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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章 风暴之钟)

    22传闻终究是传闻

    我在索伦岛上的别墅里小睡片刻之后便醒来了。

    当天早上,索伦弥漫著一股不安的气氛。

    领主过世一事已是人尽皆知了。

    对于住在索伦岛上的居民而言,究竟有多少人是打从心底欢迎亚当成为下一任新领主呢?父亲总是深思熟虑地针对索伦的发展做出许多对策,并且还以十分巧妙的方式与市民自治组织互相较劲,藉此让赋予的权利与义务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但是亚当有办法继续维持这样的平衡吗?

    修道院遭窃的消息,同样很快就传遍了整座岛上。这起窃案没有传出伤亡,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即便如此,偏偏最贵重的宝物却凭空消失了好几件。虽然不清楚究竟是谁把这个消息流传出去,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事实。信仰虔诚者认为此举乃是对于神之家的亵渎,至于拥有一定财产以上的居民们,则是担心自己会不会成为这位来路不明的窃贼的下一个目标。

    对于受诅咒的丹麦人势必会来袭一事,一般大众尚不知情。不过卫兵们皆露出比平常更为紧张的表情站在瞭望台上,响应募兵的年轻人则是从一大早便前往要塞,除了士兵以外,也将大量的火把与木材送进要塞里。另外听说亚当已经与佣兵们正式签约了。

    至于托斯汀.达凯鲁森从牢房里消失的消息并没有流传出去。原因是知道他在此的人并不多。除了来自东方的骑士以外,就只有我跟亚丝米娜知道这件事。

    另外从早上就开始飘落的白雪,给索伦带来了更多的不安。

    虽然降季的情况并不严重,不过细雪在强风的吹拂之下,让人几乎看不清楚十码(大约九公尺)以外的地方。当我早上来到港口时,来自卢贝克的商人汉斯.梅迪尔在发现我之后,便迅速地跑了过来,并且露出一副彷佛这场风雪是我所造成般的激动模样大声说道。

    「快看,阿米娜,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早就开始降雪!虽然长年的航行经验让我对于天气十分敏感,不过直到昨天为止,根本没有出现任何会降雪的迹象。我总觉得这场雪有点不寻常。简直就像是想把我们困在岛上……明明我原本预计今天要开船前往伦敦,但是这下子根本办不到。而且我也不确定能否在圣诞节之前赶回卢贝克了。」

    接著汉斯像是忽然想起般,对于我痛失父亲一事表示哀悼。

    无论是所有船只都无法出航的港口,以及视野大受影响的城镇里,人们的言词间都充满了不安,就是基于这个原因,民众之间才会不断传出与父亲过世有关的不实传闻。

    而且情况严重到甚至还谣传出是亚当谋害自己的父亲。

    在稍微巡视过城镇之后,我没有回到小索伦岛,而是前往赛蒙.多德所经营的旅馆,即便是入夜后总会有许多人在此饮酒作乐的这里,到了早上也分外冷清,此时能够看见尼可拉独自一人霸占著一张大桌子。根据他的表示,他似乎正等著自己的早餐送上桌来。

    『法鲁克呢?』

    『师父在二楼的房间里保养自己的长剑。因为他说这里太过潮湿,所以担心武器生锈。需要我为您带路吗?不过我觉得只要稍等一下,师父很快就会下来了。』

    听完尼可拉的建议后――

    『没关系,我自己上去找他。』

    我仍然决定这么做。虽然我并没有想要打扰法鲁克的意思,但还是有些事情想私下与他聊聊。

    这间旅馆一共有两层楼。事实上只要花得起住宿费,赛蒙甚至能够提供内附床铺的套房,而法鲁克就是住在这种套房里。想想他随身带著不能遭窃的魔法道具与秘药,理所当然对于房间的要求也会比较高。

    然而法鲁克看见我跑去房间拜访他,也没有显得特别惊讶。

    「您有事情想要告诉我吧。」

    并且还立刻看出我的来意。

    我首先提到城镇里开始流传关于父亲过世一事的不实传闻。

    「很遗憾,想要平息这些流言应该会很困难。」

    法鲁克目不转睛地看著自己手中那把从剑鞘里拔出来的长剑,继续说道。

    「对于暗杀骑士与其所使用的魔法,我们医院兄弟会并没有将之当成是一种秘密。话虽如此,我们当然也不打算四处张扬。因为如果有人得知这世上存在著肯定有办法致人于死地的魔法师之后,势必会吸引一大堆愿意花上重金去聘请他们的人。虽然最终还是要交由阿米娜大人您来决定,不过我认为现阶段唯一能够平息传闻的方法,就是依照原定计画举行葬礼吧。」

    法鲁克手中长剑的外观很奇怪。

    此剑的剑刃微弯且偏宽,并且只有单边开锋,虽然看起来像是由一名菜鸟铁匠因为锻造失败而制成的长剑,但难道这就是来自东方的武器吗?法鲁克闭起单边眼睛仔细检查过长剑没有异状之后,便开始帮剑抹油进行保养。

    我一边欣赏著他的作业, 边开口说道。

    「传闻终究是传闻,虽然有所风险,但我并不打算插手。只是如果传进亚当的耳里,难保他会出现怎样的反应啦。」

    我为了强调而继续说道。

    「若是你能够尽快查明〈走狗〉的真面目,我们针对父亲过世一事可以公开的消息也就有跟著增加。」

    「您的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毕竟做事想要兼具迅速与确实并不容易。话虽如此,我还是会尽力而为的。」

    法鲁克把长剑保养好之后便摆置在墙边,然后重新看著我说道。

    「您来找我应该还有其他事情吧?」

    「嗯,我有一件事非得弄清楚不可,而且不能让第三者听见。」

    「请问是什么事情呢?」

    我心里虽然略感紧张,但还是直接开口询问。

    「请问你与暗杀骑士艾德里克互为兄弟一事是真的吗?」

    尼可拉说过他们并没有刻意要隐瞒这件事,但是我无论如何想确认清楚。

    法鲁克露出苦笑说道。

    「是尼可拉说的吧。这孩子还真是不擅长隐瞒事情呢。」

    接著他一脸认真地点头表示肯定。

    「嗯,没错,我与艾德里克.菲兹乔是亲兄弟,另外我也有告诉尼可拉,自己比艾德里克大上一岁。」

    所以这件事情当真属实啰。

    「既然如此,杀害我父亲的凶手就是你的亲人啰!菲兹乔骑士,你有义务要为此事负责!」

    法鲁克听我说完这句话后不发一语,就只是一直注视著我。

    一段时间之后,我因为承受不了他的目光而先将脸撇开了。没错,我明明早就知道他是为了追杀艾德里克才踏上这段漫长的旅途。

    接著法鲁克终于开口说道。

    「依照法律确实是如此,如果索伦依法做出这样的判决,我也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对不起,我不小心太激动了。」

