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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看书网 > 角川文库 > 机动战士高达SEED >第四卷 飞舞而降之剑 PHASE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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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飞舞而降之剑 PHASE 03)

    “——那就是作战计划?”

    听着玛琉等人的说明,基拉难掩心中的嫌恶感,不敢置信的问。做说明的人再度揣摩司令部的道路时,自己也兴起同样的念头。

    “恐怕是啊……”

    穆肯定的道,语气一反常态的凶恶。玛琉低下头去。

    “我们根本没有接获任何通知……”

    拿这些毫不知情、誓死守护总部而奋勇抗战的我方士兵们做诱饵,连同敌人一起杀害——这样的构想未免太邪恶了;若是直接下达“去死”的命令,至少还让人舒坦一点……

    然而——玛琉这才察觉——军队就是这样的组织。基层的士兵们根本不需要知道任何细节,他们只要知道服从长官的命令,不抱质疑也不加反抗就好;他们的存在是被要求为顾全大局而牺牲、甚至死亡。

    她终于认清这个事实。

    “总部大概也知道扎夫特的攻击目标是阿拉斯加吧,搞不好从更早以前……”

    穆恨恨的说。

    “要不然也不可能在地底设置‘独眼巨人’那种东西。”

    佯装受骗,反过来骗人。那些抛弃了自己的将官们,大概正为能痛宰敌人而相当愉快吧。光想就教人毛骨悚然。

    这时,基拉忽然也怔怔的吐出一句。

    “‘plant’也一样……”

    “‘plant’——?”

    玛琉不由得问道。

    “你跑到‘plant’去了吗……?”

    “是啊。”

    基拉莫名做了一个柔和的微笑,像是沉入了思绪中。

    “我想大家当时也以为我死了吧。我自己也——一开始还真的认定,我已经死了……”

    意识朦胧中,基拉听见一个娇柔的声音。

    “……哎呀,小粉红,不可以唷……别过去……”

    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对……

    ——等我慢慢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在天堂。

    当时的基拉,脑中只有这个念头。四周碧草如茵,花朵绽放其间,每一次吸气都有甜美的芳香。然后是晴空下的一个粉红色头发的天使,巧笑倩兮的注视着自己。

    “呀……早安。”

    ——是哦……对了……

    在不可思议的安详中,基拉想着。

    ——我死了……

    一个粉红色的圆球滚过来。基拉茫然的注视着,发现它的中央有两个光点,还会说“哈罗、你好”。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

    基拉拉回视线,眼前这个被他误以为是天使的人,现在看来也有几分面熟。

    “拉克丝……小姐?”

    他叫出名字,少女便温馨的笑了起来。

    “哎呀……请叫我拉克丝就好了。——基拉。”

    看来这里不是天堂。除非拉克丝·克莱因比自己先死了,那就另当别论……

    “不过,你能记得我的名字,我好高兴。”

    ——话说回来,为什么她会在这种地方……?

    还没有完全清醒的脑子只能吃力的思索。这时,另一个脚步声走近。

    “啊,他醒了吗?”

    往这个温和的声音看去,那是个年近四十的黑发男性,走路时踏着盲人特有的步伐。

    “是的,马尔奇欧老师。”

    “吓了一跳吗?看到这种地方。”

    唤作马尔奇欧的那人如是的说。基拉这才注意到,自己正置身在看似日光室的玻璃屋里,放眼望去则是宽广的庭园。

    “虽然大家反对,但拉克丝小姐还是坚持要把你的床放在这里。”

    “因为,放在这里的感觉舒服多了不是吗?比在房间里……对不对?”

    拉克丝看着基拉,像在征求他的同意。

    “的确,待在这儿,我也觉得很舒服。”

    马尔奇欧微笑说道,拉克丝便又“对吧?”的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对眼睛看不见的人而言,墙壁是玻璃并无所谓,但有新鲜的花香便很是不同了。

    基拉觉得自己好像并无不可。好像有什么更——更重要的事情,但他又想不起来……

    “——我……”

    基拉喃喃道,马尔奇欧回答他。

    “你受了伤,被送到我的祈祷庭里来……”

    他的声音极其静稳,但也没有过份的同情或宽慰,只是淡淡的说出事实。

    “然后,我再把你带到这儿来……”

    ——……是……杀的……

    记忆的片段渐渐浮上意识,基拉的心脏猛然一突。沉稳的声音、柔软的床、甘甜的花香——这一切环绕自己的舒适感,瞬间褪色。

    ——是这家伙……杀了……!

    “啊……”

    基拉挣扎着起身,剧痛却骤然袭卷全身。

    ——是这家伙……杀了托尔……!

    又一阵战栗。抑不住脑中复苏的思绪,基拉开始发抖。

    ——我要杀了你……

    “啊啊……唔……!”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重现的回忆里,只有恨意。

    拉克丝担心的靠过来,基拉颤抖着看着她。

    “我……跟阿斯兰交战……”

    拉克丝睁大眼睛。

    对。

    怀着那么深的恨意,发泄仇杀的对象——是阿斯兰。

    那股罪恶感令他胆颤心惊。

    “——之后……应该、死了啊……”

    他想起爆炸的闪光。那场火应该把自己烧死了。那才应该是正确的结果……

    “基拉……”

    拉克丝伸出柔软的手,轻轻包裹住基拉的手。感受到这股温暖,他的泪水潸然落下。

    ——好痛……

    全身都在痛。椎心的痛。托尔死了。他是想救我而死的。我没能保护他。我也杀了人。杀了阿斯兰的朋友。

    痛。

    阿斯兰的憎恶,自己的恨意,刺得周身一阵阵疼痛。

    泪水止不住的滑落,沾湿了他和拉克丝的手。

    “我……控制不了……”

    咬着牙关,忍着痛楚。含糊而挣扎。

    “我……杀了他的伙伴……”

    在眼前四散的MS;阿斯兰悲恸的声音,呼唤着那个驾驶员的名字——“阿斯兰、杀了、我的……朋友……”

    眨眼间碎裂的驾驶舱,朋友的鲜血随破片四溅——急迫的呼吸像要刨进他的胸口,基拉几乎是呻吟着。

    “所以……”

    满心只想要对方的死,于是……

    ——我也应该、死了才是……!

