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梅尔豪森王国为十三王朝的后裔,过去曾被称为罗迪亚大陆霸主,但现今不仅缩减国土,而且还被古杰尔赫夫帝国及贝鲁兰多联合王国等大国包夹,甘以小国地位自居。
王国的领土范围并不广阔,过去曾主宰大陆的荣景几乎已不复见,现在只能看到存在采石场及金属矿山的高山地区、农业地区,以及零星分布的农村与小镇,其中规模最大且唯一称得上都市的地方即为首都留布尔格。
就大国的角度看来,像芬梅尔豪森这样的小国其实是个障碍,虽然它位于大陆的偏南端,位置上并不构成阻碍,但首都留布尔格却是衔接河川及道路的要冲,各国的特产品、生活必需品等大部分的物资都得先送至留布尔格,然后再转运至其他各地,换句话说,留布尔格为物流的重要据点,因此无法忽略它的存在。
除了地处物流据点,留布尔格同时也充分运用了十三王朝古往今来的历史优势,确保了王国的独立,尤其是位于首都的德亚朵菈大教堂,这里是全大陆年代最古老的教堂,供奉着阳暗神威尔金与阴明神给特里克斯二神,统一了大陆的维利西斯大王就是在此戴上王冠,因此若这个大教堂遭到破坏,全大陆势必严重指责出手破坏的国家。
基于这样的因素,芬梅尔豪森王国得以成为保持独立的国家,不过这一切都是过去的事迹,没有人知这今后会如何演变,当然就常理判断,直至目前为止都能维持现状的话,相信今后也能持续下去,但说穿了这只是个愿望,因为任何地方都有可能产生裂痕。
没错,的确产生了裂痕,一切的开端是在王国752年春天,更精准一些来说是在3月加20的早上。
对于芬梅尔豪森王国及白瓷皇宫来说,这一天是长久以来的平静掀起波澜的日子,宫里的女仆一早就发出凄厉的喊叫声。
惨叫声传遍了皇宫每个角落,只见女仆慌张地摆动着瘦弱的手脚,跌跌撞撞地从代王的房间冲了出来。
「殿下他……!海尼尔殿下他……!」
首先赶过来的是当班的禁卫军守卫及宰相贴身秘书官耶儿拉妮雅。
「发生了什么事?」
耶儿拉妮雅双手按着脸色铁青且瞠目结舌的女仆肩膀。
「冷静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海、海尼尔殿下他……!我送茶去给他时,结果他……!」
女仆的手颤抖地指向房间,房间中央有一张吊挂着帷幕的床铺,中间呈现鼓起,应该是有人躺在里面,不过床铺的一端却有只手臂无力地垂着。
耶儿拉妮雅一走进房间立刻扶起这只手,并且用手指连续换压不同位置确认脉搏。
「……立刻去找特鲁西姆大人过来!」
原本肃立一旁的禁卫军守卫一听到命令后随即退了出去。
此时宰相特鲁西姆正巧刚进宫上朝,他虽然双眼凹陷,被人评为脸相不佳,但却一向严守时间。
当他走进房间后,便立刻将禁卫军守卫及女仆支开。
「确定海尼尔殿下已经过世了吗?」
「是的。」
耶儿拉妮雅点了点头。
「恐怕昨晚就已经过世了。」
她继续小声说道:
「不过我是刚刚才得知的,所以就先通知了您。」
「我的秘书官总是如此机伶。」
这两个人在海尼尔的遗体前窃窃私语着,他们觉得眼前的景象宛如一出戏的场景。
「先王才驾崩没多久,结果连海尼尔殿下也抛下王国离开人世。」
「没想到会这样连续发生不幸。」
「古杰尔赫夫帝国和贝鲁兰多联合王国肯定很高兴。」
宰相摸了摸满是皱纹的下巴。
「海尼尔殿下原本就体弱多病,不过在如此短的期间之内连续有人过世,实在也太不可思议了。」
秘书官的脸庞浮现出不解的表情。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海尼尔殿下是代王,先王鲁多尼亚三世没有指定继承人便过世了,加上一般普遍认为他不适合成为芬梅尔豪森王国的国王,所以他处于无法即位的状态。」
「而且他没有冥玉。」
「没错,国王选择冥玉的同时,冥玉也在挑选国王,当冥玉出现在真正的国王身旁,它将发出昏黄的光芒,根据海尼尔殿下的能力和身体状况来评估,冥玉没出现也不是没道理。」
「您的意思是这和海尼尔殿下过世有关吗?」
「若说是死于非命,其实也不会太奇怪。」
耶儿拉妮雅望着自己顶头上司的脸,他那凹陷的眼眸宛如泥沼沉淀般混浊。
「……太草率处理的话……」
「太草率的话是吗……嗯,你说的没错。」
特鲁西姆斜着嘴交代秘书官说道:
「通知海尼尔殿下的弟妹们他过世的消息,记得态度要很慎重严谨……对了,还有……」
特鲁西姆叫住了准备转身离开的耶儿拉妮雅。
「先去通知希尔托露德殿下,我想她应该会想第一个知道。」
特鲁西姆淡淡地笑着,似乎暗自盘算着如此一来便能加深希尔托露德对自己的印象。
不过秘书官对此却以虽非冷笑,但也毫无感情的声音答道:
「您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
「希尔托露德殿下也病倒在床了。」
耶儿拉妮雅行了礼后,留下自己的上司和一具遗体退了出去。
