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赫拉特攻防战的隔天早晨──
市之濑达哉久违地尽情睡着懒觉。
「嗯啊──」
从松弛半开的嘴中泄漏出呆蠢的声音。受到自帐篷通风孔洒落的阳光刺激,达哉的眼皮微微颤了颤。
「哎呀,睡醒了吗?」
「再五分钟……」
达哉半睡半醒地答话,在睡袋里抖着肩膀。直到现在,脑袋还有九成以上荡漾在梦中的世界。
不管怎么说,昨晚可是久违地睡在安全的帐篷里──
(──等等。)
睡昏头的脑细胞总算一点一滴地开始运作。
他记得这顶帐篷应该是和约瑟夫共用的。不过刚刚听到的声音真的是他的吗?
那道柔美娇艳的声音,该不会是……
「不会吧?」
达哉微微睁开眼。在模糊的视野中,有一道俯瞰着他的人影。那个将乌黑长发撩起的动作十分眼熟。
「……菊乃?」
「早安,达哉先生。」
菊乃气定神闲地说道。
那张宛如日本人偶般端正的脸蛋上,勾起一抹天真无邪却妖艳的笑容。
「等……你──」
吃惊的达哉连忙拉开睡袋的拉链,抬起上半身。
「约瑟夫呢?」
「因为达哉先生太晚醒来了,所以殿下先走了。于是,我想代替他叫你起床。」
「是……是这样啊。谢啦,我已经起来了,没问题了!」
达哉焦急起来,而菊乃轻轻靠了上去。
「请不要说这么冷淡的话嘛。」
菊乃那白皙纤细的手指游走在达哉的胸膛上。隔着运动背心的轻薄布料,施加与寒意只有一线之隔的快感,让达哉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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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好不容易才久违地重逢,再稍微聊──呀啊!」
「……你太得意忘形了。」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尖叫,菊乃的身体被拖离达哉身旁。在狭小的帐篷里,两名少女激烈地扭打在一块儿。
擒抱住穿着制服的菊乃的,是身穿黑衣与白色围裙装的──
「是莎米拉吗?」
是莎米拉穿着跟往常一样的侍女服,从背后无声无息地擒抱住菊乃,将她拖离了达哉身旁。
「等──你在做什么啊,莎米拉小姐!」
「……虽然在不知不觉中不了了之了,但我以前曾遭到你卑鄙的偷袭。就算你忘了,我也不会忘。」
「你现在才要为当时的事报仇吗?那是──」
「……不,只是想请你指点一下。」
单纯只论格斗技术的话,菊乃应该压倒性地胜过莎米拉。不过在这种姿势之下,莎米拉的优势无可动摇。
不久后,莎米拉紧紧锁住了菊乃的头部。
「我……我知道了!我会找一天陪你打练习赛的,所以──」
「……请立刻。」
就这样站起身的莎米拉继续锁住不断挣扎的菊乃,把人拖出了帐篷。
(比起格斗训练,更像是女子摔角表演呢。)
达哉以开始麻木的脑袋,想着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当然,这只是在逃避现实。
「……出去吧。」
可不能一直发呆下去。达哉重振起精神,伸手拿起昨天领到的制服。
许久没穿上的D.O.M.S.制服穿起来极为舒适。至少达哉是这么觉得。
毕竟打从在加鲁那斯坦战斗一直到昨天为止,都只有一套AS操纵服或是跟阿富汗军借来的野战服可以穿。而且在逃跑与撤退战当中,也不可能有时间换洗衣物。
相较起来,光是穿着清洗干净并熨烫过的衣服就相当舒服了。
「走吧。」
达哉离开帐篷。周遭井然有序地排列着各种帐篷。在武装士兵之间,也能看到旧型的装甲车与AS混在其中。
这里是在昨天的战斗中,成功防卫住赫拉特的阿富汗军阵地。新生D.O.M.S.也以借用一部分土地的形式在这里扎营。
时间已过了九点。以军队的早晨来说是起得相当晚。
总之先吃饭吧──正当他打着这种主意环顾四周时。
「啊──」
看到正好经过的少女身影,达哉轻叫了一声。对方或许也有注意到他,停下了脚步。
「达哉……」
无精打采地这么说的是雅德莉娜。
她跟达哉一样穿着干净的D.O.M.S.制服,弯腰驼背,略低着头并垂下眼帘。
以总是抬头挺胸的她来说,这模样很罕见。会觉得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消沉,应该不只是因为疲劳还未消除的关系吧。
「是……是莉娜啊。」
达哉一看到她这副模样,就开始不知所措。支吾其词,别开视线看着其他方向。
昨天在那场战斗过后,达哉与雅德莉娜几乎什么话也没说。因为在击退加鲁那斯坦军,与D.O.M.S.的伙伴们会合时,两人都累到极限了。
在做完最低限度的报告后,就直接像昏倒似的沉睡了。