    「不会,请快别这么说。眼睁睁地看见至亲被杀,想要维持理性是相当困难的……不过阿米娜大人,若是您怀疑我因为身为艾德里克的大哥而在搜查时蓄意放水的话,那就真的是太冤枉我了。」

    事实上我的确抱有这层担心。

    这世上出现过不少兄弟阋墙的情况。比方说英国国王理查陛下与其胞弟约翰殿下就是最好的例子。但是也有同等数量的案例……不对,而是绝大多数的亲兄弟都十分关怀对方不是吗?就算暗杀骑士是圣安波罗修医院兄弟会的宿敌,但在面临生死关头时,法鲁克当真有办法杀死艾德里克吗?

    「你为何要这么做?难道你为了履行使命不惜大义灭亲吗?」

    法鲁克听见之后,先是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接著便开口缓缓道来。

    「为了让您明白我的觉悟,我就稍微说说自己的过去吧。」

    「我们的父亲名叫基尔巴特,他同样也是医院兄弟会的骑士。话虽如此,但他与撤拉森魔法一事毫无瓜葛。其实兄弟会原先的使命,就是从贼寇的手中保护旅人与医治病患,而家父便是为此奉献自己的一生。虽然家父在兄弟会里的地位不高,不过似乎因为他的个性既公正又憨厚,所以十分得到同伴们的信赖。

    在父亲的养育之下,我与艾德里克从小过著无忧无虑的生活。相较于热爱诗词与磨练剑术的我,艾德里克则是拥有强烈的求知欲。话虽如此,我们两人并没有因此而变得疏远,反倒是会互相弥补彼此的不足之处。比方说我的拉丁语就是跟他学来的,至于他那优秀的剑术则是由我传授的。」

    感觉上法鲁克并不是在说给我听,反而更像是在回忆过去。

    「当我们都长大之后,我继承父亲的衣钵去讨伐盗贼。由于我得到上层的赏识,因此是以队长的身分率领成员们负责维持的黎波里周边的治安。我每个星期一都会出差前往的黎波里,然后在星期六回到家中休息。不过实际上我大多都会藉故提早返家,因此这个任务算是相当轻松。

    而艾德里克则是开始钻研魔法。对于学习魔法的骑士而言,分成了以除掉暗杀骑士为使命的猎人,以及进一步去分析撒拉森魔法的研究学者。想当然耳,艾德里克成为了研究学者。虽然我并不清楚艾德里克当年所立下的功绩,不过记得他很快就飞黄腾达了。」

    换句话说,法鲁克与艾德里克这对兄弟年纪轻轻都已经出人头地。想必他们两人都十分优秀吧。

    「在某年接近尾声时,我一如往常地离开住处前往荒野巡视,但是当我周六返家时却接获恶耗。那就是家父基尔巴特与世长辞了。依照遗体上出现的特殊斑点来判断,很明显地是被撒拉森魔法杀死的。当时有一群撒拉森人以阿拉姆特这个要塞为摊点,而该种暗杀魔法正是这群人所使用的。并且家父当时刚好正在帮忙保护一名遭到阿拉姆特追杀的男子。

    若是我没有因为四处打倒盗贼而志得意满,并且多多注意父亲身边安全的话,或许就能够保护他也说不定。我一想到这里便感到懊悔不已,最后还把这股怨气发泄在艾德里克的身上,我斥责他当时明明就在家不是吗?骂他不是应该很了解阿拉姆特的魔法吗?甚至责怪他为何没有保护父亲,就连替父亲报仇雪恨都办不到。」

    法鲁克说到这里时,先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才继续说下。去

    「在那之后,我就一直没机会与艾德里克交谈,原因是他后来从早到晚都埋首于研究之中,再也没有回到家里。而且之后我也与人结婚,因此比起花时间担心弟弟,我反而更挂念自己的家庭。」

    「法鲁克,原来你已经结婚啦。」

    由于法鲁克一直在外旅行,因此我还以为他没有结婚呢。法鲁克露出微笑开口回答。

    「我曾经拥有过一位名叫摩妮卡的妻子,她是个既漂亮又美丽的女性,我完全配不上她。」

    「既然你说是曾经拥有过,意思是……」

    「这部分请您听我依序解释下去。」

    我听见后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就立刻闭上嘴巴。

    「经过几年之后,医院兄弟会当时为了讨伐暗杀骑士而制定出大规模的作战计画。我在确认暗杀骑士的名单时,赫然发现里面居然有艾德里克的名字。

    我那时完全无法相信,认为这其中肯定是有所误会。不过与此同时,我也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认为很可能是真有其事。我推测艾德里克是对于无法保护家父的魔法研究感到心灰意冷,然后在追求更加实用的魔法时,便从此沦为暗杀骑士了……」

    「难道你就是在当时下定决心要杀死艾德里克吗?」

    法鲁克摇了摇头,然后语重心长地开口回答。

    「不是的,我反而是拜托上级把自己调离有可能需要负责杀死艾德里克的小队。只要我表示自己或许会对已堕落的弟弟手下留情,上级便会立刻把我安排去其他小队 原因是需要讨伐的暗杀骑士人数太多了。接著我便加入这项计画,虽然有同伴在途中倒下,但我依然亲手杀死了一名已经十分年迈的暗杀骑士……但偏偏这是我人生中第二个命运分水岭。

    暗杀骑士都是在导师的指导之下学习魔法。由于如果魔法外流的话,两人都会一起遭到处死,因此师徒之间的情谊也会特别深厚。

    我的同胞之中,也有人主张暗杀骑士之间的师徒情谊是基于其他理由才如此坚定。其中一项说法是因为学习魔法时都伴随著赔上性命的风险,所以当双方携手克服难关之后,便会产生出如战友般的坚定情谊。

