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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章「我们在同居」她说)

    1

    新学年开始,不知道是第几个星期五的晚上。

    「这个周末,我要回家一趟。」

    刚洗完澡的我,穿著运动服代替睡衣。佐伯同学也已经洗过澡,因此穿著衣裤分开的睡衣。我们在客厅各自坐自己的和室椅,隔著桌子面对面。

    「啥?」

    至于佐伯同学的反应则是这样。大概是太意外了,发音怪里怪气的。

    「我是说──」

    我重新解释一次。

    「这个星期六日,我要回家。」

    「为什么?」

    「因为自从三月底搬来这里,我一次都还没回家过。新学期也开始了,生活渐渐稳定,总该探望一下爸妈报平安吧。」

    只不过,并不是没有问题,反而应该说我现在正在面对问题。

    「室友的事也不能继续瞒著家人。」

    「我是不是该去打声招呼?」

    「请不要这样做。」

    我即刻拒绝。

    「所以室友是女生这件事,你是不打算告诉家人喽?」

    对,这就是问题所在。

    「目前是这样,我打算找个恰当时机讲,或是等一切都结束了再坦白。」

    现在讲出来,肯定会引发一场小混乱。母亲会大惊小怪,爸爸会表面闷不吭声,其实慌在心里。妹妹则是一定会拿这当话柄,狠狠闹我一顿。

    「总而言之,我明天上午回去……大概星期天晚上才会回来。」

    「感觉好寂寞喔……」

    「又不是小孩子了,你白天可以去找朋友玩啊。」

    「是可以找阿京之类的啦……」

    看来她已经交到了樱井同学等一群朋友,感情好到可以假日约出去玩。她的性情似乎容易与人亲近,或者该说跟谁都能做朋友,所以这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吧。

    佐伯同学本来没说话──但她忽然发出一声:

    「啊嚏!」

    是一个喷嚏。

    不对,应该形容成类似喷嚏的某种怪声比较正确?总觉得这声喷嚏听起来莫名的假。

    「佐伯同学,你是在打喷嚏吗?」

    我忍不住确认了一下。

    「嗯,打喷嚏了,洗完澡可能有点著凉……我要去睡喽。」

    佐伯同学站了起来。

    「晚安,弓月同学。」

    「啊,好,晚安。」

    不知道怎么搞的,佐伯同学逃也似的回自己房间去了。

    真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

    隔天。

    每天早上,把叫我起床当兴趣与例行公事的佐伯同学,今天没来叫我。

    话虽如此,我并不会因为她没叫我就睡过头。没人来叫,自己起床就是了。

    来到客厅,我还是没看到佐伯同学。

    坦白讲,我觉得很稀奇。她虽是从美国回来的归国子女,但平常都起得很早,早到让我怀疑她是不是时差还没调整过来。而且她总是一大早就精神饱满。今天还是我头一次比她早起。

    总之我先设定好咖啡机。

    设定好了还是不见她起床,于是我敲了敲她的房门。

    「佐伯同学,天亮了喔。」

    结果……

    「呜~~……」

    「……」

    刚才那是什么怪叫?呻吟声?

    「我进去喽?」

    一切都很反常,我不禁担心起来,踏进她的房间。

    佐伯同学就睡在床上没错。

    「你怎么了?」

    「我……」

    「你?」

    「我好像感冒了……」

    「……」

    我不知道要用什么话来回答,因为就我看来,她跟平常没有两样。换言之,看起来并不像病人。

    「……」

    「……」

    「……」

    「……呜、呜~~……」

    好像想填补尴尬的沉默,佐伯同学再度呻吟起来。

    「感冒了?」

    「嗯,感冒了。看来昨天洗完澡,真的著凉了……」

    原来如此,所以昨天那声奇特的喷嚏是伏笔就对了。明摆在眼前,却又不让人事先察觉,真是模范级的伏笔。只可惜有著致命性的巨大突兀感。

    那么,这下子该怎么办呢?

    「总之先量量体温吧。」

    我暂且离开房间,到厨房把放在餐具柜上面的急救箱拿下来,从中取出数位体温计。

    我再度回到佐伯同学的房间。

    「请用这个量一下体温。」

    我将体温计递给她,她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接下。

    「头会不会痛?」

    「嗯,有一点……」

    「喉咙呢?」

    「好像会痛。」

    「鼻子呢?」

    「有点塞……」

    讲起话来突然满是鼻音。

    「肚子呢?」

    「饿了。」

    「……」

    这样啊,有食欲是件好事。

    「我去拿点药来,麻烦你量体温。」

    「嗯,好……」

    我再度回到厨房,急救箱里基本上什么药都准备了一点,但有哪种药能喂这种一堆症状的人吃?不,更大的问题是能不能让她吃药?

    我从感冒药里选了感觉药效最轻的综合感冒药,前往佐伯同学的房间。然而,我的脚步在房门口停住了,因为她在房间里偷偷摸摸的不知道在干嘛。难道她没发现门是开的吗?

    佐伯同学从床上爬起来,把体温计拿到书桌台灯下,然后又用睡衣袖子用力擦它。

    「……」

    这招对时下的高性能体温计有用吗?