「那个……你还好吗?」
达哉受不了这股尴尬的沉默,试着开口问道。虽然因为台词太过老套,让他想痛扁自己一顿。
「没事,我很好……」
雅德莉娜爱理不理地回答。不过对达哉来说,她看起来实在不像她说的那样。
脑海中闪过昨天在战斗后雅德莉娜的模样。茫然伫立的脆弱背影、微微颤抖的纤细肩膀、压抑下来的啜泣声──
「关……关于那个叫娜塔莉亚的人──」
一听到达哉这么说,雅德莉娜的眉毛就微微动了一下。
「对不起。」
尽管如此,达哉仍向雅德莉娜低下头。这时,雅德莉娜将脸从达哉眼前别开。
「你不需要道歉。」
雅德莉娜就这样对达哉藏起表情,如此低喃。语气非常平稳。
「我与她……我与娜塔夏之间的胜负,是我必须要做个了断。只是这个了断碰巧形成了昨天的那个状况罢了。」
这句话应该是雅德莉娜的真心话吧。只不过,达哉不觉得她的真心话只有这句话。
(她在逞强吧,绝对是。)
这种事就连达哉也想象得到。
毕竟是对从小照顾自己的亲近熟人下手。这对她的身心不知道造成了多么沉重的负担。
达哉在跨越过无数个战场与险境后,也懂得这点程度的事。
──反过来说,达哉只明白这点程度的事。
「你不需要担心。」
雅德莉娜话一说完就快步离开。达哉连忙叫住打算离开的她。
「可……可是──」
「这与你无关。」
雅德莉娜明确地说道。
「这与你无关,达哉。」
雅德莉娜一边这么说,一边回头看向达哉。有别于那拒绝的话,她的眼里悲伤地湿润起来。
拒绝理解的语调,与寻求理解的眼神──达哉不明白哪一个才是她的真心,茫然伫立着。
「我不想要你道歉。」
雅德莉娜逐渐走远,达哉只能目送她离开。
对于就这样茫然伫立在原地的达哉,一旁有人语带疑惑地搭话。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这道声音,达哉猛然回过神。
「是约瑟夫啊。」
达哉轻轻叹了口气,转向贵公子战友。
「你的脸──不对,你的脸色很差喔,发生了什么事?」
「……你这家伙刚才是故意说错的吧?」
达哉尽管不高兴地低吼着,但随即放弃追究。
「能听我说几句话吗?」
「无妨。」
所幸,现在这附近没有人。应该不会被他人听到。
这么判断的达哉结结巴巴地说出他与雅德莉娜的对话。
与娜塔莉亚的了断──
今早的生硬表现──
感觉不得不做的谢罪──
雅德莉娜对此的反应──
约瑟夫默默倾听着达哉断断续续说出的话。
「──就是这样了。」
「原来如此。」
达哉说完后,约瑟夫用右手捂着嘴巴,叹了口气。俊秀的脸蛋上难得露出为难的表情。
「我该怎么做才好?」
「不晓得。不过……随便道歉搞不好会弄巧成拙呢。」
约瑟夫想了想后说。
「就算彼此分道扬镳成了敌人,但毕竟是杀害了多年来的恩师。随便的同情与安慰反倒是在她的伤口上洒盐。」
「这点事我也知道,可是──」
不论是雅德莉娜向娜塔莉亚开枪,还是因此感到心痛,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对于这个事实,达哉不管怎样都会感到责任。
约瑟夫对陷入沉思的达哉说:
「现在只能放着雅德莉娜不管了。一想到万一因为造化弄人,我杀掉了哈山的话,就只能这么做了。」
约瑟夫提起忠实护卫的名字,眺望向远方。
「这样啊。」
对自己来说,再造恩师是谁呢?──达哉忽然想起这种事。
是阵代高中的班导小野寺老师吗?还是第三次初恋的对象,教我英文的凯特老师?或是教导我土木建设基础,市之濑建设的源田主任?
只不过,大概不可能会发生要与他们搏命的状况就是了。
「话说回来,我刚刚有遇到莎米拉,不过哈山大叔到哪里去了?昨天也没看到他。」
「他不在这里。」
「是吗?」
达哉对这个回答有些讶异。
「各方面都有事情需要交涉,所以他正作为我的代理人奔走各地。我真是一直在给哈山和莎米拉增添负担。身为思虑不周的主子,真是对不起他们。」
「有什么关系,他们两个大概也是自愿为你效劳的吧。」
「这可不行。依赖臣之忠,非主之所为。」
约瑟夫虽然一本正经地说,表情却不经意缓和下来。
「不过,听到你这么说,让我稍微宽心了。感谢。」
「没什么,彼此彼此啦。因为你也听我说了不少啊。」
达哉也带着微微苦笑说道。
「那么,要去用餐吗?」
「有点没那种心情──」
「饿肚子的兵不能打仗,这是贵国的俗语吧?」
约瑟夫这么话完,就缓步走开。达哉想了一会儿也跟上去。两人急忙走在井然有序的帐篷之间。
「这样就好,得先补充一天的活力啊。」
「是是是。」
达哉这么说着,往野营地的南边看去。那里能看到因为昨天的战斗而毁坏的赫拉特街道。
遭炮击炸垮的建筑物、刻在马路上的战车车痕与AS足迹。就算勉强击退了加鲁那斯坦军的侵略,仍留下了鲜明的战祸爪痕。
军方部队为了修复作业而进入街道,进行清除瓦砾、配给食粮给市民等工作。达哉远望着确认这些,向约瑟夫问道。
