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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三章 男子汉——或者说,木叶天狗的故事)

    「这是旅馆的经理说的:『托您的福,别馆也能住客人了,谢谢!』那么,我把话带到了,OK?」

    「知道了,穗村。传话我收到了。」

    我一边用右手抓着铅笔在桌面的素描本上奔驰,一边回答着手机对面的幽灵部员。听到这句话的穗村满意地说了声「好」,接着却突然压低了音调,很遗憾地嘟囔着:

    「可恶。按照计划,现在八云酱应该也会感谢我这个介绍人的……结果突然因为老家的事情回去了啊。唉,真可惜啊。」

    「啊,表面上是这样解释的吗?」

    我不由得反问,结果穗村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哎呀,失言。

    「啊,不,没什么,请忽视刚才的话,穗村。」

    其实那孩子是个活了几十年的雪女(难怪正好在「年上控」穗村的好球区),而且还是老板老大爷的恋人;喝了一夜之后,那两人不知去了哪里——这些我可说不出口。所以我慌忙含糊其辞,强行转换了话题:

    「你打算在那里待到什么时候?」

    「嗯,寒假的时候会一直这样……哦?对不起,白冢,辛迪小姐在叫我,我要挂了。」

    「辛迪?突然蹦出个人名,那是谁啊?」

    虽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但我的目光还是落在手边的素描本上——嗯,画的很不错。

    「是伙夫的姐姐。这个啊,她胸部可是很壮观呢!诶?奥-耶斯,维特阿米尼兹!(Oh~yes , wait a minute!)维科斯-阿姆-阿兹-苏恩-阿兹-卡姆-希亚——!(Because(?)I'm as soon as come here! 有语法错误)」

    撂下这句奇怪的英语后,电话突然断了。大概是想说「请稍等,我一会儿就来」吧,这语法真的没问题吗?一边想着朋友的事情,我一边啪的一声合上了手机。

    「是诚二打来的吗?」

    循着清澈声音的来源看去,小鼬正以美术室窗户为背景望着这边。服装是和往常一样的水手服,手边则是画笔和绘画画布。虽然是司空见惯的社团活动景象……但为什么呢,这个情景让我感觉很新鲜……唉,真是的。

    「咦?怎么了,真一?」

    看着屏住呼吸而凝固的我,妖怪少女突然疑惑地倾了倾头。我搔着后脑勺,开始组织语言:「嗯,如果要说的话,其实——」啊,终于注意到了:「——这样啊!这是今年第一次看到穿制服的小鼬!」

    「啊?嗯,是吗?因为从正月开始就去泡温泉了,之后又各自休息了……大家还没来呢。」

    说着,小鼬苦笑了一下,然后环顾了寒假的美术室。

    嗯,确实是那样。在足有班级教室那么大的美术室里,现在只有我和小鼬两个人,因此感到冷清也是理所当然的。啊,还有犬神一只,不过它不是美术部员,所以不算。

    「六成部员都没来啊。穗村是打工,奈良山不知去了哪里。」——那个天狗,在从温泉回来的路上、经过从没听说过的山间车站时,冒出一句「那么,我在这里下了」,然后就突然中途下车,再之后就没音信了。他现在人在哪里,又在做什么呢?

    「嗯。而且,御崎是那个……和照平『约会』吧?真好啊……」

    小鼬好像有点羡慕,然后奇怪地害羞了一下。

    嗯,虽然说要和江户桥学长约会,但毕竟是那两个人啊,我感觉不会发展成脸红心跳的样子。啊,对不起。

    「你也是这么想的吧,莱卡?」

    「喔?汪汪。」

    面对我随便问的问题,在讲台上睡着的犬神好像嫌麻烦似的,睁开一只眼随声附和,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犬神使去了吹奏乐部,莱卡就会理所当然地等在美术室里。

    泷泽同学说过:「你知道咱操纵莱卡附身时会用长笛吧?但是,在社团活动中,乐器一直在响;这一点总让咱觉得不安。但是在美术室的话,就很安静,而且莱卡也很喜欢伊达同学和经岛学姐,所以如果能帮咱保管的话就太好了。」——就是这么个情况。

    「作为犬神也很辛苦吧?」

    小鼬带着同情去搭话,意思姑且不论,语气似乎传达了出来。

    「嗯—」

    莱卡像是在说「完全没有」,却又加上了不安的低吟。

    「……啊?啊,嗯,是啊。」

    对于那个声音,小鼬随声附和。毕竟只有泷泽同学能完全理解莱卡的话,但是小鼬据说可以「根据气氛明白七成左右」,至于我,则是完全不明白。

    「嗯……赫音的长笛,早点回来就好了。」

    「汪汪」

    「担心?没关系,赫音很聪明,而且她身边还有莱卡你在呢。对吧?」

    小鼬一边笑着一边鼓励着犬神。这么说来,泷泽同学的长笛,自从除夕夜大战猿神时过度使用之后,寒假期间就一直放在乐器店进行修理检查吗?据说她在社团活动时使用的是音乐室的备品。一边想着那样的事,我一边努力把意识拉回到手边的画上。

    不行,社团活动的时间还是得集中在画上。如果不趁还没忘记的时候画的话,就太可惜了。

    我摇摇头,在心里如此默念。

    其实,我一瞬间就可以回想起当时的风景和情景(把这些告诉别人的话,一定会被认为是说谎或者怪人,但因为是真的所以没办法),问题在于看到它时的冲击感,这种感觉确实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薄消失。如何将这份珍贵的感动深深地印在纸上呢?对我来说,画画这种行为,在某种意义上是和时间的较量。

    「不过,表达这一点的技术也不够……」

    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保持一定的距离以确认整体的平衡感。

    在素描簿上用粗糙的线条描绘的——是让黑色长发与和服袖子在暴风雪中起舞的娇小少女,以及拿着冰结长棒、身穿作务衣的老人。相互依偎站立的两人周围有十几个持枪的迷彩服男子,他们中的一个已经倒地昏迷。

