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从另一侧的门走出冷藏库,詹姆斯又回到了浓雾弥漫的外界。
虽然他曾无数次地向地底深处落下,但总能像这样轻易地回到地面。
这里如果是幻想的世界的话,那么就和梦境一样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地方:如果是现实的话,那么就可以理解为寂静岭所发生异变导致整个空间发生了扭曲。
詹姆斯觉得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无所谓。
但是自己杀人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
艾迪就那样死在自己的眼前,这一切都是由自我的意志所引发的。
外面的天光已经放亮,冷藏库就位于托鲁卡湖的湖边,大概是为了方便船只装卸货物吧,所以将冷藏库设置在码头旁边。这里距离历史资料馆也很近。詹姆斯面无表情地走上船桥,脚下的木板发出了“嘎吱”声。一般小船就拴在岸边,他上船后解开绳子,然后向湖中心划去。
“玛丽……”
詹姆斯小声喊道,他的声音十分像是桔萎的落叶一般,毫无生气。
他的目的地是湖对岸的望湖旅馆,如今詹姆斯的内心中只剩下在那里的回忆,希望这些回忆能够掩饰住自己内心中黑暗的深渊。虽然他专心地盯着浓雾中的旅馆,可是却无法将握着船桨的手的触感从自己的脑海中消除。
肮脏的双手。
杀了人的,可怕的双手……
有什么东西在拍打着湖面,那些并不是从水中跃起的鱼。
能够在视线的角落里看到无数双手。
那些从水中伸出的鲜红的手渐渐聚集到了小船的周围,好像要将詹姆斯拖八湖中。
“过来啊,过来啊……”那些手在召唤詹姆斯。
向着他内心中的深渊,向着一直以来都隐藏着的心底深处……
詹姆斯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手,而是将视线都集中投向远处的旅馆。
于是,他从诱惑中暂时解脱出来,如果继续看下去的话,大概就会溺水吧。
了解了自己内心中的黑暗,浓雾形成的帷幕好像也被剥落下来,旅馆的样子渐渐地展现在他的跟前,如同一座导航的灯塔。在美好回忆之光的照耀下,詹姆斯用力划动了手中的船桨。
②
如同一名贵妇人般优雅地矗立在岸边。
望湖旅馆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
从船坞登上湖边的石头台阶,进入旅馆的庭院。青草地被雾水濡湿,显得更加鲜嫩,草地中央还点缀着一座优美的喷水石像……踏上几年前和玛丽手挽手一起走过的红砖铺成的斜坡,詹姆斯孤单一人走向玄关。
他甚至能听到无法抑制的心跳声。
也许是在期待与玛丽的重逢。
而另一方面,内心中不安所形成的漩涡也愈加剧烈。
如果在这里也见不到玛丽的话……到时候,内心的沮丧是很可怕的,心情也会瞬间一落千丈。
詹姆斯就在胡思乱想中走进了玄关大厅。
并没有闪亮的水昌吊灯的照明迎接他,即使用手电照向大厅的深处,也无法感觉到旅馆的服务人员和顾客存在的气息,仿佛只有无尽的黑暗。
嗯?
在手电光照射的一瞬间,有个东西吸引了詹姆斯的注意。他连忙将手电返回刚才的位置,仔细观看。在玄关旁边的墙壁上,贴着一块画有旅馆结构图的指示牌,在这块牌子上有一行手写的文字,文字所在的位置是三一二号房间。
“等着你。”
而且那笔迹是詹姆斯十分熟悉的,虽然无法断言,但是这种纤细而又流利的笔体正是玛丽的特征。
是信息。_
詹姆斯十分确信。
玛丽果然还活着!
她就在这里!
说来三一二号房是自己和玛丽曾经一同八住的房闸。
詹姆斯走到大厅深处,找到楼梯后开始迫不及待地向三楼跑去,
在三楼并排的房门上寻找着三一二……就是这里!
抑制住激动的心情,詹姆斯开始整理自己的服装打扮。他先是将蓬乱的头发用手梳好,接着弹落衣服上的灰尘,又掏出手绢擦拭皮靴上的泥土。在经历进刚才连番冒险之后,詹姆斯的上衣以及裤子上已沾满了泥污,还有浓浓的汗味儿,但他还是想要尽量体面地站在玛丽的面前。他紧握着拳头,满怀踌躇地敲响了房门,
“玛丽。是我,詹姆斯。”
稍等了一会儿,房间内并没有反应。
詹姆斯再也无法克制内心的激动,于是用力地敲门。可即便如此,那扇门还是关得严丝合缝,仿佛一座无法攻克的城堡。
“她一定是出去了。”詹姆斯自言自语地说道。
嗯,没错。她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来,总不能一天到晚都在房问里等着啊。
想到这里,詹姆斯转身回到楼梯,准备回到一楼大厅。他认为既然在指示牌上有所发现,那么在服务台大概也会有留给自己的信息吧。
一楼的大厅。
一片漆黑的空间,如果没有手电照明将寸步难行。
果然一个人都没有。
但是这个旅馆看上去又不像由于经营不善而倒闭,从而变成废屋的样子,反而能从某些细节中看出在几天前这家旅馆还门庭若市的迹象。旅馆的走廊被擦得光可鉴人,大厅的地毯也都打扫得十分干净。
放在角落的茶几上的咖啡杯中还残留着一半没有喝完的咖啡,而在服务台上果然放着一封写有詹姆斯名字的便签。
“詹姆斯·桑德兰亲启
你遗失的录像带被放在一楼事务室。”
这大概是玛丽留下的信息吧……那幺,那盘录像带一定是自己几年前住在这里时遗失的物品。
好像服务台里面的房间就是事务窒,虽然按下了服务铃,可是却并没有人出来招呼客人,无奈之下詹姆斯只好亲自去领取。他绕过柜台,来到里面的房间,然后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那盘录像带。当他离开柜台时还顺手从钥匙箱中拿了一把三一二号房的钥匙,詹姆斯决定待在房间里等待玛丽归来。
就在他从大厅回到走廊,刚要踏上楼梯的那一刻,一阵轻快的曲调传进了詹姆斯的耳朵里。
听上去好像是从楼梯的反方向——餐厅那边传来的。
“钢琴?”