「你知道我们带来的难民们怎样了吗?」
「好像平安无事。虽说如此,状况算不上很好。虽然也有人跑去依靠赫拉特的亲朋好友,但赫拉特本身也是这副惨况。虽然军方似乎姑且有准备难民的营地。」
「这样啊。」
达哉露出凝重的表情,约瑟夫拍拍他的背。
「别太在意,现况下没有你能帮他们做的事。现在先用餐吧。」
「我知道了。那么,早餐要去哪儿吃?」
「在那儿。」
约瑟夫一边说一边指向前方。那里设置着拖拉式〈Tractor〉的野外厨房,还有屋顶型的三角帐篷;帐篷底下排列着桌椅,变成简单的餐厅。
时间已经很晚了,所以餐厅里几乎没什么人。这时,其中一人向达哉他们大大挥手。
「喂──这里喔!达哉!」
那名跟军营很不搭调,年纪尚小的少女是克拉拉。在她身旁,一头红发的年轻美军士兵──罗尼也坐在那边。
然后,先来到餐厅的雅德莉娜当然也在。
(……唔。)
达哉虽然有预想过这种情况,但是看到雅德莉娜后,达哉的脚步停了下来。就在他迟疑不决时,约瑟夫坐上位子。
「怎么了?」
他若无其事地拉开椅子,催促达哉坐下。正好是位在雅德莉娜斜对面的位置。
「啊……喔喔。」
达哉尽管结结巴巴地回应,仍是坐下了。就算只有眼神,但他还是向约瑟夫表达了谢意。
「来,你们的早餐我也有确实保留下来喔。」
克拉拉把塑胶餐盘推给坐下来的达哉。里头装着浅褐色的松饼、羊肉肠,还有水煮蛋等等,还冒着热气。也摆着苹果等水果作为点心。
「谢了,我开动了。」
达哉把话分别简单地说完后,开始吃早餐。
(意外地好吃呢。)
特别是马铃薯泥松饼,相当美味。达哉尽可能若无其事地观察雅德莉娜时,她已经清掉了餐盘内超过一半的食物。
看来似乎还有食欲。达哉稍微松了口气。
克拉拉目不转睛地看着展现出旺盛食欲的两人。
「你们真的没事呢,达哉、莉娜……」
「嗯,就跟你看到的一样。」
「我也很高兴看到你这么有精神。」
相对于随口答话的达哉他们,克拉拉咬着唇低下头来。
「我对不起你们两个……」
她的声音因哭泣而颤抖。
「在加鲁那斯坦,我们居然抛下你们逃走了……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看到克拉拉啜泣的模样,达哉与雅德莉娜看着对方。
「别那么在意这种事啦。我、莉娜还有菊乃,大家全都像这样活蹦乱跳的。就是最后大家都平安无事就好了。」
达哉装出开朗的语调,摆出胜利姿势给她看。
「当时的判断并没有错。从战况来看,是妥当的选择。」
另一边,雅德莉娜轻轻摸着坐在身旁的克拉拉的黑发。
「所以,你不需要自责。」
她温柔的声音与触感,让克拉拉抬起哭得乱七八糟的脸。
「莉娜……」
「──而且,我可不能就这样让你敷衍过去。」
「咦?」
「我听莎米拉说了。昨天那架〈Shadow〉狙击规格机,你好像也坐在上面呢。」
糟了──像在这么说似的,克拉拉的可爱脸蛋僵住,到刚才还在流的眼泪也瞬间干了。
「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
「这……这是……」
在这种时候,雅德莉娜丝毫不会留情。克拉拉绷紧娇小的身体,防备着即将对自己施展的体罚。
是照惯例的弹额头攻击?还是必杀铁爪功?
不过──
「不准再这么做了喔。」
「咦?」
雅德莉娜只留下这句话就继续用餐。克拉拉错愕似的瞪圆了眼。
达哉不让克拉拉发现地看向约瑟夫。
(你有跟克拉拉提过娜塔莉亚的事吗?)
(没跟她提过喔。)
只靠眼神进行简短的对话。约瑟夫他们的判断应该很正确。克拉拉的年纪还小,不需要让她知道这种事。
达哉理解后,转向决定独自保持局外中立的罗尼。
「那个,赛米──维……维……中士。」
「叫我罗尼就好了喔。」
「这样啊……」
达哉在露出爽朗笑容的青年面前搔搔头。
(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人相处。)
「所以,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么罗尼先生,你和克拉拉究竟是什么关系?」
也没什么理由好感到畏缩。达哉问出正题。
「…………」
雅德莉娜也维持着无精打采的表情,倾耳听着这段对话。
「喔,是这件事啊。我以前曾在梅莉莎家寄宿过,就像是她的大哥吧。」
「和我们社长?」
是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达哉回想起克拉拉的母亲,D.O.M.S.原本的社长──梅莉莎.毛的容貌。
「那个,社长现在……?」
达哉想象着最糟的事态,如此问道。不过,克拉拉和罗尼互看了一眼后噗哧一笑并回答:
「妈妈听说早就度过难关了啦。」
「现在好像开始复健了喔。」
「……啊,是这样啊。」