    我悄悄退后几步。

    「佐伯同学,我要进来喽。」

    我重新来过,先知会一声。慢了一瞬间后,房里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听到脚步声之后我才进房间,只见她跟刚才一样乖乖窝在床上。

    「怎么样了?」

    「呃,嗯……」

    佐伯同学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怯怯地把体温计递给我。我拿过来,看看液晶萤幕,但上面什么都没显示。

    「佐伯同学,数字消失了喔。」

    「咦?奇怪,这、这样啊?说不定是我按到重置了……」

    「……」

    来这招啊。

    「你看到的时候是几度?」

    「呃,四十度?」

    「四十度?」

    「不对,好像是三十八度?」

    她改口之后,乾笑一声掩饰过去。

    「三十八度……哎,应该是普通感冒吧,我把药拿来了。」

    「弓月同学,谢谢你~~」

    「不过,等状况恶化了才可以吃喔,现在不行。」

    应该说吃也是白吃,太浪费了。仔细想想我连水都没端来,实在也满随便的。

    「知道了吗?」

    「嗯……」

    佐伯同学无力地点头。

    「然后那个……弓月同学。」

    接著,她怯怯地问我:

    「弓月同学今天怎么办?」

    我忍不住大叹一口气,结果这整场骚动都是以此为始,以此作结。都陪她闹到这里了,也许我该好人做到底。

    「那当然是不能回去了。」

    「真的?」

    「我总不能拋下感冒的你吧。」

    我还真宠她。

    好吧,站在佐伯同学的立场想,虽然她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才独自回来日本,一旦真的要一个人待在屋里,大概还是会寂寞吧。要是发生什么状况,能依靠的爸妈又还在海外。与其说是寂寞,或许该说她是害怕。

    「只不过,如果你中午之前能起床,我就当你感冒好了,按照预定回家。」

    「咦~~」

    「你不是病人吗?忍耐一下躺著吧。」

    「……」

    看来她也知道这是自己惹的问题,不敢抱怨。好吧,只能说她自作自受。

    「我晚点再来看看你好一点没有。」

    「嗯。」

    我替她重新盖好棉被,然后离开了房间。

    趁佐伯同学安静的时候打个电话给家里吧,等过了中午,她一定感冒已经全好,从床上爬起来了。

    在这时候,我的确松了口气。

    (这样就不用跟那个人碰面了。)