    好啊,大体上是和印象一样的构图……虽然不知为什么,但总感觉怪怪的。就在我想「这简直是——」的时候,美术室的门开了,随即传来了惊讶的声音。

    「哇,看上去像是B级动作片的DVD封面——是《沉默的老指挥官 VI:我的雪女爱人》吗?啊,标题很合适。」

    「不愧是学姐,说得真好。」

    我一边赞叹一边回头看,只见经岛学姐拿着塑料袋站着——身穿浅绿色外套和蓝色牛仔裤。嗯,非常休闲的风格,看上去像是个精力充沛的孩子。

    「咦,御崎?你不是说今天和明天要休息的吗?」

    「因为江户桥说要去学生会室,所以就陪他一起来学校了。另外,听说狐狸一直在休息,所以工作积压了很多。寒假就该像那样悠闲地休息过去才对,那个勤勉的眼镜可真是——嗯,我也有点事……啊,这个就送给你们了。」

    学姐一边因为江户桥学长而叹气,一边把塑料袋递给我。「谢谢」,我道谢之后看了看里面——袋子里装着凉得恰到好处的章鱼烧(八个装)。

    「哇,谢谢你,御崎。那么……你们去了哪里?」

    放下铅笔取出章鱼烧的时候,小鼬很感兴趣地问了学姐。

    一面用手势向莱卡打招呼,学姐头也不回地爽快答道:

    「我是去了旧书店,江户桥则是碁会所。」

    「……碁会所?真一,那是什么?」

    小鼬一边嚼着章鱼烧,一边疑惑地歪着头。

    「指的是能下围棋和将棋的店。嘛,很符合江户桥学长的风格……话说回来,你们是分别行动吗?」

    我用另一根牙签戳着章鱼烧,向经岛学姐询问。学姐点了点头,说:

    「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因为彼此的兴趣完全不同,即使勉强跟着对方也没意思啊。」

    「不好意思,虽然这么问很失礼。但你们为什么会交往呢?」

    「嗯,这就是个谜。」

    摇晃着双马尾,身材娇小的学姐一脸纳闷的表情——仿佛被问到的不是自己一样,这反应真是让人吃惊。不一会儿,貌似思索无果的学姐抬起头,说了句:「算了——」然后切换到其他话题:

    「喂,听我说——这可不是骗人的哦?刚才我和江户桥一起走在路上的时候,窜出了一个披着绿色斗篷、浅黑肤色的小伙子。他当着我们的面突然脱下斗篷,切换到只穿裤衩的半裸模式,嘴里还喊着:『终于找到了,经岛御崎和江户桥照平!』你能想象出那是怎样一副景象吗?」

    「……哈,哈。即使被要求了也很难想象,这什么跟什么啊?」

    「是吧?但请加油!」

    在发出不负责任的命令的同时,学姐拍了拍我的肩膀。既然被这样说了,也没办法,于是我努力想象着那个画面。小鼬则不安地询问学姐:

    「所以……你们两个人都没事吧?」

    「哦,不愧是小鼬,相信我的只有你!嗯,我和江户桥虽然赤手空拳,但还是平安无事。不管怎么说,我们撒了把盐就开溜了。」

    「……诶?」

    又变成了不明所以的话啊,其实那个男人是蛞蝓吗?面对完全不带信任感的询问,刚被袭击了的少女轻描淡写地说着「嗯,盐」,点头予以肯定。

    「盐毕竟是驱魔用的基本道具啊,为了以防万一就带在身上了,真是帮了大忙。」

    「平时就随身携带……诶,驱魔吗?」

    啊啊,居然是这种理由……好不容易掌握了情况的我用眼神询问了一下,学姐笑着竖起了大拇指:

    「就是这样。虽然外形是人类,但那大概是妖怪吧。其实就算妖怪出来了,我现在也不会吃惊了——我在意的是,那家伙竟然指名瞄准了我和江户桥。如果我的记忆是正确的,大概是头一回出现这种情况吧。」

    「啊,确实。」说起来,就是这样。

    小鼬也紧张地嘟囔:「那样说的话……!」

    嗯,到现在为止,虽然有各种各样的妖怪做过我们的对手,但大部分都是我们到出现场所才现身的;属于那种不管是谁去了,都可能会现身的类型。妖怪主动找上门来的情况,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啊,虽然稻叶老师曾经主动来找小鼬的麻烦,但那是妖怪们自己的故事,所以算是例外吧。

    「为什么学姐你会被盯上啊?是不是在哪里得罪过妖怪?」

    「我不知道。嗯,可能是因为我太可爱了吧。」

    双手贴在脸上,「哼哼」笑着的假童女——看起来确实挺很可爱的,然而性格实在是损。

    「认真担心的我好像笨蛋一样……不过,江户桥学长也被盯上了吧?」

    「啊?这样啊。嗯嗯,那、那是因为,那个妖怪喜欢眼镜!」

    「有吗?还有这样的妖怪啊?」我目瞪口呆。

    小鼬则疑惑地问道:

    「那么,御崎?那个讨厌盐的彪形大汉究竟是什么?」

    「不清楚。毕竟从幽灵到天狗,用氯化钠去对付全都有效……啊,如果是这样的话,刚才应该先观望一下再撤退的。」

    学姐不甘心地挠了挠头,小鼬则正颜厉色地插嘴了:

    「不行!」

    「是吗?」

    「很危险啊,那样的……御崎你们能平安无事,这样就足够了。」

    认真的声音传达了真诚的担心。学姐愣愣地看着小鼬,然后露出微笑:

    「是啊,谢谢……啊,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所以大家也请注意。」

    「我明白了。」

    谢谢您的忠告。总之,带着盐走就好了吗?回去的时候顺便去便利店买吧。嗯?便利店有卖盐吗?