    不过,也有人肤浅地指称这群人都已经堕入邪道,因此肯定全都是一些令人忌讳的同性恋罢了。

    总之不管事实为何,暗杀骑士对于导师被杀一事都会特别怀恨在心。至于我所杀死的该名目标,刚好就是艾德里克的导师。」

    「你动手前知道这件事吗?」

    法鲁克听见之后,先是开口否定然后便继续解释。

    「老实说我完全不知情,但是艾德里克却不这么认为。也不知他是透过何种方式,得知我更换过自己所属的小队,大概是在我们兄弟会之中有内应吧。总之看在艾德里克的眼里,大概觉得我是故意针对他的导师吧

    某天我在入夜后赶著回家时,艾德里克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其实我在见到他时,有很多话想对他说。甚至认为如果能说服他,就能避免他继续踏上暗杀骑士这条不归路。不过现实总是特别残酷,艾德里克根本不肯听我解释,并且还撂下这句话。他说自己为了替已死的导师报仇,也杀死了我最重要的人。

    等我回家一看,摩妮卡 我的妻子已经被人一剑刺穿心脏了。」

    也不知法鲁克痛失妻子后已经过了多久的时间。虽然乍看之下他大约是三十岁左右,不过此刻注视著地板聊起往事的他,简直就像是五十岁……不对,而是看起来更加苍老。

    「我在那之后经历了许多事情,真的是经历了许多事情。但是我希望阿米娜大人您能够明白一件事情,我愿意以亡妻摩妮卡与倒下的同伴们,还有被艾德里克所杀死的无辜之人的灵魂发誓,我对于手刃此人绝不会有一丝犹豫。」

    关于法鲁克的往事到此宣告结束。

    我跟尼可拉都失去了自己的父亲。

    虽然法鲁克是失去了自己的妻子,不过严格说来也失去了弟弟。换个角度来看,因为使命而离乡背井的法鲁克,或许也算是失去了自己的故乡,导致我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他。

    只是唯独以下这句话,我非得说出来不可。

    「法鲁克,是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的决心。」

    法鲁克听见之后先是露出微笑,然后就伸手一边摸著自身下巴上的新伤痕一边说道。

    「请别这么说……我也没想到自己有机会能跟人聊起这些往事。」

    「你至今应该经历过许多场战斗吧。相信你除了下巴以外,身上各处大概也有留下许多伤痕吧。」

    虽然我这句话的意思是在称赞法鲁克身经百战,但他不知为何却露出像是感到有些尴尬般的苦笑。

    「啊〜唯独下巴上的伤痕比较特殊。」

    「特殊?」

    「是的。

    虽然尼可拉问起时,我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但其实这道伤痕是当我在普罗万饮酒时,等我回神时就已经留下了,我想应该是在不知不觉中被醉汉拿刀割伤的吧。明明我身上有许多光荣的负伤,但偏偏最醒目的伤痕却是这道,想想还真叫人汗颜呢。」

    法鲁克像是想挥别那些沉重的往事般,在脸上露出微微一笑。

    23 右手里拿著短剑

    由于法鲁克表示他还需要花点时间准备,因此我便先一步来到楼下。虽然总觉得刚才聊得有点久,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

    此时能够看见尼可拉享用早餐到一半而已。

    我在尼可拉对侧的长凳上坐了下来。就在此时,他忽然开口提问。

    『阿米娜大人,请问您打算如何处置空拉特呢?』

    空拉特是一名游侠骑士,更是个不知死活地跑去修道院行窃的小偷。

    这件事真叫人伤脑筋。修道院遭窃一事确实引发了人民的不安,但是――

    『我没办法告发他,而且亚当或许也会这么做。』

    『意思是您还没有把此事告知新领主啰。』

    桌上的凹槽里留有些许浓汤,尼可拉用面包吸光那些浓汤,然后喃喃自语地说道。

    「师父早就猜到您不会告发空拉特,不过这是为什么呢……』

    尼可拉把吸了浓汤的面包放进嘴里便陷入沉默,他发出一阵吞咽声之后,便忽然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啊〜因为兵力会减少。』

    正是如此。

    虽然我对于战争一窍不通,但无论是托斯汀.达凯鲁森逃狱一事,还有索伦开始降雪等等情况,都令我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即便空拉特是一名窃贼,但是目前说什么都不能失去他与他所率领的十名佣兵。虽然我相信有朝一日他必定会受倒制裁,但至少不是现在。

    不过尼可拉接下来说出的结论,却与我内心的想法相去甚远。

    『但是就算打赢了这场战争,空拉特等人依然无权抢夺这里……所以他才会想多赚一点吧。而且只要当成是稍微被人占点便宜,也就不必为此动怒吧。』

    『瞧你说得那么轻松,被偷的可是修道院喔。』

    『这种事应该没差吧,而且这样远比真的遭人掠夺好多了吧?』

    尼可拉神情平淡地一边擦拭手指, 一边如此说著。这番发言令我感到有些困惑,由于索伦未曾被海盗袭击过,因此我也没听说过遭到掠夺会是什么情况。不过尼可拉似乎知道这件事。

    我有些尴尬地开始观察四周,也不知是否因为降雪的关系,室内显得比以往更加昏暗。当我跟装扮华丽的赛蒙四目相交时,他刻意露出十分难过的表情来当作回应。说起赛蒙,他是一位身材高眺且偏瘦的男子,并且总会在脸上露出特别夸张的表情。至于稍远的地方坐著另外一桌客人,是三位打扮看似商人的男子,并且吃著与尼可拉一样的面包。现场的客人就只有这几位而已。

    『师父还没有准备好吗?』

    『因为是我忽然去拜访他,所以导致他准备得比较慢。』

    『是吗?总之他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吧。』

    语毕,尼可拉便把最后一块面包放进嘴里。至于我为何会去拜访法鲁克。尼可拉则是完全没有过问。

    确实一如尼可拉所言,法鲁克不久之后就从二楼走下来,他在下楼途中被赛蒙叫住,两人稍微小聊片刻,接著法鲁克便在尼可拉的身旁坐了下来。

    「那么,虽然当著阿米娜大人的面前有点不好意思,但我还是得先填饱肚子才行。」

    这番话让我不禁觉得自己打扰到法鲁克用餐,但是现在才离席又有点突兀,因此我便继续坐在原位上。

    『修道院遭窃一事似乎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

    尼可拉以法语开口报告。

    『另外阿米娜大人不打算告发空拉特。』

    这些事情似乎都在法鲁克的预料之内,因此他只是稍稍点了个头,然后就没有其他表示了。在等待餐点上桌的同时,法鲁克向我透露自己的搜查进度。

    「哈儿.艾玛昨晚没有回到宿舍,旅馆老板也不清楚艾玛去了哪里。」

    「你说艾玛吗?这就怪了。」

    「就是说啊。」

    艾玛除了不懂英语以外,又是一名女性。索伦境内应当没有任何地方,能够让一位语言不通的女性过夜吧,或许是她发生了什么事也说不定。话虽如此,但听说艾玛是一位就连艾布.哈巴德以及其他卫兵都打不赢的高强战士,所以应该不会被人掳走才对。