场景换到距离皇宫相当遥远的市场里。
「三千多郎。」
「什么?」
奥尔曼还以为自己的耳朵有毛病,盯着眼前的商人直瞧。
过去那个少年现在已经十八岁,变成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虽然外表仍显稚气,不过为人处世倒像是曾历经一番苦难的人。
此时这位名年轻人对着眼前的商人发出无法理解对方所言的声音,这名商人是个满脸胡须的中年男子,半张脸长满胡须,另一半的脸则皱纹满布,他的声音颇为宏亮,所以年纪应该不至于太老,但样貌却相当显老,看来累积了不少经验,此外他身穿筒形服装,同时裹着东方诸国人民所穿的毛皮,想必是游历了大陆各地后来到了这里,而且他的口音混杂着各地的腔调,这样的推测势必无误。
商人又重复了一次刚才所说的话。
「这把湾曲刀要三千多郎,它可是来自南方诸国的珍品喔,你看,这里有芬梅尔豪森王国海关盖的核准章。」
粗糙的手指头指着印在刀柄上的烙印,圆形的焦痕相当清晰可见。
奥尔曼显得有些不耐烦。
「大叔,不过是把湾曲刀,为什么会有王国的核准章?这种东西也耍课关税吗?而且它又不像一般的刀子那么大把,根本是把短刀而已嘛。」
「这可是把有来历背景的湾曲刀喔。」
商人说得口沫横飞。
「南方沙漠之国维塔利亚有个因几年前的战争而失去国王的王妃,由于她哀伤过度,于是让蛇咬了自己的手腕,但却没死,所以她又以这把尖刀刺喉自杀,经过辗转流传,最后落入我的手里,三千算是很便宜的了。」
「三千都能买到两匹好马了,难不成这把刀会长脚狂奔?」
「我可以卖你便宜一点啊,你打算出多少?」
「五十。」
奥尔曼说得相当爽快干脆,这会儿换商人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
「你、你在乱喊什么价啊?三干部算很便宜了!」
「不然二十。」
「太胡来了!」
商人仓皇地把奥尔曼准备伸手拿走的短刀收了起来。
「哪有一个国家的商人会把三干多郎的刀以五十卖出?你要我去上吊吗?」
「你也可以刺喉啊。」
「你如果只是来乱的就走吧。」
「我想买啊。」
奥尔曼接着放低了声音说道:
「可是这种冒牌的短刀要卖三千实在说不过去,所以我才会喊五十就跟你买,这样也还不差吧?」
「差太多了,这样可是会激怒给特里克斯神的。」
阴明神给特里克斯以买卖之神着称,大多数的商人都十分信仰祂,这名男子似乎也不例外。
然而不巧的是奥尔曼丝毫不相信给特里克斯神。
「长期驻守这里的官员最近在巡视小麦价格时和人起了纷争,心情不大好,他们通宵值勤,现在应该很想快回点家吧,你想如果我告诉他们这个印章是伪造的,结果会是如何?」
听到这句话后,商人的眼神透露出惊恐。
「……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我吗?你才不可能认识官员呢。」
「如果我真的认识的话呢?」
商人闭着嘴不吭声,看起来他正在费心评估奥尔曼所言和自己所开的价格哪个比较划算。
「那么算你两千如何?」
「五十,我都已经知道那是假货了,你的成本肯定没多少钱。」
「你这样我会破产啦,一千。」
「那六十好了。」
「……你拿去吧。」
奥尔曼露齿笑着把装有铜鐄的袋子交给商人,商人立刻一把将袋子抢过去,然后以充满狐疑的目光瞪着奥尔曼。
「你还这么年轻,倒挺会杀价的嘛。」
「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你应该没认识海关的官员吧?」
「你说呢?」
奥尔曼将短刀收入怀里。
「不过这把肯定是假货,不是玛丝莉哈王妃刺喉的那一把。」
「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看过真货。」
奥尔曼对着哑口无言的商人露出了微笑,随即扬长而去。
王国的首都留布尔格别称「万物之乡」,大陆各地的粮食、财物都会被运来这里,然后在市场进行热闹的买卖。
市场一早便开市,一直营业到夜深时分,贩卖的商品涵盖新鲜的鱼货到华丽的珠宝,因此一整天到处都在进行交易,原则上午以食品类为主,从黄昏到晚上为珠宝类,而下午则贩卖其他的物品。
现在是冰溶之刻(上午十点),粮食的买卖已经到一个段落,接着热闹登场的是各种财物的交易,奥尔曼不受现场沸腾的气氛所影响,头脑清晰地在市场上四处搜括。
留布尔格的中心正是皇宫所在,由皇宫之处再呈放射状发展,市场大约位于西南方,旁边连接的地区为低收入户的居住地带,简单来说就是贫民窟。
奥尔曼向贫民窟走去。
他寄宿在位于中央的一间旧衣店二楼,会住在这里并非因为他喜欢,而是以他的收入顶多只能住在这里。
他靠着帮地方上的人们做事维持生计,诸如代人寻物、护送商队,或是驱赶盗贼等,虽然一般俗称做这种工作的人为“万事包”,但他并不介意自己的头衔,反而很庆幸多亏了这些工作,让他有机会能从炎热的沙漠走到酷寒的山脉,足迹踏遍整个罗迪亚大陆。
