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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伪装的爱意 第二章 会长遇见幽灵的秘密)

    1

    今天是上学日,昨日还在放假,今日却平凡地上着课。不同之处,也就教室里弥漫着倦意,与老师的话略显唠叨罢了。

    与早伊原的约定,今天也不例外。放学后,我去了学生会准备室。早伊原早就在场,打理着花朵。

    「天天都叫我来,老实说,你是不是没朋友?」

    「天天都老实来,果然,前辈没朋友吧?」

    打完招呼后,我们各自读起了书。早伊原手上是没见过的本格推理小说,我手上是社团青春类小说。读了半晌,早伊原霍地从书上抬起了头,开口道。

    「啊,说起来,前辈。」

    「我拒绝。」

    早伊原以「说起来」起头的,准没好事。听完再拒绝就为时已晚。听了她的话,就等于上了贼船。因此,必须在她抛出话头时断然拒绝。

    「真不听吗?人家想说的是关于明天的学生会合宿。」

    「啊啊,这样啊。」

    看来只是普通的谈话。不祥的预感也有落空的时候。多么希望每次都能落空。

    学生会合宿是每年的传统,学生会成员齐聚一堂,通宵达旦,讨论学校今后的管理、长远计划等平日未有过的高深议题。换言之,就是玩通宵。

    合宿时间是明后两天。地点在会长的家。即早伊原树里的家。

    顺便一提,过夜的节目还未得知。会长秘而不宣。虽然在意,但毕竟是会长,应该不至于强人所难。当时的我是如此放心。

    早伊原替会长传话。

    「明天的集合时间是六点半。」

    我听会长说的是八点。

    「是吗。那我吃过晚饭再来吧。」

    「不用,家里会准备晚餐。聚餐也是合宿的一部分哟。」

    「知道了。六点半到早伊原家。」

    父母明晚回来得晚,本打算和妹妹一起吃的,看来只能先给她做饭。妹妹不会生我的气吧。都初中三年级了,想必不至于吧。

    「那哥哥吃两顿晚饭不就好咯。」

    翌日,听到不能一起吃晚饭,妹妹如此放话道。语出惊人。天才和白痴真的是一线之差。

    「你是白痴吗。」

    没错,妹妹是白痴的一方。

    「哈?谁是白痴呀。哥哥可有点拽哟。」

    「你自己翻字典查什么叫拽。就是你的代名词。你算哪门子的大爷。」

    「妹妹大爷。」

    「那我是哥哥大爷。唉……好吧,算了,这样吧。我只喝汤行吧。」

    「好耶。」

    妹妹小小地挥拳庆祝。

    陪妹妹吃完饭,洗完衣服我便出了家门。会长先前把住址告诉了我。我们家都在车站附近,自行车程约二十分钟。我第一次去她家,只认得大概的方位,只好看着手机地图,摸索着前行。

    早伊原家在高档住宅街。毕竟父母是花店老板。

    怎么每家都有车库啊。我对着地图绕了一会儿,五分钟不到就找到了。早伊原的家一眼就认得出。要问为何,瞧那拱门上爬满了的藤蔓。里面的中庭宽广,通着一条砖路,两侧是园艺花卉。我瞧了瞧门牌。果然写着早伊原。说过停车架可以随便用,我便把车停好。不知其他人来了没。

    我按响门铃。半晌都不见人来。看下手表,六点二十五分。我来太早了吗。记得会长的父母要出差,不在家才对。如此说来,晚餐莫非是会长亲自下厨。如此想着,不由地兴奋并期待起来。

    「来了——」

    对讲机传来陌生人的声音。是中年妇女的声线。我迟疑地报出名字。

    「那个,我是矢斗。」

    「嗯,好呀,稍等一会儿。请进。」

    声音中透着一丝喜悦。马上,对讲机里的女性开了门。一眼就认出是早伊原树里的母亲。她留长头发,长大之后也会是这般美貌。

    难道是刚要出门?见她妆容整齐,穿着光鲜。我来得真不是时候。

    我在宽敞的玄关脱了鞋,走进客厅。饭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早伊原的父亲和早伊原树里都已入座。除了浴衣,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便装。一袭白色的连衣裙,胸口系着丝带。不像是居家服。如此简洁的穿衣风格,与早伊原端庄的姿容十分相称。伯父见了我,立即起身。

    「两个女儿受您照顾了。非常感谢。」

    面前忙不迭地低头道谢的人,正是『邻街花店』的老板。看外表倒像位普通的慈祥大叔。我慌忙回道。

    「啊、没有的事。平日我都承蒙两位令嫒的照顾。」

    有没有受树里照顾尚且打个问号,情面上是该这么说。

    「我们边吃边说吧。饭菜都冷了。对了,春一君坐树里旁边吧。」

    「嗯,好。」

    我往最里头的座位走去。和早伊原对视了一眼。只见她的邪笑比往日更深几分。见此,我确信了。

    上当了。

    集合的时间压根就没改。我一个被早叫了过来。这下准没好事。不然她也不用瞒着我。我不禁面露苦色。早知道问下别人就好了。她昨天才通知,我又没打算和别人一起来,结果就没问。说到底,我本就不爱与人打交道,和学生会的成员们也很少沟通。