    我本来打算今天回家,也只是觉得身为子女既然获准外宿,有义务回家露个脸。这样的话我可以给自己找藉口,回不去就算了,没办法。

    我偷偷感谢佐伯同学帮我找到了理由。

    2

    隔天,也就是周日的下午。

    我正脑袋放空,在客厅发呆。我把和室椅椅背比平常多倒两段,双手在腹部交叠闭目养神。

    「弓月同学,你很闲吗?」

    这时,我听见佐伯同学开朗清澈的声音。

    她昨天的感冒到下午就痊愈了,到了今天更是毫无大病初愈的迹象。我看她自己一定把昨天得过感冒的事忘光光了。

    她吃过午饭,碗盘收拾好之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好像现在又出来了。

    「就如你所见,我在发呆。」

    我仍然闭著眼睛回答。

    「那就是很闲了。」

    「不。」

    「唔?」

    她发出疑问式的小小发音,我猜她一定偏著脑袋。

    「我不是因为没事做才这样发呆,是刻意排出时间这样做。我呢,都会刻意安排这种不事生产的时间。」

    「我有时候会觉得弓月同学好像哲学家还是什么的。」

    「我没那么伟大。」

    我终于睁开了闭著的眼睛。

    站在我正面的佐伯同学,跟吃午饭时我最后看到她的时候不同,换上了一套新衣服。

    她穿著长度及膝的裙子,搭配与袖套成套的半袖针织衫。裙子是黑色,针织衫与袖套也一样以黑色为底,只加点白色做变化。整体呈现庞克风。

    「不过你还真是一身黑呢。」

    「没错,整体穿搭走黑色路线。」

    听了我对外观的直截感想,佐伯同学得意地回答,然后表情一变,露出坏心眼的笑容。

    「想不想知道黑到什么程度呢?」

    「你不是有事找我吗?」

    「……你都无视我的问题,这样很无聊耶。」

    她半睁著眼责备地瞪我,然后跨在我伸长的腿上,与我面对面在我腿上坐下。

    「请不要坐在这种地方。」

    「色色的?」

    「很重。」

    「讨厌!」

    佐伯同学只摇晃了一下身体。其实没我说的那么重,所以这样做也不怎么痛。

    「你知道女高中生的手机普及率吗?」

    「记得应该超过九成吧。」

    这是无所谓,但她难道打算维持这个姿势聊下去?果不其然,她无视于我怏怏不乐的回话口气,继续说她的话题。

    「没错,而我呢,就是那没有手机的一成。」

    「喔,对耶,你是没有手机。」

    佐伯同学回来日本还没多久,这方面的事情好像都先延后办理。附带一提,这个家里有用佐伯同学的名字办的家用电话,她都用这支电话跟父母亲联络。

    「我现在要去买,弓月同学陪我去。」

    「还真突然呢。」

    「因为阿京也有手机啊。」

    「樱井同学跟这无关吧。」

    话虽如此,有手机的人大概无法体会没有手机之人的烦恼吧。身边其他人都有,就只有自己没有,或许会给人一种焦虑感。

    「因为要是被她捷足先登,岂不是很没面子?上次也是……」

    佐伯同学话越讲越小声。

    「上次怎么了?」

    「不重要啦!总之,我现在就要去买,弓月同学也要跟我一起去!」

    讲话口气好像事情已经定案似的,但现在如果不答应佐伯同学,她搞不好会赖在我腿上不下来。

    「真拿你没办法,就一起去吧。」

    「真的吗!谢谢你~~!」

    佐伯同学天真无邪地欢呼。我这人实在太好应付了,看到她高兴的样子,竟然觉得稍微纵容她一下也不会怎样。

    §§§

    我们决定前往学园都市的车站。记得站前的购物中心有一家通讯行,所有电信业者的手机都能办。

    我们一起走在人行道上。

    虽然是沿著大马路走,但车流量很少,也没几个路人。这地方假日都是这样,城市内虽然汇集了各大教育机构,街区规划也很重视景观,但人口可能是意外的少。

    在我身边,佐伯同学小跳步地走。脚上穿著短靴,一样是黑色。

    佐伯同学展露出笑靥,看起来很开心。

    路上我们一边走,一边聊学校最近发生的事情等话题,不久就看到了车站与购物中心。来到这附近,行人与交通量就逐渐多了起来。简而言之,学园都市这个城市,就是以这座车站为中心设计的吧。

    通讯行在购物中心当中,位于人潮最汹涌的地点。毕竟是假日,很多人在看商品,也有人路过时随便看一下。

    「佐伯同学,你决定好Carrier了吗?」

    「Carrier?」

    她偏偏头。

    「带原者?」

    「不是那个Carrier。」

    她没说成意指职业生涯的Career,看来知识意外丰富。

    「我是说手机业者。」

    「啊,那个呀……弓月同学是哪一家?」

    「我是──」

    我讲出了应该是最有名的一家业者。我是在国中毕业的同时办的手机,当时搞不太清楚怎么做选择,于是就单纯选了市占率最大的一家。

    「那我也选那一家。」

    「呃,佐伯同学?你没有先想好吗?」

    「因为我搞不清楚嘛,没办法呀。」

    的确,对于以前从没碰过手机的人而言,大概不知道从何挑起吧。而且现在是一般手机转为智慧型手机的过渡期,店面两种手机都有展示。没买过的人光看到两种不同手机,一定就开始混乱了。我挑手机时也是用刚才那种理由决定的,没资格说别人。

    佐伯同学马上进了店里,走向我所说的那一家手机的展示区。

    「哦~~种类有好多喔~~弓月同学的是哪支?」

    「我的是这个,黑色的。」

    买的时候是最新款,不过现在已经出了新系列,我这支是前一代的了。话虽如此,最新机型并没增加什么划时代的新功能,我也满喜欢现在用的这支,所以短期之内大概不会换。

    「黑色的啊~~……啊,我刚才忘了说了,一样是黑的喔。」

    「……」

    又在提供多余资讯了……

    「我也买这支吧。不好意思~~」

    「请你等一下,佐伯同学。」

    我忍不住制止了她。

    「你这样未免太没主见了吧。」

    「会吗?我觉得每支好像都差不多,那就这支就好啦。」

    是啦,假如她问我其他款有什么不同,我也答不上来就是。

    「可是,好歹颜色应该再考虑一下吧?也有比较适合女生的颜色啊,像是红色或是粉红色之类。」

    「唔,我觉得你这是偏见喔,因为是女生就得用粉红,不能用黑色。」

    「这么说是没错……」

    「遇到这种问题,你应该乾脆一点说『每天都黑的最好』,这样才像话。」

    喂,讲到哪里去了?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出意见了,你选你喜欢的吧。」

    「好~~」

    我死了心决定不再插嘴,她朝气十足地回答后,马上请店员过来。

    结果佐伯同学从厂牌到颜色,全选了跟我一模一样的。我不太喜欢对别人的行动发挥影响力,但她都这么决定了,那也没办法。

    顺道一提,佐伯同学由于尚未成年,签约时需要监护人同意,不过店员直接向她的母亲做确认,解决了这个问题。换句话说,就是打国际电话。店员还得做这种事,实在很辛苦,不过我想对于她妈妈晚上还得接电话,也没轻松到哪里去。

    §§§

    顺利办好手机,佐伯同学的脚步比来时更轻盈,我们一起回家。

    话说到了当天傍晚。

    我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时,有人来敲门。等我回答后,佐伯同学探头进来。

    「弓月同学,你的手机借我~~」

    「放在那边。不过你要做什么?」

    「有点事~~」

    我的手机被我扔在床上,佐伯同学拿起它。配合她改变位置,我也转动坐著的椅子,眼光追逐她的行动。

    「哦~~这就是弓月同学的手机啊~~」

    我跟她的机种完全相同,所以她应该不是对手机外观产生兴趣,而是在看内部资料吧。

    「请不要擅自看讯息之类的喔。」

    「我知道啦,只是登录一下手机信箱。」

    佐伯同学边说边操作按键,将两支手机互相对准,看来是在进行红外线传输。才刚买来就用得这么习惯。

    「好,搞定,通讯录登录一号,弓月同学!」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佐伯同学把打开的手机拿给我看,她看起来就像小孩炫耀大人刚买给自己的玩具,令人莞尔。