侧耳仔细一听,虽然弹奏得很拙劣,但那的确是钢琴发出的声音。
詹姆斯忽然感觉有些难受,因为玛丽虽然不擅长弹奏钢琴,但她的确对钢琴一直都很感兴趣。
那难道是玛丽在演奏?
想到这里,詹姆斯急忙朝着餐厅方向跑去。
可是他在那里看到的是一个小女孩坐在琴凳上随意地敲着琴键。
是劳拉!
劳拉发现了詹姆斯,于是抬起头微笑,看上去好像很愉快的样子。
“吓到你了吧?你一定以为是玛丽在弹钢琴吧?”
“啊,啊……”
詹姆斯感到十分困惑,没有见到玛丽让他十分失望,对于眼前这一意料之外的事态竟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劳拉从琴凳上跳了下来,来到詹姆斯的身边。
“莫非……詹姆斯也是来这里找玛丽的吗?”
“你也是吗,劳拉?”
“玛丽在哪儿?你知道的话就告诉我吧。”
詹姆斯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呆立在原地,他正是因为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才追着劳拉四处跑。
“你也不知道吗?”
劳拉摇了摇头:“嗯,我只是知道她在这个小镇上,但是我累了,到处都找不到她,我的腿都酸了。”
“为什么你知道玛丽在这个小镇上?”
“我说过了,那封信上就是这么写的。”
“信?”
“玛丽的信……你想看吗?”
“啊,想看。快给我看看吧!”
“嗯,我该怎么做昵……”劳拉面带着微笑,装腔作势地说道。
“拜托,我求你了!”
面对舍弃了成年人尊严的詹姆斯的恳求,劳拉终于点了点头。劳拉很有经验,她知道孩子的恶作剧会被容忍到什么程度,也知道成年人会在什么情况下真的生气。
她轻轻地从裙子的口袋中掏出—封信。
白色的信封上写着“劳拉收”。
“你可以读这封信,但是要对瑞切尔保密。”
“瑞切尔?”
“是护士,这封信是从瑞切尔的保管箱里偷偷拿出来的。”
“……你曾经……和玛丽住在同一间医院吗?”
说着詹姆斯展开了信纸。
“这封信我交给瑞切尔,当交到你手上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这家医院了。
因为我要去一个很遥远,但是很安静的地方。
没能与你道别,真的对不起。
虽然我不会再回来,但是劳拉,你要保重身体。
不要总是让其他人为难。
还有,我知道你讨厌詹姆斯,而且不想见到他,
他的确是有些粗鲁,平时不苟言笑,还稍微有些急躁。
但其实他是个十分温柔的人,如果你有什么事的话,就可以拜托詹姆斯。
劳拉,你就像是我女儿一样。我很喜欢你。
如果我们都能痊愈的话,我想让你做我的女儿。
写在劳拉八岁生日
玛丽”
读完之后詹姆斯向劳拉问道:“……你,今年十一岁?”
虽然看上去根本不像,但从这封三年前的信上来看,应该是这样。
劳拉则撅着嘴巴说道:“真没礼貌,人家才没有那么老呢。我在一周前才刚刚过完八岁生日。”
“我只是问问而已,真对不起。”
这样的话,玛丽果然没有死……至少在三年前没有死。
詹姆斯感动得几乎要落泪。
“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这封信上根本没有提到寂静岭这个地方啊……”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劳拉就像是一个面对回答不出问题的学生的老师,对詹姆斯说道:“这里不是写着‘很遥远,但是很安静的地方’吗,玛丽经常和我说寂静岭的事情,她给我看过很多这里的照片,还说想要再次来到这里,所以她肯定指的就是这里。”
真是孩子气的推理。
托算再怎幺成熟,孩子终究只是个孩子。在孩子的头脑中,所谓“很遥远,但很安静的地方”肯定与成年人所理解的不同。
“还有一封信,你读过那个的话就明白了……上面提到了寂静岭。”
“还有一封?快给我看看。”
“哎?”劳拉翻了翻口袋,紧接着皱起了眉头,“……被我弄丢了。”
“劳拉?”
她大概又想搞恶作剧吧?
“我这就去找。”
说完,劳拉转身就跑出了餐厅,而玛丽写给她的信还在詹姆斯的手中。
詹姆斯也急忙追赶在她的身后,很快,劳拉的身影就消失在走廊无尽的黑暗中。
③
很遥远,但是很安静的地方。
玛丽说要去那样的地方。
如果理解得直白一些的话,她指的一定是“天堂”。
劳拉在一周前迎来了自己八岁的生日但是这样看来就出现了一个矛盾。玛丽本应在三年前就去世了啊,如果劳扭所说的是事实,那幺也就证明玛丽还活着,至少在一周之前还活着。我所收到的来信太概也是从医院发出来的吧。可是她已经……不行!头脑越来越混乱。
詹姆斯的脚步变得愈发沉重起来,失望的情绪如同铅水一般灌注其中。
我并不想确认玛丽的死亡。她在三年前没有死,但也许她是在最近才病死的,不管怎样,只要玛丽现在没有活在这个世上,那幺这一切都没有任何的意义,我来到这里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将化为泡影。
不、不对!
