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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去往苍穹的尽头 上 第三章)

    1

    能松口气,是何等美妙的事啊,亚尔德想。

    那之后,议题进展至关于皇宫咒术方面的守备对策,没亚尔德什么事了。或者说他被赶出来了比较正确吧。

    还记得离席的事,走进室内,走了三步左右后的记忆全飞了。

    就是说,似乎昏倒了。

    因为杰沙鲁特擅自把亚尔德搬到了[黑狼公]的宅邸,所以才能像这样松口气。

    一一如果继续那样留在皇宫,就算能治好的也治不好吧。

    原因多半就是受了龙气影响吧,那么与病因保持距离应该是最好的手段。昏倒后被搬运,那么不中用简直不配当帝国贵族,但不管晕倒还是被搬运,事到如今也无法挽回了。因为是尚书卿嘛,周围人都会这样理解的吧。

    皇女不会又意义不明地闹脾气说总是杰沙鲁特搬运亚尔德太狡猾了,自己也想搬运亚尔德吧,脑海一瞬闪过这样的怀疑,但是再怎么样也不会再说那么傻的话了吧。皇女想搬运亚尔德,不光腕力,还有体格问题。要是她不理解就头疼了。

    把头埋进叠起来的枕头上,亚尔德望向窗外一一以现在这个姿势,只能看见天空。但是也不坏。能想起乘在鸟背上的事。好像要遮去碍眼的窗框一样,亚尔德抬起手。倦意没想象中的重。

    一一因为袖子没多余地长吧。

    亚尔德醒过来时,已经到达宅邸了。

    如果您已经醒了,就请换上轻松的衣物吧。管家这么说着拿来的衣服,袖子惊人地短。虽然袖子整体有着宽大的幅度,但袖管却不特别宽或长,吃惊后问了问,据说是讨厌不方便活动的人设计的东西,渐渐有了人气,现在似乎已经成了流行商品了。

    是让人以轻柔的材质制作的,对方这么说明的口气,带着沉稳的自豪感。是看准亚尔德会喜欢而准备的吧。

    确实很不错啊,为了在[黑狼公]领也能穿,多做几件吧,这么一拜托,对方的自豪表露在了脸上。感觉还真是第一次看见管家那么一脸满足的微笑。

    一一啊啊,真惬意啊。

    这里是自己的宅邸,能悠闲自得或许也是自然的。

    但是,领地的宅邸,会有大嗓门兼旁若无人地来突袭的自称友人,用善人脸推来麻烦工作的部下,还有立刻就传来龙种声音的传达官。然而,这里没有这些人。

    太美妙了,就算身体多少垮掉点也觉得完全不在乎了,就是这么美妙……因发烧引起的关节痛和倦怠感,算得上什么啊。

    有些在意的,就是把珐如邦扔在了皇宫的事。

    杰沙鲁特的做法近乎独断专行,无法和鸟心灵连接的杰沙鲁特,以和失去意识的亚尔德同乘的方式搬运他,可是个不小的冒险。我做出保证万一您掉下去也绝对万无一失地把您送到,本人一脸认真地这么告诉亚尔德。谁来阻止他啊,虽然这么希望,但反正他肯定抱着亚尔德冲进厩舍,说要以最快速送亚尔德去宅邸吧。想象了一下,自己也觉得反抗不了他。

    总之,亚尔德就是这么回到宅邸的。理所当然,杰沙鲁特根本不关心珐如邦的事。就这样扔下他,也是无可奈何的。

    一一无可奈何,无可奈何……总是这么应付着。

    索性把尚书卿这个通称,换成无能卿吧。不,还是虚弱卿比较容易让人理解。说到底,要不是他倒下了,应该就不会变成这样。

    【殿下,避魔的配置已经结束了】

    【有没有人说目击过魔物?】

    亚尔德慢慢地转过头。碰巧,走进房间的杰沙鲁特正走向亚尔德。等候在房间角落的管家,小声却清楚地回答。

    【在我所知范围内,此宅邸并没有出现过魔物】

    一一此宅邸啊。

    管家的意思就是在其他地方出现过,或者也可以理解为,听说过这种事。

    流言恐怕已经满天飞了。很多人都目击了在大河上演反转的三只角的魔物。就如第六皇子所说,古老的传说和信仰皆苏醒,是正要展开新的树枝的时候。

    目击证言会被那时产生的印象所影响。恐惧,会给单纯的影子附上轮廓,让人变得捕风捉影起来。如果想得到可信的证言,就要仔细斟酌。

    一一但是,这也不光是单纯的捕风捉影。

    因为就连皇宫内,都出现了魔物。

    因为皇宫很大,似乎不可能全部都以咒术性的防护罩包裹。就算有一定程度的守护,功效也相对薄弱。所以只要像那样子被布下咒符,就可能召唤出魔物。

    更重要的场所,好好地布下了防御。况且咒符本身就不是能轻易带入的东西。这些情况都告知了亚尔德。但具体到哪个房间这种事,因为是龙种们秘而不宣的内容,于是一说到这里,亚尔德就被要求退席了。

    一一结果,还是没有追查清楚是谁布下了咒符。

    咒符是趁暗杀未遂事件的混乱布下的可能性,很高。虽然没在很显眼的地方,但也不是布置在很隐秘的地方。就算不是杰沙鲁特,经过一段时间,也会有谁觉得奇怪而调查的吧。反过来也能认为暗杀未遂本身是布置咒符的佯攻。要是如第六皇子的咒师所说,有复数的咒符。那发现了几张咒符,出现了几头魔物,在亚尔德在场的期间,没说到这块。

    一一或许出现场所,才是问题所在。

    就是说,在不得不布下咒符的地点布下咒符。为了破除咒术性的防御,或是布在了某个需要特别守护的地方,类似这种有着特殊意义的地点。正因此第一皇子才会派遣部下,阻止人员的进出。这么一想就觉得能想通了。