    这时拉克丝平静的问:“你想杀了阿斯兰,是吗……?”

    基拉抬起泪水模糊的视线,望向身旁的少女。他想,就算受她严词相向也罢。阿斯兰是她的未婚夫啊。

    她的脸上却没出现不可置信的神情,也没有丝毫的震惊,或对朋友互相残杀的嫌恶。只有一丝阴影掠过那温柔而包容的表情,清亮得近乎冷澈的眼神,依旧直视着基拉。

    “不过,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不是吗……?”

    她平静而坦然的说:“——既然这是战争。”

    基拉感到震惊。越发端详起她的脸。她既不责怪也不宽宥,但却意有所指。

    “我想你们都是奉命和敌人交战的……。不对吗?”

    ——敌人……

    我是、你的、敌人……

    他曾经这么说给自己听。基拉愕然的咀嚼着这句话。

    “敌……人……”

    穆说过,我们不是杀人凶手!我们是在打仗!

    所以……就是无可奈何吗?

    因为不杀人就无法保护人,因为是战争,因为是敌人……

    所以基拉和阿斯兰——朋友和朋友互相残杀,也是无可奈何……

    ——就是因为这样吗……?

    他的心中卷起激烈的疑念,久久无法平息。

    稍稍镇定下来后,基拉明白自己正在“plant”上。原本在地球某个不知名的小岛上作战、应该战死了的自己,为什么会——。负伤已然非同小可的他,头脑又陷入混乱,要理解还得花点时间。

    听起来,自己的获救好像是一连串的偶然。马尔奇欧导师的传道所就在那座小岛上,而当时正好有个废物商到岛上去找他,无巧不巧地遇上了基拉与阿斯兰的战斗。那个人从搁浅的架驶舱里救出了负伤的基拉,并将他送到马尔奇欧处。最幸运的是,在第一时间救他的人非常善于处理机械。正因为职业身份使然,那人才能紧急打开逃生口,否则防护舱门和驾驶装虽能保护基拉免于被炸死,却也极可能将他困在过热的驾驶舱里,慢慢被闷烧而死。

    之后,正好应邀到“plant”协商和平会谈的马尔奇欧隐瞒了基拉的身份,将他带到了这栋克莱因府邸。南太泙洋的一座孤岛毕竟无法妥善的治疗伤势;不过他之所以费心带着基拉同行,据说是因为听拉克丝提起过基拉的事,因而对他颇有兴趣。

    “——快到下雨时间了。”

    基拉正出神的望着海面,听到声音便转过头去。拉克丝捧着茶具,微微笑着。

    “要不要进来喝茶?”

    基拉依言走回日光室。

    虽然明白这里不是天堂,但对基拉来说,也和乐园相去不远。时光缓缓流逝,这儿是如此静谧淳美。没有人命令他做或不做什么,也没有人命令他去厮杀————这是个没有战争的地方。

    基拉整日或远眺碧海,或与拉克丝默默的喝点茶,要不就听她说些花儿的名称。不可思议的是,他竟没有自己想做的事。也许是觉得自己是个早已死了的人吧。

    尽管如此,过去的自我还是不时追上来,用黑影胁迫他。每当想起托尔,眼泪就不听使唤的流下。这时总有拉克丝陪在他的身旁,温柔的守着他。

    “你的梦总是好悲伤呢……”

    某一天,她看着流泪的基拉,没来由的说了这么一句。

    说也奇怪,在她面前,基拉就觉得自己不用表现得坚强、不用尽善尽美。拉克丝陪在他身旁虽是乐此不疲,却也不致于过份关切到令他不自在的地步。

    “……是啊。”

    基拉答道。

    “太多人死去……我自己也……杀了好多人……”

    泪水不停的滑落。拉克丝伸手轻抚基拉的头发。

    “因为你那么做而守住的,应该也很多吧……?”

    她对他无所求,只是陈述事实。既不是暂时的安慰,也不是善意的谎言;甚至她也不说任何鼓励的话。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基拉如是想。事后回想起来,原来她只是支持着基拉,并静静等待着。

    等待他自己觉醒、再出发的那一刻————雨开始下。

    日光室里已经放了一张小巧的茶几,上面有三人份的茶杯和手工制点心等。屋里除了基拉和拉克丝外,马尔奇欧也来了。注视着打在玻璃窗上的雨滴,基拉忽地喃喃自语。

    “真不可思议……”

    “嗯?”

    正坐在日光室地上与粉红色哈罗玩游戏的拉克丝,这时抬起头。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只是个突然浮现心头的疑问。于是拉克丝反问道。

    “你想在哪里呢?基拉。”

    被她这么一问,基拉便迎望着雨色的天空。友蒙蒙的世界,似乎正像他漠然无从的自我。他嗫嚅道:“……我不知道。”

    “你不喜欢这里吗?”

    基拉回头。

    “我在这里……究竟好不好……”

    听见这番带着迷惘的自问,拉克丝却笑得如花般灿烂。

    “若是问我,我会说‘当然好哇!’。”

    这里确实和平而美丽,是个让心灵休憩的地方。还有拉克丝也在。待在这里,就不再有战争的恐怖,也不会感受到只身处在自然人之中的孤独了。如果这里就是那“应许之地”,不知该有多好。可是——他总觉得,不是这里……

    这时,马尔奇欧开口了。

    “该往何处去,该做什么事,总有一天,你会自己明白的……”

    盲眼的导师说着,低沉的嗓音彷佛能镇定人心。

    “正因为你们是‘拥有种子的人’——”

    “——就是这样。”