奥尔曼打开了旧衣店的大门。
「我回来了。」
奥尔曼没有走上二栖,而是拨开了堆积如山的衣服向屋里走去。
一个背对着他的中年妇人转身过来。
「奥尔曼,你回来啦。」
「这把是你托我买的刀子。」
奥尔曼将短刀及找钱交给妇人,妇人双手接住。
「不好意思耶,很贵吧?」
「差点儿被对方给卖贵了,这种假货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啊,我正想买把刀来保护这家店。」
妇人将短刀放在柜子的最上层。
「最近不是挺不安宁的吗?有了这把刀子就放心多了。」
「找卫兵来就好了啊。」
「他们应该不会来我们这种地方吧?」
「你让我住在这里难不成是要我当护卫?」
「你别胡说了。」
妇人惊讶地连忙摇手。
「一个月都还不见得会回来一次的房客能帮上什么忙?不如摆一个人型立牌还比较有用。」
「因为得出远门的工作比较多嘛,我可是都有付房租给你喔。」
「是偶尔吧?」
「对啦,是偶尔啦。」
奥尔曼耸了耸肩,虽然他有时手头上有钱,但其实多半没有,幸好这位中年妇人和她的丈夫相当包容,总是让奥尔曼拖延付房租。
妇人在工作台上将旧衣服的绉褶弄平。
「反正只要你在这边好好做生意就行了啊。」
「我不是很喜欢留布尔格这里。」
「是吗?可是你都会回来这里啊。」
「这里总是工作机会比较多,而且委托人多半都是在这里等我。」
「你曾住过这里吗?」
「…………」
奥尔曼原想回答,但又突然把话吞回去。
中年妇人并不在意奥尔曼回答她,她继续把旧衣服的绉褶弄平,然后摺起来。
「对了、对了,你不在的时候发生了大事,而且还是两件大事。」
「这样是算多还是算少?」
「谁知道啊……听说王室的长子过世了。」
「……啊?」
长子就是海尼尔,比起处理政务,他更常躺在床上,这样说起来的话他算是挺长命的。
「陛下驾崩后都还没过两个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谁知道啊……」
「接着会换次子来继承吗?那家伙明明那么糟糕……」
「我要上楼去了。」
奥尔曼指了指天花板,他自己的房间就在上面,有关皇宫的八卦他实在不大想听。
「不好意思耶,耽搁到你。」
「不会啦。」
「啊!对了、对了,另外一件大事。」
当奥尔曼正要上楼时,中年妇人又叫住了他。
「你有访客唷。」
奥尔曼停下了脚步。
「访客?要是来跟我借钱的,就说我从船上摔下来挂掉了。」
「你还在用这种藉口吗?你都已经死了六次了。」
「下次要改说成从悬崖摔下来死了,真的有我的访客吗?」
「对方说认识你,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是女的?」
「她说她是你妹妹,你有兄弟姊妹吗?」
奥尔曼未做回答,迳自走上楼去,同时拉开了老旧歪斜的房门。
简陋的房间里只有一张稻草铺成的床铺及木制圆形桌椅,而访客就坐在那张椅子上。
访客也发现奥尔曼走进房来,她是一名年轻的女子,年纪比奥尔曼小,脸庞轮廓有如利刃般削挺,而且十分美丽;她的曲线相当玲珑有致,腰际挂着一把长剑。
奥尔曼注意到那把剑,剑鞘看来虽然朴素,但上面的波浪纹路是以银雕刻而成,而图案部分则镶有红宝石。
这把剑昂贵的程度显然与这个地方完全不相称,走在外面不出三公尺就有可能被偷或抢走,即使如此这名女子仍大方地挂在腰际,表示她极有自信不会被偷走。
她站起身来对着奥尔曼鞠了个躬。
「皇兄,我来接您了。」
奥尔曼当然知道这名女子的身分,无论经过多少岁月,他都无意忘却。
「……娜莉雅。」
「您还记得我,我感到无比荣幸。」
娜莉雅已经长大成人,她那有如剽悍战士一般的脸庞露出略带安心的表情,然后又再说了一次:
「我来接您了。」
奥尔曼从背后关上了门,然后靠在墙上。
「……我们多久没见面了?」
「八年。」
奥尔曼一听也跟着覆诵了一声,心想已经有这么久了啊。
「你变了好多喔。」
奥尔曼话一说完,马上想起自己的年纪,不禁露出了苦笑。
「我一定也是一样吧。」
「您还看得出以前的样貌。」
「你对我说话的方式都没变耶。」
娜莉雅默默地点了头。
过去那个小女孩现在已成为英挺的骑士,举手投足十分得体,笔挺的服装上没有任何脏污或脱线,毕竟身为王室的骑士一定会先经过仪容的检查。
「我们准备出发吧。」
「你那把是王室禁卫军的长剑吧?以前一直被放在宝物库之中,当年是鲁多尼亚三世送给你的。」
「我现在已经长大到挂得了剑了。」
「看起来能卖到不错的价钱。」
「获赐的物品不能拿去卖。」
「要是我的话早就拿去抵房租用了。」
「我们出发吧。」
娜莉雅以不变的表情重复说着刚才那句话。
奥尔曼闭上了嘴,然后叹了一口气。