    「光是学校的妖怪,就已经够辛苦的了……呐,莱卡?」

    小鼬征询犬神的意见,半透明的莱卡就抬起头来「呜」地叫了一声,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道:「汪汪。」

    「诶?嗯……嗯。啊,是这样啊……悠闲地又出来了?」

    「汪汪。」

    「那家伙果然复活了吗?最好在有人被害之前消灭掉。」

    我有些郁闷,看似被简单退治的妖怪,也反反复复没完没了吗。

    「呜——汪。」

    「小豆粥还有年糕……?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莱卡。」

    把手伸向莱卡的脖子,小鼬温柔地抚摸着没有实体的犬神的身体。

    ***

    「喔啊啊啊啊啊!」

    与新年过后不相称的尖叫声在大楼环绕的公园里回响——只穿着运动短裤、肉体精悍的青年在空中握紧双拳再次呼喊:

    「是害流体术绝技——《虚空太鼓》!」

    「真一,危险!小心上面!」

    「啊?哇啊啊啊啊啊啊!」

    小鼬突然把我推开,并借用蹬地的反作用力向后飞身躲闪。扑在地上的我揉着鼻子翻过身来,没什么大碍,小鼬则是华丽地落地了。与此同时,刚才我们站着的地方——被男人的拳头扎了进去。

    「可恶!骗人的吧,喂!」

    「……多么强大的力量!」

    尘土消散,在人气低迷的公园里,出现了一个六张榻榻米大小的坑。

    「切,躲开了吗?」

    语气中没有半分悔意,神秘的格斗家把金色的眼瞳转向了小鼬。短发粗眉,纤细但结实的下巴上有着伤痕。根据评价角度的不同,可以说是狂野、也可以说是帅气的容貌,以及让人联想到拳击手或泰拳选手的身材,乍一看好像是人类……但这家伙确实是妖怪。新年伊始,如果你知道只穿着裤衩、眼睛放光,一拳就能砸出个陨石坑的人的话,请务必介绍一下。

    「漂亮地避开了,不愧是鼬的化身啊,喂?不反击的话就没意思了!」

    妖怪·街角拳击手(化名)紧握着用褪色的布缠住的拳头,高喊着。一看就知道是久经锻炼的强壮肉体反射着从大楼缝隙射入的夕阳。可能是代替了腰带吧,在运动短裤上面扎着注连绳,绳端在冬风中摇晃着。

    啊,快回到格斗游戏的世界吧,你个混蛋!心里一边这样想着(因为害怕所以没有说出口),我慌慌张张地跑到小鼬身边。

    在美术室听学姐说明情况之后过了几个小时,留下了莱卡继续等待社团活动还没有结束的泷泽同学,我和小鼬离开了学校。虽然是一边警戒周围一边走的,但还是在回家路上被传说中的怪人袭击了。

    「……没想到会突然从正上方攻过来。」

    与其说是懊悔,不如说是吃惊,小鼬如此喃喃自语。

    「嗯,连去买盐的时间都没有。」

    我不由得发出小小的叹息。就这样,在这个位于车站后方、被大楼环绕,游乐设施稀稀落落的冷清公园里,我和小鼬不得不跟路过的妖怪街角拳击手格斗。啊不,因为从刚才开始就只是到处躲闪,所以并没有格斗——正当我这样想着,拳击手突然用金色的眼瞳瞪视过来,发出挑衅的声音:

    「那么,你打算逃到什么时候?不进攻就绝对赢不了!」

    「所以,为什么要论输赢啊?我什么都没对你做呢!」

    「啊?那个我当然知道。毕竟初次见面,所以这是理所当然的。」

    「那为什么?!明明没有任何跟你战斗的理由……」

    虽然小鼬拼命尝试说服,但男子却用粗野的声音打断了:

    「多说无益!有话就用拳头来说!放马过来!」

    拳击手带着无比愉快的笑容再次踏出一脚,摆好架势。看上去像是如果谁喊一声「Fight」就会马上暴起攻过来的样子。我对小鼬小声说道:

    「……不行,小鼬。那家伙虽然语言相通,但完全听不进我们的话啊。」

    「嗯……是啊。」

    以充满懊恼和焦躁的声音,小鼬简单地回应着。为了支持她那颗迷茫的心,我尽量果断地开口了:

    「我理解小鼬你的心情,但是,这样下去的话就没办法了。」

    在这个人看来,不知道理由就去攻击语言相通的对方,是要尽量避免的。虽然打心底不乐意(啊,这种温柔真的很棒),但继续躲闪下去也不会有转机。我一边用语言表达着这样的想法,一边从挎包里拿出素描本和铅笔。

    「幸好那家伙是个只认拳脚的妖怪,小鼬可不会输……」

    拳击手突然打断了我想说的话。

    「不要在比试中发呆!而且,站在那里的男人……是白冢真一吗?」

    「诶,你在叫我吗?」

    「还有其他的白冢真一吗?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奇怪,你那样到底算什么?躲在女人后面到处乱窜?——你这家伙!还是男人嘛?喂!」

    「……啊,尽管让你不爽,但我当然是男人啊。毕竟男人也有各种各样的呢。」

    我用铅笔尾端挠着头,补充道:「就算你把自己的标准强加给我,我也无所谓。」

    听到这一点的他好像误解了——

    「什么啊,这么从容吗?……喂喂,是那个吗——『厉害的老鹰都会把爪子藏起来』什么的?」

    「是吗?」

    无视拿着铅笔一脸疑惑的我,街角拳击手先生的误解还在持续——

    「对啊,毕竟是和师傅并肩的男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太奇怪了……嗯,可恶,真是个了不起的演员啊!」

    「等、等一下!你说的『师傅』是谁啊?」

    「你还想继续演戏吗?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妖怪退治师,很有胆量啊,我喜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尽管使出来吧,你的真本事!」

    「所—以,你从刚才开始到底误会了什么?而且为什么那么兴奋啊!」

    完全无视拼命辩解「认错人了」的我,街角拳击手高兴地握紧了拳头,双眼放光地瞪了过来。

    「如果你不进攻的话,就由我来!」

    「够了,适可而止吧!」

    气恼而无奈的小鼬简短地打断了对话。只在一息之间,茶色的耳朵和尾巴伴随着骤然紧张的气氛实体化,一声响指唤起了鲜红的火焰。

    「啊,你终于拿出真本事了!原来如此,这就是传说中的鼬火!」

    突然陷入劣势的拳击手发出了讶异而愉快的声音,围绕其周围的是高达三米的火焰墙。

    「我还以为只有四处逃窜的本事呢,这不是很有魄力的术吗?!好,燃起来了!这是自从山蚂蟥大王一战以来的精彩对决啊!」

    半裸怪人说着没有被问到的回忆,开始挑战火焰,随即传来了「哇—热!」的叫喊声——小鼬特制的火障意外的厚,看样子是陷入苦战了。

    「趁现在……!真一!」

    「我知道!」

    在我重新握住铅笔之前,小鼬把双手横向展开,深吸一口气。在手掌间来回飞舞的冷风,一会儿就增加了密度。我集中精神,单手拿着铅笔注视着它,抓住这一印象迅速作画。几十秒后——