    可对手是早伊原,万不该如此大意。

    「春一前辈,请坐。」

    她假意含笑道。

    「早伊原,待会有话跟你说。」

    我也摆出笑脸说道,听罢,她故意歪起了脑袋。

    「『早伊原』……?啊啊。」

    接着,她恍然大悟似地瞪大了眼睛。

    「妈妈,前辈待会有话跟你说耶。」

    「等,啊,不对。算了,没事了。」

    这里的确是早伊原家。伯母却不明所以,只顾笑道「诶呀诶呀,你们关系真好」。我白了早伊原一眼,她冲我得意地一笑。

    早伊原叫我早过来,肯定图谋不轨。此时,饭桌上自然而然地聊起了我,令我无暇思考。

    「树里真是的,春一君这么帅都不跟我们说。对不起呢,这孩子在家从不说起学校的事。老是问一句答一句。」

    基本上都是伯母在说。伯父则和气地用着餐。我光顾着回话,连筷子都没怎么动。也罢,反正紧张也尝不出味道。

    四月份起,我和早伊原伪装成恋人。连父母都蒙在鼓里。这可怎么办。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树里在学校是怎样的?在春一君面前肯定不一样吧?」

    「妈妈,别问傻话呀。」

    早伊原回道。她边说边溜了我一眼,抿着嘴笑了笑。伯母道「树里害羞啦」。沉默了半刻,大家把目光投向了我。

    「这个嘛……树里很活泼,是个好学生。」

    在坏的方面很活泼,是个好会动歪脑筋的学生。

    「看来很恩爱嘛。春一君人这么可靠,树里的将来有着落了。做母亲的,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哈啊……」

    伯母只看到了我的表面,才有此一说。如果知道了我的「体质」和往事,这种话怕是说不出口了。我暗自懊恼,可见了伯母的表情,也知她欣慰不假。

    「等下,妈妈说得太早啦。」

    早伊原边说边向我眨眼示意。

    「啊、啊哈哈。」

    我只好尴尬地讪笑。不知该如何回应。若当着伯父母的面承认此事,我良心不忍,若一口否认又会引来猜疑。早伊原存心就想找我麻烦。

    简直劳心费神。既要揣摩早伊原的意图,又要应酬伯父母。稍有不慎就会一错再错,露出马脚。我直想叹气,沉寂已久的伯父开了腔。

    「别闹了,看春一君多为难。适可而止吧。春一君都没怎么动筷。尝尝这个吧。」

    他娴熟地给我分了些菜。

    「谢谢。」

    对伯父的好感陡升,母女俩却含笑旁观,全无反省之色。我尴尬地看起了电视。电视上正报道着纵火案,直指犯人受了动画的蛊惑。伯母嘟囔着「没想到有这种动画,太可怕了」,便关了电视。

    这样被问来问去也很是为难,我问了个老早就在意的问题。

    「对了,会长去哪儿了?」

    我现在的座位想必就是会长的。今天明明是合宿的日子,却不见她的身影。

    伯母苦笑道。

    「对不起呢。我叫过她下来……那孩子在学习呢。等学得差不多她自会下来的。今晚有合宿对吧?她忙着补今晚的进度。」

    「毕竟是应考生嘛。」

    「这么努力,做父母的也很担心呢。尽管提过她不用继承家业。不过嘛,能继承的话我们自然也会高兴。父亲以前说过『希望她能继承家业』。所以她才如此懂事。」

    真意外。会长努力学习,和要继承花店。这两件事我都全然不知。不过应考生大概都如此勤勉,家事也不好向外人提。不知道也不奇怪。

    「抱歉,说了一大堆家事。」

    伯母歉意道。

    用过晚餐,伯父母说「招呼不到失陪了」,便出了门。果然要去赶明天的工作。他们本就打算用过晚饭即出发。留下我们两个在洗碗碟。我洗她擦。早伊原开心地哼着歌,摆弄着碗碟,我瞥了眼道。

    「所以呢,早伊原。」

    「请别直呼妈妈的姓。」

    「抱歉。那,人间失格。」

    「请别说爸爸的坏话。」

    你才是。

    我对伯父极具好感,本想训她几句,可如今解惑要紧。

    「为什么要提前叫我过来。」

    早伊原瞅都不瞅我一眼,理所当然般答道。

    「烟花大会那天,前辈不是说想见我父母吗。那就满足一下前辈的心愿咯。」

    是有说过……。可她肯定是想捉弄我。往日倒能接受,但这次无法释怀。

    早伊原的捉弄,必定是要稳操胜券的。譬如将我的铃声改为幼女向动画的主题曲、用万能胶封住储物柜,如这类我无法反抗、相对单纯的鬼点子。可这次不同。面对伯母的提问,我大可故意抹黑来反捉弄她。如何作答,全凭我一念之差。

    可见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人家这么开心,前辈也这么开心。不就好咯。」

    「你是以我的窘态为乐……第一次见家长,我可尴尬死了。」

    我并非她的男朋友。对她毫无爱意。却被介绍成男朋友,还一起吃晚饭,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了。

    「没关系哟。妈妈根本就没当真。即便我们明天分手,她也不会在意的。」

    「是吗?」

    早伊原淡然回道。

    「她觉得人家在玩玩而已。在他们眼中,人家始终不过是小学生一样的『小孩子』。哪有人会把小孩子谈恋爱当回事。在她看来,前辈不过是稍微亲密的异性朋友罢了。虽然问长问短的,也只是走过个场。请别当真。」

