后以法语开口问道。

    『师父,难不成她也想一起来调查吗?』

    『没错,这位小姐表示自己能够更容易去向其他人进行问话。』

    『但是我觉得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啊。』

    法鲁克叹了一口气之后出声回答道。

    『虽然她说得很对,不过若是艾德里克已经发现我方的行动,陷于被动的我们将会非常危险。这种时候大多都是协助者会遭到袭击,你有自信能够保护好她吗?』

    原来法鲁克是担心我的安危。但是尼可拉却以毫不在意的口吻说道。

    『我想应该不要紧才对,就带她一起去调查吧,师父,既然本人觉得比起为死者哀悼,反倒宁愿起身去对抗犯人的话,我们就应该尊重对方的决定喔。』

    这句话完全切中我此刻的心境。

    『你有办法保护她吗?』

    『……总之我会努力帮她保住小命的。』

    虽然这句完全不可靠的发言令法鲁克皱起眉头,不过他在看向我之后却说出了这样的答覆。

    「我明白了,就麻烦您也一起来帮忙。至于您的人身安全就交由尼可拉来负责,由于时间紧迫,因此我们赶紧出发吧。」

    根据我的观察,尼可拉根本没有携带武器。感觉上最多就只有带一把短剑,更何况还只是一名孩童,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他们的用心。

    我把后续事宜全权交由管家罗斯艾亚去处理。其实不管是搜查小索伦岛的指挥,或的负担是葬礼的准备等等,需要处理的事情可说是堆积如山。虽然给罗斯艾亚增添些过多负担令我十分过意不去,同时也觉得这么做有失公允,甚至与自己的原则有所抵触,但依然动摇不了我的决心。

    在走到户外之后,能够看见位在索伦岛上的修道院。兴建于小山丘上的白色钟楼,发出了开始率行弥撒的钟声(上午八点二十分左右)。照这么看来,波尔副院长他们应该没能赶上弥撒吧。

    在从洋房走往栈桥的这一小段路程上,我开口问道。

    「你说过要去找那七个人问话吧,难道光凭这样就能够查出谁是〈走狗〉吗?」

    「虽然不能说有十成的把握……」

    法鲁克以坚定的口吻继续说道。

    「但是目前也只能从这部分开始下手。因为我们无法透过魔法直接查出〈走狗〉的身分。」

    「应该是〈走狗〉杀了我的父亲吧?如果对方撒谎的话该怎么办?」

    「只要是人就会撒谎。即便使用圣遗物,也依然无法保证对方没有撒谎,但是这些人『不会因为杀死领主大人而撤谎』,原因就在于〈走狗〉会把这件事忘得一乾二净。」

    总觉得这部分有点难以令人置信。

    「你说〈走狗〉自忘记这件事……这句话是真的吗?」

    法鲁克瞄了我一眼之后便开口回答。

    「您会怀疑也是在所难免。我就在此打个比方好了,阿米娜大人,您昨天有施舍一些银币给乞丐吧,请问您还记得这件事吗?」

    「咦?」

    确实我只要在索伦市里看见有人行乞时,基本上都会尽量施舍一些东西给对方。毕竟拯救穷人也等于是救赎自己的灵魂,这也是身为领主家一员应尽的义务,不过我昨天真的有这么做吗?由于救济穷人对我而言可说是理所当然的行为,因此被人这么一问,

    我对于自己的答案也没什么把握。

    「若是我遇见有人在行乞的话,确实是会那么做啦。」

    「您还记得地点是在哪里吗?」

    「不记得了……」

    「那么,您对于与我们见面前后所发生的事情有印象吗?」

    这些事情我就能够回答了。

    「我先是在港口与汉斯……」一位来自卢贝克的商人见面。由于他说有人想要会见我的父亲,因此我便前往赛蒙经营的旅馆。在那里结识你们之后,我便带著你们从渔市广场行经纺织品大街,再搭乘马德克所驾驶的渡船……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也还记得吧!」

    法鲁克就这样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开口说道。

    「由于阿米娜大人您似乎平常就乐善好施,因此每当您看见有人在行乞时,便会习惯性地拿钱去救济对方。基于这个原因,所以就算您试著回想昨天做过的事情,依然不会对施舍乞丐一事留下任何印象。〈强加之信条〉就跟这种情况很相似。倘若我们立刻就揪出〈走狗〉的身分,但是对方应该也会回答说『我对于杀死领主大人一事毫无印象』。事实上此人真的是一概不知。所以就算对方会为了要隐瞒其他事情而没有说实话,但也绝对不可能针对杀死领主大人一事撒谎。」

    我们来到栈桥之后,却发现渡船不在这里。马德克为了载送修道士们,此时已把船停靠在索伦岛那边。我举起了放在一旁小木屋附近的旗子,藉此通知马德克把船划回小索伦岛。

    其实我还有其他事情想询问法鲁克。

    「有些事情我还是听不明白,你说暗杀骑士的魔法能够把人变成杀人犯,不过杀人犯也有不同的类型吧。有些人会基于一时冲动去杀人,有些人则是会在事前拟定邪恶的杀人计画,其他还有只要最后能够达成目的,就算被捕也无所谓的人,或是事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奸巧之人……」

    艾尔温家在索伦境内拥有审判权,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证过判决的过程,不过依然听过许多关于杀人犯的事情。只是我没想到这次居然会与自己有关。