    「由于她的行李都还放在房间里,因此应该还没离开岛上。」

    「既然如此,到时应该会碰到她才对。」

    「是的,不过还是尽快找到她会比较好。」

    语毕,法鲁克忽然将目光移到我的脸上。

    「……话说回来,依照旅馆老板的证词,艾玛不光是昨晚而已,就连前天晚上也没有回到旅馆里,就只有在白天时曾经出入过几次罢了。」

    意思是父亲被杀当晚,她也不在旅馆里。我明白自己的表情变得很僵硬。也不知赛蒙是否有听见我们的谈话,他此刻从旁走了过来,并且以十分阴沉的语气开口说道。

    「此事完全属实,阿米娜大小姐。虽然我基于工作不能挑选顾客,不过这位女性真的非常可疑。重点是她在夜间外出,就会让人很怀疑她是否有什么企图。您可听说过修道院遭窃一事?老实说我很怀疑犯人就是这位女性。毕竟基督徒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亵渎上帝的行为。天晓得这名女性是否接受过洗礼,虽然我很想尽早通知亚当大人这件事情,不过大人才刚当上领主没多久,想必目前应该公务繁忙吧,由于禀报这种无凭无据的事情只会给大人添麻烦,因此我现在可是伤透了脑筋。不过阿米娜大小姐您此时恰巧光临本店,令我不禁认为这是上帝的安排。总之因为这样,希望您能够体谅我绝无――」

    因为我已经明白赛蒙所想表达的意思了,所以我便不耐烦地打断他,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艾玛当真是窃贼的话,我会提醒亚当不要怪罪你的。」

    「啊!那就万事拜托了!明明您此刻应当已心力交瘁,真是谢谢您如此大人大量。」

    语毕,赛蒙便深深地一鞠躬。

    赛蒙会担心自己的旅馆遭到牵连也是无可厚非,而且我们也没有理由针对此事责怪他。但我说什么就是没办法喜欢赛蒙这个人。虽然他表示自己是基于职务的关系不能挑选顾客,不过这根本是一派胡言。因为我早已知道他经常把顾客轰出门去。而赛蒙之所以会让艾玛住在这里,肯定是因为她花钱不手软。像赛蒙这种有钱就尽量赚,但若是发现苗头不对就会立刻告密的行径,老实说根本称不上是正派。

    「哎呀,这位贵宾的餐点还没送过来呢。我这就立刻命人去准备,请您再稍待片刻。」

    语毕,赛蒙便赶忙朝著厨房走去。大概是他也知道自己并不受人欢迎吧。我在目送他离开之后,便重新回到原本的话题上。

    「那么,今天就从搜寻哈儿.艾玛一事开始著手吗?」

    「虽然我很想这么做,不过因为时间宝贵,所以就让尼可拉负责去调查艾玛的行踪。毕竟这位女性的外表较为引人注目,因此应该有人会认出她吧。」

    我瞄了一眼尼可拉,发现他正心不在焉地看向旁边。感觉上完全没有把我们说的英文对话放在心上。

    「我们就趁这段时间先回到小索伦岛上。因为俘虏托斯汀消失一事确实事关重大。虽然您表示此人从密闭的牢狱中消失不见,但在尚未调查过现场之前此事仍是未知数。我并没有怀疑您的意思,只不过或许周围存在著还没有被人发现的密道也说不定。」

    不可能有那种事。因为那个房间原本只是士兵的休息室,所以不可能会开什么密道。虽然只要亲眼看过就会明白这个道理,但我还是先别急著提出反驳吧。

    「之后再去拜访史华德.纳吉尔。我先写信通知他了。另外也请人告知伊戴尔.阿布.托马斯来港口找我们。」

    「是吗?接下来只要找到艾玛的话,就等于是见过所有的嫌疑人了。」

    「我是希望能抓紧时间,」

    法鲁克至此暂时陷入沉默, 一段时间后忽然开口提问。

    「居民之间有流传出领主大人是被杀死的传闻吗?」

    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个问题的含意十分明显。如果领民们认为我的父亲是被人杀害的,应该会认为凶手就在小索伦岛上吧。原因是领民们不知道小索伦岛的天然屏障会在冬季的七天夜里失去效力。不过当晚待在小索伦岛上的人,除了吟游诗人伊沃德以外,就只剩下艾尔温家的仆人们而已。如果关于有人谋害了领主的消息流传出去,势 会导致整个索伦境内人心惶惶吧。

    我回答问题的语气,软弱到就连自己都听得出来。

    「目前还没有出现这样的传闻。」

    不过这也仅限于我刚才巡视镇上时,并未有任何相关消息传入我的耳里而已。其实从昨天由公告人在镇上宣布父亲的死讯时,现场就有人怀疑这是一起杀人事件。或许是因为领民之间流传出一些凭空捏造的阴谋论,所以才不敢在我的面前提起也说不定。

    「真是的,明明现在可是分秒必争啊。」

    法鲁克再次如此喃喃自语。

    「……不过现在得先用餐。」

    就在此时, 一位少女端著面包与浓汤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并且在那边左顾右盼。虽然这位银发少女长得十分可爱,不过脸上的雀斑却很明显,而且眼神看起来像是没睡饱一样。法鲁克举手呼唤之后,少女便笑咪咪地将餐点放在桌子上。明明法鲁克的汤是装在碗里,但尼可拉却并未得到相同的待遇,想必这全都是赛蒙所指使的吧

    「这是您的餐点!」

    明明眼神看起来有些涣散,不过她的语气却显得很有精神。我总觉得之前没有看过这位女孩,难道她是赛蒙新雇用的店员吗?现场能够闻到刚烤好的面包香气,而且汤里不光只有洋葱跟高丽菜,另外还有添加鲱鱼肉片。