    女人何时认真,何时客套,我也分不清。

    「那没必要蒙着父母吧?不如坦白我们的关系。」

    「免得妈妈担心。校园生活充实与否,看有没有男朋友。」

    「喂,你这句话得罪多少人。」

    毋宁说,有男朋友才令父母担心。尤其我和她早在四月份,刚见面就交往上了。如此神速怎叫父母不担心。

    「……啊。」

    我总算明白了她的用意。

    她是为了让父母放心。

    想必伯父母都极为担忧,女儿究竟与何人交往。晚餐时的对话,隐约透露出伯母也问过她。她被问得烦了,才干脆让我见上一面。

    骗我见家长的机会,也只有今晚了。我刚要问她,门铃响了。想必是其他成员来了。

    「剩下的人家来做。请前辈坐到沙发上。装成刚来的样子。」

    也对,一个人来早并和家人共进晚餐,确实不好解释。我颔首。早伊原走向玄关,那边传来「你就是小树里!初次见面」。是惠的声音。亏她能好好打招呼,如此想着,惠进了客厅。

    「好耶!人家是第一……才怪。」

    她刚要挥拳庆祝,一见到我顿时泄气。

    「春君也太早了吧?离集合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哟。」

    「我怕找不着地方迟到,早早出了门。」

    话音刚落,早伊原立即开口道。

    「前辈想早点见到人家啦。」

    「呃……,春君竟是这种人……没想到这么少女心。」

    我干笑了几声。她怕不是信以为真了。

    「早伊原叫我早点来的。」

    这句并非谎言。

    「前辈,不用害羞的哟。」

    「早伊原才是,别害羞。」

    两人对笑着,见她眼中闪过杀气,我的嘴角顿时僵住。

    「等下,你们别当面打情骂俏呀。」

    惠没好气道。我和早伊原也只好作罢。我暗暗松了口气。惠左右张望。

    「嗯?会长呢?」

    「在房间。人家去叫她。」

    早伊原上了二楼。惠坐到我旁边,叹气道。

    「这家还真够宽广呢——,见到了没?那么大一个车库。」

    「花店的市道看来不差。」

    惠环视一圈,陶醉道。

    「真好呢。人家也想过得这么奢华。」

    「反正你也就三分钟热度,十天一过就腻了。」

    她瞟着我,不满道。

    「怪不得春君没朋友。」

    「要你管。放心好了,我对朋友没这么刻薄。」

    「哼嗯……」

    惠将将信服,猛地转过头来。

    「等下!意思是说人家不是朋友咯!好过分……」

    她吊起眼梢,强烈抗议。见她要来锤我的肩膀,我一闪身,她便失去平衡,倒在了沙发上。场面僵住了好一阵,这怎么办,我瞄了一眼,只见她眼泛泪光。

    玩笑开过头了。和早伊原混久了,难免拿捏不准开玩笑的分寸。

    「我和你才不是朋友,是挚友啦。」

    惠爬起身,瞪着我。

    「亏你说大话不眨眼。」

    「彼此彼此。」

    「春君欺负人,讨厌。」

    我没讨厌惠。这是她的一种人格。她也乐于如此。

    两人拌嘴了一会儿,惠忽然道。

    「瑞人应该得迟十分钟。」

    瑞人指的是副会长。他全名鲇川瑞人。惠和我同级,如此直呼前辈的名字似乎不妥,可实际上他们是情侣。

    「鲇川前辈哪有准时过。」

    「嗯——,是吗。不过人家一点都不介意。」

    「毕竟你都习惯了。」

    早伊原一声不吭迟到的话,我倒是会发火。

    「上九一色倒是会生气。」

    岂止,她肯定会恼足一整天。听我这么说,惠笑了,颔首道「没错」。

    此时,会长带着早伊原树里下了楼梯。她伸了个懒腰,打招呼道。

    「久等了。鲇川又迟到了。」

    她一身学校的运动衫。会长吩咐我们穿便服来,自己却没穿居家服。惠开口道。

    「肯定又顾着打游戏了——」

    「司空见惯了。」

    会长点了点人数,为何早伊原会坐我旁边。她又不是学生会的成员。今晚是学生会的合宿,按理说不该有外人。见我不解,会长解释道。

    「妹妹也参加。正好和大家熟络起来,好不好呀?」

    惠高声道「好——」。我瞟了一眼早伊原。只见她略略欠身,娇柔可怜地看着我。假得要死。话虽如此,我也不好拒绝会长。

    可是,为何要多加人数呢。

    「会长,今晚的节目是什么?人家还不知道哩。」

    一听此言,会长的神情登时神气起来。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她扫了我们一眼,说道。

    「试胆大会哟。」

    早伊原一听,霎时神情紧张,这我可没走漏眼。

    2

    过了半晌,鲇川前辈道着歉来了,参加的人齐了。早伊原推脱道「今晚还是不便打扰各位……」,被我制止道「别多心了。大家都想和你熟络熟络,机会难得。鲇川前辈也说对吧?」

    会长让大家围坐一圈,熄了灯。

    「谁来讲个恐怖故事?试胆大会之前先来助助兴。鲇川,来一个。」

    漆黑中看不清鲇川前辈的身影,却传来了声音。

    「这个嘛……刚买的动画蓝光碟,被卡在机器里取不出来了……」

    「对你来说确实恐怖,可我想听的是鬼故事。惠呢?」

    惠用食指抵着下巴,思考片刻后道。

    「晚上准备睡了,关了灯爬进被窝,却听见蟋蟀的叫声……怎么都觉得在房间里头。开灯找又找不到,再次关灯睡觉时,身旁再次传来蟋蟀的叫声。」

    我怕虫子,这着实恐怖。会长却并不买账。

    「……嗯。好吧。春一君呢?」

    换作平时敷衍几句就算了,如今的我却想使出全力。

    身旁的早伊原窸窸窣窣,我朝着黑暗说道。

    「那是去年的事了。姐姐去年升上了大学。她要搬出去住,于是我帮忙搬家。爸妈都忙着工作,只有我一个。姐姐说找了间超级廉价的公寓……可一到发现房子破败不堪。姐姐也不在意。我正搬着行李,无意发现墙上有个小洞。我禁不住好奇心,朝里瞧了瞧,只见一片红色。」

    早伊原咽了下口水。

    「搬了一天还没完,我就在姐姐的房里过了一夜。第二天,我放不下心,又往洞里瞧了瞧。仍然是一片红色。姐姐也瞧了瞧,也是说红色。我又住了一夜。第三天再去瞧。还是红色。没有变化。行李整理得差不多了,我就去跟房东打招呼,准备回家。我提醒房东说墙上有个洞,希望填了它。离开的时候,我多嘴地问了一句『隔壁住的是什么人?』房东却是如此回道『红眼睛的人』。」