    一一如果在背后作怪的是个熟知此类秘密的人物。

    当时在场的人物里有主谋者的可能性很高,对彼此都怀有怀疑并不是错误。但是只要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也不能指控就是谁做的,被弹劾的人也不可能承认。所以这是个不能触及的问题。

    本来他们兄弟间的关系就称不上好。坏到会让皇女想在兄长们死光前去抓住权力。随便去刺激他们,彼此间的平衡难保不会一口气崩溃……

    【我送茶来了】

    管家小心地说道,然后直接退出了房间。是看了亚尔德的样子,察觉到他想一个人独处吧。实在是个会察言观色的男人。从放置在躺椅附近的茶碗中,飘散出了清爽的香气。

    一一已经想就这样,眺望眺望景色发呆着过一生啊。

    说得直接点,就是想隐居。

    自己就是被称作隐居的身份,虽然理解,但那只是因为不再做[黑狼公]当家,抛下了公务。这种才算不上隐居。想要真正意义上的隐居。

    说不定,连皇帝也想要隐居。虽然想隐居,但后继者太迟钝了,终于没法再沉默下去,或许是这样吧。

    这么一想,觉得也不是不能同情一下皇帝了一一但这时亚尔德想起了皇帝的笑容,淡淡的怜悯之情顿时消失无踪。他根本是没必要去同情的人。

    说到底,皇帝这种人物,根本和同情这个词语连不到一块。不如说亚尔德才是该被同情的一方。魔界盖子一事就交给你了一一被这么清楚地任命了,今后要是有什么不测,就要由亚尔德来负责。

    为什么隐居了还要做这种任务……虽然也这么想,但以前皇妹说的就是真理吧。这种职务会很繁忙。正因为是对外看起来很清闲的隐居,用来任命应对不清不楚的威胁可是再合适不过了。

    一一这种居不想隐了。

    既然事已至此,不如以隐居中的隐居为目标吧。但是,就算实现了,感觉还是只会等来果然一样忙翻天的结局。

    亚尔德诅咒让自己隐居的皇帝。没错,同情他个毛啊。我真是傻。要把真上皇帝从诅咒名单一览表中剔除,是不可能的。

    差不多,该想想要具体诅咒他点什么了。咒他秃头吧,但这样也太没趣了。要更加不起眼又阴险的才好啊。比如一年一次,最小的脚趾狠狠撞上桌角,这类的。

    仰望着窗外扩张着的天空,亚尔德大大地叹了口气。

    【殿下?】

    【王或许要来了】

    【是鸟吗】

    招呼了一声失礼后,杰沙鲁特把手放在窗框上,抬头看天空。

    【确实,快要降落下来了啊一一看起来也不像是朝北岭那边去的】

    虽然想着会来,但没想到那么快。

    能发呆的时间也只剩那么点了。至少享受到最后,亚尔德放空脑袋。

    要放空也是个技术活。能让心完全保持空白的,应该只有进行某种修炼的人。做不到那种事的凡人,只能尽量去想一些不会成为负担的事。

    于是,亚尔德决定想想鸟的事。

    羽毛的触感,覆盖着变得迥然不同的羽毛的白色皮肤,其温暖和柔软,然后,天空。

    觉得,鸟就是魔法。

    在亚尔德所知范围内,最为强大,不容反抗的不可思议之物。

    琥珀色的眼睛,宛如封印了夕阳的光芒。嘴巴那独特的触感,柔和的喉声。

    它们给与了安心感,觉得其根源就是信赖。天真无邪但又毫不动摇的心一一那是从何处来的呢。

    不是像魔物那样结下了契约,也不是交换了名字。就像雏鸟们,前不久还没有人可以呼唤的名字。如果把鸟儿间使用的名字想作真名,那亚尔德并不知道鸟儿的真名。

    即使如此,而且是鸟儿单方面知道,但亚尔德还是和雏鸟们心灵相通着。

    鸟儿,全都是谜团。

    一一不,生物全都是不可思议的。

    生存于此是何等的珍贵,这件事就是个奇迹。

    理所当然地生存在今天,想象着明天,向着注定到来的死亡这一终结而去,但是如今身在此处。在自己的体内,感受着,思考着,判断着,行动着。

    活着这件事,或许本身就是个魔法。而且甚至还超越了神明能轻易干涉的领域……

    正幻想着暧昧得仿佛某种遥远光芒般的事情时,预料中的人物登场了。

    【我来打扰了】

    不预先通知,直接本人登场。不是龙种的公主该有的行为。

    再怎么也不会只有她来,但进到亚尔德房里的只有皇女。随行的骑士们,现在应该正在厩舍照顾鸟吧。

    【虽然多次阐述您都不当回事,但不该随便亲临已隐居臣下的住所】

    【不管你说几次,我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别浪费时间】

    【……您好像在学二皇子说话】

    皇女因亚尔德的话,一瞬停止动作。看来说赢了她一次。

    【没有这回事】

    【这回事是哪回事?】

    【所以就是……不,这种事无关紧要吧。时间一一】

    皇女嘴巴打结,然后她瞪了亚尔德。

    还挺有趣的啊。

    【一一都是因为你尽说多余的话】

    【在下明白。你是想说时间宝贵吧】

    【……就是这么回事】

    她豁出去了啊。亚尔德忍住苦笑,虽然太晚了,但还是站了起来。

    【是在下失礼了,请您坐在椅子上吧】

    【在没被谁看到的地方,没必要一一纠结那些礼仪】

    【这种事,必须事先养成习惯】

    要是在官方场合一不小心失误可头疼了。被刁难这种小问题,以此当作转移话题的手段,这既让人不愉快,也是很可能发生的事。这些道理都懂的吧,皇女虽然一脸麻烦的表情,但还是点头回答。