    『从一早就吃鱼啊。』

    尼可拉的浓汤里只有快煮烂的蔬菜而已,他见状后便如此喃喃自语。

    『我的汤里 没有鱼肉,但是师父的那份却有鱼肉啊。』

    法鲁克不发一语。由于尼可拉的语气里充满怨念,因此让我不禁笑了出来。

    『应该是因为赛蒙刚好看见我才特地加的,我相信从下次开始,你那份也会添加好料的。』

    『希望当真是如此啰。』

    尼可拉露出一副只要继续盯著就能够据为己有般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著那片鲱鱼肉,由于特鲁瓦位在内陆,因此鲱鱼对尼可拉而且很罕见吧。要不然就是他还没有吃饱吧。

    『吶,尼可拉。

    『啊、是。』

    『我有件事情想问你,难道说……』

    正当我准备提问的下个瞬间――

    「糟糕!」

    此时忽然传来一阵痛不欲生的惨叫声。

    是法鲁克发出来的。他以右手抓住自己的喉咙。能够看见桌上有一块浸泡在汤里且咬了一口的面包,原本肤色黝黑的法鲁克,此刻脸色变得更加暗沉了。

    『师父!』

    尼可拉在发出惊呼的同时也从座位上起身。法鲁克则是继续以右手掐住自己的喉咙,并且把左手伸向腰际上的皮革袋子。此时能够看见他的手指痉孪到让人感到害怕。

    法鲁克中毒了。

    当我回神时,发现自己也站了起来。不过我该怎么做才好呢?在另一桌吃饭看似是商人的男子们惊觉到异状之后,也纷纷停止用餐了

    法鲁克从嘴里挤出十分简短的一句话。

    『快追。』

    尼可拉纵身一跃,先是从身上抽出一把短剑,然后就大脚一蹬迅速冲向厨房。不久之后,传来了打翻锅碗等物的声响,在听见一阵没有意义的怒吼声之后,随之出现尖锐刺耳的声响。是金属互相敲击的声音。意思是下毒者仍在厨房里。

    我扭头看去,发现法鲁克的脸色变得奇黑无比,就连我也明白死神已经离他不远了。就算我帮不上任何忙,依然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在绕过眼前的桌子之后,我便伸手轻拍法鲁克的背部

    「法鲁克,你振作点!」

    法鲁克就这样用不断颤抖的左手,无力地摸著腰间的皮革袋子。当我正打算帮忙而伸手过去时,法鲁克终于解开袋上的扣子。接著他便将手指伸进打开来的袋子里。

    此时忽然传来一阵刺耳声响,能够看见有个人从厨房里摔了出来。此人背部著地当场掀起一片灰尘。虽然我起初以为跌倒的人是尼可拉,不过事实却并非如此。而是刚端菜给法鲁克的那名女服务生,她的右手中拿著一把发出寒光的短剑,接著她用力睁开双眼,露出彷佛恶魔般的狰狞表情?

    少女撑起上半身之后,便开始迅速地环视四周,接著就将目光停留在痛苦挣扎的法鲁克身上,随后与我四目相交……

    这位杀手露出了一脸贼笑。我害怕到浑身发麻,她打算杀了我。

    但是就在少女从地上起身之前,尼可拉已经跑来挡在我与该名少女之图。他把短剑伸向前方摆出架势,并且急促地开口问道。

    『可以杀了她吗?』

    法鲁克此时仍趴在桌子上,每当他深吸一口气,整个身体就会痛苦地猛烈颤抖。尼可拉在明白法鲁克无法回话后,便厉声喝道。

    『我要杀了她!』

    女服务生不敢小觑尼可拉。

    「他已经没救了。」

    少女丢下这句话之后便立刻转身。她先是用力蹬向木质地板,然后就彷佛纵身一跃般地跑向大门。

    『啐!』

    尼可拉慢了一拍才做出反应,但是他却没有追上前去,当女服务生伸手摸向大门的瞬间――

    大门却先打开来了。户外的光亮与风雪同时扫进室内。

    一位头戴帽兜且涂上黑色口红的女性,背对著呈现白色的街景站在该处。哈儿.艾玛刚好回来了。

    不知当她看见眼前的光景时是作何感想。此刻法鲁克趴倒在桌子上。尼可拉正手持短剑,而我应该是脸色苍白地愣在原地吧。至于女服务生则是朝著艾玛冲了过去?

    『小心剑上有毒!』

    也不知艾玛是否听懂尼可拉以法语喊出的这句话。

    当女服务生使出刺击之后,换来的却是一阵剑戟碰撞声。我没看清楚艾玛是何时拔出武器的,但此刻她正握著一把短剑。

    艾玛帽兜上的细雪随著动作逐渐落向地面。

    在白雪落地之前,少女又接连发动攻势,她那比我更纤细的手臂,就这样一边发出划破大气的声响一边挥舞著短剑。她的动作真快。但是艾玛却面不改色地用短剑轻松挡下对方所有的攻击。看得出来根本是游刃有余。也难怪艾布与卫兵们都不是她的对手。

    虽然艾玛终究没有神乎其技到能够将目光从对手的身上移开,但她仍是一边以短剑抵挡攻击,一边开口向我提问。

    「这个人是谁?」

    艾玛以生疏的英语说出了这句话。我立刻大喊回应。

    「她是杀人犯!别让她跑了!」

    艾玛听见之后,似乎微微地点了一下头当作回应,接著她架起短剑重新摆好架势。

    女服务生迅速向后退开。应该是因为她明白自己无法从大门逃离此处吧,所以她将视线移向厨房。难道她是打算改从后门溜掉吗?不过尼可拉在将我跟法鲁克护在身后的同时,也直接挡在厨房入口的附近。由于女服务生似乎觉得艾玛更加难缠,因此将剑尖对准了尼可拉。

    艾玛稍稍向前跨出一步。但在下个瞬间,尼可拉却大吼出声。

    『你别动,这家伙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尼可拉彷佛以此为信号般,随即朝著女服务生冲了过去。

    女服务生在发出急促呼吸声的同时,也将手中的短剑用力地朝著前方刺了过去。尼可拉默默地挡开攻击。现场随之传来刺耳的声响。杀手没有一丝怯意,不断用短剑发动攻势。

    尼可拉没有针对敌人的躯体展开攻击,他以最小动作躲开对方使出的全力刺击,然后朝著敌人握住短剑的那只手砍过去。以我的角度来看,尼可拉就只是稍稍扭动一下自己的手腕而已。不过当现场传出一阵尖叫声的同时,立刻有大量的鲜血飞溅出来。原因是尼可拉以短剑斩下了女服务生的手掌。