    我说完了,可没有人有反应,客厅里一片死寂。

    难道大家不喜欢我的故事。我些许不安,半晌,惠才开口道。

    「等等,春君……,这太恐怖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记得令姐真搬出去了吧?」

    「这个嘛……」

    鬼故事不都是骗人的吗。这还是姐姐以前编来吓我的。不过戳穿就没意思了。为了不坏气氛,我故意缄口不语。

    「矢斗,偶尔你也会这样啊……」

    鲇川前辈开口鄙弃道。偶尔是何时。这样是哪样啦。

    「……气氛营造完美。」

    方才一言不发的会长,总算开了口。声音却细若游丝。早伊原已经是一片死寂。

    「会长,总之先亮灯!」

    会长听惠的话,开了灯。惠明显一副受惊的样子,搂着自己的肩膀。鲇川前辈皱着眉,一脸厌恶地看我,会长在墙边无力地笑着。早伊原被吓得全身僵住,笑容凝固在脸上。

    本意是要吓唬他们,没想到如此立竿见影。

    「事不宜迟。大家去神社吧。」

    会长小声地给大家鼓劲,有干劲的却只有我一个。众人走向玄关。「这气氛真要去呀……」惠嘟哝着穿上鞋,出了门。只剩下我和早伊原。我穿着鞋,她在身后小声道。

    「前辈、那个、人家、去下洗手间、您先走吧?」

    言外之意是要死守在家。

    我握起她的手。略略欠身,与她平视,面露微笑。她的眼里顿时充满希望。见此我心满意足,极尽温柔道。

    「试胆大会一眨眼就过去了,不用担心哟。」

    神社离家步行约十五分钟。打头阵是会长,鲇川前辈和惠次之,我和早伊原殿后。穿过住宅街,来到荒郊野岭。路灯很少,周围一片漆黑。青蛙呱呱地叫,稍离远点就听不清说话。听觉视觉被同时夺去,叫人格外紧张。

    「饶不了前辈。」

    此时,身旁传来幽怨的声音。我吓了一跳。声音的主人,正是早伊原树里。她瞪着我,脸上泛起一阵不安。牵着的小手也在打颤。为免她逃走,我一直牵着不放。

    「你的旧账我还没算清呢。」

    「都用到绝对命令权了,还不放过人家。」

    我在玄关强拉着早伊原,她用了绝对命令权。

    可惜我早有一个绝对命令权,将之抵消,强行把她拉了出来。

    「放开人家的手。」

    若是放手,她怕是要百步冲刺冲回家。

    「不要。这是和你唯一的牵萦。」

    「情话说得不错哩。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作呕,快松手。」

    她该不会以为这些平常话能伤到我。

    「偷背着别人牵手,这不是很有青涩情侣的感觉吗。反正在假扮情侣,有何不可。」

    「只有这种时候才如此上心,请别这样了。平时明明一点都不配合。」

    她比往常来得激动。看来这次真的吓到她了。我刚后悔做得太过,她用食指戳着自己的脖子道。

    「况且,青涩情侣可不会留吻痕。」

    我下意识地捂住脖子。后悔的心情烟消云散。

    两天前的放学后,我在学生会准备室里打着盹,被脖子疼醒了。早伊原掐了我的脖子肉。留下了细小而清晰的青斑。当时我不解她为何笑得特别地坏,回到家见妹妹一脸嫌弃,才察觉不对劲,搜索「脖子青斑 含义」才知道真相。

    「我饶不了你。」

    为了藏起青斑,大暑天也得穿高领装。以防万一,我还贴了创可贴,反倒显得越发可疑。

    「谁叫前辈剧透。」

    她聊起在读的推理小说,我讲下想法有错咯。

    我随口敷衍着。这种争论如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我望回前面,鲇川前辈和惠看着我们窃窃私语。肯定又在说我们打情骂俏。也罢,反正顺了早伊原的意。会长在最前面摆弄着手机。屏幕发着光。想必是在找神社的位置。会长离了地图就是路痴,不跟着GPS导航走就会迷路。会长形只影单,想必很害怕,我有点于心不忍,可又得照看早伊原,只好无奈作罢。

    走了一会儿,就到了神社。神社位于树林之中,四周围绕着参天古树,白天时也是昏暗。庙内供奉着文曲星,新年时参拜者络绎不绝。在当地颇有名气。院内没有灯,被漆黑笼罩着。从门口一直向前便是寺庙,可乌漆墨黑什么都看不见。

    我们在朱红牌坊前驻步。会长转过身道。

    「规则很简单。我事先在庙前搁好了牌子,你们去拿回来。就这么简单。」

    一去一回恐怕还不用十分钟。

    「接下来是分组,鲇川和惠自不必说一组。」

    分组去啊。……不对,会长最初应该没想过要分组。我们五个人。是单数。分组的话必定有人落单。这也太没劲了。会长还特意让早伊原树里参加,弄成了五个人。会长最初必定是打算逐个人去的。可是一到这里就发怵,才改口要分组。我越想越觉得对头。

    会长接下来应该会分我和早伊原一组。这样的话,就剩她孤零零一个。会长虽未见得害怕,可我终究不忍留她一人。

    「我和会长一——」

    未等我说完,早伊原凑到耳边道。

    「前辈,请跟人家一组。」

    我先伸出手,好让会长稍等片刻。

    我冲早伊原一笑,好似在说「会长要孤零零一个人咯?给我识趣点」。她还了一个笑容,好似在说「只有前辈知道人家怕鬼,人家死也不愿暴露」。

    学园祭的时候,我和早伊原玩过鬼屋。自此知道她怕鬼。

    我思量着。若是硬要与会长一组,早伊原的日后报复也叫人害怕。再加上是我拉她过来的。还是不要再惹她为妙。她顶嘴时全无锐气,精神受到的打击之大可见一斑。可是,我又不能丢下会长一个。若二者取其一,我宁愿抛弃早伊原,也要站会长那一边。