在詹姆斯的内心中,一股永不放弃的信念重新振作起来。
旅馆中那块指示脾上的信息不正是玛丽的笔迹吗!她来到了这里,并没有在医院病逝。那么说玛丽肯定是康复之后出院了,正像劳扭所说的那样!
这时,詹姆斯突然想到了刚才放进上衣口袋中的那盘录像带。
那盘三年前作为遗失物品而被旅馆保管起来的录像带,虽然上面录制的都是一些旅途中的记忆,但是也许会加入一些最近的影像……比如说来自玛丽的信息……
遭遇寂静岭中所发生的异变,投宿在逸家旅馆中的客人与服务人员一起逃到了小镇外面,在匆忙之中玛丽留下了这盘带子……为了留给随后赶来的自己,也许这上面录有避难地点等信息也说不一定。
詹姆斯在心里暗暗地对自己解释着,他甚至已经可以确信这一想法的真实性。
他的步伐稍微变得轻松了一些。
……但是,还有一个地方说不通。
那就是劳拉的存在。如果寂静岭的异变是真实发生的话,那幺为什幺年幼的劳拉能在怪物横行的小镇上来去自扣?
这时詹姆斯已经走到三一二号房间前,他将钥匙插进锁孔。
总之,现在只能先看看录像带了,相信应谈有解开疑问的线索在其中。
三一二号房是一个豪华标准间,虽然这不是套房,但是由于詹姆斯当年微薄的月薪只能住得起这种档次的房间。与阳光无法直射到的走廊不同,虽然外面弥漫着浓雾,但由于三一二号房朝向南边,所以还是有些许光线照射进房间内。
当初与玛丽投宿在这里时,屋子里充满了温暖的阳光,凝视着波光粼粼的托鲁卡湖,感觉这间屋子就如同梦中的仙境一般。可如今,房间里虽然也算得上明亮,但那只是和旅馆中的阴暗相对比而言,实际上这只不过是一间充满了昏暗忧郁气氛的房间。
在窗户旁边,放着一台电视机,电视机前有一把带扶手的椅子。詹姆斯走过去将录像带塞进电视柜里的录像机中,然后坐在椅子上。
录像带开始播放。
在一阵雪花点过后,玛丽出现在电视的显像管中,那是詹姆斯录制的影像。
“还在拍吗?够了……”
玛丽走到三一二号房的窗边,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她坐在椅子上,遥望着窗外的景色。
“虽然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乡下,但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很安静,让人感觉很舒服。”玛丽回过头说道,“喂,你知道吗,虽然是我在药店听别人说的,他们说这里在很久之前是一个十分神圣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对这个在意。”
玛丽一脸感伤的表情。
“……我们马上就要回去了,真可惜啊……”
玛丽站起身来走向摄影机。
“所以,我们还会来吧?总有一天,我们一定要再来一次寂静岭,好吗?”她像是乞求一般地说道。
突然玛丽咳嗽起来,并开始痛苦地喘息……
摄影机的镜头一阵剧烈地摇晃,画面随之拍向其他地方。
詹姆斯此时盯着电视的画面,发出了呜咽声。
那并不是看到自己怀念的玛丽的身影而流下的感动之泪。
也不是满足的泪水,那滂沱的泪水是从詹姆斯内心伤痛中所流出的鲜血,
扒开伤口窥视那黑暗的部分,可怕的记忆也随之涌出。
头脑中的影像与录像带中的回忆场面重合在一起。
那里是我的家。
我与玛丽的爱巢。
窗帘紧闭,阴暗的房间。
双人床。
上面躺着玛丽。
好像很痛苦地咳嗽着。
我站在床边盯着玛丽……
向抱伸出的手有些微微地颤抖。
从她喉咙中喘息出来的空气发出了“咕”的声音,痛苦的嚷嗽声忽然中断了。
只有强忍住的哭声。
消瘦的身体躺在空荡荡的床上。
那是玛丽的尸体……
詹姆斯坐在椅子上,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刚才所回忆起的一切都是他无法忍受的现实……_
甚至没有听到背后响起的开门声。
“詹姆斯?”
詹姆斯并没有回应,仍旧沉浸在哀伤之中。
走进房间的是劳拉,她大声说道:“詹姆斯,原来你在这儿啊。因为你不在餐厅,所以我到处找你,真是的。”
劳拉来到詹姆斯身旁,呆呆地盯着他的脸。“詹姆斯,你哭了吗?难道是因为没有找到玛丽?”
“劳拉……你见不到玛丽了。”
斯沉声说道,“……玛丽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中了,”
“哎?”
“她已经死了。”
“骗人,你骗人吧?”
“真的……”
“是病……病死的吗?”
泪水从劳拉的大眼睛中流了出来,她一脸茫然的表情。
詹姆斯从椅子中站起,单膝跪在地上对劳拉说道:“不是,是我杀了她。”
劳拉目不转睛地盯着詹姆斯,接着突然开始捶打詹姆斯。
詹姆斯并没有反抗。
“混蛋!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这个凶手!
还给我!
把玛丽还给我!
你就那么讨厌她吗?
她妨碍到你了吗?
詹姆斯,你这个混蛋!
混蛋、混蛋、混蛋!”
拳头的力量渐渐变弱,劳拉的声音也逐渐变小。
“玛丽她……总是在等待着詹姆斯……”
詹姆斯一把抱住痛哭着的劳拉,“对不起……我对玛丽……她……”
“放开我!”