    【原谅你的无礼。你也坐下来。不,快躺下来。在我来之前,你都在睡觉吧?】

    【感谢您的关怀。在下已经可以起身了……如果疲倦了,再请让在下休息】

    皇女隔着圆形的桌子在亚尔德的对面一一不,不如说,把椅子搬到了更近的地方,坐了下来。

    【就这样吧。你比我想的要有精神,我安心了】

    【让您替在下担心了】

    【既然这么觉得,就加油点不要让我担心】

    【在下那么不中用,真是毫无辩解之词】

    既没有想吐,也没有剧烈头痛。干脆地离开皇宫真是太明智了。但是,如果一不注意低下头,果然头还是痛!为了不陷入这种窘境,只是慎重地坐下而没有行礼,先小心地低垂目光,再慢慢抬起视线。

    自从第七皇子的叛乱以来,因为好歹算是临战时期,所以皇女一直身着男装。滞留在皇宫的时期,需要公主打扮的场合很多,但现在就不需要找穿男装的借口了。

    【……怎么了?】

    不客气的视线似乎引起了怀疑,不,亚尔德垂下眼帘。

    【需要退下旁人吗?】

    但其实,也只有杰沙鲁特在旁。皇女稍稍思考了下,不,这么回答道。

    【无碍。等一下你要再说明一遍也挺费功夫的】

    果然被第二皇子传染了,亚尔德心想。

    或许这两兄妹本来就挺像,第二皇子大部分时间都在作为领国的博沙,只有办例行公事的时候才会在帝都。两人似乎很少有机会见面。第二皇子又被称作讨厌女人,也不会想和最小的妹妹加深感情吧。

    皇女这边,除了和以前的第三皇外,和其他兄长似乎都没什么机会接触。

    要是亚尔德被封作[黑狼公]这件事,让相似的兄妹能互相认同对方的存在,那成为贵族也有了那么点意义了。

    一一她已经被最为亲近的兄长背叛了啊……

    能重新构建不得不斩断的家族亲情,是好事。

    【那么,请让在下听闻您特意亲临隐居之地的要事吧】

    【我是来向你说明你被赶出去后的事的。也不能托别人向你说明啊】

    怎么样,是个再正当不过的理由了吧,被晒了一脸得意。

    【被在下知道没关系吗?】

    就因为不能听,才会被赶走。皇女耸耸肩回答。

    【反正,不管怎么样你都会知道的】

    【是会公开的事吗?】

    【怎么会,只有我会告诉你】

    【……龙种的各位也同意吗?】

    【当然不可能。如果有官方允许,说到底就不会赶你出去了吧】

    那么,有的只是私下的妥协。

    【在下被拒绝在场,只是做做样子吗】

    【说做做样子,是啊,不如说谁都觉得只要告诉了你那就等于告诉了杰沙鲁特】

    亚尔德回头,看向掌控着身后的老骑士。

    【……是嘛,就算他能知道在下没有直接告诉过他的事,在下也不会吃惊】

    【老夫深感惶恐】

    不愧是杰沙鲁特,就是不否认。

    【你懂了吧,就算让他退下也没用,暂且就这样】

    【在下明白了】

    【首先是关于皇宫的防守,就算详细和你说也没啥用,所以省略】

    【没啥用……】

    【对连自己走在皇宫哪里都搞不清楚的人,说皇宫的这里怎么怎么了也无可奈何吧。关于这部分,就跟你说个大概。在皇宫之内无论如何都要坚守到底的只有真上陛下的贵体这一样东西。所以,陛下的寝室就不用说了,很可能长时间滞留的用来接见的房间等,都布下了退魔的咒法。虽然称不上绝对防御,但能期待效果显著。除此之外,兄长们和我的房间,也有着一定程度的守护,但这规定由自己决定怎么布置】

    换言之,就是靠自己保护自己。很像皇帝会说的话。被说的人毫无疑问也比较放心交给自己培养着的部下来办吧。

    关于这点啊,皇女继续说。

    【因为今后由尚武局统一,进行一体化管理,命令解除各自私自的布置,听说是这样】

    你怎么想?对着朝上送来询问视线的皇女,亚尔德做了最理所当然的回答。

    【如果要在下推测……恐怕是为了防止你们用咒术互相攻击吧?】

    【也被这么说明了,但是有个问题啊】

    【是的】

    【是一皇子兄长,这么命令的】

    亚尔德睁大眼睛。

    【不是陛下的命令,吗】

    【是啊】

    当然,会吵起来的吧……但也不觉得第一皇子有避免争吵的情商。

    是被皇帝说到那个地步,都没立刻做出结束宣言的第一皇子。弟弟们的一些不满,他是不会判断有顾虑的价值的吧。

    觉得他不是个一般人物啊。

    所谓支配者,不会被旁人的话过度左右为上,迟钝一些才更好一一虽然没错,但到那个程度,又该怎么说呢。

    第一皇子是个凭亚尔德的观察无法看清的大人物,这么说比较妥当吧。

    【因为那位手握兵马权,留心皇宫的防守也在情理之中,话虽如此】

    【话虽如此,对吧】

    龙种都喜欢自主独立,正因此,所有兄妹都被赋予领国,被命令去领地上任也很少有人反对。你们自己想办法,被这么说是不会吵起来的。但是,我一手包办,你们不准自己擅自做。他们不是被这么说还会服从的人。