    话虽如此,也不至于非要选一个。

    「既然多一人,那我们三个人一组吧。」

    会长的脸舒缓下来。瞧她这样子,果然很害怕。这就全部解决。谁也没得抱怨,完美收场。鲇川前辈却叫道。

    「等下。这边两人你们三人,不公平。」

    这话出乎意料,我顿时愣住。这分组居然有人反对。

    「三个人明显不恐怖了吧?那多没劲。倒不如抽签决定如何?」

    话是没错,倒也不至于吧。可鲇川前辈说得在理,最先提议的人是我。我自然得负责任。

    「好吧。那我走两次得了。和早伊原、会长各组一次。」

    众人一致赞成,试胆大会便分好了组。

    最先出发的是鲇川前辈和惠。惠抓着鲇川前辈的衣角,渐渐地消失在黑夜中。能望见的,只有他们手机上的光。两人的背影融入了黑夜。

    过了十分钟,两人拿着牌子回来了。惠泪眼婆娑,她平常经常掉泪也不好判断。鲇川前辈则是低头不语,看来是真的很恐怖。

    接下来轮到我和会长。我们开了手机照明,朝前走去。

    会长紧靠在身边,时不时向我搭话。

    「春一君最近的休息天都做什么?」

    「看书打游戏。」

    「是吗。春一君选文科还是理科?」

    「文科。」

    「嗯。春一君最近想要些什么吗?」

    「没有想要的。……会长,没事吧?」

    会长像考官一样问个不停,让我感觉不对劲。恐怕她是想借此转移注意力。

    「肯定没事啦。布置的人是我,这神社也来过好几次了。」

    会长一如既往地逞强。我没有追问下去。毕竟身为后辈,要给前辈留点面子。

    「也对呢。要是害怕,也不会提出试胆大会了。」

    「没错。」

    话说,逞强得如此一目了然的会长还是第一次见。在家时,会长极力假装镇定,现在暴露无遗。

    我并非完全不怕。其实我也挺怕鬼鬼怪怪的。可是身旁有个更胆怯的人,多少冷静了下来。

    为了舒缓会长的紧张,我主动挑起了话题。

    「说起来会长。」

    「嗯?怎么——?」

    「这次合宿,为什么选在会长的家里?」

    往年挑的都是附近的酒店。今年却不同。会长沉默着思考了片刻。

    「毕竟在家便宜呀?而且酒店的话,有种外头的感觉。」

    「对我而言,酒店也好会长的家也好,都是外头。」

    会长慌忙否定道。

    「啊——,我不是这意思。这么说,别人家到底也有家的感觉。比起酒店更令人放松不是吗?说不定还能见到大家私底下真实的一面。……进而更加融洽。」

    见会长一脸认真,我多少有点尴尬。

    「学生会够融洽了吧。好吧,我懂了。」

    「春一君私底下是什么样子,我很期待哟——?」

    会长微微一笑。我平常和私底下的样子倒没刻意去区分。不过,想必会有丁点不同吧。自己虽说并不为意,但在旁人眼中指不定会看出区别。

    我看着会长的侧脸。一番谈话后,她的表情依然略带拘谨。

    「会长,没那么害怕了吧?」

    「胡说什么。一开始就没害怕……」

    果然在逞强。

    从方才起,我便心情大悦。现在的状况,正是我所梦寐以求的「青春」。合宿。接着是试胆大会。我所期待的青春便是如此。搞不好从进高中以来,这是我过得最青春的一天。我正在品尝青春。

    于是乎。

    我萌生了想稍微捉弄下逞强的会长的念头。

    悄悄地,我把手绕到会长身后,拍了拍她另一边的肩膀。

    登时,会长吓得一个激灵。

    「欸!什么!?什么!?」

    「出什么事了?」

    「刚、刚才……肩膀……」

    「……肩膀?」

    我一脸出奇地盯着会长。

    「欸……?不是春一君搞的鬼吗……?」

    「我不知道耶。肩膀怎么了吗?」

    会长的脸色逐渐发青。见此,我开口澄清道。

    「开玩笑的啦。是我啦。」

    会长瞪直了眼,看着我。片刻,她的眼睛泛起泪光,赌气地扭过了脸。如此刻意的反应,说明她心里并没恼我。

    「对不起,突然想使下坏。」

    「你肯定没觉得自己坏。」

    被她说中了。我讪讪地笑了笑,会长笑道「这次就大发慈悲放你一马」。

    之后,我说起了和伯父母见面的事,与会长的试胆也平安无事地结束了。

    好了,青春也讴歌过了,早点回去吧。然而,最后还剩个早伊原。

    鲇川前辈和惠,正和早伊原谈笑风生。早伊原满脸笑容。难道说她不怕了?可转念一想不对。早伊原想作出笑容如呼吸一般随意,哪怕她内心有多慌张。

    她一见我回来便凑了过来,迫不及待地握起了我的手。我向剩下的三人道了句「那我们出发了」,方才和会长走过的路,这次换作了早伊原。

    早伊原静静地瞅着我的脸。

    「前辈,怎么在抿着嘴笑……」

    早伊原怯声怯气地道。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我正在品尝着青春。虽说与伪装恋人的女子共步冲淡了些许喜悦,但无伤大雅。