劳拉用力地甩开詹姆斯的手,快步走到门边,将门打开。
她泪眼臆胧地看了詹姆斯一眼,随后走了出去。
“劳拉,对不起……”詹姆斯冲着她的背影小声地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把所有的事情都解释给劳拉听,可是她大概无法理解吧。
对方还是个孩子,这样做只会伤害到她。
就在这时,詹姆斯口袋中的收音机突然响了起来,那并不是预示着怪物靠近的白色噪音。
“……击球手没有打中,可是二垒的队员已经开始向三垒移动…一根据统计局发表的报告来看,今年上半年的……你也一定能够获得满足,这柔滑的肌肤触感……”
虽然是正常的广播,可是棒球比赛与新闻,广告混杂在一起,显得十分混乱。
不一会儿,这些声音全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詹姆斯,你在哪儿?
我在等你。
一直都在等。
你来了吗?
你讨厌我吗?
因此不想见我吗?
詹姆斯……詹姆斯?
快点儿来吧。
你迷路了吗?
我就在这里。
离你非常近。
嗯,詹姆斯,我想见你。
我不明白。
詹姆斯,喂,詹姆斯……詹姆斯……詹姆斯……”
“这个声音!”
詹姆斯愕然地将收音机拿在手中。
一定不会听错。
这明显就是她的声音。
④
来到这里的话,大概谁也不会追来了吧?
安吉拉一边在被黑暗所封闭的旅馆内四处走着,一边在心里想道。
她一直都在被那些东西追赶着。
那些潜伏在寂静岭中的怪物——如同男人们污秽欲望的实体化一般的丑陋的东西,总是想要推倒她然后做一些下流的行为。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存在。
可是……真正让安吉拉感到畏惧的对手却是那些从家乡来到这里的追捕者。
自已一定是被通缉了。
应谊是警察在寻找自己。
不想被逮捕……因为那些家伙活该被杀。
妈妈也不肯未救我。
虽然她知道自己的女儿被那样对待,可是却像是没看到一样。
所以,我才要那样做!
为了保护自己!
再也无法忍耐!
上帝应谊会原谅我的。我不会被打八地狱吧,该下地狱的是那些家伙。
他们应该永远受到地狱之火的灼烧!
只要脑海中想起被火焰包圈的爸爸与哥哥的样子,安吉拉不禁露出了微笑。
她在黑暗中傻傻地笑了起来。
刚走出三一二号房,詹姆斯就呆在了原地。
外面的景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这时的旅馆呈现出荒废的样子。
墙璺上布满了裂缝,走廊被厚厚的灰尘所覆盖,天棚上挂满了蜘蛛网,走廊尽头的窗户也变得污浊不堪,玻璃也残缺不全。
这一切就发生在这短短的时间里……
詹姆斯下到二楼,他感到有某种巨大的生物正从走廊的深处向自己这边靠近。
原本以为是莱种四足的大型野兽,等到对方靠近时才发现,原来那是曾经在历史资料馆中袭击安吉拉的怪物,这还是在他到访望湖旅馆之后遇上的第一个怪物。
詹姆斯感到十分生气。
碍手碍脚的东西!
我的手中有抢。
就像救助安吉拉那时一样,应谊很轻松地就能消灭它。
詹姆斯有担心备用的弹,虽然在口袋中还有一些,可是也不多了,不能再像上次那样胡乱地射击。
只用一发!
詹姆斯在心里打定主意,决定只开一枪,如果能打倒对方当然最好,如果失败,他打算从怪物的身边绕过去,与床融合在一起的丑陋生物不断逼近。
詹姆斯单膝跪地,用力地握紧了步
枪,接着依赖挂在脖子上的手电放射出来的徽弱灯光,勉强地瞄准了他认为是怪物头部的地方,然后扣下了扳机。
怪物发出了悲惨的叫声,无力地蹲坐
下来,可它的身体仍然在不停地抽动。
这时詹姆斯想要快步从它的身旁跑过,没想到怪物竟然用前面的两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那双手有些微凉,上面还覆盖着一层粘膜,这种不愉快的触感令詹姆斯感到不寒而粟。一种怒不可遇的感觉瞬间到达了顶点,他顺势用另一只自由的脚朝着怪物的脑袋蹦过去。
“放开我,你这个家伙!”
詹姆斯说着抡起步枪,用枪托猛击怪物。
怪物在他连番攻击之下,握着詹姆斯脚踝的手渐渐松开,并发出如同某种东西放气的呻吟声,它的身体也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般迅速瘪掉。
好像是死了。
詹姆斯抱着沾满污血的步枪坐在原地,不停地喘着粗气。他能感觉到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在被怪物抓住的一瞬间,甚至还想到了死。歇了一会儿,詹姆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匆忙向前走去。
那个声音……从收音机中传出来的声音……
那个声音至今还在心中回响。她还活着。
在这个旅馆的采个地方。
“……玛丽……”
“玛丽……会死……你是在开玩荚吧?”
“我很遗憾……”
“你不是医生吗,救死扶伤是你的天职啊!为什么你傲不到!”
“请你冷静点儿,作为一名医生,我只能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做到最好。但是,对手玛丽,目前并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
“……那么,玛丽还剩多少时间?”