    【陛下没有赐话吗?】

    【在说了快点做出结束事件的宣言之后,我想他基本没有再开口说话】

    【是这样吗……】

    一旦做出结束事件的宣言,就不得不归还兵马权。这样皇宫的防守一事就不再是第一皇子的职务了。当然,也不再站在能命令其他皇子的立场。

    不一定长子就比较伟大,在西方帝国,也有立长子之外的皇子为后继者的例子。再说到真帝国,还没有皇位继承的前例。然后真上皇帝,还未指名继承人。

    【虽然明面上,我们是表明了遵从之意的】

    【王的房间也布置着一些守护吗】

    【没错,为了应付最近出现的魔物,还刚刚增强了防备】

    【在会议之前,见面的那个场所也一一】

    【是啊,那个房间也布下了退魔的咒法】

    皇女独自加强守护的场所,有好几个的意思。原来如此,亚尔德想。有能守护皇女的场所是好事,不如说要没有就头疼了。

    当然,其他皇子们的部下,应该也是一样的想法。

    不管第一皇子脸皮有多厚,要是没有支持者,结果各方面都还是不能长久的。

    要是第一皇子擅长抓住弱点支配对方或操作人心。或是去采用某个深谙此道的部下的建言的话,那或许还有成功的可能。

    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一皇子,是位很迟钝的大人啊】

    皇女一脸难以言喻,然后喷笑了。

    【你好失礼】

    【是的,在下深知无礼才说的,请您别向一皇子告密】

    【安心吧。那个人会去听女人的话,是不可能的】

    皇女的话不带一丝感情。换言之,她从一开始就不对第一皇子有任何期待。事到如今也用不着生气了,就是这么回事。

    一一确实,就在刚才,他也不曾质问皇女或皇妹,或是向她们寻求意见呢……

    不仅如此,他应该还想打断皇女的说话。

    看亚尔德皱起脸,怎么了,皇女苦笑着问。

    【为什么你要一脸不甘】

    【我觉得,自己好没用……】

    直至刚才,都没想过这件事。当第一皇子一个个指名弟弟要求意见的时候,却完全无视了妹妹。终于察觉自己也对这件事毫无感觉。

    一一连我自己都在无意识地助长这种差别对待。

    就算自己会毫无区别地听皇女说话,但其他男人是不会去听取女性意见的吧,自己默认了这种事。这不是没用是什么。明明自己的主人,是位女性。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亚尔德的想法,皇女加深笑容,说着别在意。

    【就算允许我阐述意见,反正也传不到一皇兄的耳朵。就连那个叔母大人,也难以进入一皇兄的视野里啊。一皇兄会听女人的话,只有在床上的时候吧】

    正在喝水的亚尔德,差点被呛住。

    【……这种事怎么会】

    【而且听说他还只是装装样子,事后全都不算数】

    【你到底听了什么传言!】

    【就是这种传言啊。别小看皇宫女人的私房话啊,亚尔德】

    【……在下谨记在心】

    【欸,这种事无关紧要啦。一皇兄今后想怎么做,我完全摸不准】

    【是的】

    皇女又笑了。

    【连你也不知道吗】

    是被期待自己能知道所有事吗。但很遗憾,亚尔德连皇子们最基本的性格和喜好都没能好好把握。虽然想再收集一点情报,但就算收集了,也挤不出来推敲那些个情报的时间。

    【我不知道的事有很多】

    【算了,我觉得或许连陛下也摸不透兄长的想法吧】

    或许如此吧。可能就连皇帝也读不懂第一皇子的反应吧。

    【是啊……关于守护的问题,不如利用女性的身份吧】

    【女性身份?】

    【因为觉得不安,所以会去依靠魔法。当被指责的时候,因为是女人,因为愚蠢,因为柔弱,因为害怕,就请您这么辩解吧。如果被小看,不如就去利用这种看法。这是个好机会,就去找六皇子谈谈怎么样?】

    【去学南方的咒法吗?】

    亚尔德苦笑了。

    【要能学,比起咒法,不如学学关于民之声。伪装成对胡说八道的当地魔法感兴趣,要能骗过一皇子就好了……首先需要制造契机】

    【因为要是被觉得尽和二皇兄交好,也不太行吧】

    【您真是聪慧】

    皇女能想到这步,是好事。

    【嗯,一皇兄也不是会在乎我做什么的人。知道了,我试试】

    比起来,皇女这么说着稍稍靠近身体,表情有一点严肃。

    【你能去一趟北方吗?虽然考虑到你的身体,不应该叫你行动】

    【不,在下没不适到要您顾虑。只要您有令,在下必定前往……但是为什么】

    【他们要求,把人质还回来】

    雷兰多公子,正以和赛鲁克交换的形式留在北岭(译者注:这里原文写着北方,大概是笔误)。那么说一一

    【赛鲁克也会还回来吗?】

    【不是这样,事情根本说不通吧?因为建桥一事进展得差不多了,对方似乎觉得事到如今也不需要人质了吧】

    虽然是个不错的理由,但还是有点奇怪。

    【但我觉得一般来说,不是应该留到桥建完为止吗】

    【是有什么隐情吧】

    【公子想必不会对能回去感到高兴吧】

    比起在北方,在北岭更能保证人身安全一一公子应该曾这么说过。实际上要在那个母亲手下生活,能想象有多不容易。

    一一欸,比起这个,他更不想离开皇女身边吧。

    【我还没告知他这件事,因为我还决定不了。想着先和你谈谈】

    【北方的通知是什么时候来的】

    【正好是你去博沙的时候来了使节。是有[雷霆使者]陪伴的正式要求。那时我也不得不立刻前去帝都,所以向其说明预计马上就会回来,没有立刻回复】

    【对方没有探您口风吗?】

    【没有。因为使节说得不到回复就不能回去,所以应该还留在北岭吧】

    公子的想法根本无关紧要,虽然也想趁早把他从皇女身边拉开。但问题是赛鲁克。

    换言之,是依靠赛鲁克的陆希露。

    一一虽然希望她不会再被关入塔中。

    虽然希望,但露丝公完全没有对亲生孩子的爱情。作为兄长的雷兰多公子,也早已知道他成不了保护陆希露的盾牌。

    【是呢……需要探明对方想要归还人质的理由】

    本来,提出交换人质的就是北方。一意孤行地提出要求,又想要连个说明都没有就取消,这外交也太粗暴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思考的亚尔德听见意想不到的近距离的声音。