    「反复忍耐,突破完成!那么,这次轮到我反击……?!」

    「别动!」

    小鼬用细长的刀尖抵住了仅凭气势和忍耐就冲破火焰的男子的喉头——好啊!握着铅笔的我手边的素描本上,用粗糙的线条画着和小鼬手里一样的太刀。

    「拜托了,住手吧……镰鼬很锋利的。」——在冰冷的声音中也流露出担心的温柔,小鼬如此宣告。

    浑身散发着烧焦味道的拳击手突然笑了,甩出一句:

    「我认输了!」

    「……真的吗?」

    「当然,男子汉是不会说谎的!」——略带干涩的声音明快地断言。

    小鼬听到之后,静静地将刀从男人的喉咙前移开,朝着什么都没有的空间轻轻挥动。只留下尖锐的呼啸声,实体版镰鼬——准确地说,通过绘画赋予刀的形状而暂时实体化的镰鼬——消失得无影无踪。与此同时,小鼬耳朵和尾巴的形状也逐渐稀薄,最终消失了。

    呀嘞呀嘞,总之先解决了一件事……合上速写本,我松了一口气。解放的拳击手也感叹地喃喃自语:

    「火焰墙壁消失之后就是突如其来的利刃么?原来如此,真是漂亮的术啊,不愧是跟师傅并肩,能打败猿神的强者,真不甘心啊……不过,期待下一场较量!」

    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半裸着的青年点点头。听到这些,我和小鼬面面相觑,迟疑地跟他打招呼:

    「……那个,你刚刚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啊?」

    「哎呀,我不能浪费时间!下一个对手在等我!」

    完全无视我的话,男子抓住先前脱掉的斗篷,突然用脚蹬地,精悍的肉体飞向了冬日傍晚的天空,把呆呆地凝视这一切的我和小鼬留在了刻着陨石坑的公园里。来去如同暴风雨一样的怪人,其身影消失在了大楼的屋顶上。

    「虽然还有想问的话,但看来已经没机会问了啊……」

    「好像是这样……不过,真一和我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因为小鼬举起了右手,所以我也自然地举起了右手,然后轻轻击掌——听到砰的一声,就会心想「无论如何都算解决了一件事」,真是不可思议。

    「谢谢你送我,真一。那么……别再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了。」

    「那是因为……我还以为明天不能再和小鼬见面了呢?」

    「请忍耐一下。」

    「嗯。」

    离开决战场的公园,悠闲地走了十几分钟。在小鼬住的公寓前,我们交换了已经熟悉的对话。双手叉腰的小鼬一脸略微生气的表情,无论什么时候看都很可爱,之后稍微害羞的样子也非常棒。

    「那么,再见了,真一。」

    「嗯,明天见。」

    和往常一样,一边互相道别,一边挥手,之后我终于迈开了脚步。今天是父亲晚班的日子,晚饭由我负责。一边回忆着冰箱里的东西,一边仰望着变暗的天空,冬天的风吹拂过鼻尖上的擦伤。之前还没感觉,跟小鼬分别后才传来刺痛感。啊,看来好像是在无意识中虚张声势。

    「回去后一定要消毒啊……但是,那究竟是什么妖怪呢?」

    因为是比较年轻的容貌,说不定在学校见过面……那是不可能的。虽然我认识很多弱小社团的怪人,但是从没见过一个眼瞳闪出金光、只穿裤衩、见面就开打的怪人。如果认识的话也绝不会忘记。而且他自己也说『本来就是初次见面』,还提到了『师傅』如何如何,但我对他那个『师傅』是谁完全没有头绪……他还说了什么其他的吗?

    「嗯,还有说『不愧是打败了猿神的家伙』。」

    所谓猿神,应该是指除夕夜出来的那些吧?也就是说,我和小鼬被那个怪人袭击的理由,是因为我们跟猿神战斗过,而且赢了(准确地说是多亏了夜游神先生)。嗯,这样想的话,经岛学姐和江户桥学长遭受袭击就不难理解了,那两个人确实也是消灭猿神的当事人——

    「喂,等等。」

    在思考回路到达那个点的瞬间,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消灭猿神的相关人员,除了我和小鼬、经岛学姐和江户桥学长之外……嗯,新井学姐是祭品角色,可以除外吧。稻叶老师和奈良山即使被袭击了也能轻松地以回击获胜,不去担心他们大概也没关系。那么,剩下的就是——

    「糟了!是泷泽同学!」已经走到自家门口的我猛然转身,向学校跑去。

    因为有莱卡在,我本以为问题不大,然而仔细思考的话——犬神是凭依别人才能发挥实力的妖怪,而且现在泷泽同学携带的长笛只是备品,并不是惯用的那一支。莱卡本身的战斗力,充其量不过是驱魔的叫声,如果遇到实体稀薄的妖怪,确实可以净化并驱散对方,但如今对上的可是能一拳砸出陨石坑的家伙!