“我也无法明确地回答……少则半年,多则三年……我们也无法预计。”
在旅馆内徘徊的詹姆斯的内心中,曾经与医生交流的记忆再次苏醒。
那是绝望被宣告的一瞬间。那一天,幸福的日子的确消失了。
比起深爱的玛丽,詹姆斯已经先死了……因为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
可即便心已死,痛苦却没有完结。
日渐衰弱,憔悴的妻子让詹姆斯感到痛心疾首,他内心中的烦躁如同猛烈而又寒冷的暴风雨,凛冽的愤怒也开始慢慢膨胀起来……
詹姆斯推开了旅馆中每间客房的房门,希望能够找到玛丽。他走进无人的房间,在浴室,壁橱,甚至是床底下耐心地寻找着。随着他不停地前进,旅馆的荒废程度好像也在逐渐变得严重,詹姆斯有一种潜入自己慌乱内心深处的感觉。黑暗的浓度在增加,走廊与室内在手电的照耀下正在逐渐褪色。空气也变得沉闷起来,詹姆斯感到呼吸困难。周围的空气如同要被液化一般,给人一种黏呼呼的压迫感,仿佛在阻止他继续前进。
在走廊中徘徊的怪物数量变多了,它们所发出的呻吟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刺入他的耳中。带有些许疯狂味道的旅馆里,甚至连空间都开始扭曲起来。詹姆斯刚刚检查完西侧的房间回到走廊中,不知为什么竟然在东侧的走廊中迷了路……他再次遭遇了异常的空问扭曲。
当他再次回到一楼时,情况在短时间内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一楼竟然聚积了齐腰深的积水。这种情况也太夸张了吧,怎么看都是在尽力阻止詹姆斯前进的脚步。
究竟是谁的意志?
衍生出这种状况的究竟是什幺?
对方到底在害怕什么?
在积水中寻找出口的詹姆斯走进大厅一侧的酒吧,穿过酒吧后面的厨房,他找到一条通往旅馆后门的通道。这是一条与正门相反的路,穿过锅炉房与仓库之间的走廊,尽头处是一条消防通道,从这里上去应该就能回到东侧的一楼。
打开门之后,果然有一条楼梯。
不过和刚才的楼梯有些不同。
在楼梯平台上并没有被水淹过的迹象,反而异常干燥,楼梯问里充满了灼热的空气。
很亮。
亮度不逊于晴朗的白昼。
手电在这里完全没有必要。
詹姆斯呆立于楼梯平台,眯着眼抬头仰望。
火焰。
旺盛地燃烧着的火焰。
熊熊跃动的火舌在肆无忌惮地舔舐着墙壁和天花板。
而火焰的源头则是两具尸体。
被粗大的木桩所贯穿,被钉在墙壁上的两具尸体。
虽然被火焰所灼烧,但是却并没有变成焦炭,让人产生一种他们还活着的感觉。
一如被地狱的烈火所惩罚的罪人。
面带痛苦表情的两个人,一个是中年人,另一个则是年轻人。
绵长的楼梯仿佛通往天堂,一个人正从尽头处缓缓走下。
但那可不是从天堂降临的天使。
而是从相反的地方——黑暗的深渊中来的使者。
安吉拉。
火焰所引起的气流吹动着她的头发,显得无比诡异,在火光映照下的脸庞上带着亢奋的表情,还有一丝悲哀的平静。
“妈妈……我好想你。接下来只有你……我终于能够得到幸福了。”
安吉拉口中喃喃自语地向詹姆斯走来。
詹姆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
“为什么要躲着我?”安吉拉笑了笑,脸上带着一丝疯狂,然后伸出双手捧住詹姆斯的脸颊。
她突然被吓了一跳。
“不是妈妈……”安吉拉说着急忙放开手,像是害怕一样离开了詹姆斯的身边,“詹姆斯,是你……”
她的表情有些尴尬,詹姆斯从中看到了厌恶与失望。
“你没有找到妈妈吗?”詹姆斯问道。
虽然这样的问话并不适合现在的情况下说,但詹姆斯并没有感到焦急,因为他已经意识到母亲的状况并非自然现象。这些都是内心的投影……安吉拉内心中伪装成现实的幻想。
安吉拉忽然皱着眉头回答了他,好像自言自语似的,将一直憋闷在心中的话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妈妈……你知道的……爸爸和哥哥每天晚上就对我……可是你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她受到虐待了吧,詹姆斯在心中暗自说道,他并没有搭话而是默默地倾听着。
“……所以我才出来找妈妈……我绝不会原谅独自一人从爸爸身边逃走的妈妈……”安吉拉哭着说道。
那并不是对自己所爱着的人思念的泪水。而是心中所透出的懊恼。
只留下她一个人,无法复仇的遗憾……
“爸爸和哥哥已经死了。”安吉拉一边哭一边高兴地说着,“我用那把刀把他们俩……”
她指的应该是在林边公寓那间镶满镜子的房间中把弄的那把刀,原来是她在行凶时使用的凶器。
“安吉拉……你需要宽恕,对别人也好,对自己也好。”
“不要装出那副伪善的嘴脸!”安吉拉恶狠狠地盯着詹姆斯。
火焰的势头更加高涨。
安吉拉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还是说你想要帮我?想妥一直保护这样的我?永远支持我,包容我,爱着我?”
詹姆斯面对她这种讽刺的反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看,果然……归根结底你也是被召唤到这个小镇上的人,根本没有资格装作一副伟大的样子来对我进行说教。只会耍嘴皮子,真可笑。”
安吉拉转过身向楼上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似的停了下来,回过头说:“那把刀,你要还给我吗?”
詹姆斯盯着安吉拉,仿佛试探般摇了摇头:“不……不行。你还是不要拿那个东西吧。”
安吉拉毫不避讳地直视着詹姆斯的目光,眼神中带着怀疑。
“哼……难道你想留着自杀用吗?”