    【杰沙鲁特,你退下】

    什么时候靠得那么近了,皇女的脸出现在了让亚尔德吃惊的近距离里。她正向上看,恐怕是在看站在亚尔德身后的杰沙鲁特吧。

    老骑士不说话。

    没办法,亚尔德下令了。

    【王想要旁人退下,遵从她的命令吧】

    是,短短地回答了一声,杰沙鲁特离开了室内。

    刚想着手腕变重了,皇女已经把手臂缠上了亚尔德的手臂。

    怎么会这样一一要是被直接挽住手臂,那袖子再短也没用了不是。

    【亚尔德】

    【在】

    【我要诱惑你】

    【……哈?】

    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对着完全目瞪口呆的亚尔德的脸,皇女的脸进一步凑近。这实在不妙,醒悟的亚尔德用空着的那只手按住皇女的肩膀,与她保持距离。

    【请等一等,到底发生了什么。又被公子说了或做了什么吗】

    【不是,只是被说了该考虑嫁人了】

    一一来这一手吗。

    用常识来考虑,这话也不奇怪。但为什么要在现在说!又不禁这么觉得。

    【但是,我已隐居一一】

    【我懂的,你没把我当女人,而是当为政者候补来看的事,我可是很清楚的】

    【那真是谢谢了】

    【但是啊,我觉得只要生米煮成熟饭,那总归会有办法的】

    【不可以!】

    不假思索地回答了。

    【因为那可是兄长说的】

    【……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就是一皇兄催我嫁人的】

    不禁又要目瞪口呆了。那个皇子到底是这么回事。

    【这事……就算有兵马权也管不着呢】

    【就是说啊。欸,你没想过和我生米煮成熟饭,我可是很清很清楚的】

    【那也真是谢谢你了】

    【然后这时三兄长就说,和雷兰多公子结婚怎么样】

    【为什么三皇子又说这种话……】

    【不知道,但是,很可疑】

    确实曾有事件表明第三皇子和北方有私下交易。或许背后有什么阴谋,即使如此也太唐突了。

    一一不过啊,是不是唐突,自己也不太好判断。

    毕竟亚尔德曾离开现实世界一个冬季。在此期间,事情或许就自然而然地进展了,但真切希望,能不能别变成这样。

    【我,选你就好】

    【这句话,在下听过了】

    【不管几次我都会说,你就好】

    【在下深感光荣】

    【……亚尔德,就算是我,也是会受伤的啊】

    【在下一次都不曾认为,王是不会受伤的人】

    【诶?】

    【王您很坚强。虽然这毋庸置疑,但同时我也知道您是位心地善良,心灵纤细的人。感受性强既代表容易受伤。就算您强大,也不代表您不会受伤】

    皇女啪地放开手,连同椅子一起飞退了。一边感叹她运动能力真高啊,一边疑惑为什么而看向她时,只见她满脸通红。然后,从嘴巴里吐出一个笨。

    说了三次笨字,终于好好说出来了。

    【你是笨蛋吗!】

    【虽然我也觉得自己有时候是挺笨的……】

    【明明拒绝我的好意,但又为什么说这种话!】

    【您没事吧,您好像呼吸困难啊】

    【大傻瓜!都是你的错!】

    【那还真是抱歉】

    【别用半点、半分、毫米、微米都看不出抱歉的脸干脆地道歉啊!真让人不爽!】

    【王啊……虽然深感抱歉,但我们现在是在干什么】

    皇女哑口无言了。

    但是,马上就重整态势,说道,所以才说。

    【你是个笨蛋啊】

    【原来如此】

    皇女似乎不想说明了。以依然很红,但却满脸真诚的脸庞,向他下令道。

    【你把雷兰多一起带去北方吧。好好查清楚人质交换的内情。可以的话希望就那样把雷兰多扔在那里。为了不再被催结婚,你给我去摘掉源头】

    皇女虽然说得有点快,但好歹取回了冷静。是个既简洁又清晰的命令。

    然后,也是个困难的命令。亚尔德在北方没有人脉(译者注:这里原文是北岭,又手滑了?),变亲近的只有一个曾被幽禁的少女。只能期望赛鲁克发挥了他天真烂漫的天性,拉拢住一票人了。

    要怎么出牌呢,这么沉思着时,皇女似乎有些不安起来。

    【虽然我觉得不可能,但你没想过要我快点和雷兰多成亲,自己就不用被使唤得团团转了……?】

    【原来如此,这我还真是没想到】

    【原来如此你个头,刚才可不是让你同意的地方!】

    【不,您不用担心。如果要在下推后个人感情,在下就只会按您的命令去办。即使要在下不得体地优先个人感情,在下要做的事也是一样的】

    这次是被亚尔德话里的意思搞烦了吧,皇女沉默了。

    为了结束这个话题,亚尔德装得非常自信地点点头。

    【不管如何,关于北方一事,在下这个隐居之人受领了。虽然没了北岭宰相这个身份,但反过来说,很适合非官方的探查。反正,在下势必得去北方一趟不可】

    【要去北方?】

    【是的,如果按智慧女神所说,会成为助力的神,似乎在北方】

    因为必须有阿=巴鲁斯的说情,所以必须先从请求陆希露的帮助开始。

    【是吗……就交给你了】

    【在下会倾尽全力。但是,隐居之人无法正式成为人质交换的使者。不能带公子一起走,也必须让使节留在北岭。在下会和他们见一面……这些,都能拜托您吗】

    【知道了,就按你的意思去做吧】

    沉默暂时降临。而且还有些尴尬。

    想破头皮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皇女倒先开口了。

    【在博沙发生了什么吗?】

    【……在博沙吗】

    【我在厩舍见到了阿尔萨尔。听说你们在来帝都的时候,似乎发生过争吵啊】

    【那是杰沙鲁特指责……珐如邦没有直面我的提问是不应该之举】

    皇女啊啊了一声,一脸明白地点点头。

    【是啊,那家伙总是转移话题。是不太能信赖别人吧】

    【信赖吗】

    【并非是他不信任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相信。不是因为被背叛了信任,所以变得很小心。而是根本没体验过所谓的相信究竟是什么吧】