「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一板一眼的女生啊……不对,应该是从以前就这样了。」
「我被交代一定得带您回去。」
「你从小就不会恶作剧,也不跟人开玩笑。」
「马车在大街上等着我们。」
「为什么我非得跟你走不可?请不要管我啦。」
「理由您自己应该很清楚。」
娜莉雅继续说道:
「您又打算外出去哪里吗?」
奥尔曼思考了一下意图反驳。
他的脑袋里浮现出各种理由,比方说还有受托的工作、欠债未还、有人要来访、头痛、肚子痛、想要上吊……
不过每个理由都不够充分,既然还有受托的工作,肯定会被问为何还回寄宿的地方;有积欠未还的债务,他们一定会帮忙还清;头痛和肚子痛的说法,根本不会被采信;而至于上吊自缢不是被阻止,就是被当成胡说八道,从自己的妹妹所展现出的使命感看来,奥尔曼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理由都没用。
不过其实要自己对娜莉雅说声「再会」,总令他感觉心情极为沉重。
于是奥尔曼抛开各种所能想到的藉口,对着眼前的女子说道:
「我知道了。」
娜莉雅向他鞠了躬。
「明智的抉择,我还以为您会逃跑。」
这是因为奥尔曼觉得不要反驳比较好的结果。
奥尔曼重新拿了原已取下的短刀,娜莉雅见状蹙了一下眉头。
「您没有剑吗?」
「本来有,不过后来拿去换钱了,如果没卖掉的话,我早就在和古杰尔赫夫帝国的边境上饿死了。」
奥尔曼一边说明一边看着娜莉雅的长剑。
「我也好想卖了那把。」
「恕难从命。」
娜莉雅稍微掀开了遮窗布向外看去。
「我们立刻出发吧,大家都在等您。」
「不能让我睡个午觉再走吗?睡午觉是我最幸福的时光耶。」
「很抱歉。」
娜莉雅的口气一点也不像她真的觉得抱歉。
于是两人走出房间下了楼,娜莉雅没向旧衣店的中年妇人打声招呼就走出门去,奥尔曼则向她说了一句:
「我出去一下。」
「你还真忙呢。」
「我自己也不敢相信竟然会被她强行带走。」
「你妹妹是皇宫里的人吗?」
奥尔曼看了娜莉雅的长剑一眼,然后又望向中年妇人。
「不是,她是来要债的,她打算把我贱价卖给采石场。」
「把你卖去当工人是吗?」
「谁知道。」
「你这次什么时候会回来?」
「……我也不是很确定。」
奥尔曼此时完全没想到自己说的这句话最后竟然成真。
奥尔曼一走出贫民窟就看到马车停在街上,那是一辆由四匹骏马所拉的红色马车,活像木偶般的马车夫静止不动地坐在驾驭台上。
奥尔曼看着刻在马车车门上的徽章图案,那是一只张着大口的血红赤狼,只有十三王朝的正统继承国才能拥有这个徽章。
「这样太招摇了吧?」
「并不会,这一带的百姓根本不在意这些。」
「他们平常都只是听一些传闻,从来也没亲眼目睹过王室的马车。」
娜莉雅打开了马车门,不过奥尔曼并没有先坐上车去。
他等蓍妹妹先坐进去,然后自己坐在她的斜对面。
娜莉雅敲了一下驾驭台侧的壁面,随之响起一阵轻快的马蹄声,马车向前驶去。
这条路是首都内少有的石板路,虽然挺好走的,但驾起马车则上下震动得相当厉害,奥尔曼有时得扶着旁边稳住身体。
娜莉雅表情不变地坐着。
「……皇兄,您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地方生活?」
「原因很简单啊,因为我没钱。」
「您如果需要金援的话,无论多少我们都能提供。」
「我还没落魄到要靠你们施舍。」
「要是您只能在那样的地方生活,那么您真应该向王室求援的。」
「你有偷偷帮我吗?」
「……没有。」
娜莉雅一边移开了视线一边答道。
奥尔曼看了娜莉雅一眼。
「你该不会常常在监视我吧?」
奥尔曼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不然你怎么会就这样知道我住在哪里?」
「……不是我,是皇姊。」
娜莉雅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希尔托露德皇姊一直很关切您的状况。」
「…………」
「她老是说我那个弟弟……那个芬梅尔豪森王国国王鲁多尼亚三世的第五个儿子到底人在哪里?在做些什么?」
「…………」
「她会这样应该都是因为她很疼爱您吧。」
奥尔曼沉默不语,他既没有认同也没有否定娜莉雅所言。
在这个国家,凡是身为鲁多尼亚三世的儿子,即代表他具备继承王位的资格,就算是个拖油瓶,只要国王同意就没问题。
鲁多尼亚三世在三个月前驾崩了,当时人在古杰尔赫夫帝国领土内的奥尔曼也听说了这个消息,不过他并不觉得有任何感伤,倒是因为想起过去不快的回忆而让他皱起眉头。
奥尔曼并不认为王座空了出来与自己有何关系,只要皇兄皇姊中有人会登基为王就好了,不过当他得知后来海尼尔只成为代王,并未正式即位时,昀确令他感到不解。
他心想是否冥玉没有交给海尼尔?还是有什么压力存在?而野心勃勃的人又是谁?