    女服务生的表情变得更加狰狞,然后改用左手握住短剑,不过她已经没办法继续攻击了。因为先一步拉近距离的尼可拉,早就把短剑刺在少女的胸口上,而且是深入到整个剑刃都刺进了体内。但是少女依然握著短剑,并不打算停止攻击。不过尼可拉接下来的举动却超出了我的想像。他放手将唯一的短剑留在敌人的身上,徒手朝著对方的下巴一拳揍过去。

    杀手被揍得当场转了一圈,接著便以仰躺的姿势倒在地上。从她体内流出的鲜血就这样将地板染红了。

    但是尼可拉所用的那柄短剑,短到根本不足以贯穿对方的身体。

    倒在地上的少女被尼可拉踹了一脚,像个沙包般稍微动了一下,虽然她凶狠地瞪大双眼,但却已经失去原有的生气。尼可拉又踹了她两、三脚,不过他这么做并非是在侮辱死者,而是在确认少女是否真的死亡了。当尼可拉确认清楚之后,能够看见他终于放松了下来

    『师父!』

    尼可拉转过身来如此喊著,我也同样扭头看向法鲁克。原先不断大口喘气的法鲁克,此时却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

    「难道已经死了吗?」

    趴在桌上的法鲁克彷佛在回应这句话般,虚弱地慢慢呼出一口气。我立刻对著尼可拉大叫。

    『法鲁克还活著,他还有呼吸!』

    尼可拉以袖子擦掉回溅到自己脸上的血迹。

    『看来有赶上解毒。』

    『你不担心吗?』

    『师父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死掉呢。』

    虽然尼可拉嘴上是这么说,不过听得出来他是在逞强。原因是脸色苍白的尼可拉,此刻彷佛浑身放松般地呼出了一口气。

    『果然是被人下毒了吗?』

    尼可拉点了点头小声回答。

    『没错,是我们太大意了……』

    此时传来一股沙哑的声音回应这句话。

    『就是说啊,真没想到对方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动手脚。』

    是法鲁克。他勉强撑起自己的身体。,原先因为中毒而发黑的脸色,现在则是显得十分苍白。法鲁克在咳嗽两三次之后,便缓缓地开口说道。

    『是我失算了。你会杀死她也是莫可奈何。』

    『对手太难缠了,我没办法生擒她。』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法鲁克气若游丝地挤出这句话之后,尼可拉的表情便放松了许多。不过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很快就换回原先的扑克脸。接著尼可拉蹲在遗体的旁边,并且抽出自己的腰带,然后小心翼翼地透过腰带把少女的短剑缠起来。

    「发、发生什么事了?你杀死她了吗?」

    别桌的男子们以惊恐的语气如此提间。不过他们来得正好,我立刻对著一脸害怕的他们开口下令。

    「你们都看见过程了吧。我是领主的妹妹阿米娜.艾尔温。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代替我前往山丘上的要塞一趟,向在该处执勤的艾布.哈巴德通报此事。通报内容是『法鲁克.菲兹乔骑士在赛蒙的旅馆内遭人袭击,请过来帮忙处理歹徒的遗体』。」

    这群人点头答应之后,便立刻奔出旅馆,并且露出一副很庆幸能够远离凶案现场的模样。

    话说艾玛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离开这里了。她的身手高超到能够轻松挡下杀手的凶刃,但却像是不想惹祸上身般地赶在人群聚集之前便消失无踪,难道马扎尔人都是这样吗?

    我来到遗体的旁边。

    凶手看起来很年轻,年纪应该跟我差不多,也可能比我还要年幼。不过当我就近观察后,发现她的身体消瘦到应该是三餐不继,就连被尼可拉一刀斩下手掌的那条毛臂,仔细一看更是纤细到令人感到有些讶异。

    此时我不经意地瞄了厨房一眼。

    那里躺著另外一具遗体。死者是身穿高档衣服但却已被鲜血染红的赛蒙.多德。能够看见他已被人一刀断喉了。

    他已失去生气的眼睛一直注视著我,并且像是在厉声抗议般大大地张著嘴巴。

    24 光滑的象牙

    明明当我看见死在椅子上的父亲时都还能维持住意识,但我似乎在看见赛蒙的遗体之后便昏了过去。

    「阿米娜大小姐。阿米娜大小姐!」

    是艾布麾下的一名年轻士兵将我摇醒的。这位士兵的资历很浅,我只有见过他几次而已。他似乎担心会冒犯到我,因此只敢以指尖轻戳的方式将我叫醒。

    身体真不舒服,总觉得头昏目眩。但我还是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赛蒙已经过世了。

    士兵随即就去通报艾布。艾布在得知消息之后立刻跑过来,并且以单膝跪在我的身边。

    「您没事吧?阿米娜大小姐。」

    「我没事。赛蒙呢……?还有法鲁克人呢?」

    我先是甩了甩自己的头,然后撑起上半身,艾布则是从后方帮忙扶著我的身体。

    「赛蒙已经死了。至于菲兹乔大人,他表示已经不碍事了。」

    明明法鲁克刚才差点死于非命,但如今却泰然自若地对著尼可拉下达指示。他们似乎正在调查袭击者的来历。此时我刚好看见尼可拉从仰躺的尸体上,将自己的短剑拔出来。而且他完全没有把随后流出的鲜血放在心上,顺手用袭击者的衣服来擦拭自己的短剑。

    艾布开始向我解释。

    「这名少女之前并未出现在索伦境内,因此她应该是从外地来的。另外根据菲兹乔大人的说法,这名少女所持有的物品在英国境内十分罕见。」

    接著他小声向我提问。

    「这起杀人事件是发生在索伦境内,请问让菲兹乔大人来调查当真没关系吗?」

    这样确实是大有问题。虽然艾尔温家的义务就是要遵从索伦的法律,不过……我也压低音量开口回答。

    「你就让他去调查吧,但是别让亚当知道这件事。」

    「遵命。」

    我在艾布的搀扶下站起身来。除了艾布以外,还有另外两名卫兵也来到了现场。虽说这两人都是士兵,但是他们似乎还不习惯城镇内发生这种杀人事件,因此两人都脸色苍白的看著地上那滩血迹。