出乎意料的好消息让达哉松了一口气。本来应该去探望才合理,但现况下实在没办法。
(等所有事情都处理好之后再说吧。)
达哉在心中做出这般结论,再度与罗尼聊回正题。
「那么,罗尼先生会加入海军也是因为社长?」
「没有,不是这么一回事。梅莉莎和克鲁兹反倒是拼命反对喔。」
罗尼露出有点苦涩的笑容说道。
「所以才当上海豹部队强袭机兵小队的成员之一吗?真了不起。」
「了不起吗?你们也是啊。」
罗尼别有含意地说着,同时看向达哉与雅德莉娜。
「居然能完全保护这么多的难民,连一名脱队者也没有。这是一场漂亮的撤退战喔,市之濑。」
「请不要这么说。毕竟光靠我们,什么事也做不到。」
表情从达哉的脸上消失了。他想起那些一同战斗,不知名的阿富汗士兵们。
话说回来,哈里里和沙耶夫少校现在怎么样了?他们应该和赫拉特的阿富汗军平安会合了才对。
罗尼注视着这样的达哉。
「怎么样,要不要去看看难民?他们也很感谢你们喔。」
「不,不用了。这样好像在卖人情,我不太喜欢这样。」
达哉轻摇摇手,婉拒他的提议。而雅德莉娜也微微点头,同意达哉的意见。
「比起这个,难民们真的不要紧吗?虽然把加鲁那斯坦的人赶跑了,但是战争就发生在他们眼前啊。」
「毕竟加鲁那斯坦军也因为攻略赫拉特失败而受到挫败啊。不过,再度侵略也是迟早的事吧。我们小队姑且有在轮班进行侦察。」
「是用那架超厉害的M9吗?真是奢侈呢。」
「也不是这么一回事。这是合理的判断。」
约瑟夫向惊讶的达哉这么说。
「〈Sigma〉载满了高性能的各种感应器与电子装置,并具备不可见型ECS,比起单纯的战斗,侦察任务反倒才有办法发挥出本领。」
「原来如此。」
达哉一边点头,一边窥探雅德莉娜的样子。平时会率先开始说明的她依旧沉默不语。
「就是这样。说到底,在罗马尼亚和你们首次接触时,也是正在进行侦察任务呢。」
「不过,你们这次好像做得非常醒目。」
这时,雅德莉娜沉重地开口。她低喃的语调带着些许怀疑的感觉。
「我还以为美军会因为那件事情而变得绑手绑脚,所以才由你们海豹部队在暗中活动不是吗?」
「说暗中活动也太难听了。」
罗尼尽管苦笑着,却没有否定雅德莉娜的话。
「只是各方面的风向变了。关于这件事,我家老大有话要说。等用完餐后,想跟你们借点时间。」
看来这才是罗尼的正题。达哉、约瑟夫和雅德莉娜稍微交换了眼神。
「伯特他们呢?」
「他们也会一起。当然,你们家的社长也是。」
罗尼一边这么回答,一边对克拉拉眨了一下眼。
莎米拉与菊乃的野外练习赛是九战全败。
瞄准要害的拳击与踢击被挡下四次,被摔出去并遭到完美压制两次,颈部与关节遭到固定而拍地投降三次。在这九场比试中,莎米拉一次也没能向菊乃报一箭之仇。
「……真遗憾。」
莎米拉累倒在柔软的草地上长吁短叹。这个野营地没有类似体育馆或健身房的设备,所以想要运动的话要到野外去。
顺道一提,菊乃的呼吸一丝不乱,用手梳理着乱掉的头发。
「哎呀,莎米拉小姐,以你这个年纪来讲也算是相当厉害呢。」
「……就算听到年纪相仿的你这么说,我也只觉得是种讽刺。」
莎米拉半眯起眼瞪着绰绰有余的菊乃。
「哎哟,别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嘛。难得的可爱脸蛋都浪费掉了喔。」
「…………」
莎米拉把视线从嘻嘻笑着的菊乃身上别开。不过,莎米拉也渐渐明白,她的这种言行并不是在挖苦、讽刺,也不是揶揄,全都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总而言之,就是热情直率──跟自己的内心完全相反。对莎米拉来说,是绝对不可能拥有的心性。
(……我果然讨厌这个女人。)
那时候也是这样。被菊乃的话扰乱心境,受到挑衅,结果犯下意外的过失──
「莎米拉小姐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呢?」
听到菊乃在身旁搭话的声音,莎米拉连忙抬起上半身。不知不觉中走近至她身旁的菊乃蹲下来,对她嘟着嘴。
「果然是在记恨亚丁湾的事吗?当时的我们是敌人,就不能对这件事既往不咎吗?你想嘛,有句话叫做昨天的敌人是今天的朋友。」
「……这不是加害者该对受害者说的话。」
「这么说也是呢。」
菊乃轻易地推翻前言,她那张毫不在乎的笑容让菊乃在内心里气得咬牙切齿。
(……好想打她。)
或许是察觉到莎米拉的心声,菊乃的笑容带着复杂的阴影。
「还是说,那件事果然被我说中了……之类的?」
「……那件事?」
「哎呀,你不记得了吗?就是在亚丁湾,我为了引诱你露出破绽时说的话。因为你的反应相当有趣,我还以为──」
莎米拉的耳里清楚地回想起菊乃当时说的话。
『只要这样对那名殿下〈约瑟夫〉发出攻势,应该能请他陪你共度一晚春宵吧?』
(……扁她!)