    「变成〈走狗〉的人会在浑然忘我的情况之下,毫无自我意识去动手杀人吗?」

    法鲁克并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在过了一小段时间之后才以低沉的语气说道。

    「太过了解暗杀骑士的手法,只会令人大感不快。奉劝您还是别知道太多会比较好。」

    「菲兹乔骑士,这对我而言是一场复仇之战。即便会令我感到不舒服,我仍然已经做好知晓这些事情的觉悟了。」

    法鲁克在听见我态度强硬的回答之后,惊讶地微微瞪大双眼。

    「……您说得很对,请原谅我的无礼,那么,我就以圣安波罗修医院兄弟会所遇到的例子来解释给您听。」

    「我先从简单的例子说明起。此事件是某位商人于安提阿犯下了杀人罪。案发经过为该名商人在大白天的市场上,当著众人的面前拔出短剑,然后一剑刺死自己的商业伙伴。接著他把染血的短剑收进剑鞘里之后,便若无其事地准备开始做生意。

    在这种情况下,成为〈走狗〉的商人在行凶时并未使出任何小手段。虽然我们圣安波罗修兄弟会在法庭上坚称此人是遭到控制才行凶的,不。过这名商人最后依然被处以极刑。此情况等于是一口气除掉了两名优秀的商人,而这也是暗杀骑士的委托者所想要的结果。」

    我以沉默来催促法鲁克继续说下去。

    「另外也有较为复杂的案例。此事件虽然行凶时间与地点并不明确,总之是某位族长的次子遭人杀害。案发原因是长子太过愚钝,次子却十分优秀,导致身为父亲的族长,迟迟无法决定由谁来继承家业。您只要记得与此事件有关的人物是长子、次子,另外还有身为长子母亲的大夫人,以及身为次子母亲的二夫人即可。

    当时大家都知道大夫人想要杀死次子,不过次子也十分注意自身安全,就这样躲在由亲信与复杂门锁重重戒护的宅邸里,等待父亲做出决定的那天到来。

    不过次子却在该栋宅邸的房间里被人砍死。次子的母亲……也就是二夫人大受打击而当场昏倒,并且接受十分细心的照顾。

    根据兄弟会同伴调查过现场之后的报告指出,在〈金方之暗光〉的照映之下,遗体上浮现出绿光。表示次子是成了〈强加之信条〉的目标而惨遭杀害。由于房间内留有大量的鲜血,因此当时大家都认为被暗杀骑士所操控的〈走狗〉身上,应该有沾到死者的血液才对。但是现场四处都找不到沾有血液的衣服,即使运用兄弟会独有的魔法,调查还是陷入瓶颈。」

    法鲁克说到这里便暂时陷入沉默,接著他故意转身背对我之后才继续说下去。

    「最后发现〈走狗〉竟然就是二夫人,但是把唯一不会遭受怀疑的人物变成〈走狗〉,其实也算是十分合理的做法。」

    「换句话说……是母亲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吗?」

    「没错,二夫人在事前偷走了一把长剑,当她进入宅邸之后,便脱下衣服躲于暗处,并且看准时机斩杀自己的儿子,接著就在这栋没有其他人看守的宅邸里,使用大量的肥皀清洗掉回溅至自己身上的鲜血。」

    「既然如此,二夫人因哀伤而昏倒一事都是假装的吧。」

    「没这回事!」

    法鲁克以坚定的语气出声否定。

    「此话差矣!该名夫人对于亲生儿子之死是打从心底感到很悲伤。并且一如我先前所言,她完全忘了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事情,查出真相的同僚,终究还是非得向族长报告此事不可。那位母亲在得知是自己杀死儿子之后便当场崩溃,并且就这样失去理智,没多久便与世长辞了。虽然大多数人都认为二夫人是因为得了失心疯而死,但是我的同僚却提出一份不同见解的报告。那就是〈强加之信条〉这个魔法会侵蚀当事人的肉体,若是未能尽早解除此诅咒的话,此人就会死于非命。

    不过此事件并非到这里就结束了,虽然任谁都能够想像出是大夫人雇用暗杀骑士来行凶,但是她在目睹二夫人的死状之后,也从此活在恐惧之中。后来几乎是食不下咽。没日没夜地向上帝忏悔,希望能藉此获得救赎,不过她最终还是从塔上一跃而下,就此了结自己的性命。根据同僚的描述,与其说她是因为承受不住自己的罪行,反倒应该说她是对于自己与暗杀骑士有所牵连而心生恐惧。同时失去两位妻子与一名儿子的族长后来也不支病倒,没多久便离开人世了。」

    法鲁克先是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然后咬牙切齿地继续说道。

    「此事件对于圣安波罗修医院兄弟会而言是一场惨败。我们不仅无法阻止杀人计画,也未能拯救受到波及的人们,最后甚至无法处死该名暗杀骑士,不过我们也从多次的失败中学到了许多教训。

    那就是〈走狗〉虽然遭人控制,但却并未失去思考能力。他们能够拟定杀人计画,依照状况挑选出最适合的行凶方式。并且还会想办法让人不会发现自己就是凶手。」

    「就像二夫人当时之所以会赶紧洗掉回溅到身上的鲜血对吧。不过安提阿的事件却并非如此不是吗?该名商人完全没有打算隐藏自己的罪行,两者之间为何会出现这样的落差呢?」

    「这部分是由暗杀骑士于施法之际所决定的。当他对著溶有受控制者之鲜血的葡萄酒下令说『你非得杀死该名男子不可』,或是吩咐说『你非得杀死该名男子不可,但是要想办法避免被人发现」,于是受控制者之间的行动就会出现变化。

    另外我们也查出〈走狗〉不会再去委托其他人帮忙行凶。他们会把杀死目标当成是自己的义务,所以不会将此任务交给其他人去处理。」

    「明明并非出于自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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