    拉克丝接完马尔奇欧的话,天真无邪地笑看着基拉。

    “拥有种子的人”——马尔奇欧之前也用这个名词称呼过基拉。但他指的好像不只是基拉一个人。马尔奇欧是个民间的宗教家,这个名词大概和他的思想有关吧。

    就像其它没有宗教信仰的家庭长大的小孩一样,基拉会不自觉地和这样的马尔奇欧保持距离。这个人特有的宁静存在感,虽然隐隐约约吸引着基拉的心灵,但对信仰本身却有一种抗拒,不愿自己太投入而导致幻灭。所以,他也从没有问过那个名词的意思。

    基拉在茶几前坐下,拉克丝为他倒茶时,日光室的门打开,西盖尔·克莱因走了进来。基拉和这位宅邸的主人已经见过几次面,知道他卸下了最高评议会议长的头衔、将职位让给阿斯兰的父亲后,并没有继续担任任何政治职务,但目前仍有相当的影响力。不过,这位绅士的礼仪端正,举止亲和,一点也不像政坛人士。他先问过基拉的身体状况,继对马尔奇欧说:“导师,还是不行啊。任何往地球去的宇宙飞船,现在都完全拿不到出航许可了,您的航天飞机也是……”

    和平协商因失败而告终,马尔奇欧便打算回地球去。但受到“割喉作战”的影响,航天飞机似乎无法成行。

    “那也没办法了。孩子们或许会等得心急吧,不过能多些时间跟拉克丝一起,我也很高兴。”

    “我也是呢,导师。”

    一个传呼声打断了这段平和的谈话。日光室的某一面玻璃切换成了显示屏。

    “西盖尔先生,有艾琳·卡纳巴议员传来的通讯。”

    执事恭敬的说完,屏幕便切换到外线通讯,一个神情焦燥的年轻女性出现在画面上。

    “西盖尔·克莱因!我们被萨拉给骗了!”

    等不及问候就急急丢出的这么一句,惊得西盖尔探出身子。

    “‘割喉作战’的目标不是巴拿马——”

    紧接着的那个地名,听在基拉的耳里,犹如脑门上挨了重重一击。

    “——是阿拉斯加!”

    “你说什么?”

    基拉听着他们之后的对话依然急切,声音却倏地缈远了起来;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手中的杯子滑落。

    “基拉……”

    拉克丝担心地轻触他的肩膀。基拉也没看她,只是不住的发抖。

    阿拉斯加——!

    这个曾在他口中重复过无数次的地名。

    基拉此刻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一直处在不真实的祥和感中。如今应该已抵达那个地名的那些脸孔,一张张在他眼浮现;来到这里的数日间,他竟然一次也没有回想过——但在同时,慑人的恐慌却猛然袭来。他抓着自己的睡衣领口,呼吸急促。

    ——不要……不要……!

    精神上的排斥反应,令他无法呼吸。

    一切又要重复吗?杀戳、被杀的痛楚;孤独和憎恶主宰下犹如噬血野兽般的厮杀——那段如梦般的日子——?

    ——我不要!

    可是——在这份惊惧之中,基拉却也同时清楚了。

    清楚了“应许之地”在何方……

    雨停了。基拉像个小孩般的将额头贴在玻璃上,看着乌云逐渐退去的天空和雨后青翠欲滴的庭园。拉克丝从身后叫他。

    “基拉……?”

    这是个如此宁静美丽的地方,若是能待下来,真不知该有多好……

    基拉却还是转过身去,对她说。

    “……我要走了。”

    拉克丝看着他的脸,彷佛早已预知他会这么说。

    “……你要去哪里呢?”

    她天真无邪的轻侧着头问道。与其说问,不如说是确认。

    “到地球……我得回去。”

    基拉慢慢的答道。想不到拉克丝却予以反诘,用她一贯乖巧却隐含冷酷的口吻——“为什么?你一个人回去,战争也不会结束呀。”

    这也是事实。尤其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武器,甚至也无法降落到地球上时,纵使千方百计的回去了,肯定也已经来不及了。

    她总是为基拉举出事实——只有事实,没有别的。所以基拉不会自艾自怜、不会恨自己;不会放纵自己逃避在那样的感伤里。

    “虽说我‘什么也不能做’,可是什么都不做,更一事无成啊……”

    他在平和的决心中回答拉克丝。

    “什么也不会改变……什么也不会结束……”

    默不作声将无法传达。只有高声喊叫,才能让人听见他的话。

    是的。于是他选择挺身而出,迈出自己的步伐。

    因为“应许之地”不在这里——拉克丝平静的直视着基拉。

    “你还要和扎夫特交战吗……?”

    基拉摇摇头。

    “……那么,是跟地球军?”

    他又摇摇头。

    “我以前一直想知道……我是不是非得和什么作战不可……”

    说这话时,他微笑的看着少女美丽的眼睛。

    “然后……我觉得有一点明白了……”

    听到这儿,拉克丝才微微睁大了眼睛。

    ——因为是战争,为了保护自己的阵营,当然不得不杀戳;因为敌对,就算是相爱的人,也不得不交战。这是无可奈何的必然——所以他要分清楚。若是无法区分清楚,就没法在战场上求生存了。

    但是,那就能抵消夺人性命之罪吗?

    就能将与朋友交战正当化吗?

    只因为一个“敌对”的理由。处在战争中,就不得不杀戳——仅仅如此?