莎米拉以单膝跪地的姿势挥出右短勾拳。突如其来的一击从极近距离打向菊乃的脸。
「哎呀,危险。」
菊乃挺起身体让上半身后仰,使莎米拉的拳头挥空。直到现在还挂在脸上的笑容很令人不爽。
莎米拉继续压低姿势,趴在地上旋转身体,紧贴着地面踢出一脚──是后扫腿。不过,在踢倒菊乃的轴心脚之前,被菊乃以小跳跃避开了。
「……既然如此……」
瞄准着地时的破绽,站起身的同时使出前踢击。包裹在靴子里的脚尖施加了充分的体重,同时以最短距离刺向菊乃的心窝──
「刚刚这招很可惜呢。」
──就要踢中前,被菊乃交叉成十字的双臂挡了下来。
糟了──这么想已经太迟了。菊乃就这样锁住莎米拉的右脚后,主动倒下并顺势要把她摔出去。
要是随便反抗,膝关节会粉碎。莎米拉的身体承受不住力道而飞上空中,在空中以螺旋状旋转,从脸部撞上地面。
尽管瞬间做出护身动作,还是撞到了鼻子。青草与泥土的味道直冲脑门。
这下就是第十败,而且甚至使出偷袭还落得这副德行。她觉得自己丢脸到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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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确实是我在挑衅你啦──」
菊乃俯视莎米拉,语调仅改变了一些。
「但我觉得老是与周遭起冲突也不太好喔。加鲁那斯坦的事情也是。」
「……什么事?」
「苏拉娅小姐啊。你曾跑去找她的碴吧?」
「……那并不是找碴。」
莎米拉在听到菊乃提到的名字后,别开了脸。
苏拉娅.帕鲁米修少尉是跟莎米拉等人年纪相仿的加鲁那斯坦军军官,与加鲁那斯坦代理总统──奥鲁康.阿塔耶夫既是青梅竹马,也是彼此信赖的朋友,长年担任他的护卫。
但同时,苏拉娅的父亲帕鲁米修少将是反叛军的主谋。她自己也是叛乱军的一员,负责与新生D.O.M.S.联络。
莎米拉确实是对苏拉娅的这种立场感到反感。实际上,她也曾当面对她这么说过。
「你把自己与约瑟夫殿下重叠在他们两人身上了。我有说错吗?」
「…………不对。」
回答的声音连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很假。
「我明白了,那就当作是这么一回事吧。」
菊乃刻意地叹了口气,那宛如看透一切的语气实在令人不爽。
「不过,我觉得你再对自己的心坦率一点会比较好喔。约瑟夫殿下不是那么没有器量的人吧?」
「……自以为是。」
莎米拉尽管这样回她,却没有否定菊乃的话。她站起身后拍掉运动服上的脏污。
嘻嘻笑着的菊乃则确认起时间。
「差不多到开会的时间了呢。我们走吧,莎米拉小姐。」
「……了解。」
莎米拉跟在菊乃背后走着,同时想起雅德莉娜告诉她的苏拉娅近况,胸口刺痛起来。
(……苏拉娅.帕鲁米修,你──)
「──吉翁特隆的会长死了?」
出乎意料的消息让达哉大声惊呼。
「是的,没错。」
新生D.O.M.S.的副社长伯纳德.伯特兰以一如往常的伶俐表情点头。
在罗尼带领众人来到的大型帐篷里,等待着达哉等人的是伯特兰与约瑟夫等新生D.O.M.S.的核心成员们。
伯特兰将平板电脑递给达哉等人。画面上显示的电子新闻把达哉等人吓了一跳。
「汽车在饭店门口爆炸──这是怎样?」
「意外?……不,是恐怖攻击吗?」
意想不到的发展让达哉与雅德莉娜都感到困惑。
(这该不会是我们的人干的吧?)
达哉的脑海中闪过几张脸孔。比方说,克拉拉的父亲──
「话先说在前头,这件事不是我爸爸干的喔。」
克拉拉坐在铁椅上,不太高兴地说道。用食指轻轻戳着自己的额头。
「爸爸的话,会潇洒地一发解决。才不会搞什么难看的爆炸呢。」
「实际上,威巴先生当时在现场目击了这起事件。」
听到伯特兰这么说,达哉轻眨眨眼。
(目击吗?)
伯特兰没再说出更详细的事。达哉试着窥探克拉拉的样子,但她看起来似乎并不在意。
稍微松了口气。同时,也产生了新的疑问。
「那么,这件事会变怎么样?」
虽然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这问题问得很暧昧,但实际上,达哉很不知所措。不对,或许该说是陷入混乱了。
毕竟自己等人拼命追逐的凯撒计划主谋,在跟自己等人完全无关的地方死于非命了。
「真令人不悦呢。」
菊乃以低沉的声音如此低喃。
「被斩草除根的凯撒计划就这样枯萎结束──这样太无趣了。必须跟那些娃娃确实做个了断呢。」
「似乎实在没办法就这样结束呢。」
如此答话的是约瑟夫。
「说到底,这不是意外。根据威巴先生提供的情报及事后的调查,好像已经确定是运用AS的恐攻行为。我说的没错吧,赛米维斯中士?」
「而且,使用的恐怕还是〈Centuria〉呢。」
罗尼这么说着并递出一叠报告,达哉与雅德莉娜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叠报告。
「巴克斯特班长已经能走动了啊──哇,连卡洛斯那家伙都回来了吗!」
报告的内容自然不在话下,但他首先被记载在上头,令人怀念的名字吓了一跳。克拉拉傻眼似的朝发出怪叫的达哉看了一眼。
「你还是老样子,冷静不下来呢。」
「要你管。」
达哉不悦地回道,克拉拉朝着他咯咯笑着。
「不过,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啦。我也很高兴道格平安无事。」
「还有卡洛斯也是。」
「是喔……」
听到达哉这样回答,周遭的人似乎很意外。
「等等,你们那是什么反应啦!」
对于这种反应,达哉不高兴地抗议。
实际上,达哉与卡洛斯的关系不怎么要好。在中南半岛的作战中,两人也曾认真交战过。
不过,毕竟也是同吃一锅饭的伙伴。知道卡洛斯平安无事后,达哉感到放心也是事实。
(啊,这可不行。)
比起昔日伙伴的消息,现在更重要的是报告内容。达哉集中精神追逐着字句,表情渐渐僵硬起来。
「犯案用的AS推断是无人机〈Centuria〉?这是怎么一回事?」
莫名其妙。
为什么凯撒计划的幕后黑手──摩根会长会被计划的成果〈Centuria〉袭击?