    虽然知道皇女很能体察他人的细微感情,但没想到那么厉害。

    【……您实在是极具慧眼】

    【干嘛,说得那么夸张】

    【并非夸张。王太聪明了,让在下深感敬佩】

    被一说才发觉真的是这样。珐如邦是和那个母亲一起生活下来的。如果他能打心底信赖母亲倒好,但恐怕那么做早就没命了。他,从没相信过任何事。

    都没好好和别人说过话,虽然本人如此主张,但要真如此感觉他也太没有疏忽了。他以前并非没有接触过世间。有和人对话过,只是那些话传不到他心里罢了。

    改变这点的,恐怕就是预言者吧。

    接下来你会遇见救世主,预言者一定这么对他说了吧。然后还说了珐如邦会成为救世主的战士。

    如果是预言者的话,说不上信不信一一因为坦达神是绝对的。

    【你可以多夸我几句,虽然想这么说,但我也不知道在博沙到底发生了什么。听阿尔萨尔说,在出发前珐如邦的样子就怪怪的】

    【是的,不应该把他留在阿尔汗……不,是博沙】

    终于想起来了,就像皇女之前没把北方使节的事告诉亚尔德一样,亚尔德也还没把在博沙见到了珐如邦母亲一事说出来。在帝都再会后还没能好好说上话。第二皇子也没特意把这件事告知皇女吧。

    一一总有一天,必须再去见她。

    一边回忆在那个大牢里看见的事物,亚尔德思考着怎么说。也必须告诉皇女珐如邦身负多少重担。

    因为最初为珐如邦担心的,就是皇女。

    2

    【抱歉那么匆忙地邀请你】

    宓夏以笑容和扇子回应亚尔德的道歉,不管否不否定,或许都会一不小心触怒对方的时候,贵妇人们似乎就会用这一招。

    【能拜见您精神的样子,是我的光荣】

    虽然容貌随着年龄逐渐衰老,但宓夏的笑容能让对方放松下来。这点和最初相遇那时完全一样。

    【您看起来也很精神,比什么都好】

    宓夏也对杰沙鲁特抬起笑脸。

    【好久不见了,杰沙鲁特】

    【久疏问候,能拜见公主之姿,是无上的喜悦】

    【诶呀要这么说,就请多来见见我啊。让你多喜悦都行哦?】

    【虽然这提案极富魅力,但埃吉尔殿下想必会流下滂沱之泪吧。如果他知道自己被撇在一旁,只有我这老人能尽往公主那里跑的话】

    只要想做杰沙鲁特肯定做得到一一越来越这么想了。就把这男人当作尚书卿吧,他比本人有用多了!虽然想让他代替自己好让自己就此休息,但也只能想想。

    【请您坐下吧】

    【那么,容我失礼了】

    宓夏弯下腰,展露了稍稍行礼后再坐下的高等技巧。

    她行礼的对象,是坐在上座的[黑狼公]基南。

    是把在学舍的他紧急叫回来的。因为说好门禁前会让他回去,所以不能慢悠悠地来。如果连打个招呼都要苦思冥想,那就会变成他连饭都没吃完就要先走了的凄惨局面。

    于是这里,只能采取个勉强可行的手段。由亚尔德主持现场催促宓夏就座,宓夏则作出向一声不吭的[黑狼公]稍稍行礼的样子,这样总算撑到了和平聚餐的开始。

    一一只要能让宓夏见到基南健康的样子,我就算完成任务了。

    宓夏是前代[黑狼公]的妹妹,皇女骑士团副团长埃吉尔之妻,而且还是从亚尔德手中继承了[黑狼公]之位的基南的亲生母亲。直到不久之前,她还照顾着基南。她不可能不在意虽称不上幼小但确实仍年幼的儿子的情况吧。

    基南也为能见到许久未见的母亲而高兴吧……虽然这么想,但现在似乎光是要作为[黑狼公]坐在上座就让他筋疲力尽了。

    这次是犒劳宓夏总是为亚尔德详细收集并分析宫廷情报的聚会。虽然想让母子俩亲密无间地吃顿饭,但没办法。

    亚尔德自己上午也还躺倒着,依然残留着移动的疲劳。要让他说真心话,很想放任自己睡懒觉。但一旦站起来说身体不适,就等于赶宓夏回去。这就本末倒置了。因为客人赖着不走,是不礼貌的。

    虽然如果真的很不舒服,就准备马上撤退。但现在这种程度的社交和饭局还能勉强应付。下一次机会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也只能加把劲了。

    【你已经习惯学舍的生活了吗?】

    一被亚尔德搭话,一直沉默着的基南就很精神地抬起脸。

    【是的!】

    【……那很好啊】

    他作为撞大运的新入生,就算被欺负也不奇怪。亚尔德很清楚学舍的真面目。

    突然想到一件事,亚尔德问了。

    【说起来,马匹准备得晚了,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是的,没有问题】

    这次的回答,不像刚才那么干脆。换言之一一

    一一果然不行啊。

    【我委托了熟人去办,但看起来还没有送到啊】

    【啊,是的】

    【真头疼。明明是他说自己眼光好,我才交给他的】

    其实是私下委托给了[赤犬公]家的吉斯凯尔。因为他干劲满满,所以不会是忘记这件事了。不,甚至可以想作只要是关于马匹的事,吉斯凯尔就绝对没可能忘记。

    就是说,他肯定是选来选去结果决定不下来。

    【毕竟是[黑狼公]要骑的马,没那么容易就拿定主意吧】

    宓夏的意见恐怕就是正理。

    【说得是啊,或许再缩减点预备金就好了】

    【还是一样的。就算预算减少,也会为了选一匹符合预算的最好的马而来回奔波】

    【不如说,我说不定会被骂这点预算怎么可能买到好马啊】

    【这也很有可能。但是就算没有自己的马,对公来说这也是个学习没马时该如何应对的机会吧】

    一边微笑着,宓夏一边看向作为[黑狼公]的亲生儿子。虽然嘴角上扬,但眼神却很严厉。简直像是在测试儿子的度量。

    【感谢您的指导】

    【吃点苦对公来说没有坏处】

    【……是】

    【不这样的话,一旦被当成暴发户小看,会很难支撑自己的内心吧。要想着,这点苦算什么,更苦的我都忍过来了。没有一点抗压能力,那些难听话就会直达您的内心。所以,吃点苦才好呢】