    那么……就是理由错了。

    其实他一开始就知道。偏偏仍在历经战争、杀害、被杀、互相伤害和痛苦之后,基拉才能走回这个原点。

    两人不发一语的相视良久。就像分享着灵魂似的,有一股不可思议的亲切感填补着这段沉默。

    过了一会儿,拉克丝点点头。

    “我知道了……”

    她回过身去,凛然对执事吩咐:“跟那边联络。就说——拉克丝·克莱因要唱和平之歌。”

    几分钟后,基拉满腹狐疑的穿著拉克丝取来的扎夫特军服,坐进一辆车里。看着眼前的拉克丝跟着缩身进来坐下,模样和动作是那样的利落而敏捷,与这些日子里的无所事事对照之下,基拉不禁傻了眼。

    “啊,要这样子哦。扎夫特的军人都这样打招呼的。”

    没来由地,拉克丝举起白皙的小手,做了一个敬礼的手势。基拉怔怔的跟着她做。他们的举手礼跟地球军有些不同。自己待会儿要被带到什么地方去,基拉这时才隐约明白。

    当他们走下车子,乘了好一会儿电梯后,便来到无重力的支点地带;不出所料,拉克丝带着基拉走进的,正是一处看似军事单位的区域。基拉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跟着。途中几次与扎夫特士兵打照面,拉克丝向他们微笑示意,基拉又照她教的方式行礼后,一路上都畅行无阻。大概她在这儿已是个VIP级的人物,众人反而以为基拉是带领她来的军官呢。

    其实正好相反,基拉才是被她带来的人。他们又搭上电梯,经过一段长长的通道,来到一处设有保全控制的门口;门前有两名技术官员,像是在等待他们似的,见拉克丝会心的点头示意后,便用他们手中的门禁卡打开了那道门。拉克丝和基拉停也没停,顺利的进到门后。

    门后是一处非常宽广的空间,像是机库或工厂之类的场所。虽然照明已经熄灭,但从回音听来,可以想见高度和地板面积都非同小可。两人往空中走道漂去,在一处扶手前,拉克丝停下了身体,基拉也跟着停在她旁边。阴暗中,他们的面前似乎有某个庞大的结构体——这时灯光突然亮起,基拉看见眼前的物体,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是个有四根天线伸出,令人联想到异教神像的巨大头部。

    “——高……达……?”

    一架外型酷似“强袭高达”——X系列的MS,静静的矗立在两人眼前。机身是宛如未启动模式时的铁灰色,背部可看到令人联想起“席古”的大型飞翼。

    “有点不一样唷。这是ZGMF-X10Afreedom.”

    拉克丝以甜美的声音说道。

    “——不过,‘高达’听起来比较厉害呢……”

    基拉睁大了眼愕然的看着她,她却只是天真无邪的一笑。

    “这是融合了夺取自地球军的MS性能,由萨拉新议长下令开发的扎夫特军最新锐机种喔。”

    怪不得它长得像“强袭高达”。这里面大概也导入了PS系统以及小型化的光束兵器吧。不过,即然是最新锐机种——在扎夫特应该是最高机密啊?基拉一时完全摸不着头绪,只有怔怔的问。

    “为什么……让我来看这个……?”

    只听拉克丝答得更干脆。

    “因为我觉得,这是现在的你会需要的力量。”

    她意味深长的看着基拉。

    “——只有信念……或只有力量,都是不够的。所以……”

    只有信念,什么也无法改变。

    只有力量,也无从明白什么该被改变。

    “基拉的心愿……你想去的那个地方,不需要这个吗?”

    两人相视良久。浅粉色的长发飘着,少女巧笑嫣然,眼神却真诚而坚定。她的存在,蕴含着无可限量的意志。

    “……你是谁?”

    无意识间,基拉竟脱口而出。

    少女答道:“我是拉克丝.克莱因呀。——基拉.大和。”

    是的,他们不过是两个独主的个体,在各自独立的情况下相识,此刻又在独立的意志下相知。

    于是,基拉只这么说:“……谢谢你。”

    这是对一个堂堂正正与自己相对,并认同自己值得托付这股力量的人而发的感激之词。拉克丝微微一笑,就像她为人斟茶时听见的那句谢谢一样;在她心目中,这么做大概也和为某个人的杯子斟茶差不多吧。既然有人需要,而她能够施予,她就施予。

    拉着换上了驾驶服的基拉,拉克丝移到“自由”的上方。舱门在胸前打开,驾驶席从舰室里移了出来。在进到驾驶舱前,基拉突然想起来,转过身去问:“……你怎么办?”

    后知后觉的基拉,这时才想起此事非同小可。他自己固然是离开了,但留下来的拉克丝却会处于极端危险的境况。这是国家级的重要机密,别说是交给敌阵士兵了,就是擅自外泄,在第三者看来都是无庸置疑的叛国罪。却见拉克丝脸上的温柔笑容不改,仍旧那般恬静可人的答道:“我也会唱歌……唱和平之歌。”

    基拉懂了。拉克丝也朝自己的路迈出了步伐。

    “……你要小心哦。”

    “好的,你也是……”

    拉克丝靠向基拉。飘呀飘的,她的笑容忽地趋近,柔软的嘴唇软触他的脸颊。

    “……有我的力量与你同在。”

    “嗯……”

    看着她只轻轻一吻就退开,基拉微笑起来。正如同拉克丝信任基拉,基拉也同样相信她。所以,他才敢于坦然接受她的赠与,只为自己的信念而战。

    “那么,一路顺风。”

    临去前,拉克丝优雅的一鞠躬,回到了空中走道上。目送她离去后,基拉进入驾驶舱,打开了机体的电源。操作系统随着启动声响开始运作,屏幕上出现了起始画面。

    ——GenerationUnsubduedNuclearDriveAssaultModule……

    基拉的嘴角不由得浮现一抹笑意。这也是“GUNDAM”。恐怕是哪个技术人员看过X系列的OS,才抱着玩心故意取的名字吧。

    全周天屏幕启动,仪表板渐次亮起。基拉很快的浏览过装备规格,同时驱动机体。

    武装方面,除了头部的MMI-GAU2啄木鸟式72mm近接防御机关炮、腰部的MA-MO1蜥式光剑、MMI-M15旗鱼式磁道炮,以及背部飞翼中的M100鲸式电浆收束光束炮外,手上则持有一架MA-M20狼式光束来复枪——任一项单一火力都足以匹敌“重炮型攻击装备”的“炎神”。如此强大的能源需求,要怎么……基拉的眼光急急掠过一行字,剎时倒抽了一口气。

    “——反中子干扰器……?”