“我,才没有……想过自杀……”
说出这句话后,詹姆斯猛然反应过来,虽然自己想要试探安吉拉的心,可是好像反被对方所看透。安吉拉看到了詹姆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东西……
安吉拉放声大笑着离开了楼梯间,去寻求死亡的地点。
猛烈的气流夹杂着火焰的高温吹来,难以忍受的热量迫使詹姆斯退回到满是积水的通道,仿佛从安吉拉所说的魔咒中逃了出来。
⑤
战战兢兢地打开门向里面窥视,詹姆斯再次回到消防通道时,火焰已经完全消失。
那里完全看不出发生过火灾的迹象,那两个被木桩贯穿身体的男人也不见了,这证明刚才不过是幻象而已,那样的话……旅馆中荒废的情景也都是幻影吗?
是空虚内心的外在表现吗?
詹姆斯踏上满是瓦砾的楼梯,走上了旅馆东侧的一楼。
转过拐角,排列在走廊两侧的房间的门都已腐朽而无法打开,詹姆斯只好继续前行。
向着最终的目的地……
一直走到内心深处的尽头……
打开尽头的门,一条新的通道继续向前延伸——一条用铁丝网铺成的走廊。詹姆斯就这样被引导着向前走去,从铁丝网下面爬上来的吸盘怪物已经无法再给他带来哪怕一丁点儿的恐惧,他在地下仓库中找到的枪无情地将它们一一击落,走了一会儿,又出现一个房间,詹姆斯默默地站在房门前,他感到一股压迫感。
从钢铁制成的门后传来了他从未感受过的强烈的抵抗……一种讨厌被闯入的情绪。
“这里就是终点……”詹姆斯小声说着,将双手按在门上。
伴随着一阵沉闷的声音响起,门被推开了。
一个大厅展现在他的眼前,但却不是之前见到的旅馆大堂。这里并没有提供给顾客休息的沙发与茶几,也没有咖啡厅,甚至连服务台都没有。在这个类似监狱的广阔空间正中间,只有一条通向二楼的宽大楼梯。
楼梯上有一个女人。
她被倒吊着。
不,她正在被处以磔刑。
行刑者就站在她身旁。紧握着巨大长矛的高大男子……三角头!这种令詹姆斯无能为力的对手竟然一下子出现了两个。
“詹姆斯!”那个女人喊道。
玛丽亚在向他发出求救。
本应该死了两次的玛丽亚又要再次惨遭杀害,而这些怪物仿佛故意要演示给詹姆斯看。
詹姆斯一脸苦闷的表情摇着头,用悲叹的声音说道:“住手……够了,住手……不要再折磨我了。”
他如今终于明白。
导致这种混沌而又荒诞的异变的原因……
阻挡自己前进的怪物们所存在的理由……
这些都是基于什么人的意志所产生的……
……不,从一开始时就知道了。
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
完全依赖于希望,而想要忘却现实。
甚至将记忆封印起来。
这里所有的一切虽然不是詹姆斯所创造出来的东西,但这些却是寂静岭借助他的意志所创造出来的。
也就是说詹姆斯是共犯,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被召唤到寂静岭来。
就像艾迪与安吉拉那样,作为罪孽深重的人。
“求你了,住手,我真的求求你了……”
一声惨叫回应了詹姆斯深切的恳求。
玛丽亚的惨叫声回荡在大厅中,强烈地刺激着詹姆斯的耳膜,三角头们手中的长矛贯穿了她的身体。
“住手啊……啊……”詹姆斯疯狂地喊道。
他的双手紧紧抱着头,声嘶力竭地大喊,不一会儿便失去力气倒在地上。
行刑者三角头凝视着他,接着慢慢地围拢到他身边,它们大概是把詹姆斯当成了下一个死刑囚犯。
“我以前很软弱……”詹姆斯小声
说道。
“所以才希望你们的存在。”他对三角头说道,“因为需要有人来惩罚我所犯下的罪……但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他摇了摇头,“因为我明白了……自己的事总要自己来解决。”
说着,詹姆斯捡起地上的步枪,脸上带着恍然大悟的表情。
随即满面微笑地对三角头开枪。
扭动怪物代表着“拘柬”,由两个下半身拼合起来的模特怪物暗示着“性的冲动”,长着吸盘的怪物则代表“逃避”,这些都是我在潜意识中制造出来的存在……都是我内心中黑暗的部分。
而将我的幻想变成现实的,则是盘踞在寂静岭中的神秘力量。
那种不可思议的黑暗力量将存在于我潜意识中的妄想当成自己的东西而吸收。
从而使得这些东西出现在寂静岭中。
但是这些都并非纯粹的物理存在,大概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都看不到也触摸不到吧。
只有对于和我一样抱着内心的黑暗,与寂静岭的黑暗力量同调的人们来说,那些怪物才是真实存在的。而由于每个人内心中的黑暗都不尽相同,所以怪物的种类也都不一样。虽然不知道对艾迪来说那怪物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与床融台在一起的那些肉块怪物,大概就是从安吉拉的梦魇中衍生出拳的。不同人内心的黑暗偶尔会有相似的地方,因此我才会看到,甚至会遭到它的袭击。刚才出现的火焰的幻影一定也是因为相同的原因。
终于能够说得通了,关于劳拉的事情也可以理解……
那幺小的女孩子,为什么能够在怪物横行的小镇上横行无阻。
因为那个孩子心中并没有黑暗,也许不能说完奎没有……艾迪也正是由于认识了她才会来到寂静岭的……那幺即便她心中存在着黑暗。也没有达到形成心病的程度,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看不到怪物吧。
劳扭,对不起。
我杀了你最喜欢的人。
我曾经是那幺地爱着她。
詹姆斯不停地向两个三角头射击。
自己闯下的祸要自己来弥补,必须要处理眼前的一切,自己创造出的用来制裁自己的妄想怪物,一定要彻底清除。脑海中甚至没有节省弹药的念头,现在只是想把所有子弹一颗不剩地射八这两个怪物的体内,自己根本没有胜算,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能打败它们。至今为止已经用手枪射击这种怪物很多次了,可根本没能干掉对方。即使无法打败它们也无所谓,反正已经看开了。比起最后的结果,这种想要打倒对方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就算反被怪物所杀,至少现在自己已经摆脱了懦夫的烙印。
可能是没有思维的原因,三角头的动作很迟缓。
虽然它们的身材十分高大,不过那根粗大的长矛好像也很重,甚至合二人之力也无法将詹姆斯通入绝境。
面对刺来的长矛,詹姆斯能够轻快地闪避开,有时还会用枪身格挡一下。
由于是妄想的产物,也许詹姆斯内心的活动能够影响到它们的行动。可以说是他的恐惧心理使怪物变得力大过人,也就是希望其他人能够惩罚自己所产生的依赖心理将力量赐予怪物们。而现在这种恐惧与依赖心理早已消失了,三角头也已经变得和扭动怪物、人体模特的等级差不多。
但是,三角头那一身如同钢筋铁骨的肌肉却并没有改变,甚至连威力远在手枪之上的步枪此刻也无法将其击退。
这场战斗的帷幕已经落下。
弹夹中的子弹已被打光。
虽然詹姆斯的口袋里还剩下两颗,但根本没有装填的时间,三角头不会慢吞吞地给他这种机会。
“到此为止了吗……”詹姆斯苦笑着说道。
粗大长矛会毫不犹豫地剌穿自己的身体。
詹姆斯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尖锐的矛头。
死就死,未吧!