    「我改天再告诉妈妈,所以目前只有弓月同学知道我的手机号码喔,现在手机如果响了,就是弓月同学打来的对吧?」

    「是这样没错呢。」

    只是除非发生火灾隔离了两个房间,否则我大概不会特地打电话给她。

    「有事的话,尽量打给我没关系喔。」

    她就这样喜孜孜地离开了房间。

    这天,佐伯同学直到睡觉之前,都用颈挂绳把手机挂在脖子上。分明又没有人会打来。

    3

    撑过了被佐伯同学弄得晕头转向的周末,新的一周开始。

    一星期过了一半,某一天的午休。

    我像平常一样跟矢神一起吃便当,回到自己的座位收拾便当盒时,咚的一声,一瓶宝特瓶放到我桌上。是奶茶,容量二八○毫升。

    抬头一看,泷泽俊俏的脸孔就在眼前。

    「谢谢。」

    是我托他去学餐吃午饭时买的,钱先付了。

    「她还真是出乎意料的有名啊。」

    泷泽坐在我前面空著的座位,拉开买给自己的罐装咖啡的拉环。我也转开宝特瓶的盖子。

    「她?」

    然后我喝了口饮料润润喉才问道。

    「佐伯贵理华。」

    「……」

    我不知该做何反应,摸索半天适当的应对方式结果错失时机──变成了毫无反应。

    「我跟朋友在学餐聊到她。看也知道她是个美少女,成绩又优秀。个性有点内敛但不失开朗,又很随和──」

    「抱歉,泷泽,你在说谁?」

    「你都听到哪里去了?」

    泷泽傻眼地叹了口气。

    呃,我只是觉得跟我认识的佐伯贵理华好像差很多。

    个性内敛?才怪,她在家里又聒噪又任性。随和?我可没见过有谁比她还爱开别人玩笑。

    「好吧,我也觉得她成为这类话题的中心很正常。」

    先不论不为人知的一面,她确实是众所公认的美少女。

    「哦,你承认啦。」

    「承认啊,我坦承是觉得她很可爱。」

    「跟本人再说一遍如何?」

    「有机会再说吧。」

    说完,我转开刚刚才转紧的宝特瓶盖,再喝一口。泷泽也喝了口咖啡。

    喝完之后……

    「话说那个她就在那里。」

    「……」

    我眼睛慢慢转向教室门口。

    只见佐伯同学,还有跟她同班的樱井同学就在那里。教室里有她们要找的人,但对方没注意到她们,可是又不敢大声叫人──两人感觉就像这样,自信缺缺,又有点心神不定地探头看著教室内。

    然后,我与泷泽一起望向她们,两人就既高兴又有点松了口气的样子,对我们挥挥手。

    她们那副新生该有的可爱模样,让我差点莞尔地笑起来,她没有心防的笑靥,竟让我不禁心跳加快了一下……当然,我没有表现在脸上。

    泷泽稍稍举起手做回应。

    言外之意是「进来没关系」。她们收到这个讯息,走进教室来。

    霎时间,周围一片嘈杂。

    「她、她是不是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新生?她来找泷泽跟弓月吗?」

    「我第一次看到本尊耶。」

    「好惊人喔~~脸蛋好小~~」

    诸如此类。

    然后夹杂在这些声音当中,有句话传进我的耳里。

    「说到这个,弓月他去年──」

    「哦哦,对耶,有这回事。」

    「……」

    果然会变成这样。虽说已经是去年的事了,但只要有个契机,大家还是会想起来。只希望佐伯同学不要听见。

    「午安,泷泽学长,我们来玩了。」

    不过,看来只是我杞人忧天,她向泷泽打了招呼。

    「两位学长在聊什么呀?」

    然后,樱井同学向我问道。

    「没意义的闲话。」

    「我们在聊你的朋友佐伯同学很可爱。」

    我忍不住看向泷泽。他说这什么话?

    「干嘛?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吧,我以为你的优点之一,就是会坦率地称赞别人啊。」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没好气地回答。