    「其实呀,我见得到鬼哟。刚才就有鬼向我搭话。」

    「脑子终于坏掉了吗。买保险了吗?」

    她这话也太现实了吧。我脑子一热,开始尽情地吓唬早伊原。

    「真的啦。我对鬼可了解了。你想想,夜晚是不是经常觉得窗帘缝里头有人看你?」

    早伊原那被握着的手,传来一阵鸡皮疙瘩。她陷入了沉默。

    「那种鬼很害人的哟。你可要小心。尤其是今晚。手脚一旦露出被子,可是会被拉走的。」

    早伊原身子蜷缩,紧紧抓住我的手臂。

    「饶不了你,绝对饶不了。给人家记住了。人家要让你后悔。让你屈膝。让你这张嘴再也张不开。」

    第一次见早伊原如此柔弱。会长也是,人啊,只有在绝境时才会露出真面目。除去捉弄人的愧疚感,见此只觉得心情舒畅。况且我对早伊原没有愧疚,心里头更是愉快。

    早伊原拼命抓着我的手臂,我向她道。

    「早伊原,这样很难走路,能松一下手吗。」

    「去死。」

    「这话说得真不像你风格啊。」

    早伊原嘴上越是毒辣,心里便越是慌。现在正是慌得不成样。

    她全身在颤抖。我的手紧贴着她的身体,仿佛感觉她的身体内部也在震动。脚步也摇摇晃晃。走得比刚才慢了不止一半。就在此时。

    「好痛。」

    早伊原叫道,停下了步伐。她这一声把我拉回了冷静。

    「怎么了?」

    「脚好像扭到了。」

    说罢,早伊原稍微抬起了左脚。脚下的路都铺着石砖,并不难走。不过,她的脚似乎落到了石砖间的缝隙。她依然颤抖不止。早伊原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