    基拉明白它代表的意义。这架机体是由核体驱动的。万一这项技术落入地球联合军的手中——“plant”将会陷入严重的危机,“血腥情人节”将会重演。

    再一次感受着托付在自己身上的这份重责大任,基拉打开了节流阀。喷射推进器开始咆哮,连接着机体的电缆线纷纷向外绷开。工厂内开始响起警报声。

    “——只有信念……”

    他毅然决然的直视行进的方向。

    “或只有力量……”

    拉克丝站在门口,微笑着退身向后,门便关上了。上方的气密闸门一一打开,星空就在顶端。

    向着真空星海中的那颗蓝色星球,基拉一跃而出。

    带着手中这把受托的新剑——

    ——而后,巨剑飞舞而降。

    基拉看着久违的战友们,就像在看一群初次见面的人。众人的脸上满是疲惫,彷佛什么思考的能力也没了,只是浑然无力,一股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那么,‘大天使号’——玛琉小姐,你们以后要怎么办?”

    经他这么一问,他们似乎这才想起“以后”的事。穆显得一脸为难,玛琉的回答也吞吞吐吐。

    “这…怎么办……”

    “有中子干扰器跟磁场的影响,目前完全无法通讯。”

    杰基习惯性的报告,诺曼也跟着耸耸肩。

    “要不要先做点紧急维修,再靠我们自己开到巴拿马去?”

    穆叹了一声。

    “人家会欢迎我们吗?在知道了那么多事情之后。”

    听他这么一说,玛琉也无精打彩的道出第一事实。

    “没有命令就离开战线,我们大概会被当成阵前逃亡舰吧……”

    此话一出,大伙儿都摆出讨饶的表情。

    “就算归复原队,也要送军法审判……”

    “还会被追加好几条罪状吧……”

    诺曼与达利达互望一眼,说着也为之颓然。

    费尽辛劳赶过去,等待的只有谴责与背叛——那原是一道要他们与敌军一起死的命令。他们违反了命令、活了下来,难道还要为了自己的生还而接受制裁,就为了回友军?恐怕任谁都觉得不值吧。

    “我觉得……真不知道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战了……”

    玛琉悄然呢喃道,众人也为之消沉起来。

    一样的——基拉如是想着。

    因为是战争,要打倒敌人时也会牺牲自军。这样的“作战”本身可说是成功的。扎夫特的战力因此而被大幅削弱。既然敌人受到的打击远比己方失去的还大,就战略上而言便可说是胜利了;为求胜利而造成的牺牲自是无法避免——军队正是这么一个组织,而战争也正是这么回事。

    然而,下达这种命令的人就没有罪业了吗?被当成炮灰的士兵们,又能得什么代价呢?

    “……要结束这一切,玛琉小姐是否觉得非要与什么对抗不可呢?”

    基拉问道。

    玛琉等人难讶的看着他——竟无言以答。基拉以坚定的眼神注视着这群大人,然后望向窗外。

    极北的天空中,至今仍然翻腾着耽美如灾岚的极光。基拉彷若自顾地宣告着。

    “我们……我觉得,要对抗的应该是那种观念才对。”

    阿斯兰一抵达“plant”,立刻前往国防委员会总部。刚踏进总部大厅,他就被眼前的忙乱与骚动给惊得停下了脚步。职员们杀气腾腾的跑来跑去,士兵或指挥官们也都拉高了声音交谈着。

    穿过比往常更多人的大厅时,一个窜进耳里的名词,引得阿斯兰愕然转过身去。

    “——全灭是怎么回事?不会有这种蠢事吧!”

    全灭——?什么全灭?难道是——?

    向四周张望了一会儿,他注意到一个急步走来的年轻指挥官,便向他跑去。

    “结城队长!”

    阿斯兰在军官学校时曾受过这名队长的照顾。礼·结城听到阿斯兰叫他,表情显得十分意外。

    “阿斯兰·萨拉!怎么了,你怎么会在这?”

    “不……”

    阿斯兰一时并不想说明事由,又为此刻的这股不安所动,只得咳了一声径自问道:“那无所谓,倒是这里怎么会这么乱?”

    经此一问,结城的脸上也露出几分动摇。只见他神情郁沉的说:“——‘割喉作战’好像失败了……”

    “啊?”

    阿斯兰不禁屏息。

    “那……巴拿马吗……?”

    “作战不是在巴拿马进行呀。”

    结城面有难色。

    “‘割喉作战’的目标,临时被改为‘JOSH-A’。好像是高层老早就秘密进行了……”

    “那不是——阿拉斯加?”

    阿斯兰顿时明白了父亲的意图。不过,像结城这些指挥官原本就不知这场作战的真正目标,对这项改变本身似乎也难以释然;但他马上就撇开了这样的个人感情。

    “详细还不清楚,只知道……有报告说是全灭……”

    “怎么会……”

    阿斯兰不由得语带惊慌。伊扎克和克鲁泽应该也都参加了这场作战。脑海里浮现日前才分别的伊扎克的脸,一股恶寒般的冲击感袭来。

    全灭——?

    连伊扎克也?不久前道别时,他还叫自己不准死的——?

    “还有一个跟你有关的坏消息……”

    不光如此,结城压低了声音,道出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秘密开发的最新锐MS中,有一架被不明人士偷走了。”

    这句话似乎唤醒了脑中一段模糊的印象,阿斯兰不明究理的看着对方的脸。被偷走的最新MS——他这才回想起来。与航天飞机交错而过的那架陌生MS.一定就是它。

    然而,接下来的话少更令他错愕。

    “——听说居中牵线的是拉克丝·克莱因,所以现在国防委员会乱成一团……”

    这样的打击几乎令他站不住。

    “怎么会!不可能!”

    阿斯兰扯着喉咙叫道。

    “拉克丝……竟然那样!不可能……!”

    一向沉稳的阿斯兰表现得如此狂乱,结城也有些吃惊的退了一步,却见阿斯兰二话不说便掉头跑开,连道别的礼貌也忘了。这时的他,早已失去顾及礼仪的那份从容。

    ——哪有这种蠢事。

    拉克丝应该不会做出那种事的。一个不解世事的千金小姐,可能连MS都不懂;不、不只如此,比任何人都爱好和平的她,怎么可能染指这种荒唐事!