奥尔曼的脑海中浮现出希尔托露德的影像,飘逸的银发及翡翠般的眼眸,沉着稳重且绝不妥协的姿态,当然还有当年那个时候她恐怖的眼神。
「我想您可能不知道……」
娜莉雅的声音将奥尔曼拉回了现实。
「希尔托露德皇姊最近一直卧病在床。」
「……我听说传闻了。」
「在哪里听说的?」
「市场上啊,有一些贵金属价格飙涨了起来,通常只要一察觉世局混乱,就会想买贵重的物品,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啊。」
「想要得知皇宫的秘密应该很困难。」
「人的嘴巴是封不住的。」
由于路况变得比较好了,所以马车的震动也小了不少,这表示他们已经接近首都中心,奥尔曼望着街上整排优美的建筑问道:
「这辆马车是要去皇宫吗?」
他轻轻敲了一下马车内部。
「你之所以来找我,是因为海尼尔过世的缘故对吧?」
「是的。」
娜莉雅用力地点点头。
「那家伙光长个头却很没胆,但野心倒不小,虽然很想坐王座,却戴不了皇冠,是想当国王却当不了的典型范例。」
「皇兄,您也有在打听我们的动向吗?」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是从传闻听来的。」
「因为海尼尔皇兄过世了,所以现在要集合全部有继承权的兄弟姊妹们。」
「是谁决定要这么做的?鲁多尼亚三世死的时候也没这样啊?」
「是希尔托露德皇姊。」
「不管怎么样,我很庆幸您愿意跟我回来。」
此时马车因为转弯使得车轴发出摩擦的声响。
奥尔曼从车窗看到了一栋纯白色的华丽建筑,这栋就是皇宫,自从始祖维利西斯国王建国以来,都是在此制定各种政策或做出决策,可说是长年以来被染满了阴谋与野心的一栋建筑物。
「鲁多尼亚三世的女儿比儿子多,听说身为拖油瓶的我之所以能享有如亲生般的待遇,就是因为他想增加儿子的人数,而且还足那个宰相的主意,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就是那个眼睛凹下去的……」
「特鲁西姆。」
「对、对……那家伙的长相还是那副德性吗?」
奥尔曼稍微一惊……
「这次把兄弟姊妹们全部集合起来,该不会也是特鲁西姆的主意吧……不对,应该还是皇姊吧?是她召集大家的。」
奥尔曼推翻了自己所说的话。
「她才不会受生病影响,她总是想怎样就怎样。」
「您挺了解希尔托露德皇姊。」
「……还好啦。」
娜莉雅严肃的脸庞露出一丝好奇的表情,奥尔曼并没有错过这些微的变化,不过他并不打算再多说些什么。
「……您可能是最晚到的。」
「是吗?大家都挺拚的嘛。」
「王室目前面临的状况相当紧迫,每个人都快马加鞭地赶过来。」
「我可以走人吗?」
「不行。」
虽然奥尔曼只是半开着玩笑,但没想到娜莉雅却严厉地回答了一句:
「这攸关着芬梅尔豪森王国的未来。」
「我这个穷光蛋能干什么?」
「希尔托露德皇姊十分看好您。」
娜莉雅用一种似乎真挚,但又带有轻蔑的目光打量着奥尔曼。
「不过我个人并不认为如此,因为就在我以骑士的身分发誓向您效忠的当天,您就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奥尔曼连忙移开了目光,因为对于妹妹的这番话,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就在这个时候,马车夫吆喝了一声,马车随即停了下来。
「怎么了吗?」
娜莉雅向马车夫问了一声,虽然差不多也该抵达皇宫了,可是却好像还没进入皇宫的区域范围。
由于马车夫并未应答,娜莉雅准备开门下车。
「等等。」
奥尔曼阻止了娜莉雅,他对着回望的娜莉雅竖起了食指,示意不要出声。
他稍微掀开了布帘向外看,马车停在街上,看起来并无异状,不过奥尔曼总觉得事有蹊跷,因为应该坐在驾驭台上的马车夫从刚才就都无声无息,连咴嗽都没有,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皇兄?」
奥尔曼没理会娜莉雅,他直盯着马车车顶,然后将车门踢开。
门锁被踢坏了,奥尔曼立刻翻身跃出马车外。
突然从上方跳下来一个人,全身穿着深蓝色的服装,脸上则蒙着布巾。
此人手上有把漆黑的匕首,显然是来杀人的。
匕首刺到了石板地上,奥尔曼翻身站了起来。
对方只露出眼睛,眼神就如突刺过来一般锐利,透露出此人一心只想完成任务。
刺客手握漆黑匕首蹲了下来,随即又往石板地一蹬飞扑了过来。
「皇兄!」
娜莉雅叫了一声,而奥尔曼也立刻高喊:「别过来!」
刺客突然改变攻击的方向,刺向准备从马车下来的娜莉雅。
只见蓝色身影扑了过去,漆黑的匕首只有在这时露出了刀光。
娜莉雅头低了下去,突然一阵低沉的声响,马车门大幅摆动,这名刺客再次从后方袭击想要拉开距离的娜莉雅。
娜莉雅一个转身拔出了长剑,这把芬梅尔豪森王室的宝剑咻的一声划破了刺客蒙面的布巾。
刺客的脸露了出来,果然是名男子,他的相貌相当稚嫩,有种难以形容的中性感,他杀了马车夫,同时此刻也因几度的交手而显得上气不接下气。
「来者何人?」
娜莉雅持剑问道:
「是谁派你来的?」
刺客未做回答,只是不断地换手拿着漆黑匕首大肆挥动。
娜莉雅再次举剑,就在这个时候,男子的身体摇晃了起来。
他大步踏了一步,又踏了一步,然后倒卧在地。
男子的背上刺着一把匕首,下手的人是奥尔曼。
娜莉雅将长剑收回剑鞘中,同时奥尔曼也从刺客背上拔起了匕首。
他把了一下刺客的脉。
「他死了。」
「其实不用杀他。」
对娜莉雅所言,奥尔曼摇了摇头,并且指着刺客的匕首。
「这把匕首的刀刃是黑的喔,应该是涂了毒,稍微被划到一下可能就没命了耶。」
尽管如此,娜莉雅还是有所不满。
「可是这样就没办法逼问出他的目的是要杀谁。」
「说的也是,不过以这种打扮来袭击的人……」
奥尔曼掹然想起什么似地掀开了男子的衣服确认了一下,然后又盖回去。
「嗯……」
「怎么了吗?」
「没事……你没受伤吧?」
「您别在意我,还是担心您自己吧。」
娜莉雅一边将马车夫的尸体从驾驭台搬下来,一边说道。
「请您快点上车。」
「别催我。」
「我相信尽快离开这里是保护您最好的办法。」
娜莉雅自己拿起了缰绳,奥尔曼坐在摇晃的马车里思考着。
刚才的攻击应该不是一般人发狂所为,刺客身上只有一把有毒的匕首,其他什么都没带,没有任何物品能拿来辨认他的身分,而且身手也相当矫健。
奥尔曼心想这个人是来刺杀自己的吗?不对,其实未必如此,因为那名男子一看到娜莉雅,马上就转向攻击她。
不过为什么要攻击娜莉雅?理由为何?