    怎么想都是我的错。往常受尽她折磨的我,如此情形也不忍再捉弄。我着实过意不去。

    「没事吧?我来背你。」

    说罢,我蹲下身,可早伊原不肯松手。

    「这提议虽然不错……」

    早伊原支支吾吾。

    「怎么了?」

    「被背的话,人家的后背会空荡荡,这样受不了。虽然解释起来很难懂。」

    「……懂了。」

    听说后背空荡荡的话,会令人不安。毕竟会害怕从背后的突然袭击。早伊原指的便是如此,况且她如今处于惊恐状态,神经敏感,更是害怕后背空荡荡。

    「要后背不空荡荡,该怎么办哩。」

    「是呢……那劳烦将人家横抱起来如何。就是俗称的公主抱。」

    「……这样不也后背空荡荡?」

    「后背朝下的话,人家姑且能接受。」

    这些我都无所谓,可我从未用过如此姿势抱人。早伊原也是第一次,两人只能一边思考一边摸索,我先单手撑着她,再用另一只手抬起她的脚,总算成功了。

    我抱起了她,后腰传来阵阵酸痛。我本就不善运动,好辛苦,可又不能说出口。

    早伊原闭着眼,将脸埋在我的肩膀。这种姿势,我连手机灯都使不得,脚下也看不清。我催促早伊原替我好好打灯,她用手定着灯的角度,又一次闭上眼,把脸埋到我的肩膀。

    「别贴得这么近啊。」

    「胡说什么。是前辈贴过来的。」

    「你现在连地心说都信吧。」

    我们就这样来到了庙前。取走斜竖着的牌子,沿原路返回。不知何时,早伊原止住了颤抖。

    早伊原的后背和膝窝,传来了她独有的骨肉感。她比我想象中要清瘦许多,这一点像极了女孩子。我止不住想皱眉。

    快到出发点了,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这跟恋人一样,真讨厌。」

    我们是伪装恋人,并非真正的恋人。又没人在看,着实没必要做这种事。像这种小打小闹,以前的我勉强能接受,如今却不同。只要和早伊原靠得太近,我便不觉心生厌恶。

    早伊原迟疑了一秒。

    「胡说什么,人家才是讨厌呢。」

    「是么。我一抱,你就不颤抖了。还说不是喜欢我。」

    「这怎么可能。前辈才是,明知人家诈伤还公主抱,还说不是喜欢人家。」

    咦。

    「……诈伤?」

    「哎哟喂,前辈。怎么可能嘛。谁叫哪位说鬼话吓人家。脚踝痛死了哟。瞧。」

    早伊原灵活地转着本该受伤的左脚踝,我一气将她抛下。她稳稳地落了地,没有跌倒,平常地站着。

    「你啊,……给我记住了。」

    「以为能玩弄人家于股掌之中?该记住的是前辈哟。等着受制裁吧。」

    漆黑中,她笑着放出凌厉的眼神。我见此不由地咽了下口水。

    之后,我们回了早伊原家,轮流洗了澡,在起居室玩了扑克牌和抽积木。原本兴奋的众人,玩腻了游戏,开始看起了电影,夜色已深,看着看着便有人逐次退场。

    首先是会长说「撑不住啦」,回到了自己二楼的房间。接着是早伊原说「各位晚安」,也回了房间。惠、鲇川前辈和我,则是昏昏欲睡地对着电视屏幕。

    就这样,惠和鲇川前辈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睡着了。熬夜冠军是我了。

    「……唉。」

    时间是凌晨两点半。我口很渴,来到厨房找水喝。喝完的杯子静悄悄地洗掉。尽可能不发出声音,水龙头也只扭开一丁点。起居室和厨房是连通的,稍有声响就会吵醒鲇川前辈和惠。

    鲇川前辈和惠在沙发上酣睡。方才从我和鲇川前辈的房间里拿了毛毯,给这两人披上了。好好地披过了肩,想必不会感冒。

    我坐到空沙发上,打了个哈欠。差不多该去睡了。正当我要去隔壁房间之时。

    「—————!」

    二楼传来了会长非同寻常的尖叫。

    3

    听到会长的尖叫,我当即冲上了二楼。会长瘫坐在门口,房门敞开。早伊原已经坐在会长身边好声安抚。她的房间就在隔壁,比我抢先了一步。

    「会长,发生什么了?」

    会长抬头看我,脸上摆出微笑。然而,多少流露出不安。

    「没什么,只是,有点……」

    我向早伊原使了个眼色,她摇了摇头。

    「抱歉,叫这么大声。吵醒了你。」

    「这我无所谓。……到底发生了什么?」

    楼梯传来脚步声。两个人的脚步声。想必是鲇川前辈和惠了。为免会长的房间被看到,我想关一下门,可会长瘫软不起。

    见会长顾左右而言他,我继续道。

    「总之先下去起居室吧。」

    早伊原同意道。

    「嗯。说得对。姐姐,站得起来吗?」

    「嗯,我没事。」

    我叫上楼的两个人下回去。关上房门,一起下到了起居室。和讲鬼故事时一样,众人围坐一圈。鲇川前辈睡眼惺忪地道。

    「怎么了呀,会长。撞鬼了?」

    惠正揉着眼皮,陡然停下了手。

    「喂,别吓人呀瑞人。」

    方才在家玩乐,好不容易忘掉了试胆大会时的恐怖,鲇川前辈的一句话,又勾起了记忆,众人的表情登时凝重。

    见会长迟迟不回话,惠的表情越发不安。

    「难道说,真的……?」

    会长死了心地道。

    「对。可能是撞鬼了。」

    「……鬼。」

    会长勉强地笑了笑。视线左右游移,一眼看出她很害怕。

    鲇川前辈连连摆手,没好气道。

    「怎么可能有鬼嘛。肯定是错觉。知道你很害怕啦。」

    我基本上是不信有鬼的。一大原因是鬼的被害者,和鬼的作恶痕迹从未被承认过。可我这样解释,对会长而言想必也是无济于事。

    面对鲇川前辈的话,会长只是喃喃道「嗯,也是呢」,脸色依旧不安。

    「撞鬼,……到底是见到了什么?」

    惠惶恐问道。

    「嗯……」

    会长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会长在凌晨十二点回到了房间。她在桌上学习,结果趴着睡着了。蓦然感觉到了人的气息,于是醒来。虽说刚睡醒,神志却异常清醒。此时,她感觉到了门外有人。是谁。误以为有人来敲门才被吵醒的会长,慢慢地拉开了房门。

    然而,门刚拉开,只觉寒气袭人,门被猛地拉了回去。会长以为是恶作剧,于是猛然打开门,结果外面一个人都没有。方才门外的气息也消失了。

    「…………」

    也就是说。

    「门外的鬼,一直偷窥着会长的房间……对吧。」

    惠说出了众人的想法。我不由地想叹气。如此直白地说出来还不是吓着会长。

    这不是跟我讲红眼睛鬼故事时一样么。

    果不其然,会长的脸刷地变白。

    「会——」

    我刚开口,一旁的早伊原盖过了我的话。

    「姐姐可能是睡糊涂了吧?」

    「你是说我做梦?可是,我尖叫时就在房门前……在床上倒还好说。……刚才发生的一切,全都是真的哟。全都是现实。」

    早伊原朝我使了个眼色。她的眼神透出坚定的意志。见此,我小小地叹了口气。早伊原见我叹气,又责备地瞪了我一眼。

    好啦。你的意思是,这次的谜题要解决掉对吧。

    心里泛起了一阵五味杂陈。各种方案在脑海中浮现,我逐一怀疑并排除。最佳选项是哪个。思量过后,我扪心自问。尽管有所犹豫,可将将过线,我决定要说服众人。

    ——我要解决这个谜题。

    见我微微颔首,早伊原宛然一笑。

    没必要强选其中一个。我两个都要。

    「首先,会长。这并非闹鬼。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嗯……」

    我上来先是一口否认,不过空口无凭,会长也只是勉强地点了点头。

    先来理清状况。会长尖叫是在凌晨两点半。即是说,也是事件发生的大概时间。

    问题在于,拉开的门为何会被拉回去。排除掉鬼,剩下最有可能的就是人了。

    「门外有人,这种可能性如何。」

    鲇川前辈嘟囔道「这也好可怕喔……」

    「首先,我亲眼见到鲇川前辈和惠睡了。十二点半开始就没起来。」

    「说起来,有人给我盖毛毯了。」

    我回答了惠的疑问。

    「那是我从起居室的隔壁房间拿过来的。」

    「喔,这样啊。谢谢。」

    鲇川前辈道谢道「像我妈一样。谢了。」

    「所以说,排除掉鲇川前辈和惠。……最可疑的就是,早伊原了。」

    她的房间就在会长隔壁。想恶作剧的话,下手再轻松不过了。早伊原被怀疑了也不急不怒,只是出奇地歪起了脑袋。

    「姐姐明明是受害者,为什么还要怀疑姐姐呀。」

    啧。这家伙,真难缠。我只好重申道。

    「……最可疑的是,树里。」

    「不是人家哟。人家早就睡了。尽管没有证人,但人家是疑犯的话,回房间时,姐姐肯定能听到关门声哟。」

    那静悄悄地关门不就好咯,可转念一想,会长指不定何时会走出房间,那种情形想静悄悄也很难。

    惠颔首道「树里的房间原来在会长隔壁呀。」

    「怕不是你压根就没回房间?当时立即藏在了障碍物后面。」

    早伊原喃喃道。

    「抱歉,才没什么障碍物。而且,人家也没动机。」

    「你想恶作剧吧。」

    「人家怎么可能嘛。」

    那你往日对我做的是什么。

    鲇川前辈帮腔道「对啊。小树里这种孩子怎么会恶作剧嘛」。早伊原平日对我百般捉弄。为何这么短的时间就给大家留下了好印象。我和会长一组去试胆时,你们到底聊了些什么。

    「那前辈做了些什么呢?」

    「给鲇川前辈和惠披上毛毯后,我就在沙发上睡了。」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莫非真不是人力所为……?」