    对。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根本从头到尾搞错了!

    阿斯兰跑进前往总部中枢的走道,听见作战室传出急迫而仓皇的人声时,心头又是一惊。

    “——在干什么?叫直布罗陀也出动支持啊!”

    “无人侦察机不行啦!我现在要的是更详细的报告!”

    “——听都没听过!这是哪里来的情报?”

    看来情报相当错综复杂。这一点令人感到事态非比寻常。阿斯兰快步跑过,来到国防委长报勤室前,向秘书官报告。

    “识别号285002,阿斯兰·萨拉,奉议长命令报到!”

    阿斯兰心急如焚地等待秘书官为他传达,只见秘书官点头说了一声“请进”,他便立刻闯也似的冲向里面的门。

    “报告!”

    一进屋内,阿斯兰正想马上向父亲问个清楚,却为执勤室里锋利如刃般的紧张气氛而震慑住了。

    “对方用的据说是‘独眼巨人’。基地的地底布了相当规模的矩阵……”

    “克鲁泽呢?”

    “还没有直接联络上,但我们已接到报告说他平安无事。”

    站在一旁听着父亲和副官的对谈,阿斯兰稍稍缓下一口气。至少克鲁泽生还了。那么伊扎克也一定……

    就在这时,房门又被用力推开,另一副官急急冲进来。

    “艾琳·卡纳巴等数名议员正聚集在议场,要求您去说明事态。”

    帕特利克向他投以严厉的眼神,同时也注意到站在门旁的阿斯兰,但只是简短的指示“等下再说!”

    “我想他们可能会要求召开临时最高评议委员会……”

    听到副官的话,帕特利克极其不悦的哼了一声。偏偏选这种时候——他大概正这么想吧。不过阿斯兰能体会卡纳巴等克莱因派议员们的反应;父亲原先恐怕是想瞒着议员们攻下“JOSH-A”——这么一来,“割喉作战”便不会受到议会的认可,而在父亲的暗中动员和盘算下,他可以拿这场压倒性的胜利赢得舆论支持,更可以堵住反对派的声浪。而今他赌输了。这下子别说事后承诺了,连议长的位子也不保。

    “总之先叫卡贝塔利亚快点去确认残存部队!不要再慌了!我要的是冷静和客观的报告!”

    帕特利克向原先的那名副官大声喝令,又转向后到的那名副官。

    “克莱因的下落呢?”

    这句话令阿斯兰的心脏一突。副官走到办工桌前答道:“还没找到。他们似乎做过相当周全的逃亡路线规划……或许会比预期花更多时间才能……”

    惊觉到这话背后的意味,阿斯兰又一次不敢置信。拉克丝一家人偷走了最新机种之后,竟然马上就失踪了,而且他们逃得无影无踪,连国防委员都掌握不到下落。

    尽管如此,一想到拉克丝和西盖尔·克莱因,阿斯兰还是无法将他们与这些行为联想在一起。但见父亲“啧”了声,神情显得忿忿不平,好像放走了一个仇敌似的,然后又见他彷佛下定心,语调低沉的下了一道令人难以置信的命令。

    “——动员司法局。将卡纳巴以下、所有与克莱因关系良好的议员全数逮捕。”

    阿斯兰不禁屏息,副官也为这道出乎意料的命令而显得迟疑。

    “是……可是……”

    帕特利克朝桌面重重一敲,激动的站起来,像是要赶走副官心中的犹豫。

    “拉克丝·克莱因和间谍接触!她父亲也跟着她一起失踪、逃亡了!还有‘割喉作战’的攻击目标情报外泄!——这么简单的公式连小孩都懂!”

    父亲冲口而出的暗示令阿斯兰一阵战栗,心中更是动摇。这话无疑是在指称拉克丝和她父亲联手叛国,甚而将作战内容泄给地球联合军!

    “——克莱因是个叛国贼!可是卡纳巴那帮人竟然还想追究到我头上!”

    帕特利克在盛威之下咆哮起来。

    “那帮人才——不!一定是他们帮助克莱因,把他们藏起来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阿斯兰只是茫然,听着父亲巧妙地将单方面的说辞归导到自己有利的结论上。

    的确——“plant”内部有谋叛者,这样的推论是成立的;因为连扎夫特高层都未必知道的“割喉作战”目标,敌军竟能事前得知。但既然帕特利克原本便就有意隐瞒评议会,那么早已不是议员的克莱因要去掌握这项消息,可能性并不高。

    小孩都懂的公式——或者说,更像是被人硬套上这种太过浅显幼稚的公式?阿斯兰觉得,纵使克莱因或卡纳巴等人在政治立场上与帕特利克的强硬派对立,也不至于出卖“plant”成千上万个士兵的生命。如果他们真是那种人,又怎么会站上足以代表民意的议事坛呢?

    但此刻目睹父亲将自己的失败一味推诿到克莱因等人身上,还封住即将追究过失的所有人之口,令阿斯兰的心情产生了极大起伏。

    不知是不是被长官的恕吼给吓着了,副官只答了一声“我知道了”便慌慌张张走出去。看到屋里只剩下自己和儿子两人,帕特利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跌坐在椅子里,一手支着额角。见他显得如此疲弱,阿斯兰不由得忘了刚才的疑念,走上前去。

    “父亲……”

    儿子的真情流露,却被一记冰冷的视线给打了回票。

    “你叫我什么?”

    彷佛一道鞭子打过来,阿斯兰一惊,随即立正行礼。

    “……对不起。萨拉议长阁下。”

    帕特利克向他打量了一会儿,那样的眼神——像是责备儿子总是不到自己期望的标准——令阿斯兰心底不快却又感抱歉,顿觉坐立难安。于是帕特利克又不满的叹了一声,一副勉为其难原谅儿子似的。

    “知道什么状况了吧?”