三角头的动作停了下来,它们将自己三角形的头盔抬起,猛地将长矛刺入了自己的头部。长矛仿佛一根支柱支撑着它们的身体,两个三角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詹姆斯皱着眉头,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们的身体。
如同岩石一般的触感,怪物的巨大身体变成了石像一样的东西。
这些已经变成了噩梦的残骸。
就像是彼此呼应般,詹姆斯开始得到的从玛丽那里寄来的信也从口袋中消失了……
⑥
楼梯上,玛丽亚的尸体也不见了。
正如预料中的那样。
詹姆斯回到了玄关大厅,之前的废墟景象再次发生了变化,这次变成了被大火焚烧过后的残骸。在整个玄关大厅中,除了向玄关之外的路便再也没有其他的通道。但是在玄关大门之外却看不到笼罩在浓雾中的湖水的景色,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条走廊向远处延伸。
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绵长走廊。
有声音响起。
是玛丽的声音。
封印的记忆被释放出来,詹姆斯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詹姆斯?”
“你去买花了啊,真漂亮……你是在讽刺我的丑陋吗?”
“回来!”
“每当我照镜子时,总是感到毛骨悚然。疾病和药物已经把我变成了怪物。”
“你在看什么?快点儿出去。”
“像我这样的女人,最好还是放弃算。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反正终归要死……”
“反正都是死,你现在就杀了我吧。因为我对医生来说是个很大的‘金矿’,所以他们不会轻易地让我死的。”
“你还在吗?詹姆斯?
出去!
你听不到吗?
不要再来了!”
激烈的叫骂声停了下来。
寂静中,响起了关门的声音,伴随着抽抽搭搭的哭泣声,一个微弱的声音说道:“……詹姆斯……你果然讨厌我……不要走,求你了。你要一直待在我身边。”
“让你出去之类的话,都是我在撒谎。”
“你要说‘没关系’,你要用‘不要死’来鼓励我。救救我……”
那时的玛丽被病魔折磨得无比憔悴,由于放射线治疗与药物的副作用,她那一头艳丽的秀发和娇嫩的肌肤也都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玛丽甚至失去了本来的自己,曾经温文尔雅的她总是显得十分焦躁,满口污言秽语,对詹姆斯出言不逊。
詹姆斯无法忍受眼前这一切,他对内心都已经变得如此丑陋的玛丽感到无比恐惧哀。自己曾经深爱的美丽灵魂此刻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只剩下一具空壳般的肉体。
所以他……
詹姆斯不想再继续回忆下去,也不想看到过去的那些痛苦。
他用自己的双手……
詹姆斯一边想一边在走廊中巡视着,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尽头处,穿过一扇门。
门外就是湖边,湖面上依然飘着浓重的雾气,一种让人感到不舒服的浓雾,就像是潜伏在寂静岭中的怪物显现出了它的真面目。
在浓雾深处,能够看到一条生了锈的铁质楼梯,好像是通到旅馆屋顶上的安全梯。
要上去吗?
虽然不知道是神还是恶魔,詹姆斯还是决定顺从对方的引导。
在屋顶上有个展望室,一个女人正等在那里,她站在窗边俯视着下面。
她的发型正是玛丽生前量喜欢的。
“玛丽?”
听到詹姆斯的呼唤,那个女人缓缓回过头来,然后哼笑了一声。
“请不要弄错了,玛丽被你杀死了,她已经不在了。”
盯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詹姆斯轻轻地笑了笑。
“够了。”
“什么?”
“不要再装模作样的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要再装成玛丽的样子!”
“我是玛丽亚!我一直都和你在一起,没有辱骂你,也没有成为你的负担,这不正如你所希望的那样吗,詹姆斯?”
“我全都回想起来了。结果你既不是玛丽,也不是玛丽亚。你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
“你只是不愿意承认!
我就存在于这里!
我一直都和你在一起!”
女人的脸部由于憎恨开始扭曲,身体也开始膨胀,突然变成了一个怪物。
这也是妄想的产物吗?
是我制追出的替身的真面目?