「虽然不知道是谋反还是下克上,但吉翁特隆应该出了什么事吧。」
对于说出这种推测的约瑟夫,莎米拉在一旁低声说:
「……或是就快被舍弃的凯撒计划阵营,向吉翁特隆本体露出了獠牙。」
「很有可能。如果是那名叫做库鲁平斯基的学士,应该懂得这种程度的小手段,下手也不会迟疑吧。」
约瑟夫认为这很有可能,点头赞同。
不管怎么说,这些都只是推测。交织的对话中断,帐篷陷入短暂的沉默。
在这之中,小声的嘟囔听起来比实际上还要大声。
「这是个机会呢。」
是克拉拉。新生D.O.M.S.的社长盘腿坐在铁椅上,一脸认真地在思考着什么。
少女的漆黑大眼望向沟吕木。
「主任,〈Raven〉要修到什么时候?」
「这个嘛……」
沟吕木依旧穿着皱巴巴的白色大衣,胡乱搔搔那头染得夸张的头发。
「除了三号机外,其他都被操得乱七八糟不能用了啊。二号机与四号机几乎只剩下骨架,一号机也得拆开来检查,不然会很可怕,没办法继续使用。」
达哉别开视线,不看向语带抱怨的沟吕木。
「虽然我想运回日本做一次全面分解检查,但要是运回日本,最后应该会再也无法运出来吧。毕竟现在也是拜托了下村老大,请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
沟吕木尽管抱怨连连,也还是屈指算起现状。
「不过,靠这里的设备,至少也要一个星期吧。」
「我知道了。」
伯特兰点点头,接着转向身旁的克拉拉。
「你打算出击吗,社长?」
「我想,这大概是最后了吧──罗尼,你们家老大也是这么想的吧?」
被问到的罗尼也微微点头。
「是啊。既然加鲁那斯坦连接吉翁公司的线已断,就不需要考虑多余的干涉与顾虑。话虽如此,这也不是能进行大规模军事介入的状况,应该会精准地狙击敌人的要害吧。」
「也就是说,轮到我们和你们登场的时候了。」
达哉不理会这些对话,静静地握起拳头。要做个了断,正合我意。
(不过,就算是这样……)
达哉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疑问。
我们的这种想法,加鲁那斯坦方应该也知道吧?
然而,这是为什么?
(奥鲁康那家伙在想什么?)
这个疑问从以前就紧跟在达哉的头盖骨内部了。
在加鲁那斯坦短暂邂逅,名为奥鲁康.阿塔耶夫的这名青年。达哉记忆中的他与如今支配加鲁那斯坦的独裁者形象,怎么样都没办法叠合起来。
「那家伙该不会是被某人欺骗,或被操控了吧?」
周遭的视线集中于如此低喃的达哉。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市之濑小弟?」
伯特兰代表着众人──应该也不是──向达哉问道。
「没有啦,因为那家伙是个别说是修爆胎,就连换个轮胎都做不好的呆子喔。」
「这跟轮胎没关系吧?」
「关系可大了。」
达哉没办法顺利传达自己的想法,板起脸来。虽说如此,在D.O.M.S.当中也几乎没有人直接见过奥鲁康。
「幕后黑手另有其人吧……你们想,比方说米赫洛夫。」
「我觉得不可能耶。」
菊乃困惑似的微微歪着头。
「史丹卡叔叔对这种政治方面的事情,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喔。」
「这样啊。」
听到她这样断言,达哉搔了搔头。
「你干嘛这么执着于奥鲁康那个混账啊?他可是敌方的老大,所以只要把他打扁就好了吧?」
「呃,是这样没错啦。」
克拉拉的意见虽然太过粗暴,但达哉也有相同的想法。
脑海中闪过在阿富汗的战斗。身上一无所有就被赶出故乡,无能为力地逃难的难民们;为了保护他们,尽管置身在绝望的状况下也奋战到最后,然后战死沙场的士兵们。光是想起他们,就感到怒不可遏。
对于要尽全力打击元凶一事,丝毫没有迟疑。
只不过,这份战意怎样都没办法针对奥鲁康。一回想起那张轻浮的笑脸,战意就削弱了。
这样子没办法全力战斗。
(该怎么做好?)
他彷徨的视线像要求助般──望向认识奥鲁康的另一个人。
自从会议开始以来,始终不发一语的雅德莉娜。
「──那个,莉娜。」
达哉有点踌躇地说。
「你是怎么看待奥鲁康的?」
「这个嘛──」
一边慎重思考一边说话的声调与态度,就跟往常的雅德莉娜一样。达哉在心里松了口气。
「我认为这场战争是奥鲁康的意志。」
虽然如此,雅德莉娜的意见却跟达哉完全相反。
「我也没有很熟悉奥鲁康.阿塔耶夫这个人。但是在那场战斗之后,他很明显改变了。甚至可以说是性格骤变。」
雅德莉娜一边回答,一边用自己的双手抱住上半身。
「那已经是别人了,简直疯了。」
雅德莉娜像在压抑恐惧或颤抖似的,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体。
(莉娜──你真的害怕奥鲁康那家伙吗?)