    他冷冷的丢了一句话。

    “是……不,可是……!”

    阿斯兰实在无法接受,咬牙说着。

    “我无法相信!拉克丝竟然会和间谍联手……不可能有这种事!”

    帕特利克满脸厌烦的又叹了一口气。不过现在不是看他脸色的时候。这么下去,拉克丝等人会被冠上叛国的污名的。

    可是,帕特利克却朝屏幕努努嘴,只说了声“你看”。墙上的显示屏映出一段影像,画质有些粗糙。

    “——这是工厂监视录像机拍到的。”

    阿斯兰屏息凝神。画面中是高大的MS上半身,面前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人穿着扎夫特的军服,另一人有一头飘逸的粉红色卷发。

    “在这之后,‘自由’就被偷走了。”

    帕特利克放大画面,照出了拉克丝的脸。虽然影像粗糙,但那张白皙而梦幻的脸庞仍然一望即知;而另一人背对着摄影机,所以看不见他的长相。阿斯兰一动也不动的看着这个影像。帕特利克看出他的动摇,口气便带了一点嘲讽。

    “要是没有证据,谁会想到去怀疑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就是事实!”

    影像自动回放。阿斯兰却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拉克丝·克莱因已经不是你的未婚妻了。虽然还没公开,她已经是个因叛国而受到通缉的逃犯!”

    是吗——尽管时机不对,阿斯兰仍觉得有些寂寥。自己和她己经不是未婚夫妻了吗……

    曾经拥有的一切,彷佛正从指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基拉、尼高尔、堤亚哥——如今和伊扎克分道扬镳,连拉克丝也……

    他低着头,听见父亲下令。

    “我命令你去夺回这架被盗取的X10A‘自由’,并且除掉包括驾驶员在内所有可能和机体接触过的人物与机构。”

    心头的感伤在如此极端的一声令下,剎时烟消云散。阿斯兰惊恐的看着父亲的脸,父亲也以严厉的神情回视他。

    “——你去工厂领取X09A‘正义’,准备一完成,马上就去执行任务。……要是无法夺回,就把‘自由’完全毁掉。”

    话一说完,帕特利克便自顾按下桌面上的呼叫钮,不再理他。阿斯兰探向前去。

    “请等一下。连可能接触过机体的人物设备都——全部除掉?”

    这道命令的内容太过绝对,使他不得不出此问,却见父亲抬起头来瞪着他,眼神寒彻心脾。

    “……X10A‘自由’跟X09A‘正义’,都是装载了反中子干扰器的机体。”

    阿斯兰迟了一会儿才听懂这些,随明白父亲为何要下达如此绝的命令。反中子干扰器——那种东西要是让地球联合军得到了……!

    “怎么这样……!”

    他压抑着脑中那股昏眩感,大叫起来。

    “——为什么要装那种东西!”

    核子武器毁掉了“尤尼乌斯7号”——数以万千的生命在一瞬间消散在真空中——阿斯兰的母亲,也就是帕特利克的妻子,也在其中。

    明知如此,为什么还要创造出会使那场悲剧重演的装置?

    “‘plant’已经宣称放弃所有的核武!所以才发明中子干扰器的,不是吗?”

    遏不住心中的悔恨,阿斯兰责问道。帕特利克只是冷冷回答:“要赢,就得靠那种能源!”

    阿斯兰愕然望着父亲的脸。

    不知何时,办公室里多了尤里·阿玛尔。大概是刚才的呼叫钮把他叫来的。

    “……这件事一定要尽快,而且尽可能秘密处理。”

    帕特利克已经回到往常的公事化语调。阿斯兰离去之前,他又叮咛了一句。

    “你的任务非常重大哦。知道吗?——给我冷静点。”

    ——对阿斯兰而言,他彷佛一件也无法理解。

    “最终检查大约还要花八个小时。在那之前,你要把操作手册记起来。”

    听着尤里·阿玛尔的话,阿斯兰一面仰望眼前的机体。这座工厂位于殖民地支点附近,作业员仍在对X09A‘正义’的机体进行装卸;在敞开的躯干引擎部上,看得到那个特有的核能标志。

    他还是不敢相信。一切都太突然了——无意间,尤里叹了一口气,神情晦暗的喃喃道:“我简直不敢相信啊。尼高尔生前也很喜欢听她的歌啊……”

    听见这个名字,阿斯兰不禁僵起身子。

    “对不起……尼高尔的死……我真的……”

    禁不住惭愧的心情,阿斯兰迟迟地启口,却见尤里惊讶的抬起脸,不住的摇头。

    “你在胡说什么。……你也替他报了仇,不是吗?”

    不知为何,这句话又令他胸口一痛。站在尤里的观点,基拉不过是杀死他儿子的仇敌,阿斯兰就成了他报丧儿子之仇的英雄。

    “罗米娜现在整个人也消沉下去了……”

    阿斯兰和尼高尔的母亲见过几次面。她就像她儿子一样长得可爱,在他们降落地球前的演奏会上,阿斯兰也去打过招呼。尼高尔向来是她最大的骄傲。

    “我们也知道……这就是战争……”

    阿斯兰真希望他不要感谢自己。害死他儿子的,其实就是自己——说着说着,尤里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

    “可是尼高尔跟你……这么多的年轻人上战场奋战,甚至牺牲了生命,为什么竟然还有人要干出这种叛国的勾当?我实在太不甘心了!”

    听着这些话,阿斯兰的心头别有一番感触。尤里仍愤慨的说着:“……牺牲已经太多了!——所以我们才狠下心装上反中子干扰器的,偏偏……!”