一个金属制成的四角方框,就好像是一张床。
被束缚在方框里面的身体大概是患病的玛丽吧。
她被倒着钉在上面的姿态很容易使人联想到磔刑,詹姆斯也回想起玛丽的不幸遭遇。
虽然她的样子十分可怕,但其中还保留着一块神圣的领域——与玛丽一模一样的脸。
这个怪物以充满诱惑的声音说道:
“詹姆斯……让我来帮你消除吧,你的回忆,你心中玛丽的身影。我将取而代之……那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吗?忘掉那些艰辛的过去……生活在幻想中的世界……我绝对不会把你交给玛丽的!”
对亡妻的过度想念使得潜在意识创造出的怪物——玛丽亚。
杀了我之后她还打算做什幺?
玛丽亚也本应该消失了才时。
她大概也反映了我的愿望吧……就像三角头那样。
亦或者……
也许这是拥有独立人格的玛丽亚的作为女人的……嫉妒心。
被憎恨所点燃的畸形之爱。
她想要与我同归于尽,一起从速个世界上消失。
这种想法使詹姆斯感到有些犹豫。步枪的弹夹里还剩下两颗子弹,他在打倒三角头之后就装填进去了。但对于变成怪物的玛丽亚,虽然还算不上是爱慕,可是也对她产生了一些感情。她曾经陪伴着詹姆斯一起在小镇上徘徊,慰藉詹姆斯心中的孤独。那张与玛丽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庞也治愈了他内心所受到的创伤……
詹姆斯感到有些迷惘,在面对眼前这个怪物所发动的攻击只能拼命地躲闪。
这个长着宛如圣母一般美丽脸庞的丑陋怪物,轻盈地飘荡在空中,在宽阔的空间内不停地飞舞盘旋。她那如同枯枝一般的手指仿佛化作锐利的爪子,还有那金属制成的外框也像是锋利的刀刃,不断地向詹姆斯发动攻击。那是为爱而疯狂的女人的执念。
真的是那样吗?
由爱而衍生的憎恨?
玛丽亚拥有独立的人格?
詹姆斯还在犹豫,他的脑海中出现了无数的疑问。
那些都是时自己产生的疑问。
毕竟,玛丽亚是自己潜在意识中所生成的愿望的化身……说到底不过是自己的分身罢了。玛丽亚的爱与嫉妒,只是为了误导自己而巧妙伪装起来的借口。想要死却叉害怕死亡,于是只能希望有谁能未杀了自己……正是这种卑贱的依赖心理将玛丽亚变成了怪物,使其来袭击自己。
真是个懦弱的混蛋。
詹姆斯在心中讥讽自己。
自己的事情只有自己来处理。
想到这里,他停下逃窜的脚步转过身去,将枪口对准了怪物。
玛丽亚就在枪口所瞄准的地方。
不是玛丽。
她是一个类似玛丽的扭曲存在。
不能只是将奠视为曾经深爱的玛丽,因为她不过是恰好作为一个女人由詹姆斯的内心制造出来的存在。
所以,我……
詹姆斯心想。
所以。我,那时的记忆……美好的回忆、心酸而悲伤的往事、自己愚笨的样子,这一切都暴露了出来……玛丽亚啊。
我把这些都献给你,为了将原本是扭曲幻象的你变成真实的玛丽。
倾注了所有思绪的子弹射向玛丽亚所在的方位,如同热吻般贯穿了她的胸膛。
血花四溅,玛丽亚发出一声惨叫,仿佛生命中最后的挽歌,接着便重重地摔落地面。
“詹姆斯……”玛丽亚无力地蜷缩在地上,小声说道,“詹姆斯……”
那已经不再是玛丽亚的脸庞,而是玛丽卧在病床上时的样子……在记忆与幻想的交错中,詹姆斯紧握着躺在病床上的妻子的手。
“玛丽,对不起……”
“没关系。”玛丽的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说道,“‘想耍死’……我就是这么说的。我想要解脱。”
“你那痛苦的样子,我再也看不下去了……不,不仅如此!”詹姆斯用力地摇了摇头。“‘我不想死’,你是这么说的……可是我……的确在什么地方憎恨着你,恨不得你死了才好。”
“不要责备自己。杀了我,你会觉得很痛苦,这就够了。”
玛丽闭上了眼睛。_
啊,她发出了最后的叹息,脸上带着满足的表情。
詹姆斯忽然想到。
……对了,那时,我勒住了玛丽的脖子……之后我抱着她离开了房间,接着上了车……
就是几天前的事情……
⑦
“有了!”
劳拉高兴地叫道。
“原来掉在这里了。”
说着,她将玛丽寄来的信从琴凳下捡起来,信好像是在她刚才弹钢琴的时候从裙子的口袋里掉出去的。
那是劳拉从主治医生瑞切尔的保管箱中私自拿出来的,这是两封信中的一封。
一封是写给劳拉的。
另一封则是写给詹姆斯的。
写给劳拉的那封好像被詹姆斯拿走了因为找遍了餐厅也没有找到。
“那个笨蛋,擅自拿别人的东西!”
着拉坐在桌子上赌气般地说道,“如果是詹姆斯的话,他会去哪儿呢?”
虽然还有些赌气,不过劳拉其实已经不再生詹姆斯的气了。
虽然詹姆斯说他杀了玛丽,自己当时的确被吓了一跳,可是现在想想,那些都是悲剧中的主人公经常说的台词。保育院的医生也是这样,在我住院的时候,瑞切尔也曾说过。我就像是导致这孩子生病的东西一样,不管怎样捐款太少,经营状况十分不乐观,所以即便我想要向所有的孩子倾注情感,也会因为太忙而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像这样的事情,劳拉也能够理解。
杀过人的那些人如果像詹姆斯那样哭哭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