老实说,这让达哉很意外。雅德莉娜朝困惑的他看去。
「你也在阿富汗的战斗中跟他说过话吧?」
「是啊。」
奥鲁康利用应用于凯撒计划的远端操纵,操纵着〈Raven〉二号机并向达哉等人发起挑战。从他将雅德莉娜作为人质,嘲弄达哉等人的言行中感受得到强烈的恶意。
「是个非常过分的人吧。老实说,我不认为他像达哉先生所说的那种好好先生。」
同样与他交战过的菊乃说出这番话,雅德莉娜点头表示同意。
「达哉,那就是现在的奥鲁康。别忘了这件事。」
2
在昏暗的室内,响着两道呼吸声。
一方是粗暴地,抑或是狂妄地贪食着猎物美味肉体的雄性喜悦。
一方是微弱地啜泣,抑或是抽泣的雌性哀诉。
在奢华的床铺上,两具肉体彼此纠缠。像要打断这个单方面的行为,电话铃声低调地响起。
不过,宛如野兽的交合并未停下来。等到男方拿起听筒时,已经离一开始的铃声过了相当久的时间。
「哎呀哎呀,真是不解风情呢。」
奥鲁康微微喘着气,向听筒的另一边打着招呼。
『代理总统阁下,该开例行会议了。还请马上准备出席。』
(喔~这么说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呢。)
奥鲁康一边确认房间里的时钟说:
「今天我就算了,交给你们去搞吧。方针呢,这个嘛──避免继续深入,之后保持高度的灵活性维持战线,大致上就这样吧。细节就麻烦各位了,所以之后的事就交给你们啦。」
『什……』
过于敷衍了事的指示让对方哑口无言。
『请……请等一下,阁下!这样未免也──』
「掰啦。」
奥鲁康单方面挂断电话后,从床铺上站起身来。
「哎呀哎呀,已经这么晚啦。」
慵懒地伸着懒腰,同时缓步走向房间的窗边。途中踢开了好几次随手乱丢的军服与胡乱丢着的酒瓶。他踏出的每一步,赤裸的脚后跟都陷进地毯中。
将挂在窗上的沉重毛织窗帘,用双手一口气用力拉开。午后的强烈阳光洒进加鲁那斯坦共和国宫殿的昏暗房间里,奥鲁康微微眯起眼。
「天气很好喔,苏拉娅。」
代替答复,背后传来衣物的摩擦声。奥鲁康微微抿嘴笑起,转向背后的少女。
床铺上,苏拉娅缓缓地坐起身。在妩媚的赤裸身子上披着白色被单,勉强遮挡住奥鲁康的视线。
残留在青梅竹马脸上的泪痕,让奥鲁康暗自有种征服感。
「我稍微出去一下,要乖乖等我喔。」
奥鲁康一边捡起自己随手丢在地板上的军服,一边以开朗的语调向苏拉娅说道。没有回应,奥鲁康也不要求回应。原本应该是这样。
然而──
「……住手吧。」
嘶哑,仿佛就要消逝的声音传进奥鲁康的耳里。正好就在他穿上内裤与裤子的时候。
「你是指什么呢?」
奥鲁康把手套进衬衫袖子里,明知故问地问着。从衣领一一扣上钮扣。尽管被粗鲁对待的衬衫有点起皱褶了,但他不打算换件新的。
反正现在在加鲁那斯坦里,没有任何人会斥责他的服装不整。
「你真的觉得能赢吗?」
在过去,苏拉娅几乎每天都会对奥鲁康的服装仪容唠叨说教──但如今,她的声音虚弱到无法跟当时相比。
「我不太希望你用问题回答问题呢。」
一边说着玩笑话,一边拿起领带。
「当然,我不打算输喔。〈Centuria〉就是为此存在的啊。」
「不可能赢吧。」
奥鲁康正在绑领结的手突然停住。苏拉娅朝着他的背影低声说道。
「就算再怎么强,也没办法光靠AS打仗吧。在之前的战斗中会意外赢过俄军,是因为对方也打算以只靠AS的空降作战,进行奇袭啊。只要俄军认真出军,我们就会被数量辗压过去。」
「你很烦耶。」
「而且这次还对阿富汗出手。你想连美国都惹恼吗?奥鲁康,你究竟在想──」
「我说你很烦了吧。」
奥鲁康一说完就大步走到床边。他那盛气凌人的态度,让苏拉娅隔着被单抱住双肩,浑身僵硬。
苏拉娅的畏惧态度让奥鲁康感到满足。只不过──
「再这样下去,这个国家──加鲁那斯坦真的会灭亡。」
──尽管如此,苏拉娅还是把话说完。
「求求你,住手──」
「我说过你很烦了吧!」
奥鲁康伸出的双手用力抓住苏拉娅的颈项。
「────唔!」
毫不留情地使劲掐住气管与血管。苏拉娅睁大了双眼,身体难受地僵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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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仅止如此。
苏拉娅绝对不是想反抗奥鲁康,也不想抵抗他的暴虐。就算失去血色的脸孔因痛苦而扭曲,双眼盈满泪水,她也一味地顺从,承受着致死的暴力。
「这样不是很好吗?对这个充满谎言的国家来说,这样正好吧?」
这番话究竟有没有传达给苏拉娅呢?