(要是知道就不用这么累了……)
越接近皇宫,奥尔曼的心情越显沉重。
马车已渐渐接近皇宫的区域范围,一扇大门出现眼前,大门两侧有禁卫军动也不动地立正站着,可能是因为马车上刻有王室的徽章,所以马车得以直接通过大门,未遭拦检。
马车继续驶向广阔的前庭,这里又出现了一道大门,马车晃了两三下后停了下来。
娜莉雅从驾驭台走下来。
「我们到了。」
马车门被打了开来,奥尔曼几经犹豫后,还是勉为其难地下了车。
他仰望着眼前巨大的建筑物。
和奥尔曼当年曾住在这里时相比,白瓷皇宫一点都没有改变,不过没变的只是外观,内部应有不少的变化,还有住在里面的人也该变了不少。
奥尔曼的眼前耸立着一道肃穆庄严的大门,上面浮刻着张口的狼,奥尔曼住在这里的时候多半是从后门进出,几乎没走过这道门,连他逃走之时也是一样,因此在他的印象中,自己从未仔细看过这道隔绝宫殿内外的大门。
娜莉雅毫不迟疑地打关了门。
「请进。」
奥尔曼宛如光线刺眼一般地眯起眼睛走了迤去,同时娜莉雅高声大喊:
「特鲁西姆!特鲁西姆在吗!?」
随着这一喊,有两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哎呀、哎呀,我们等您好久了。」
走在前面的中年男子鞠了个躬。
「奥尔曼殿下您终于回来了,特鲁西姆我可是苦等了您好久呢,娜莉雅殿下亲自去接您,总算是没白跑一趟。」
「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
娜莉雅不耐烦地制止了他。
「我们在回来的路上遇袭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实在太可怕了,我会立刻查明。」
特鲁西姆夸张地大吃一惊,这让娜莉雅变得为愤怒。
「我有下令事先清查沿途的状况,怎么还会这样?」
「可能是哪里出了差错吧?身为宰相的我并不负责实际执行。」
「我是下命令给你的秘书官耶儿拉妮雅!」
一直跟在中年男子身后的女子走上前来。
「我有依照您的指示彻底清查过,在万物之乡的留布尔格竟然会发生暗杀这样恐怖的事情,还真是出我意料之外。」
「你的任务不就是要未雨绸缪,防范未然吗?」
「既然如此,那么娜莉雅公主当初就应该号令禁卫军去的。」
「你们以删减预算为明目,裁撤了我手下的部队不是吗?现在还敢这么说!」
娜莉雅握紧了拳头,但这名年轻的秘书官却一副毫无所谓的态度,并未向她低头致歉。
特鲁西姆凹陷的眼眸闪着光芒说道:
「这件事的确是我们失职了。」
「瞧你们一副毫无所谓的样子,你们并不认为自己失职吧?」
「以后我们会更加小心谨慎,请您宽恕。」
特鲁西姆说了这句话后随即离去,而耶儿拉妮雅则瞥了奥尔曼一眼后,也随着宰相离开。
「……那个男人一点都不能信任。」
娜莉雅嘀咕了一声。
「我才在想他们没有王位继承权,不知道会不会真心宣誓效忠王室,果然这帮人只在意自己在宫里的地位。」
「我以前头一次遇到他时,感觉他很普通啊。」
「听说其实是那个秘书官在一旁扇风点火。」
听了娜莉雅的说明,奥尔曼不禁皱起眉头。
皇宫并无改变,它和奥尔曼当年因那个事端而离开时完全相同,或许宫里的人们来来去去,但他们的所作所为并无任何改变。
奥尔曼曾经感觉到的气味现在仍然充满于皇宫之中,那是一种从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前就弥漫在空气之中的独特臭味;那是一种从王位和在其四周蠢动的野兽们所发出的腥臭味,这些臭味充斥于纯白的皇宫里,时而溢漏了出来,而每当有臭味溢出,欲望与血腥也随之召唤而出。
奥尔曼从小就不喜欢这股气味,所以他也很清楚其中的丑陋与荒诞,而也因如此他才逃离皇宫。
可是现在他还是回到了这里,虽然无血缘关系,但他终究为王室成员,而且他还想为当年对妹妹们不告而别的行为聊表赎罪之意。
妹妹?除了娜莉雅以外,奥尔曼还有一个以前经常玩在一起的妹妹,年纪比他小很多,他心想这个妹妹现在不知道如何了?说不定她早巳忘记自己了。
就在这个时候……
「皇兄!」
一个娇小身躯突然冲了过来。
「皇兄!你是皇兄吧!」
奥尔曼惊讶地望着这个人。
「……梅妮卡吗?」
「是呀,我是梅妮卡,皇兄。」
少女用全身表现出她心中的喜悦。
「我一直在等皇兄回来。」
梅妮卡是奥尔曼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也就是说她是鲁多尼亚三世的孩子,具备王位继承权。
奥尔曼进宫时她还没出生,后来有一天奥尔曼得知母亲莉诺瓦娜怀孕,而肚中的孩子就是梅妮卡。
虽然是同母异父的妹妹,不过奥尔曼从小就很疼爱梅妮卡,尽管自己也只是个孩子,但仍然乐于帮忙照顾,因为梅妮卡是他的血亲,对于梅妮卡的感情宛如泉涌一般。
奥尔曼从皇宫出走时,梅妮卡只有两岁,当时决定抛开王室一切的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妹妹。