    真是的,没必要当著本人的面说出来吧。回家之后很尴尬耶。

    「啊,我就知道,弓月学长也觉得贵理华很可爱吧?」

    樱井同学语气听起来雀跃不已,骄傲地说。

    她当场弯膝蹲下,把双手手指与下巴放在桌边。短短的褐发轻微自然卷,抬眼看我的目光就像小动物。

    「哎,算是吧。」

    由于没有特别必要或理由否认,所以我如此回答樱井同学的问题。

    我抬头看看站著的佐伯同学。

    我们四目交接。

    结果佐伯同学「啊,呜……」地发出小小的呻吟,就害羞地别开了脸。

    坦白讲,我没想到她会有这种反应。我以为这种赞美她听惯了,至少会微笑著跟我道谢。这下子反而让我不知所措。

    「因为不管任谁来看,都会觉得贵理华很可爱呀。」

    「佐伯同学的传闻连我们这边都听说了,我看有好一段时间,她不管走到哪都会是目光焦点吧。」

    对于樱井同学所言,泷泽带著苦笑回应。

    「真是的,怎么连泷泽学长都这样说啦,我哪有什么好看的。」

    相较之下,佐伯同学虽然微微噘起嘴唇,但看起来还满开心的。

    至于我,明明跟他们在同一个圈子里聊这些话题,却觉得听起来好遥远,彷佛事不关己。

    我慢吞吞地站起来。

    「泷泽,之后就交给你了。」

    紧接著,神情惊讶的佐伯同学映入我的视野。

    「你要去哪里吗?」

    「没有特别要去哪里,随便晃晃。」

    如此告诉泷泽后,我离开了座位。

    「等、等一下啦,弓月同学!」

    背后传来佐伯同学的声音,但我没停下脚步,往教室出口走去。

    「等一下嘛!」

    我走出教室,在走廊上走了一段路,又听到她在叫我,看来她追过来了。

    我照样当作没听见继续走,从附近的楼梯上楼──这时才终于停下脚步。我回过头来,与佐伯同学面对面。

    在楼梯平台。

    正好没人经过。

    学生们享受午休时光的喧闹,听起来又远又小声。

    「有什么事吗?请简短说明。」

    我口气冷淡地如此要求。迟早会有学生经过这里,我想赶快解决。

    「呃,那个……」

    佐伯同学想找话讲,看来她追是追来了,却没想好要说什么。

    「我到教室来玩,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你们来找泷泽的话我很欢迎,他人很好。」

    泷泽原本就是很得老师欢心的优等生类型,再加上个性幽默,跟任何人都处得来,很少有学生说他的坏话。升上二年级之后,还发挥了有模有样的学长风范。

    「找弓月同学呢?」

    「我不建议。」

    「为什么!」

    佐伯同学的语气重了起来,应该是因为我逼她听些无法理解的蛮横藉口吧。我明白她的心情,我也有所自觉。

    即使如此,我还是必须如此。

    「这是为了你好。」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不用懂,只要知道就好。」

    「……」

    「……」

    我们陷入沉默,相持不下。站在佐伯同学的角度想,听到我这种单方面的主张,一定很有意见。

    「之前我应该说过了,我这种人在外面没办法对你温柔,劝你不要靠近我。」

    「可是……」

    佐伯同学变得软弱起来,但仍然试著反驳,然而她接不下去了。

    「趁著还没被人看见时,你快离开吧。」

    「……」

    佐伯同学还是闷不吭声,只是用看起来既像生气又像想哭的表情,目不转睛地注视著我。

    最后她转过身去,离开了这里。

    我俯视著楼梯目送她,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

    伤脑筋。

    然后,我深深叹了口气。

    「恭嗣。」

    忽然间,与我目光的方向正好相反,楼梯上传来了声音。这所学校里只有一个人会用名字叫我。抬头一看,只见一副跟佐伯同学气质截然不同,感觉成熟稳重的美貌就在那里。

    宝龙美优姬。

    我们水之森高中引以为傲的冰山美人。

    「你该不会都看见了吧?」

    「是呀。」

    她毫不隐瞒,据实以答。

    我背靠在墙上,宝龙同学走下楼梯过来。

    「还是别再这样了吧?这样她太可怜了……恭嗣也是。」

    她站在我正前面说出这种话来。

    「别再怎样?我没有怎么样啊。」

    「是呀,没错。恭嗣你是什么也没做,而且打算什么都不做,一直到最后。」

    宝龙同学叹了口气,或许是无法苟同我的行为,或者说不定她在生气。

    「都说是非总有终了的一天嘛。」

    谁甩了谁,谁又被谁甩了,在高中生之间是常有的事,迟早会被大家淡忘……只不过看刚才教室的情况就知道,只要一个契机就会再被拿出来鞭。

    「好了,我要走了……啊,对了,你身上有带屋顶平台的钥匙吗?」

    「有。」

    宝龙同学说完,从裙子口袋里掏出钥匙。

    就只是把钥匙,没有钥匙圈或装饰。

    这所学校的屋顶平台不能自由进出,钥匙受到严格管理。钥匙包括备份在内共有三把,但去年遗失了一把,听说是某个女学生借用时弄丢了。

    「可以借我吗?好久没去屋顶平台了,我也想上去一下。」

    「不要被抓到喔。」

    「我知道。」

    毕竟这把钥匙表面上是遗失了。

    我从宝龙同学手中接过钥匙,决定在屋顶平台消磨时间,直到第五节课开始。

    §§§

    放学后我也没心情绕去其他地方,就直接回家了。

    佐伯同学还没这么快回来。

    我先到自己房间换好衣服,然后在厨房设定好咖啡机。按下按钮时,玄关正好传来开门声。

    看来她今天也没绕去其他地方。

    不久,佐伯同学出现在客厅,显得有点没精神,应该就是我害的吧。

    「你回来啦,佐伯同学,要喝咖啡吗?」

    「唔呃?咖啡?」

    她回问我的语气,好像没听懂我在说什么。

    「是的,咖啡。不过现在才开始煮,我想大约还要十分钟。」

    我看著开始滴落的咖啡机告诉她。不过咖啡是滴进不透明的不锈钢保温壶,因此没什么好看的。下次买买看虹吸式咖啡壶好了。

    这时,我听到某种东西掉在地板上的声音。转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佐伯同学的书包躺在木头地板上。

    然后,当我看到这个画面的几乎同一时间,佐伯同学扑向了我。

    「哇啊!小心……」

    起初我以为她在跟我恶作剧。

    但佐伯同学双手绕到我背后,用力抱紧了我。她将额头贴在我胸前,轻声低喃:

    「太好了,是平常的弓月同学……」

    「……」

    我想起宝龙同学说过她这样很可怜,我……我的所作所为,是否让佐伯同学担心害怕了?