    求胜的必要手段——父亲正是这么说的。阿斯兰出神的看着那个禁忌之火的标志。

    曾几何时,他们成了“为求胜利”而战的呢?阿斯兰只是想守护——为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丧母之痛不再重演,他才拾起枪杆的。可是……

    “那东西要是落入地球军手里,他们一定会高兴得再次动用核武吧……”

    尤里表情阴郁的说道:“所以……我们一定要不计一切手段阻止这一点……”

    事已至此,阿斯兰也只有照父亲的吩咐去做了。不能让“plant”再次受到核弹的威胁。

    只不过……他被赋予的任务,却是要除掉那名驾驶员和所有可能接触过机体的人物、机关——任何触碰过禁忌之火的事物,他得消灭得一点也不剩。

    而在其中……还有那名笑得温柔的少女……

    阿斯兰在迷惘中望着那架庞然的机体,忽而惊觉尤里正以冀望的眼神看着自己。

    “……拜托你了,阿斯兰。”

    他怎能推辞这样的请求。这个人正是那被自己害死的少年之父啊。

    看着已然变调的住宅,阿兰不禁愕然呆立。

    克莱因府邸大概已经被官兵们搜查遍了。所有的玻璃都被打破,日用品被翻箱倒柜,橱柜里的东西也散乱得一地都是。回想起这里曾经有过的优雅和宁静生活,初访此地时的那份紧张和期待再次浮上心头,更令阿斯兰胸口一紧。

    他并不认为搜索队有如此大肆破坏的必要。就算屋主有谋反的嫌疑,他毕竟是最高评议会议长,住在这里的更是“plant”全境皆风靡的歌姬啊。敬意和亲爱在憎恶的面前,难道就是如此脆弱吗?阿斯兰为人们的恶意感到迷惘和愤慨,一面走进中庭。

    庭园也同样的惨不忍睹。他感觉心中的怒意更鲜明了。糟蹋这些精心栽培的庭木和花朵有什么意义?它们同样是生物啊……

    草丛中有个悉嗦声,阿斯兰转过头去寻找。

    “谢谢光临!谢谢光临!”

    已经不成原形的花坛中,有个粉红色的球在弹跳着。是哈罗。阿斯兰走过去想抓住它,它却跳呀跳的躲开他的手,不知是不是想玩捉迷藏。走在一地凌乱的白色玫瑰花瓣上,手伤未愈的阿斯兰怎么也摸不到哈罗。他急了起来,不耐烦的叫住这个电子宠物。

    “哈罗!”

    这么一叫,哈罗的眼睛闪了一下。突然改变方向,咻的便朝阿斯兰跳了过来。他赶忙接住它。看来,哈罗的程序被重新设定对他的声波会起反应;——这么说……?

    阿斯兰一惊,回头去看哈罗刚才在跳的花坛处。白玫瑰——某一次来看她时,她曾经走到那儿跟他聊起这种花。

    ——这种花的名字,就是我第一次献唱的剧场……

    当时,拉克丝轻抚着盛开的玫瑰,一面说着。阿斯兰听得没头没脑,只是愣愣的站着,她看了便笑起来,像那朵花一般娇媚而温柔。

    ——所以这是我的纪念花呢……

    而今,阿斯兰明白这是她留下的讯息,就抱着哈罗急急离开了。

    走进自己以前的房间,基拉站了好一会儿。

    房里的杂物已经被收拾一空,就像他初次被分配到这间军官室时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床上多了一个箱子,里面装着基拉的个人用品。他往箱子走去,鞋尖踢到一个发光的小东西,他便拾起来看。

    是芙蕾的唇膏。她的行李已收得一件不留。回到舰上后,他也没看见她的影子。

    那次出击前,芙蕾似乎想跟他说什么,但他没多理会就跑开了。待会再说——只留下这么一句。

    没能实现的承诺——知道自己回不来时,她是怎么想的呢?她本来是想说什么的吧?

    正在睹物思人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

    “小鸟—”

    绿色的小鸟飞了过来,停在基拉的肩上。他转过身去,却见赛伊就站在门口。眼神相对后,赛伊生硬的笑了笑,先开口说:“不知道为什么,它跑去我那里。要关掉电源又觉得有点——就没关了。”

    这是自己的机器宠物,赛伊是不忍心关上电源,想到这份心意,基拉又觉得胸口有一股暖意。

    “……谢谢。”

    听他这么一说,赛伊的表情又显尴尬起来。

    “我走了……”

    “啊,赛伊。”

    看到赛伊正欲离去,基拉赶忙叫住他。

    “芙蕾……呢?”

    剎那间,这个名字令赛伊脸上一僵;彷佛隐含了罪恶感与不安,他别过视线答道:“……她在阿拉斯加时转调走了。跟芭基露露中尉和佛拉达少校一起。”

    看见基拉有些不解,赛伊又补充说:“啊,不过少校后来又跑回来了。——芭基露露中尉跟芙蕾就走了。她现在应该在加州那边吧……”

    “哦……”

    基拉稍稍放下心。这么说来,芙蕾也平安无事。虽说现在见不到面,她又在遥不可及之处……

    有好一会儿,两人都不发一语。

    “——你……”

    赛伊开口了。他的声音里彷佛有些什么,基拉便抬起眼。赛伊看着他,表情因苦涩而扭曲,先前努力压抑的情绪,终于忍不住咆哮而出。

    “为什么你都这样啊!”

    他的怒意来得如此唐突,基拉也不明究理的睁大了眼睛,只见赛伊激动得无法自制。

    “——就是不一样!你就是跟我不一样!每一次都、每一次……”

    基拉突然惊觉。赛伊从来不曾像这样表露过自己的情绪。甚至那时出了芙蕾的事,他也没和基拉正面起过冲突。

    “——所以我可恨吗……?”

    基拉喃喃的说,赛伊大惊。

    “你觉得……要是我死了就好了……?”

    “基拉……”

    赛伊看着基拉的脸,自己的表情也变得痛苦起来,他本想摇头否认,却又停住了。

    “对不起……!对,我那时恨你!也希望你干脆死掉……!可是……!”

    他抓住基拉的双肩,宛如攀着告解台。

    “那时候……以为你真的死了……我却好难过……!”

    “赛伊……”

    “所以……看到你……活着回来,我真的好高兴……。我真的是那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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