    原来如此,亚尔德非常佩服。宓夏果然正确。

    亚尔德也是个撞大运的人,确实觉得很辛苦。让他来说的话,这并非好运,不如说走霉运才成了暴发户。他敢断言,嫉妒或羡慕都是搞错对象了。

    虽然也想要基南有这点程度的心理准备,但有点难吧。

    如果没吃过苦,难保不会被运气好啊一步登天啊这类的话压垮一一当然,要是吃太多苦,人同样也会崩溃。

    【要适当地吃点苦吧。不过,我原本并不打算因为马的事让你吃苦……】

    【那个,父亲大人……我并没有因马匹的事受苦】

    虽然听起来太假了,但点破他也不能怎么样。这样吗,亚尔德点点头。

    【那就好,我听说学校正缺老师,你有好好学习吗?】

    【是,啊不……就是说,坐着学习的时间很少,但剑术和格斗术都学了很多】

    一一那当然要用到马啦。

    虽然听说也有供学生共用的马,但在以面子为重的贵族社会,四大公家的当主没有马,说出去就太难听了。

    虽然事到如今也不能再托给吉斯凯尔之外的人,或是自己去买一匹了。但催催还是可以的吧。吃完饭后,要写个文书才行。

    一一话说回来,真是可悲可叹。坐着上课的时间少恐怕已经是含蓄的说法。如果连基南都这么觉得,那在亚尔德看来,可以说就跟没有一样。

    不会说剑术是没用的,格斗术也能学就学。但一旦成为上位的贵族,就不会用到自身的剑而是用部下的剑去战斗。而如何使用部下,知识才是必要的。

    稍稍考虑了一下后,亚尔德决定还要写文书给学舍和尚书局。

    给学舍的,是催促他们更多地从尚书局采用教师的文书。就算已隐居,但也难以无视原[黑狼公]的意见吧。尚书局那边,就向瑟雷之类的偷偷暗示现在正是发展古王国之力的好机会,尽力让他们帮忙吧。

    暂时做得到这些的话,情况会有所好转吧……希望如此。

    【就相信学舍会竭尽全力做好工作吧 】

    【是】

    【北岭那边,也想要学舍……让所有孩子都能上学】

    很久之前就和皇女谈过这个问题,但在北岭要把人集中在一处可是个难事。

    北岭的模式就是在广阔的山地分散着生活。孩子们也是重要的劳动力,不能强制性集中召集他们。

    虽然也想过只在冬季把孩子们集中起来,但还没有具体的方案。

    【在北岭,是怎么进行教育的呢?】

    【没有特定手段……现状就是不特别进行教育】

    好想能回答宓夏一个能挺胸抬头的答案啊。

    【那公主大人一定也担心这件事吧】

    【是啊,我觉得至少一定要让他们学会社会活动中或不可缺的读写和计算 】

    光这些还不够才是亚尔德的真心话,但最低限度也要学会这些才行。

    北岭人会被作为隐藏矿床的劳动力掳走,就是因为他们连利息都没法好好算清楚。这并不只是贫穷招致的不幸。

    【社会活动吗?】

    基南很不可思议地问道。

    这时,侍从送来了肉料理,当家担任着分盘的任务,基南就闭上嘴专心地分盘。

    其他人都很闲,就算是为了装着没看见与肉奋斗的[黑狼公],也必须继续说话。

    【知识就是武器,能怎么去运用,要看个人的才智。但就和奔赴战场却两手空空一样,不会读写和计算就进入社会太过危险了。如果还停留在北岭就是全世界的时代,那还好说】

    【说得是啊……那位是?】

    被称作那位提起的,是阿尔萨尔。虽然他也算同席,但明显一脸糟糕了的表情。

    【小人怎么了,吗?】

    虽然他设法用了礼貌的语言,但反应不够机灵。

    本来,同席者的介绍要由基南完成。但怎么接待虽然是生母又是前代[黑狼公]的异母妹妹,但现在不过是下等贵族的宓夏才算合适,根本让人不好判断。连招呼都没法好好打的话,当然也不可能分别向宓夏和阿尔萨尔介绍对方了。

    这里就该隐居之人出场了,亚尔德接下介绍的任务。

    【他是公主大人替我任命的专任厩务员,名叫阿尔萨尔。说到厩务员,那对北岭来说可是十分重要的工作】

    【这是一定的呀。请多关照啊,阿尔萨尔】

    【小人还未习惯帝都的礼仪,虽有失礼,还望多指教】

    咬文嚼字着打完招呼,阿尔萨尔偷偷看了亚尔德一眼。这算过关了吗,似乎在确认这件事。

    轻轻向他点点头,亚尔德稍稍探出身体,把宓夏的注意力引来自己这边。

    【是我教了他读写】

    【能让您来教可真是奢侈】

    【阿尔萨尔十分优秀,而且做的饭菜也很美味】

    【太厉害了,公也应该学学啊】

    因为肉的分盘难以进展,宓夏似乎也很紧张。当然亚尔德也是,而本人是最为难的那个吧。

    想了一下后,亚尔德插嘴了。

    【基南,你能让阿尔萨尔也试着帮忙吗。因为他应该还没怎么见过帝国的料理】

    虽然是个很假的借口,但总比说你太笨了让别人帮忙吧,来得不会伤基南的自尊吧。

    亚尔德自己做不了这种任务,又因为只在极其私下的集会担任过主持,没做过分肉这种事。就连在皇妹停留在[黑狼公]领的时候,要是我手滑就危险了,也说些这些意义不明的辩解放弃了职责。