    「嗯,我记得你说过今天要参加社团活动一直到傍晚,要是还在学校就好了……啊,已经这样了!如果旅行时能问一下手机号码……」——即使后悔,事到如今也已经没办法了。

    我在外灯开始亮的上学路上全力奔跑。要是把包扔在家里,跑起来或许会更轻松,顺便再从厨房拿点盐就好了——这是在穿过校门之后才想到的。

    ***

    「对不起,那边的两位!你们大概是吹奏乐部——既不是『本家』也不是『元祖』而是新吹奏乐部的,如果我搞错了的话也请原谅!请问,一年级的泷泽赫音已经回去了吗?就是那个,留着短发看起来很强势——或者说实际上也很强势的那个人!啊不,已经回去了反而比较好!」

    气喘吁吁进入学校的我,在楼梯间看到了像吹奏乐部成员一样的两名男生,所以就一口气跑过去询问。

    「突然间搞什么啊?嘛,我们确实是新吹奏乐部的人。」

    在我的气势压迫下,拿着小号的微胖男生这样回答。至于另一个男生——苍白的脸上露出幽灵般的笑容,优雅地挥动着手里的指挥棒。

    「顺便说一下,我是以病弱闻名的部长野更志,总是给泷泽君添麻烦。」

    「虽然是一年级的部员,但却是最认真的。那么,我们的偶像怎么了?」

    「原来还有这种态度冷淡的偶像啊……这姑且不论!泷泽同学已经回去了吗?」

    我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询问,小号同学果断地摇了摇头说「还没」。

    「今天她负责值班关门,应该会留到最后吧?大概人还在音乐室里。」

    「啊,就是这样……你找她有什么事?告白吗?」

    「是吗?」

    「虽然觉得会徒劳无功,但玉碎也是青春的特权。支持你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我会带着这样的心情来吹的,请欣赏《赞美年轻人失恋的即兴曲·第十五乐章》!」

    摇摇晃晃的部长同学,随便地决定了我的目的,挥起了指挥棒;小胖也拿起小号开始演奏热闹的曲子。不,请听我说……那曲子是咋回事啊?是原创的吗?话说文艺社团的前辈们都是这样吗?!虽然想吐的槽堆成山,但现在不是做那个的时候。

    我喊着「非常感谢」,甩下在楼梯口热烈表演的两个人,跑上楼梯。一边听着下方传来的小号声,直奔三楼的音乐室,希望能赶上!

    「喂,怎么了,狗?难道你的本事就只有吠而已?」

    「唔,汪汪!」

    「冷静点,莱卡!没事,没事的……」

    跑上通往特别教学楼最上层的楼梯,我听到了耳熟的声音。其中一个是不太想听到的声音,剩下两个才是想听的。看来忠告虽然来不及,但至少最坏的情况还没有出现。一边感谢这一事实,我一边登上楼梯的最后一级,拐过走廊,映入眼帘的是男人裸露的后背。

    「我听说你们以猿神为对手进行了大战,所以很期待——啊,说不定,你们也是那种——不被逼到极限就认真不起来的家伙?」

    在音乐室前人气稀少的走廊一角,只穿着运动短裤的拳击手双手握拳,摆好了架势;脱下的斗篷被随意地扔在了旁边。

    「那么,我要拿出真本事了!接招——是害流天狗体术·绝技!」

    我不想回忆起这句宣言,以及那个架势——没错!他打算使用刚才在公园里打出一个陨石坑的炸弹拳!另一方面,拿着长笛的泷泽同学被逼进了走廊的尽头。她的运动神经在文艺社团所属的高一女生里属于中上水平,不过像小鼬一样勉强避开是不可能的。而且,尽管莱卡想保护主人,但很遗憾它没有实体。

    「等一下!」我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喊出声来。

    面对意料之外的声音,拳击手回头看了看;但发现是我之后,就露出了无聊的表情。

    「期待落空了吗……话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先把拳头给我放下!」

    因为呼吸变得急促,不知不觉间语气也变得粗暴。喂,说出这种挑衅的话,后面该怎么办啊!

    「诶……?白冢?」

    「汪?」

    不知是不是终于注意到我了,犬神组合发出了惊讶的声音。虽然我觉得必须说点什么,但在肺部100%运转的状态下也难以达成,而且因为大脑缺氧,所以无法认真考虑。气喘吁吁的我挥着一只手,挤出一句「哟—」。

    拳击手用金色的眼眸凝视着这样的我,突然「哈哈」的笑了——

    「我知道了。刚才鼬太碍事了,所以你没能拿出真本事,现在是想一对一做个了结吗?」

    「……啥?」

    我一边拼命地调整呼吸,一边用茫然的表情看向他——这家伙说了什么,「现在」?

    「在和犬神什么的做对手之前,先跟你做个了断吧。没想到你这豆芽菜也挺有男子气概啊!真有趣,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

    「啊?不,什么都可以,不过不要袭击泷泽同学。」

    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把该说的话说完了。

    「白冢……笨蛋,说、说啥呢?!」

    在八块腹肌和壮阔的胸板对面,泷泽同学话不成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惊愕,但当务之急是应付眼前这个斗殴狂。如果他是能被说服的家伙,我也不会这么辛苦了——正当我如此想着,与校内风景(或者说与日常生活本身)格格不入的可疑怪人突然喜形于色,把身体转向了我这边,高喊着:

    「好!我接受了,这场较量!」

    「……诶?」

    「嗯,今天暂时中止吧,毕竟你那模样也算状态不佳。那么,明天可以吗?和现在一样的时间,地点是……就在这个建筑物吧!哦,忘记说了,严禁使用盐。那样的东西被多次使用的话就没什么意思了。嗯,好,就这样、就这样!今晚先睡吧!」

    一边指着我一边自说自话的街角拳击手,捡起绿色斗篷重新披在肩上;半裸的肉体就这样跃出窗外,然后消失了……这里是三楼啊。嗯,总之泷泽同学好像得救了,这比什么都好。松了一口气的那一瞬间,一只小手突然揪住了我的前襟。

    「——笨蛋!」

    「诶?」

    「笨蛋!你这笨蛋!咱敢断言,你真是个没脑子的笨蛋!」

    身材娇小的委员长一边摇着我校服的领口,一边直视着我怒吼。一向认真的眼神现在看起来更加认真了,在那双杏眼的边缘,慢慢地溢出了眼泪。

    ——啊,很漂亮。

    想到这一点的同时,大脑终于正常运转了。

    「啊?等一下,泷泽同学!」

    用恢复过来的头脑,我勉强反驳。泷泽同学瞪视着我,直截了当地开口道:

    「等一下?那是咱的台词!仅凭气势就和那样的怪物约胜负——你到底在想什么,想死吗?」

    「诶?…胜负的……约定?」

    以那句话为契机,想起了刚才的对话,我终于注意到了——

    「啊。」

    嗯,我是笨蛋,真是个笨蛋。

    「糟了!怎、怎、怎么办,泷泽同学?怎么办啊,莱卡?」

    「什么?」

    「我一时冲动说了很不得了的话!现在怎么办?绝对赢不了啊!」

    「……嗯……那个反应,难道是……在没有自觉的情况下,顺势答应了吗?」

    松开了揪住我领口的手,犬神使不安地问。在她旁边,飘浮着一脸担心的莱卡。在这对组合的视线注视下,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确实是这样。」

    「吓死咱了!」

    以手扶额的泷泽同学大大地叹了口气,莱卡也「呜——」地摇了摇头。我耷拉着脑袋,张口辩解:

    「哎呀,刚才呼吸困难,很痛苦,说话的内容完全没有过脑子……」

    「你找借口干什么?白冢,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被单手叉腰的泷泽同学瞪了一眼,我挠着头回答说:「本来是想给你忠告——『小心拳击手风格的怪人。』可惜没赶上。总之,我必须阻止他殴打泷泽同学——于是,嘴就不自觉地动了。」

    唉,真可怜。我再次低下头等着委员长的唠叨,结果却并没有听到叹气或抱怨。我一边这样想着,慢慢抬起头来,发现犬神使瞬间别开了视线。

    「那、那个……谢谢。那个,咱有点……不,咱很高兴,嗯。」

    抱着胳膊嘟嘟囔囔的犬神使,脸颊略带红晕——这或许是我的心理作用吧。突然间,泷泽同学再次把视线转向了我——

    「但是,那样的还是算了——不,那样反而更好!」

    一改自言自语的模式,犬神使严肃地正视着我。莱卡也吠了声「汪!」,好像在附和一样。

    「那是……指什么呢?泷泽赫音同学?」——被充满干劲的气势所压迫,端正姿势用敬语回答的我果然很可怜。

    认真而强硬的委员长突然握住我的手,强有力地说:

    「咱不能就这样让你死——来特训吧,白冢!」

    ***

    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校内也已经听不到社团活动的声音了,大概只有晚间训练的运动部留在体育馆了吧。在人气断绝的校舍一角,特别教学楼三楼的音乐室里,我和泷泽同学面对面——

    「开始了,白冢。」

    横持着从备品库取出的长笛,泷泽同学用她那双大大的眼睛凝视着我。她旁边的莱卡也以平时在美术室里见不到的严肃表情静静待命。

    「拜托了。」

    我简短地回应,然后按事先吩咐的那般闭上了眼睛,尽量把心放空,以整个身体摊开的心情——是吗?总之就是不要想多余的事情吧。

    「嗯——」

    平静的旋律传到耳边,与此同时莱卡也开始低吟。第一次知道泷泽同学是犬神使的那天,以及在猿神聚集的除夕校园里听到的旋律,不可思议地让我平静下来。这个结束后好好问下曲名吧——正当我这样想的瞬间,没有实体的某个巨物,与我的身体紧紧地重叠了。

    「唔—」

    犬神的声音在脑中回响,泷泽同学演奏的曲调也骤然一变——在强烈而严肃的节奏推动下,莱卡在我心中蔓延开来——那么,之后请多关照了。我在心中低头,然后把身体的主导权交给了莱卡。

    「汪!」

    莱卡用我的嘴吠了一声。听到这个的泷泽同学,把小小的嘴唇从长笛上移开,认真地看着我,喃喃自语:

    「只是长了像狗一样的胡须,外观却几乎没有变化吗?至少,只要身体能力提高就好了……怎么样,莱卡?」

    「唉,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变化。」

    「果然?白冢原本就容易感受到彼岸的气息,而且已经习惯妖怪了。」

    「我不适合犬神附体,很遗憾。」

    「嗯,不行,本来以为……诶?」

    陷入沉思的泷泽同学,吃惊地把头转向了我这边。

    「……你难道是白冢?」

    「当然,『白身鱼』的白,『一里冢』的冢。顺便说一下,名字是真一。」——不然还能是谁呢。

    用稍微变尖了一点的指甲挠着头,我如此回答。犬神使愣了好一会,才发出惊叹的声音:

    「这是骗人的吧?明明被莱卡凭依了,竟然还能用自己的语言说话……」

    什么意思?我一边抽动着挺直的胡子一边歪着头。只见犬神使皱起了眉,略显无奈地扶额,然后说道:

    「那个啊,一般情况下,被犬神附体的人,是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说话和行动的。因为要把身体交给莱卡,白冢你也清楚吧?」

    「啊,这么说来,经岛学姐和江户桥学长都是那样来着……」

    「但是白冢啊……你为什么能和咱正常对话呢?」

    「嗯?——啊,真的!为什么呢?!」

    正当我开始慌张的时候,脑子里突然传来了「汪」的声音。不知是什么原理,居然可以很好地理解叫声的意思,所以我决定把它传达给泷泽同学。

    「嗯。莱卡说:『虽然努力了,但没能夺取身体的主导权,这样难对付的家伙还是第一次遇到,主人。嗯,汪汪。』」

    「不用半吊子地模仿狗叫,果然能力没有提高吗?」

    汪汪——脑内再次响起叫声。嗯哼,原来如此。

    「虽然感觉多少得到了强化,但从肉体上来说是很贫弱的——诶?平时锻炼的话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哎呀,真的很抱歉!」

    不知为什么,我被犬神说教了。一旁的泷泽同学不知是第几次叹气了,然后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我。

    「你不是说『多少得到强化了』吗?具体描述一下有多少?」

    「嗯,鼻子和耳朵好像变灵敏点了?」

    我让胡须颤动了一下,把意识集中在鼻子和耳朵上。瞬间,学校里弥漫的妖气传到了鼻子里,校内的各种动静也纷纷涌入耳中。

    「啊,好有趣啊,这个。如果集中精神的话,很远的声音也能听到,妖怪的气息也能意外地嗅出来……吗?」

    「即使做到了这些,咱也觉得对格斗没什么帮助……咦?怎么了,白冢,闻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吗?」

    抱着胳膊的泷泽同学一脸疑惑。我情不自禁地仰望着音乐室的天花板——就像阳光下的麦田,或者说像刚烤好的糖饼干——这清爽、健康、内敛的妖气,啊,啊,不折不扣!