    「菲兹乔大人表示这名少女打算下毒杀他,当他命令随从去逮捕犯人之后,因为遭受反击才杀死对方是吗?」

    「没错,我亲眼目睹整个过程。他们无须对赛蒙的死亡负责,而且杀死这名少女也是迫于无奈。艾布。如果可以的话……」

    法鲁克等人确实是杀死了女服务生,若是再这样下去,他们将会遭到逮捕。但是现在已经没时间了。

    「希望你别逮捕他们,我需要他们帮忙调查父亲死亡的真相。若是失去他们的话,只会让真凶逍遥法外。」

    我知道这个请求根本是强人所难,不过艾布却出乎意料地立刻答应我。

    「属下明白,既然菲兹乔大人遭到袭击,就代表这全是杀害罗伦特大人的凶手所使出的奸计,而我当然不会让对方称心如意。」

    「……谢谢你。」

    在我不知不觉间,艾布已然成为一名十分可靠的男子了。我在道谢之后,便开始观察店内。四处都没有看见当初负责去通报士兵的商人们。

    「记得赛蒙有一位妻子吧,她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吗?」

    「是的,她目前在屋内休息。」

    接著艾布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

    「虽然我记得她是一位泼妇,不过失去丈夫依然对她造成不小的打击。她在得知之后,彷佛惊呆般显得十分失魂落魄。」

    赛蒙的妻子是个爱打扮的美女,并且比起赛蒙小上很多岁,在外有许多不好的传闻,不过我多少能够理解她的心情,虽然我也不喜欢赛蒙,但也没有讨厌到看见他如此惨死还能完全不以为意。

    袭击者是因为觉得赛蒙会对下毒一事造成阻碍,所以才杀死他吧。

    像这样杀人简直是不可原谅。人应有的死法是在向祭司告解之后,躺在床上与世长辞。

    「等她心情平复之后,你再告诉她关于赛蒙的葬礼与弥撒仪式,艾尔温家都会一手包办。」

    「属下谨遵大小姐的吩咐。」

    我这么做能否多少让她的灵魂得到慰藉呢?虽然无人能够确定,但我实在无法袖手旁观。

    就在此时,忽然有人厉声喝道。

    「不要碰那个东西。」

    是法鲁克。此时有一名卫兵正准备拿起桌上那块吃剩的面包。该名卫兵被这么一吼,满脸不悦地开口反驳。

    「你干么啦?这东西终究得拿去丢掉不是吗?。

    「奉劝你不要小看那上面的毒药,那东西光是用手接触到。就有可能会危及性命喔。」

    卫兵听见之后先是瞪大双眼,接著就迅速将手收回去。刚才亲眼见识过毒药效力的我,立刻明白法鲁克并没有夸大其辞。

    「先用布裹住面包,然后再扔进火里烧掉。切记也不要闻到焚烧时所飘出的黑烟。那碗汤也一样,先用布吸乾之后就全都烧掉。」

    卫兵们露出不安的表情看向艾布。艾布见状后, 一脸严肃地命令两人比照办理。

    我瞄了一眼百般不愿开始动手清理桌上餐点的卫兵们,法鲁克此时忽然向我鞠躬道歉。

    「很抱歉让您见笑了。」

    「只要你有保住性命就好……难道这名少女就是暗杀骑士吗?」

    「不是的,她并非是我正在追捕的艾德里克,请看看这个。」

    在法鲁克的指示之下,尼可拉交出一把短剑。此短剑是以光滑的象牙所制成,不过剑鞘与剑柄都刻上了蛇的图案,令人不禁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袭击者的身上携带著此物。这是一种名为象牙短剑,是撒拉森人所特有的短剑。暗杀骑士都会把此物送给自己的徒弟。」

    「徒弟?你说这名少女是暗杀骑士的徒弟吗?」

    「眼下就只有这个可能性,虽然我不曾听闻暗杀骑士在欧洲收徒弟的先例,不过他们之前依然有收过女徒弟。另外暗杀骑士不太可能会以真面目现身,其徒弟也同样是如此。」

    「所以她才会下毒杀人啰。要不是多亏有艾玛的帮忙,我们早就让她溜掉了。」

    不过法鲁克却以十分谨慎的语气开口解释。

    「我一直在思索这件事情,对方使用的毒药被称为〈艾米尔之霉〉 ,这是一种很强力的毒药,不过……」

    虽然此物毒性极强,不过法鲁克依然还活著。因此对方的袭击宣告失败了。

    「你却随身携带著解毒剂。」

    「由于兄弟会有多名同伴都被〈艾米尔之霉〉害死了,因此所有成员都会随身携带解毒剂、暗杀骑士理所当然也知道这件事。」

    「意思是明知你有解毒剂却执意下毒啰?难道是想恐吓你吗?」

    「他们不会那么做,暗杀骑士每次出手都是抱著你死我亡的觉悟。」

    法鲁克斩钉截铁地如此说完之后,以十分清晰的口吻缓缓道来。

    「而且他们不会随意牺牲自己的徒弟。暗杀骑士培育徒弟的方式跟我们一样,由于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与金钱,因此绝对不会让徒弟去白白送死……话虽如此,这名徒弟此次出手根本是九死一生,就算我因为来不及解毒而丧命,尼可拉也一定会杀了她。」

    「既然如此,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不清楚。」

    想想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法鲁克说自己不知道答案呢。

    「虽然我仍有想到几种可能性,不过我相信终有一天会真相大白。总之现在非得赶紧展开行动不可。」

    语毕,法鲁克便向前走去。

    就在此时,尼可拉却拉住了法鲁克的袖子。

    『请等一下,师父,难道你打算直接展开调查吗?』

    法鲁克不悦地皱起眉头回答。

    『没错,纵使徒弟已死,但是艾德里克却还活著。』

    『这太勉强了 明明你都四肢无力到不断在发抖耶。』

    因为我与法鲁克隔了一段距离,再加上赛蒙的旅馆内较为昏暗,所以直到尼可拉点出此事之前,我都没有注意到。

    法鲁克的手指正不断地微微痉挛,双腿也同样一直在发抖。,而且他的脸色依然十分苍白。明明都已是十一月,他的额头却不停冒汗,虽然剧毒没有夺去法鲁克的性命,但依然对他的身体造成重创。