    好好思考。若肯定这句话就会变成「真的是撞鬼了」。无论如何都要归结于人力所为之上。

    「说藏不了也为时过早了吧。会长房间的房门,是朝内开的。即是说,会长拉开了房门。那一刻,会长是在房间里的。从房间里朝走廊看,必定有盲区,不可能完全看清走廊的每个角落。」

    譬如说,疑犯就躲在门旁。这样会长难免会产生没人的错觉。疑犯再趁机逃走。

    「……是有可能呢。不过,我开了门,也探了头,看清了整个走廊。确实没有人。二楼的走廊尾是父母的寝室,比树里的房间还要远。从门被拉回去到我张望走廊这段时间内,应该是逃不了的。如果疑犯急急忙忙的话,听声音也听得到。」

    即是说,疑犯并非藏在二楼的房间里。早伊原补充道。

    「哪怕疑犯逃向楼下,也会被上楼的春一前辈撞个正着。」

    没错。打从一开始我就对这推理不抱希望。我只是在争取时间,好让想出新的推理罢了。谁谁谁拉回了门,在会长张望走廊之前躲起来,这种傻话我压根就没当真。

    「…………嗯对。」

    卡壳了。

    会长的话我又理了一遍,依然没想出新的可能性。既然如此,只能继续争取时间了。

    「……不过,说不定真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姑且,先检查一下吧?」

    众人一下陷入了沉默。半晌,鲇川前辈道。

    「……检查什么?」

    「所有的门窗。」

    检查门窗,言下之意就是有外人潜入了屋内。指不定是小偷。若想否认这种可能性,得先检查一遍所有的门窗。

    「起居室的门窗都还好吧。」

    我向坐在沙发上打着手游的鲇川前辈问道。

    「等等。先别跟我说话。」

    他貌似在玩一款音游。许久,鲇川前辈自言自语道「好耶,全连上了」,这才放下了手机。

    「所以呢,门窗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

    鲇川前辈打了个哈欠。真是惬意的一人。这一点和惠倒是挺配的。

    起居室里只有我和鲇川前辈两人。早伊原、会长和惠去检查其他的房间了。指不定小偷还潜伏在屋里,很是危险,我便提议和男生一起分头行动,可会长拒绝道「有男生不方便看到的地方」,我们只能乖乖闭嘴。

    快。开动脑筋。

    我并没认真检查门窗。小偷潜入的假设根本就没当真。我得趁此想出新的推理。已经不能一拖再拖了。三位女生回来之前还无头绪的话,事情的「解决」将陷入难境。

    不需要真相。只需让大家相信,「这并非怪力乱神」便足以。

    推理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动机,二是状况。这次是从状况入手。我再一次仔细地,冷静地,理清了状况。

    会长察觉身边有人,于是醒了过来。刚刚醒却神志清醒。她感觉门外有人。她缓缓地拉开了门。寒气袭人。刚拉开门被猛拉了回去。猛地一开门。谁也不在。方才的气息消失了。

    疑点有好几个。可最关键的一点在于,门被猛拉了回去。当场并没有拉门的人。可还是被拉了回去。起码会长是如此觉得的。

    「…………原来如此。」

    忽然灵光乍现。

    「鲇川前辈。」

    「嗯—?」

    他又玩起了音游,拇指忙着刷屏幕。我不由分说地搭话。

    「保险起见,我再去检查一遍门窗。」

    「行啊。劳烦你了。应该都关上了。……啧,失误了。」

    看来是连打失手了。我结束了对话,不断地思考。

    我又检查了一遍起居室的门窗,过了五分钟,三位女生回来了。会长垂下眼睛道。

    「全部的房间都检查过了哟。锁得都好好的。」

    「是吗。起居室也是。」

    惠不安地问道。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早伊原一言不发,紧紧地盯着我。我不由挪开了视线。接着,回答惠的问题。

    「没事。我已经明白了。」

    4

    看了下墙上的钟,已经过三点了。如此晚了,除鲇川前辈,其他人都毫无睡意。毕竟都神经紧张。

    「已经明白了?」

    会长的神色缓和了几分。她向我投来了期待的目光。

    「我要开始说明了,有疑问的话就问吧。」

    鲇川前辈放下了手机,听我说话。

    「我就知道,矢斗肯定会不负众望。」

    他微笑道。原来我是这样的定位吗。虽然,我偶尔会解决学生会的谜题,但靠的绝非我一人之力。

    「这次一事,并非人力所为,更非怪力乱神。」

    见我如此断言,惠开了口。

    「……那,门到底是怎样被关上的?」

    「先听我说一件事。英国有一座名为马格姆的古城。里面经常闹鬼。有人见到鬼火,肩膀被莫名拍打,气温会骤然下降,各种传言层出不穷,于是科学家进行了彻底的调查。结果发现,鬼火是等离子光,气温下降是人害怕时体温下降,肩膀被拍打是体温骤降的错觉。灵异照片也不过是眼睛的错觉。人的认知,很容易被自己的心境与环境所影响。」

    「也就是说,门被关也是错觉?」

    会长不安地问道。

    「不一样。」

    若如此承认,那就毫无意义了。

    「请记住我刚才的结论。首先,会长提到过『气息』对吧?」

    她在桌上学习,然后趴着睡着了。之后感到了别人的气息而醒来。门外也感到了气息。

    会长颔首。

    「气息,具体来说,指的是什么?」

    「那是……」

    会长语塞了。

    感到别人的视线。感到别人的气息。

    这种感觉的依据,归根结底,还是从五官得来的信息。

    「感到别人的视线」便是「眼角扫到某人在盯着自己」。「感到别人的气息」便是「听到细微的声音,皮肤感到空气的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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