奥尔曼缓缓地后退望着梅妮卡。
「你长大了耶。」
「我已经十岁了。」
梅妮卡的一双大眼睛中充满了自豪的眼神。
「你也变得好英挺唷,感觉很有威严。」
「没这回事啦。」
「谁说的,你真的很英挺,就像父王一样呢。」
奥尔曼露出了苦笑,因为梅妮卡一副十分当真的模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有如王妃一样,很漂亮喔。」
「谢谢你,我总有一天会成为适合当皇后的女生。」
梅妮卡话一说完,又紧紧抱住了奥尔曼。
她眯起眼睛,看似幸福无比,就像是猫从喉咙发出声音一样舒服,奥尔曼虽然手心冒着污,但是只能任凭梅妮卡撒娇。
娜莉雅若有似无地咳了一声。
「打扰两位了,我们该进去了。」
结果奥尔曼没有作答,反而是梅妮卡出声应道:
「皇姊大人,等一下再进去有什么关系?」
「不行,毕竟皇兄也是拥有王位继承权的人,就算很久没见面也该有所分寸。」
「我也有王位继承权呀。」
「所以我才说要遵守分际啊呀。」
于是梅妮卡嘟起嘴巴说了声「好吧」。
「皇兄,你是来看希尔托露德皇姊大人的吧?」
「……也不算是我来看她,是她找我回来的。」
「我待会儿也要去看她,在那之前有件事我得先完成。」
「如果是学东西,到一个段落就休息一下会比较轻松喔。」
「皇兄,你真是的,梅妮卡可是很认真的呢。」
梅妮卡笑着答道。
于是她优雅地向奥尔曼行了个礼,说声「皇兄,待会儿见」后即转身离去。
奥尔曼眯起眼望着梅妮卡的背影,在她娇小的身形后方,一位身穿黑服的女子缓缓跟随着她。
奥尔曼稍微蹙了一下眉,他发现跟在梅妮卡后面的女子穿着女仆装。
「那个人是谁?」
「是负责服侍梅妮卡的女仆,我记得她名叫莎莉由。」
娜莉雅态度冷漠地答道:
「她是在您离开之后,奉命专门照顾梅妮卡的女仆。」
「看起来好阴沉喔,说是女仆,其实还比较像是监视梅妮卡的人。」
「您不是也曾有过专属的女仆吗?」
奥尔曼心想没错,她是个不仅美丽,且如影子般地陪在自己身边,时时会贴心地给予提醒叮咛的女性,好像自己的老师一般。
「……卡琳还在宫里吗?」
「还在。」
娜莉雅看了奥尔曼一眼,继续说道:
「您早晚会见到她吧。」
奥尔曼没想到卡琳还留在皇宫里工作,他原以为卡琳早因所侍奉的对象逃出宫去而彼解雇了。
当奥尔曼还沉浸在回忆之中时,娜莉雅出声催促。
「请往这边走,快一点。」
「好啦。」
于是奥尔曼向皇宫内走去。
他觉得天花板不高,且回廊有些狭窄,不同于小时候的印象,这正证明了自己已经长大。
奥尔曼在回廊上转了几次弯,来到一个自己没有印象的地方,他兴趣盎然地东张西望。
「……有这么稀奇吗?」
娜莉雅直视着前方说道。
「不是啦,因为这一带以前是鲁多尼亚三世理政的地方,所以我没来过。」
「要是您当年没离开,说不定您也是在这里处理政务。」
「……你的话好带刺喔。」
「因为您心里还有疙瘩才会这样觉得。」
「你好严厉喔,所以我才不想来这里。」
「不过您好像很宠梅妮卡。」
「因为她是我妹妹啊。」
「我也是您的妹妹呀。」
娜莉雅转身凝望奥尔曼。
「可是您却从来没像那样对待过我。」
「你希望我那样对待你是吗?」
「…………」
娜莉雅刻意和奥尔曼保持了一些距离,迳自向前走去。
然后他们在一扇大门前停下脚步。
「大家都在这边等您。」
「大家?」
「我们的兄弟姊妹。」
娜莉雅打开了房门。
里面的空间相当宽敞,除了理政之外,这里更常备用来集会,房里的椅子整齐排列,摆设相当华丽,可能是与重要的外宾进行协商时所用的房间。
房间内有数位名男女,每个人都身着华服且配戴着珠宝,而如影子般随侍一旁的人应该是他们的侍从,总而言之,他们的排场就是和一副穷酸样的奥尔曼天差地远。
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刚走进来的奥尔曼和娜莉雅身上,原本的吵杂顿时间变得鸦雀无声。
奥尔曼感到极度不自在,每一道注视他的目光皆交错着好奇与惊讶,毕竟一直消失无踪的亲人突然出现眼前,会有如此反应也是必然的,所以奥尔曼只能姑且忍耐。
「哼!私生子来了是吗?」
突煞出现一个宏亮的说话声。
奥尔曼并未望向说话的人,因为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在说话。
「躲了起来的私生子竟然恬不知耻地跑来,真是个混帐家伙。」
如果是以前的奥尔曼听到这番话应该会相当气愤,不过现在的他却只觉得这个人好聒噪。
「你有什么脸走进皇宫的大门?你说啊!」
「加库特。」
奥尔曼继续说道: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说话的德性还是一样。」
「私生子,你少说废话了,我可是变得更剽悍了喔。」
此时奥尔曼终于看了说话的人一眼。