    但是,基南可用不了这招。这之后,因为我做不来一一肯定会出现不允许说这种话的场面。反正一定得习惯,现在正巧是个会被原谅些许笨拙的机会,趁机积累些经验比较好吧。

    虽然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但阿尔色如似乎在思考到底该怎么帮忙。亚尔德一边用视线鼓励他,一边问宓夏。

    【帝都的情势怎么样。稍微安静下来了吗】

    【那个啊,也没有好多少……虽然我想多半是因为那个魔物吧】

    宓夏指的就是翻转大河的三只角的事吧。不管怎么说都有太多目击者了。

    【很难处理呢。但政情方面,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算安定吧】

    因为第一皇子是慎重派,政情不会变化。截至现在,还没有敢光明正大反抗那个第一皇子的人一一不,也并非如此。皇帝对他表达了失望,只要这件事传出去,政情转眼间就会不稳定了。

    【某种意义……那么,就是说还很难安抚人心呢】

    【是啊,因为人心变化无常】

    阿尔萨尔向无法好好按住骨头正陷入苦战的基南做了示范。

    一一阿尔萨尔和珐如邦有点像啊。

    很得要领,习惯配合别人。小有才干,会做很多事。

    那个珐如邦,说自己是侍从,做着打杂的工作。就算一起围着一张桌子吃饭也无妨,但本人却似乎冷静不下来。

    这个杂役其实是一一该怎么向宓夏介绍他也有点摸不准。所以现在还没机会说到珐如邦。

    【真是难捉摸的事啊。但是,正因为人心变化多端,才有活着的意义吧】

    【活着的意义吗】

    【也不是那么夸张的话题……但要是去听去看去感受,心也变得毫无所觉的话,我觉得那是不行的】

    【不行?】

    【比起说有没有活着,或者应该说有没有人味吗】

    毫无理由就立即动摇,如果要说这才是人味,那所谓人类确实给人这种印象。同一个道理,如果太过淡定,就会让人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人类。

    【原来如此,既然生为人,就没法逃离这个框架啊】

    亚尔德这么一说,宓夏露出惊异的表情。

    【人的框架吗?】

    【是的,我们无论如何,都只能从自身出发去看待事物。每个人的感受都是不同的。所以活着和有人味,这两件事是非常相近的。根据情况来看,这两件事甚至就是一样的意思】

    【啊啊,是啊,说得没错。一定就是这样的】

    【帝国贵族的各位都热爱马匹,很重视马匹,但马就是马。马不是人,但人对马的感情越深,在那个人眼里,马的存在也越接近人。就如同对北岭人来说鸟和人同样重要一样一一这就是爱怜和共鸣,但这也美化着马儿和鸟儿的姿态。人的思考,有着不可估量的地方】

    【是啊……这么一想,有共鸣也是一件危险的事呢】

    【人和人之间也是这样的,要是脱离了自己的框架,就感受不了任何事物。所谓活着,就是保持自我吧】

    【从别人身上感受到的共鸣,或许基本上都只是单纯的错觉。真是好危险的事】

    话虽如此,如果无法和别人有共鸣,也会变得无法理解他人。

    【比起说是危险或有害,不如把它想成是一种力量。当然,您不可能不知道类似的力量】

    【共鸣之力吗?诶诶是啊……那确实很有魅力,很有用,同时也很危险】

    宓夏露出笑脸,接过终于分好了的装肉的盘子,向基南道谢。

    【十分感谢,公】

    基南也亲手将装肉的盘子分配给了就座的阿尔萨尔。虽然有时候也会让侍从去分发给个人,但在像今晚这样内部的集会上,因为人数不多,由主人亲自分发似乎才是正确的做法。

    当然,龙种又要另当别论了。就和没见过皇女切肉和分发盘子一样,皇子们也不会做这种事。

    四大公家有时候能站在和龙种同等的地位,但这种地方还是能看出差别的。以地位来排顺序,是贵族社会的基本原则。

    说说对饭菜的感想,听听基南的关于运动训练的话题。晚餐毫无停顿地结束了。基南也在终盘的时候能好好和宓夏说上话了,被特意从学舍叫回来也算值了。

    目送基南回去了学舍,亚尔德招待宓夏在饭后喝茶一一以此为幌子,现在开始就是工作时间了。不能不问问皇宫的现状。

    【我有件在意的事】

    【是什么呢?】

    【是关于六皇子的,最近他在皇宫有什么醒目的举动吗】

    宓夏摆出副有些困扰的表情。

    【六皇子的母亲大人,已经很长时间没在皇宫露脸了哦】

    【是这样吗】

    【诶诶,在不久之前……以养病的名义,听说去了其父亲那里。虽然领地在别处,但在帝都郊外还有别墅。其父亲似乎本来就是治理这块土地的藩王啊】

    自从第七皇子的叛乱以来,皇子们应该留在领地,这个规矩已经形如虚设。为了加强帝都的防守,总是以这个名目被叫出来。先不说能使用鸟儿的皇女,其他皇子可是会受不了的。

    不过,在那个翻转大河的事件之后,听说第三皇子依然还是被任命守护中州要塞,所以他对被叫到帝都应该不觉得受不了吧。

    对第二皇子和第六皇子来说,可就是件麻烦事了。虽然听说找到机会就会回去领地,但第六皇子留在帝都的时间也变长了……既然如此也有能见到母亲的机会吧。

    【那么,和母亲就是在那个住所见面吗】

    但是宓夏摇摇头。

    【他不是住在皇宫,就是住在自己的宅邸。似乎没有去和其母亲大人见面】

    【……六皇子和母亲失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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