    「这是…!能感受到小鼬的妖气!好厉害,好厉害啊莱卡!现在的我,可以从方圆十公里的区域找到小鼬!」

    「真恶心。」

    看着欢呼着的我,泷泽同学一脸鄙夷。与此同时,莱卡的叫声也不停在我脑海中空洞地回响。什么?你不是为了那样的事而助我一臂之力的……啊,请别介意。

    ***

    「所以——既然犬神附身没什么用,就只能考虑别的办法了。」

    「诶?」

    「你在听吗,白冢?毕竟是关乎到你性命的事,所以要更加认真。」

    「啊,嗯,我知道。」

    「……那个,你从刚才开始就心神不定的,想什么呢?」

    泷泽同学将两肘伸向二人座的小桌子,直视着我。

    坐在座位上的我,放下装有水的玻璃杯,在这股压迫感下开口了:

    「不,我没怎么来过咖啡店,总觉得不太自在。」

    看着别致的木纹内部装饰与橙色的室内灯,我呆呆地搔了搔头。听到这一回答的泷泽同学惊讶地说:「你是乡下的孩子吗?……难道没有和伊达同学来过这种地方吗?你们在交往吧?」

    「不、不,我们没在交往。」挥手否定泷泽同学的话,我补充道:

    「而且,我和小鼬一起去的大多是套餐店或家庭餐厅,还有家庭中心之类的。」

    「家庭中心?」

    「嗯,你看,小鼬一个人住的第一年,家具什么的都不够,我作为搬运行李的人兼顾问经常一起去。」

    泷泽同学投来了冷淡的视线。

    「嗯,你还坚持说『没有交往』啊?莱卡,你怎么看?」

    犬神使问道,垂在胸前的圆筒形吊坠传来了「汪」的叫声。虽然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是感觉被当成傻瓜了。

    「让您久等了,推荐的两种混合。」

    突然听到了很有气质的声音,所以我们的对话中断了。循着声音的来源抬头一看,只见一位用印花大手帕束起茶色长发的围裙姐姐,单手端着托盘。

    「别拘束,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样,现在两位处于包场的状态。」

    两个冒着热气的杯子被轻轻地放在桌上。泷泽同学微笑着说:「我们来的太晚了,真不好意思。」(好久没看到这个人的笑容了)然后向看起来很亲切的店员搭话:

    「那个……今天老板不在吗?」

    「夫妻一起去进行有些迟了的新年旅行了,所以现在是由我这个第二代来担任代理,赫音酱。」

    那样笑着的店员,突然眯起眼睛把目光转向我,深深地嘟哝道:

    「没想到,赫音酱竟然会带男朋友来,看来我真是老了。」

    「不是男朋友。而且怎么偏偏有这样的误解啊?」

    泷泽同学说话很快,而且还斩钉截铁地断言。看到这一幕的店员开心地笑着说:「又害羞了……哦,有电话。」然后回到了柜台。

    「别在意,那个人总是说这种话。」

    拿着咖啡杯嘟嘟囔囔的泷泽同学,脸颊微红。尽管很符合我们这位委员长的一贯风格,不过当着本人的面说出「怎么偏偏是……」似乎有些过分了。怀着这样的想法,我看向泷泽同学,只见她摇了摇头,然后用认真的语调断然开口了:

    「总之,白冢,让我们言归正传吧。你明天就要和那个怪人一决胜负了,可没有时间拖泥带水。」

    「啊,是这样啊……」

    马上切换到认真模式真是太厉害了。我一边佩服着那样的事情,一边拿着杯子,潜藏着心声去跟泷泽同学搭话。

    「我想了想,干脆逃走怎么样?」

    「如果换做是咱,大概会追击你。还是说,白冢,你有信心逃脱?」

    「听你这么说……啊,对了!总之我先从最近的车站坐电车向北逃,如果泷泽同学明天遇到那家伙,就对他说『白冢向南逃了』……」

    「这是侥幸!而且没什么效果。那家伙好像能感知到我们的位置。」

    「这样啊……那你就硬跟他说我还没准备好呗?」

    「为什么都是这么小气的手段啊?白冢,你不想认真战斗吗?」

    「没那回事!」

    我极力断言,那个声音的气势使泷泽同学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就在这时——

    「喂?不好意思,现在是我在说话……嗯,您是要让那边的他听电话吗?」

    听见从柜台传来的声音,我们中断了作战会议,面面相觑。

    「找白冢的?」

    「是找我吗?但我今天是第一次来这里啊?」

    基本上,我会来这个地方也是偶然。如果没遇见那个街角拳击手……或者说,如果没有因为拖到闭校时间而被赶出音乐室的话,也不会来这里。

    「就算这么说……毕竟对方是找您的,所以您先代替我接吧,如何?」

    店员姐姐一边不解地歪着头,一边举着听筒。唉,没办法——我离开了座位。

    「是的,我是白冢。」

    「哎呀,声音听起来很有精神呢。」

    一边目送着在结账时不叫我的店员姐姐,一边把黑色的电话听筒贴在耳朵上,听到的是飘飘然我行我素的声音。虽然耳熟但太过意外,我的思考停止了三秒钟。

    「嗯,你是……奈良山?」

    「没错。」

    「但是,为什么这里的号码……?不,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话说,你知道我的手机号码吧?」

    我一边混乱一边提出问题,而奈良山只笼统地回答「发生了很多事情」,接着就以往常的样子开始说话:

    「比起那个,白冢。求道丸去你那里了吗?」

    「……啊,那是谁?松明丸的亲戚吗?」

    「不是的,我说的是木叶天狗,名叫『求道丸』。他是个在绿色斗篷下只穿一条运动短裤的奇怪家伙。可能还会说一些什么『师傅』、『猿神』之类的话。」

    「啊对,就是那家伙!他对泷泽同学也说了这些话——咦?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啊?难道你也被袭击了?」