    「对不起……」

    总之我先道个歉,但现在只能嘴上说说,因为这种状况恐怕还得持续一阵子。

    佐伯同学低垂著头,把自己的额头紧贴在我胸前。往下一看,她那具有神秘浓淡的美丽棕发就在眼前。

    一瞬间我有种冲动,想抚摸她的头发。

    不过,我当然没这么做,怎么可能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来。

    虽然我没这么做……

    「……摸摸。」

    「什么?」

    「……摸摸我的头。」

    该怎么说呢?我发现自己心中的些许邪念,一口气冷却下来。

    「……恕我拒绝。」

    「呿!」

    有必要这样咂嘴吗?

    「好啦,可以放开我了。」

    「在那之前,我还有件事要说。」

    「是是是,什么事?」

    我的语气有点爱理不理。

    「你说我可爱,是真的吗?」

    「……」

    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午休时泷泽多嘴讲过这件事。

    「说嘛。」

    佐伯同学催促地说,仰面向上。

    脸朝下的我,几乎与她名符其实地脸贴脸,心跳快了一拍。

    「这个嘛,我不记得了……」

    我想与她的脸拉开距离,也想逃避她的视线,为了双重意图而别开了脸。

    「讨厌!」

    「别说这个了,差不多可以放开我了吧。」

    我抓住气呼呼的佐伯同学的肩膀,硬是将她从自己身上剥开。为了背对她,我毫无意义地转向咖啡机。

    佐伯同学对著这样的我说:

    「我倒觉得弓月同学很可爱喔~~」

    「……」

    算了,就当作是对我今天所作所为的惩罚吧。

    4

    话虽如此,也不能老是让佐伯同学忍受我的霸道跟道歉。我想总得找个机会,至少跟她讲个大概。

    然而,这个机会竟在我预想不到的时机到来了。

    事情发生在某一天,第三节下课的时候。

    「下一节是物理啊。」

    我喃喃自语了一下,觉得「物理」这两个字让我有点在意。怎么回事?我看看黑板,才知道原因出在哪里。

    『第四节 物理 视听教室』

    黑板角落写著这几个字,文字稍稍带点棱角,一丝不苟,那是班长雀同学的字迹。

    下一节似乎要换教室。

    视听教室啊,大概是要看物理学实验影片或是录下来的纪录片节目吧。

    「我们走吧,弓月。」

    是泷泽,我用不太灵活的脑袋慢吞吞确认接下来要做什么时,他好像早都准备好了,手里拿著课本、笔记本与文具等上课需要的整套东西。

    「等我一下。」

    我收拾好上一节课用的课本等等,准备上物理课──这时停下了手边动作……我改变主意了。

    「抱歉,泷泽,还是请你先走好了。」

    「嗯?这样啊,好吧。」

    泷泽了解我的个性,只说了这句话,就照我的要求先走了。

    我把拿出的课本与笔记本叠好,然后做一个深呼吸再走出教室,只比泷泽晚了不到一分钟动身。

    我有时会变得很想独处。

    不用一个人待在无人空间也没关系,周围虽然有一大群人,但没人找我讲话,也没人理我──只要这样就够了。甚至可以说这样更合我意。

    现在也是,一想到接下来要去特别教室,我就产生一种欲望,想一个人走去那个平常不太有机会接近的地点。

    「又犯孤独病了?」

    我走在走廊上,宝龙同学过来找我说话。

    之前有一次,我把我这种个性告诉了宝龙同学。当时她将这种性格命名为「孤独病」。

    「似乎是。」

    「恭嗣都不会变呢。」

    宝龙同学走到我身旁,微微一笑。

    她虽然这样说,但她其实也跟我一样是孤独病患者,这是我们之间少数的共通点之一。

    宝龙同学默默走在我身旁。

    我在想她是否打算就这样一直不讲话,但没多久她就开口了:

    「你在家有温柔对待她吗?」

    「你说佐伯同学吗?」

    「对。」

    「哎,我认为有。」

    我虽然是抱著这种心态对待佐伯同学,但是不是任何人来看都觉得算温柔,又是另一个问题了──「为了你好」。没有比这更自我感觉良好的话了。

    「这样啊。」

    相较之下,宝龙同学的语气有些平板。看来有勉强到达平均标准啊。

    「例如温柔拥抱她?」

    「……你认为我会那样做吗?」

    「有可能呀,因为她不是我。」

    对,可能性的确不是零。但我有什么必要那样做?基于这点来想,可能性几乎为零。

    「我不会要你做到那种地步,但好歹多关心她一下吧。」

    「我会妥善处理。」

    「那么,我先走了。」

    我以为她是顾虑我目前孤独病正在大发作。

    「因为后面有人看起来好凶。」

    「后面?」

    我回头一看……

    (哇啊……)