苏拉娅失去力量的身体瘫倒在床铺上。奥鲁康骑在她身上欣赏她的表情,并在无意间轻轻咂舌一声。
他总算放开了少女的纤细颈子。
「──咳哈──哈……啊!」
苏拉娅扭动着身体,渴求氧气地喘息着,拼命揉着清楚留下奥鲁康指痕的喉咙。
把苏拉娅调教成这样的人,是奥鲁康自己。但现在的他在目睹调教的成果后,感到一股不讲理的烦躁。
在断断续续的喘鸣声中,奥鲁康站起身,再度回到窗边。
「你瞧瞧那个东西。」
苏拉娅抬起被泪水与口水弄脏的脸。
在共和国宫殿的窗户对面展开的独立广场上,位在其中央的巨大黄金像在阳光下绚丽生辉。那是奥鲁康如今已亡故的外公──巴鲁伊斯.阿塔耶夫前总统的雕像。
「说到底,连加鲁那语都不会讲的外公煽动加鲁那人的民族主义,国民们则是拍手喝采,称他为加鲁那民族之父。这是什么荒唐胡来的国家?」
这种充满虚伪的政体,在外公死后也维持至今。
「我也是被捧上来的啊。不对,更像是宰牲节〈Eid al─Adha〉上的羊吧?苏拉娅,这点心情你应该也能明白吧?」
「怎么会──我……我们……」
「对,没错。帕鲁米修叔叔和你们想要改变这个充满虚伪的国家。」
军事政变失败,遭到奥鲁康射杀的父亲阿里.帕鲁米修少将。还有在苏拉娅眼前处以枪决的政变派军官们。
──回想起他们,苏拉娅咬着唇。
「真是了不起呢。这是非常正确的行动喔──你们是这样相信的吧?不论是苏拉娅还是叔叔。」
奥鲁康披上军服上衣,离开房间。推开装饰着蔓草图纹的厚重房门──即将踏出房间之前,转头看了苏拉娅最后一眼。
「所以,才连我都骗。」
奥鲁康的语调决不粗暴,也没有特别带着怨恨。但这句话,贯穿了苏拉娅的心脏。
「啊、啊啊啊……」
在连忙站起身的苏拉娅面前,房门关上了。三道电子锁立刻锁上,将房间与外界隔绝。
从她茫然瞪大的双眼中,眼泪接连地满溢而出,从干燥的双唇中发出沙哑的低喃。
「不……不是的──」
不论是她的眼泪还是后悔,都绝对无法传达给奥鲁康。
少年伴随着阴郁的笑声离去,被留下的少女悔恨地抽泣。
加鲁那斯坦共和国宫殿的地下避难所,是在奥鲁康的外公,已故的巴鲁伊斯.阿塔耶夫总统时代建设的。
当初单纯是要建设为重要人员的避难区域,不过在竣工后,却毫无节制地不断增建各种设施,如今成了宛如迷宫的复杂构造。
该避难所的附设AS停机库内,如今成了半个主人的约纳坦.库鲁平斯基对于访客的登场感到有些惊讶。
「哎呀,你到这里来了啊。」
「是啊。」
粗鲁应声的奥鲁康稍微耸耸肩。
「情况如何?」
「该说还过得去吧。」
库鲁平斯基以暧昧的回答回复不明确的询问,并抬头仰望他的「作品」──双膝双手着地,摆出入库姿态的〈Centuria〉部队。
「你的这些玩具果然很了不起呢,博士。」
这副模样让奥鲁康露出冷笑。
「直到昨天为止的捉迷藏也是。我有点想看看达哉在抵达终点前,被捷足先登时的表情呢。」
「即使如此,你却操控得很随便,最后还掉以轻心。你不稍微珍惜一点的话,我会很困扰呢。」
库鲁平斯基尽管提出忠告,奥鲁康却一副马耳东风的态度。
「没办法啊,谁叫最后的乱入骚动让他逃了。这次的游戏是我输了。太过慌张也很难看吧?」
「游戏是吗?也就是对你来说,战争也跟游戏一样吗?在这个别说是俄罗斯,就连美国都报名参加的状况下。阔气是很好,但你会不会有点太奢侈了呢,代理阁下?」
库鲁平斯基就连语调都带着一点傻眼与揶揄。不过,他马上就不继续说了。
「你说游戏?怎么可能。」
伴随着奥鲁康低沉的低喃,一架AS站起身。尽管有跟〈Centuria〉与〈Legatus〉相同系统的骨架,却有更加纤细、更加近似人体的轮廓。
〈Thurinus〉──作为至高王权网路系统的核心所开发的机体。实现了借由TAROS完全控制的机体思考,现在是作为奥鲁康的专用机。
「不论是美国还是俄罗斯,要来就来吧。我会让他们统统见识到地狱。」
奥鲁康低着头,微微抖动着肩膀。库鲁平斯基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光是听到笑声,心情就郁闷起来。
(哎呀哎呀,这下子──)
奥鲁康冷不防地转过身来。在那不合时宜的开朗笑容里,完全感受不到方才为止的阴险残酷。
「话说回来,我没想到博士你会这么担心耶。对你来说,只要让〈Centuria〉大闹一场就好了吧?居然会在意这场战争的胜败,让我有点意外呢。」
「因为我讨厌麻烦。」
「…………?」
库鲁平斯基这个没什么回答到问题的回答,让奥鲁康蹙起眉头。在他的这个反应催促之下,库鲁平斯基再次补充说道:
「现在的环境对我来说也相当理想喔。要是因为庄家开的赌局而毁了,我会有一点伤脑筋。」
「我并不打算赌喔,只是想尽力而为罢了。虽然之后的事──有点不太清楚就是了。」
「这种行为就叫做赌啊。」
库鲁平斯基稍微摇摇头,再次接续道:
「我就作为技术人员给你个忠告吧。你的〈Thurinus〉现在还不完全。以作为管束百人队〈Centuria〉与军团长〈Legatus〉的真正皇帝〈Caesar〉来说,还尚未完成。」
「是喔。」
奥鲁康爱理不理地应声,抬头仰望〈Thurinus〉。
「还差一步啊。」
库鲁平斯基喃喃低语的语调中,无意识地充满着热情。
「奥鲁康代理总统,我很感谢你的协助。只不过,还不行。距离完成〈Caesar〉还有一步之遥。」
「那个是叫做〈Caesar〉吧?对博士来说,计划的完成代表着什么意思呢?」
「那是──」
库鲁平斯基一瞬间露出心虚的神情,但随即滔滔不绝地动起舌头。
「创造出仅仅跨越程式的领域,具有人格的真的人工智慧〈AI〉,以及透过该AI统治无人AS群。我以前应该有这样说明过吧?」
「我觉得这很了不起喔。」
奥鲁康咚咚地轻敲着〈Thurinus〉的脚。
「这家伙会用TAROS读取我的思考,然后以最棒的效果实行。不论是操纵机体还是统率部队。虽然说基础是达哉这点让我有点不喜欢就是了。」
他说出赞赏,可是话中带着某种言外之意。
「我想听的,是在那之后的事。」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库鲁平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