    我本以为我猜想的八九不离十,但得到的回答却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想——

    「哎呀,那家伙说的『师傅』,就是指我吧。」

    「啊?」

    对于这一冲击性发言,我的思考再次停止了。

    「嘛,他只是这么叫我,但我并没有收徒弟的打算。偶然在他面前使出了让他招架不住的招数,就被敬仰了。唉,单方面地被称为师傅,我真是服了。」——尽管奈良山以平常的语气笑着说了这些话,但我还是相当震惊。

    「等一下!呃,我该从何说起……也就是说,那个拳击手是天狗?」

    「嗯,是木叶天狗。虽然几乎不会使用妖术,但他们都擅长体术。」

    「那是和奈良山不同种类的天狗吗?天狗有那么多种吗?」

    我一边整理想法一边询问,电话对面的「师傅」有点烦恼地回应道:

    「嗯,是啊,如果用芋头来打比方……」

    「……诶?那个,芋头?」

    「是的,红脸长鼻子的正统类型是萨摩芋,木叶天狗是洋芋,我是山药,明白了吗?」

    这是一个让我似懂非懂的说明。

    「总觉得……」

    刚要问「那鸦天狗是什么」,但我终于清醒过来——

    「比起这件事,更重要的问题是那个拳击手!如果他自认为是你的徒弟的话,应该算友方吧?那为什么还要袭击我们啊?」

    「说来话长,我不是提到过吗?我从前和猿神战斗的时候,有过同伴。」

    「咦?听这么一说,好像……」

    消灭猿神的时候说过那样的话吗,我追寻着记忆,并催促奈良山继续说下去。

    「嗯,那个时候的搭档就是求道丸。因为他相信和强大的对手战斗是锻炼自己的捷径,所以我觉得正好,就请他帮忙了。」

    「嗯。」

    「前几天我在山上突然和那家伙再会了。他得知猿神在除夕夜再次骚动,就说『这次一个人解决很辛苦吧?』我就跟他说明了大致的经过。」

    「……啊!我好像明白了!总觉得能理解他找我们约战的理由了呢,奈良山!」

    我不由得插嘴了。听到奈良山「请讲」的声音,我一口气把自己的预想说了出来——

    「你大概是说了『因为有小鼬、泷泽同学以及在场的大家协助,所以很轻松就赢了』这样的话吧!于是,听到这句话的弟子燃起了『竟然有那样的强者,一定要亲自会一会』的热情,就暴走了。」

    「哎呀,好厉害啊,这是正确答案。」

    在电话那头,「师傅」爽朗地笑了起来。但是,我这边可没法高兴地说「哇,猜中了」——毕竟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态啊。

    「啊,那家伙果然很糟糕啊,奈良山!」

    「……怎么了,突然?他已经与你们战斗过了吗?」

    「我这边现在还没……不过之前经岛学姐和江户桥学长在约会时被他袭击了!小鼬虽然赢了,但他还是不罢手——泷泽同学在学校差点被他一击扑杀!而且他约我明天一对一单挑!如果是师傅的话,请想想办法,拜托了!」

    我完全舍弃了原本就不怎么有的羞耻心,对着听筒大叫。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旁边的泷泽同学,用怜悯的视线看着我。

    「……是吗,来的意外的早啊。」奈良山用平静的声音嘟囔着。

    当我准备再次恳求的时候。

    ——咯吱吱吱,咯吱吱吱!

    在电话那头,异常尖锐的叫声突然轰鸣起来,吓了我一跳。随后传来了奈良山略带厌烦的声音:

    「那个,我现在正在打电话,请稍等。」

    ——咯吱吱吱吱吱吱!

    「真的吗?嗯,如果是这样的话也没办法。」

    ——咯吱吱吱吱吱吱!

    「好的,我马上就去。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你跟日罗坊说。」

    奈良山好像在和那个怪声的主人对话……事到如今,这通电话到底连接到了哪里呢,我感叹着日本电话网的广阔。电话那头又传来了「师傅的朋友们」焦急的声音。

    「对不起,白冢,我有急事,我要挂了。」

    「什么?别这么狠心啊!你的弟子怎么办啊,明天他就要找我一决胜负了!」

    「嗯,是啊。话说你还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稻叶老师吧?那就赶快去拜托她。虽然木叶天狗的体力很强,但其他方面却没有什么长处,对妖狐的幻术更是完全没有耐性,如果是稻叶老师的话,一定能够轻松获胜的,嗯。」

    「那个,不,但是稻叶老师她……」

    「还有,千万不要向伊达求助。求道丸那家伙不会和已经决出胜负的对手再次战斗,做了那样的事反而会激怒他,或许会没完没了地疯狂狙击白冢你呢……我也会尽快赶回去处理的,在那之前请撑住,再见。」

    电话被无情地挂断了,我心情沉重地放下了听筒,一直在旁边等待的泷泽同学,担心地跟我打招呼:

    「大致的情况都听到了……奈良山说该怎么办?」

    「拜托稻叶老师。」

    我用沉闷的语调挤出了这句话,泷泽同学听了直皱眉:

    「但是,稻叶老师……最近没来学校。」

    「是啊,奈良山不知道这点。」我顿时感到肩膀无力。

    不知道是寒假还是带薪假,从温泉回来之后,我不记得在学校见过那位老师。江户桥学长和新井学姐都说「也没来过学生会」。当然,我们既没有和稻叶老师取得联系的手段,也没有等待第三学期的余地。

    ——啊,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手肘撞到柜台上,我发出了沉重的叹息。只有两个人的咖啡店充满了守夜般沉闷的空气,我不知不觉就把脸转向了地板。

    「那样啊……」

    突然听到了细小的呢喃。然后,我无力地抬起头来,结果被眼前的一幕吸引住了。

    「是咱……是咱的错……所以……!」

    端正的脸紧绷着——

    「白冢……!」

    短发的小个子少女站在那里啜泣着。

    一向眼神认真的大眼睛,如今紧紧闭上,几缕眼泪扑簌地溢出。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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