    差点没叫出声来。

    雀同学就在那里。

    她保持一小段距离走在我们后面,狠狠瞪了过来,好像想把我们活活咬死。不过更正确来说,她想咬死的大概只有我。看来雀同学还是一样,不喜欢我接近宝龙同学。

    「那我走了,恭嗣。」

    宝龙同学一面苦笑一面说,就快步先行离去了。

    我也很想乾脆拔腿逃离雀同学,但要是追上宝龙同学就没意义了。况且我要是敢跑去追她,这次雀同学肯定不会放过我。

    不得已,我只好不去理会雀同学。

    经过连接走廊前往特别教室大楼后,师生一下子全不见了。升上二年级之后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一年级时也只来过几次。

    在这稍嫌陌生的场所,我伴随著些微寂寥感前行。

    这时,一个四人集团从正面走来。

    「……」

    看来最近的我好像很难独处,来者是一个一年级的小团体,其中包括佐伯同学。

    佐伯同学一注意到我,就独自跑了出来,开开心心地过来我这边。

    「嗨,弓月同学,好巧喔。」

    讲过那么多次不要理我了,佐伯同学也真是学不乖。不过今天真的只是碰巧,就不跟她计较了。

    「我从音乐教室回来,弓月同学呢?」

    「现在要去视听教室。」

    我多少还能平静地回话,是因为我们是偶遇,而且大概也因为宝龙同学刚才跟我那样说过吧。换句话说,就是看心情。

    「贵理华,我们先走喽──」

    「嗯,我随后就跟上。」

    佐伯同学刚才待的集团经过我们身边时,跟她讲了一声,顺便偷看了我的脸几眼才走。

    「视听教室啊,视听教室要上什么课──」

    「你是一年级的佐伯同学,对吧?」

    突然间,雀同学打断了佐伯同学的话,岔入我们之间。

    「是呀,我是……」

    「我不会害你的,劝你还是别接近弓月同学比较好。」

    雀同学的语气十分稳重,像在劝导一个小孩子。

    「呃,这话是什么意思……?」

    佐伯同学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愣了一愣。

    「我想你大概不知道,弓月同学去年跟一个非常漂亮的女生交往过。」

    「咦……?」

    佐伯同学的声调这次带有困惑。

    「但他不知道是哪里不满意,差不多三个月就把她甩了。」

    「……」

    「听好喽。弓月同学这人冷血无情,会用轻浮的心态跟女生交往,然后轻易就甩掉人家,所以你也得防著点。」

    雀同学用这番话作结。

    佐伯同学表情惊愕地看向我,大概是在期待我找些藉口吧。然而很不巧的,我没什么话好说。

    雀同学说的话基本上都是事实。

    不过话说回来,雀同学永远是这么有活力。这个话题在大众之间已被淡忘得差不多了,只有她还没忘。我忍不住叹口气,眼睛看向她。

    「怎样?有意见吗?」

    她瞪我一眼,我耸耸肩作为回应。

    当然没有意见,而且我不否认这是她的亲切个性使然。至少她的亲切比起我来,还没那么独善己身。

    我知道雀同学为什么常拿这个问题责怪我。雀同学属于个性认真的班长类型(实际上也是班长),宝龙同学则是成绩优秀的优等生,到现在没人知道她怎么会留级。对雀同学而言,宝龙同学是她的憧憬对象,所以她才无法原谅我甩了宝龙同学。

    为了雀同学的名誉我得先声明,我与宝龙同学开始交往时,她并没有生气,甚至还笑著说如果我弄哭宝龙同学,她绝不轻饶。她无法原谅的,是我甩了宝龙同学这件事实。

    如果弄哭宝龙同学,绝不轻饶──简而言之,她说到做到了。

    「哼。」

    雀同学鼻子哼一声就走了。

    只剩下我跟佐伯同学。

    「那、那个……」

    佐伯同学一面露出困惑的表情,一面开口说:

    「我、我有点吓到……等、等回去再说。」

    她匆匆说完,便慌忙地跑走了。

    回去再说……是吧。

    但我没什么话好说的就是。

    §§§

    当天晚餐,我们之间几乎毫无对话。

    不久就是黄金周了,我与佐伯同学同住就快满一个月,但还是第一次这么没话讲。

    以个性来说,我不擅长掌握对话的主导权。所幸我天生喜欢安静,这段沉默并不会让我觉得坐立不安。只是看到平常多话的佐伯同学沉默不语,如果说我毫不在意,那是骗人的。

    然后就这样在没什么对话的状况下结束了晚餐。

    「吶,可以帮我煮咖啡吗?」

    面对著清空的盘子,佐伯同学这么说。

    正好我也想喝咖啡,于是我从椅子站起来,去准备餐后的咖啡。她也站起来,开始洗碗盘。

    我用马克杯准备了两杯咖啡,几乎同一时间,佐伯同学也洗好了碗筷。我们没去客厅,而是坐回餐厅的桌子旁。

    我先喝口咖啡润润喉。

    从在我后面自客厅传来随手打开的电视在播的新闻节目,预报著明天天气的声音。我没确认节目表,不过新闻大概很快就会结束,开始播一点也不好看的综艺节目或猜谜节目之类吧。

    先开口的是佐伯同学。

    「吶,白天那件事是真的吗?」

    白天那件事。

    就是雀同学讲给她听的那件事。

    「是真的。」

    「你有过女朋友?」

    「有过。」

    听我这样回答,佐伯同学的脸低垂下去,不说话了。她视线朝向双手捧著的马克杯,注视著里面咖啡的水面。

    「很意外吗?」

    「意外……」

    佐伯同学维持原来姿势鹦鹉学舌。

    「与其说意外……应该说我想都没想过。人家一说我才想到,是有这种情况……嗯,毕竟是弓月同学嘛,有过一个女朋友也不奇怪嘛。」

    附带一提,我自己倒觉得像我这种人竟然有女朋友,简直笑死人了。

    「她说是个漂亮女生也是真的?」

    她再度抬起脸来问我。

    「是真的。」

    「非常漂亮?」

    「这个嘛,你在学校如果看见一个令人惊为天人的美女,那一定就是她。」

    「这样啊……」

    佐伯同学彷佛陷入沉思,动作与意识乖离地把咖啡送到嘴边。

    「是弓月同学甩了她的?」

    「学生之间都这样说。」

    「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那我就明讲了──这是事实。」

    「……」

    佐伯同学再度陷入沉默。

    「我啊,听到弓月同学有过女朋友,虽然有点惊讶,但是可以理解。我想弓月同学一定有很多地方,是我所不知道的。可是说弓月同学甩了人家,我却怎样就是无法置信……」

    「可是,这是事实。」

    我重复一遍刚刚才讲过的台词。

    「我跟她开始交往不到三个月,就把她甩了。我不知道佐伯同学有什么理由无法置信,但我就是这种人。」

    「你这种自嘲、自虐的讲话口气……!」

    佐伯同学加重了语气。

    「这种讲话口气一点都不像弓月同学的个性,看到现在的弓月同学,我实在无法想像你会甩掉女生,所以我无法接受!」

    「那你去找个现在念二年级的学生问问看吧,这件事有一段时期闹得满凶的,大家都听说过。」

    即使今天雀同学没说出来,大概迟早也会传进佐伯同学的耳里。就算不会,我也打算找个机会自己告诉她。

    「原因!原因呢?告诉我你们为什么分手。」

    「这跟你无关。」

    讲出这种话来,连我都讨厌我自己,这种藉口实在烂透了。

    「你这样讲太过分了,我本来还相信弓月同学不是那么轻浮冷血的人……算了!」

    佐伯同学猛地站起来,只差没把椅子撞倒。然后她就这样居高临下,一张脸又像生气又像想哭地瞪我。

    然而她没再说什么,就拋下我往客厅那边走去。我连眼睛都不敢追著她跑,只能听见背后传来她进房间的声音。

    「……」

    一会儿后,我大大呼出一口气,好像连呼吸都一直僵硬到现在似的。

    我重新喝起咖啡。

    好苦。

    看来是煮坏了。

    5

    表面上,日常生活依然一成不变。

    快到该起床的时间,我在变浅的睡眠之中,感觉到了早晨。

    不久就听见敲门声。

    「Good morning,弓月同学!」

    接著是开门声,以及佐伯同学精神饱满的声音。

    我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她的脸庞。她双手撑在我的头部两侧,从正上方俯视著我。

    表情严肃。

    那神情与其说是严肃地注视我,倒比较像是眼睛看著我,其实在思索别的事情。

    她与睁开眼皮的我四目交接。

    佐伯同学顿时摆出笑脸,好像在掩饰什么。

    「早安,弓月同学,早餐做好喽。」

    「我换好衣服就过去。」

    「嗯,我等你。」

    说完她立刻离开床上,转身背对我离开了房间。

    剩下我一个人,佐伯同学彷佛来不及掩饰的严肃表情,莫名地萦绕脑海挥之不去。

    至今已经有过好几次,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佐伯同学的严肃表情(只是我不懂她在想什么)。但是试著看透我心思的眼神,却是最近才有的。

    「……」

    看来一切的起因,可能还是前两天的吵嘴。

    然而,虽然对她过意不去,但我认为不需要更多解释了。

    「这个周末开始就是黄金周,佐伯同学,连假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边吃松饼当早餐边问道。

    这时,佐伯同学似乎正好在咀嚼,一边看著我一边用眼神当作回答,先专心吃她的早餐。换作平常的话,这种时候她会急著把食物吞下去,马上开始说话。

    「还没决定,不过我在想要不要去叔叔家玩。」

    她吞下嘴里的食物回答我。

    听说佐伯同学的叔叔在她一个人从美国先回来后多方面照顾她,一直到她在这里找到住处。不过他的付出最后却落得房仲的重复契约,总觉得辛苦没得到多少回报。

    「弓月同学呢?」

    「我打算等佐伯同学计画好了再考虑。」

    我的选择也不过就是回不回家罢了。以佐伯同学来说,亲戚家很远,要去就得搭新干线,变成一场小旅行;但我顶多就是电车坐大约两小时,只要我想,随时都能回去……对,不需要勉强回去。

    因此,假如佐伯同学连假期间要待在学园都市,那我也想比照办理。再加上之前那次突如其来的感冒事件,也许我不该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好几天。

    「没关系呀,你不用顾虑我。」

    但她乾乾脆脆地一口回绝,听起来还有点冷漠。

    「好吧,也不用这么急著决定,周末之前想好就行。」

    「嗯,对呀。」

    黄金周话题就此结束,后来我们又聊了几个话题,但那与其说是聊天,倒有点像是义务性互相确认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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