    『师父想凭这样的身体走在路上吗?根本就只是个拖油瓶。请你交给我去处理就好,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看著抓住自己手臂的尼可拉·法鲁克露出微笑说道。

    『你这个随从还真是毒舌耶。』

    『这都怪师父你教导无方呀。」

    『你还真敢说呢。不过确实如你所,我目前的状态实在是不方便走动。』

    『就是说啊,我上去整理一下房间。』

    但是法鲁克却摇了摇头,并且将手伸进装有解毒剂的皮革袋子里。

    『现在已经没时间了。我还没有把圣安波罗修医院兄弟会的秘术传授给你。』

    法鲁克取出一个小玻璃瓶……这个瓶子小到在索伦岛上堪称是前所未见。有办法制作出如此精致的玻璃瓶,肯定就只有东方的撒拉森人吧。

    「这叫做〈山老人秘药〉。只要喝下它就能够暂时忘却身上的痛楚与疲劳,甚至还能够奋勇杀敌一整晚喔。』

    尼可拉露出嫌恶的表情开口反驳。

    「我知道撒拉森魔法都很厉害,不过天底下哪可能存在著这么方便的秘药嘛。如果师父当真拥有这种东西的话,为何你之前都没有使用过呢?」

    那是因为此物效力极强,副作用也十分严重。如果饮用太多的话,甚至可能会致命。还有它近似暗杀骑士的魔法,若是经常使用将会被兄弟会的成员盯上。你可记得不要四处张扬程。』

    当法鲁克打开瓶盖之后,一股如花蜜般的浓郁香气便飘进了我的鼻腔里。

    『但是只要药效一过,身体就会无法动弹,不过效力应该能维持一天。』

    『意思是师父你打算在今天之内除掉艾德里克吗?』

    『没错,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语毕,法鲁克先是微微一笑,然后便将秘药一饮而尽。

    我不清楚〈山老人秘药〉是否真的能够让人暂时遗忘疼痛与疲倦,有可能是法鲁克为了安抚尼可拉才撒谎也说不定。

    不过就算是谎话,法鲁克依然想尽全力去追查暗杀骑士的下落,于是尼可拉也不再劝阻,他先是叹了一口气之后,便把放在地上的行李一肩扛起。

    『居然存在著这么神奇的秘药,总之我们赶快出发吧。』

    赛蒙的遗体被送去修道院等待举办葬礼。因为父亲是今天中午过后才要下葬,所以赛蒙的葬礼非得等到结束后才会举行。

    另一方面,无人能够确定袭击者是否为基督教徒。至于她的遗体该何处理,

    我相信艾布会想出好方法的。

    说来真是不可思议。明明赛蒙的旅馆里鲜血四溅,但是等我来到大雪纷飞的渔市广场上之后,才突然有一股血腥味直冲脑门。

    旅馆门口已经是人满为患。应该是大家看见卫兵们走进这里的关系。但是似乎无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众人在看见我从里面走出来之后,我能够听见有人大喊「快看,阿米娜大小姐也在这里喔」

    相信赛蒙惨死一事很快就会传遍大街小巷。无名少女之死也同样会是如此,索伦市不能说完全没有发生过任何犯罪。年轻气盛的船员们经常会爆发冲突,有时甚至会闹出人命。不过甚少发生正经行商的商人惨遭杀害的命案,这两人的死讯想必会令索伦市的市民们更加恐慌吧。

    聚集在门口的人群之中,有几位是我平时会轻松与之打招呼的熟面孔。不过我现在却想要掩人耳目般地把头压低,跟著法鲁克等人一起离开广场。相信这阵风雪应该能遮住我的身影才对。

    途中,法鲁克忽然开口问道。

    『听说哈儿.艾玛刚才有出现在旅馆里是吗?』

    『是的,要是没有她出现的话,我相信该名袭击者早就逃到人街上,让情况变得更加棘手喔。』

    『我当时没有看得很清楚,依你之见,艾玛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感觉上她的身手不凡。』

    尼可拉像是十分佩服般地继续解释。

    『虽然她的剑术相当优秀,不过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在面对袭击者时,根本没有被逼退半步,无论是谁在遭到攻击时都会后退,当对手后退时就会前进。但是艾玛只凭单手就挡住对方的攻击了。』

    『依照你的说法……用身手不凡似乎还不足以形容呀。』

    的确如此,应该说感觉这个人根本不知恐惧为何物。』

    我们步行一段时间之后,尼可拉小声地开口说道。

    『对不起,我应该留住艾玛才对。』

    法鲁克不发一语地看著帽兜上累积著些许白雪的尼可拉,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头。

    纺织品大街上几乎没有行人。肯定是因为户外下著风雪,所以大家都待在家里工作吧,我们穿过北门,朝著码头快速走去。为的是要搭乘小船前往小索伦岛,前去解开俘虏消失之谜。

    当我们抵达索伦岛的北端时,马德克一如往常等在航向小索伦岛的码头边,由于十一月已经冷到让人难以忍受,因此他站在小火堆边帮手取暖。虽然他在白雪纷飞之中有注意到我们的身影,但在接近到能够看清楚彼此相貌的距离时,他才难掩惊讶地开口说道。

    「这不是阿米娜大小姐吗?您怎么会冒著风雪来到这里呢?」

    「麻烦你送我们到对岸,能立刻出航吗?」

    「遵命,属下马上准备。」

    看样子今天似乎无人搭乘过联络船,因为小船仍旧用绳索系在栈桥边,只不过在这阵风雪之中,即便对岸竖起呼唤船只的旗帜,应该也根本看不见吧。在等待马德克解开绳索的期间,站在原地等待的我已被冷风吹得浑身发抖。

    眼前的海峡不断掀起大浪,并且激起白色的浪花。昨晚出现在此的礁岩通道,此刻已经沉入海中消失无踪了。

    待小船前进一段时间后,小索伦岛的轮廓才终于从白雪纷飞的另一端隐约浮现出来。

    25 累积数千天的痕迹

    小索伦鸟――

    这座小岛上只有艾尔温家的洋房,而在角落处则是耸立著一座高塔。

    当丹麦人的威胁尚未成为传说之前,为了尽早发现海贼准备袭击索伦群岛,于是在此处兴建了一座瞭望塔。但是随著时代变迁,在索伦岛的要塞里兴建第一座瞭望塔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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