当年那个加库特的确变得相当魁梧,个头颇为高大且手脚粗壮,散发出一股威压感,不过他的长相仍然同于以往,一副不知人间疾苦的好命样,完全看不出他这个年龄应有的历练,既然身为国王之子,多少应该有受过一些武人的锻链或是文官的作业训练,不过加库特完全不像是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因此态度总让人觉得缺乏稳重感。
「我为了能成为称职的芬梅尔豪森王国国王,可是受过训练了喔。」
加库特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我已经变成一个够格坐上王位的人了。」
「……那很好啊。」
「所以像你这种私生子就算想要王位也没用,知道吗?」
奥尔曼原本想告诉他自己本来就兴趣缺缺,不过突然有个人插了话。
「加库特皇兄,请您谨言。」
说话的人是娜莉雅,虽然她的语气平淡,但仍能听出她的一丝怒意。
「奥尔曼皇兄也是我们的兄弟姊妹之一,是希尔托露德皇姊召他回来的,请您不要有所怠慢失礼。」
「这家伙是私生子啊,哪有神马失礼不失礼的。」
「他是我的兄长。」
「这家伙到底是哪里好?你把王位继承权……」
突然响起一个微弱的金属摩擦声,只见娜莉雅不发一语地稍微拔出了剑。
现场弥漫着一股杀气,加库特吓得收起他原本嚣张的姿态,瞠目结舌地退到后面去。
娜莉雅仍然硬挺挺地杵在原地,房间里充斥着紧张的气氛。
「奥尔曼,你回来了呀?」
打破当场紧张气氛的人是一名散发着傲慢气息的女子,她的头上覆盖着有如沙漠国家王妃般的纱巾,身穿紧包着全身的礼服,或许是与生俱来的个性使然,她摆出一副睥睨四周般的态度。
这名女子走向奥尔曼。
「你长大了耶,我有听皇姊说了。」
「……是吉蕾儿皇姊吗?」
这名女子听了奥尔曼所言却完全没有笑容。
「你终于想起来了是吗?我就是你的三姊吉蕾儿。」
吉蕾儿是排行在希尔托露德之后的皇姊,她和希尔托露德不同,不仅表面严苛,私底下也毫不温柔,虽然她并不至于生性残忍,但对待非王室之人总是不把他们当人看待,而由于她对于父王极为顺从,因此很早就已出嫁。
不过奥尔曼十分清楚这位向来顺从父王的皇姊有时眼里闪烁着犀利的目光,因为她一心想得到地位与财富,她肯定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强烈欲望才用纱巾遮脸。
吉蕾儿现在的夫家是贝鲁兰多联合王国的富商豪门戈鲁瓦斯家族,奥尔曼是在自己逃离皇宫很久之后才听到这个消息,他同时听说希望结婚的一方是吉蕾儿,而且坊间还传闻「丈夫完全被妻子操弄」。
「吉蕾儿皇姊你也来了啊。」
「父王并没有废除我的继承权,所以我就被叫来了,不知道父王原本是有什么打算。」
吉蕾儿伸出了她的右手。
「还没跟你介绍,他是我丈夫,季梅尔·戈鲁瓦斯。」
站在一旁满脸胡须的中年男子缓缓地鞠了躬,一看就知道他的年纪比吉蕾儿大上许多。
「初次见面,小舅子。」
「不是,我见过你喔。」
奥尔曼答道:
「我在贝鲁兰多联合王国的西尔根市看过你一次,不过我们只是擦身而过就是了。」
「喔,我不知道你见过我。」
「当时你应该和吉蕾儿皇姊结婚了吧,戈鲁瓦斯家族主要是做绢布和珠宝的生意对吧?不过西尔根市比较闻名的应该是铁,我当时还在想你在这里干么。」
「……我们家得多拓展一些生意。」
季梅尔发出扯着喉咙一般的声音说道: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好吧。」
奥尔曼心中久存的疑问终于有了解答,只是不知道当场诡出来是否恰当。
不过他的担忧马上变成多余的。
「我弟弟想问的是您是否问心无愧?」
突然出现一个刺耳的声音,奥尔曼稍微望向说话的人。
一名躺坐在长椅上的男子一边晃着手上的玻璃杯一边说话。
季梅尔眨着眼睛问道:
「诺伊贝克殿下,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戈鲁瓦斯家族虽然从商,但是在迎娶吉蕾儿之后就和王室产生了关系,原本你们家只要尊崇给特里克斯神就可以了,不过会对王位有所觊觎,其实也不奇怪,现在你们财富雄厚,缺的只是武力,西尔根市到处都有武器买卖,若说你是在采买大量武器也没什么奇怪的对吧。」
「……请您不要随便乱说。」
「我可没有随便乱说。」
诺伊贝克对于经验老到的商人看着自己的目光毫无所惧。
诺伊贝克也是鲁多尼亚三世的孩子,而且是亲生孩子,他比奥尔曼年长,小吉蕾儿一岁。
他是个众所皆知的纨绔子弟,总是打着国王之子的旗号到处拈花惹草,由于他拥有如剧团男主角般的俊俏外貌,因此自动投怀送抱的女子也不在少数。
自从鲁多尼亚三世过世后,他曾协助过自己的兄长海尼尔,不过却马上弃政务于不顾,他因此不再受到重视,而众人的忽略使得他更加纵情于享乐之中。
诺伊贝克啜了一口杯中的蒸馏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