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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I)

    人生充满了意外。

    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若是这么说,或许认为很狂妄。但回顾这一年来所经历的事情,鸣谷慧觉得这样的形容绝不夸张。

    例如——没错过着普通的生活,眼前并不会突然坠落一架鲜红的战斗机;不会有桃红色头发的女孩子夺走自初吻,更不用说跟那个女孩一起展开空战。

    说得更琐碎一点,突然移居小松与和明华同居都在意料之外。在一年前,自己能否预料得到呢?那样的明华竟然会穿上水手服,过着高中生活,还对自己露出哭泣和呕气的表情(就是那个可怕的大姊头!) 。没错,人生就是如此充满了骜奇。

    不过。

    即使如此 。

    (这种意外我是敬谢不敏。)

    慧怀着黯淡的心情转动目光。

    老旧的仓库里充斥着香烟的烟雾,长相凶恶的男人们投来危险的目光。有的人彷佛在威胁一般,使小刀闪现光芒;有的人不耐烦地不断咂舌。气氛沉重,强烈的压力和紧张让自己就快窒息,但却又无法逃出去。双手被绑在背后,并被迫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旁的格里芬也是一样。尽管她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却传来强烈的焦躁感。搞砸了、糟糕、怎么办?——这种表情。

    什么怎么办。

    说真的,快想点办法啊!

    视线的尽头处有堆积如山的黑亮金属。长长延伸的枪身、弯曲的弹匣及小巧的铁制菠萝。

    是武器。

    他们撞见了走私品的交易现场。

    为什么?我才想问呢。仅仅一个小时前,自己跟格里芬还愉快地漫步在金泽的街上。不同于小松的喧嚣和热闹,无秩序却华美的气氛令慧感到雀跃。洒落的太阳、一望无际的蓝天、林立的大楼群和摊贩的香气。

    还以为这将会是最棒的一天。

    他不否认实际上心情很飘飘然。

    难道就因为这样吗?是放松警戒后,使得察觉危机的能力变得迟钝?抑或是忘了自己的搭档有多么不谙世事?

    瞎嚓!

    硬物声响起,眼前的男人晃动手枪。背后有许多人的气息正在逼近。

    (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

    惠重复着不知是第几次的疑问。

    数小时前的光景在空洞的意识里苏醒过来。

    抵达JR金泽车站的时间为上午十一点。从小松车站搭乘在来线,约花费四十分钟。走出长长的月台,穿过有股近未来感的大厅后,北陆三县最大的街景出现在眼前。

    贴有宽大地砖的站前广场、塞满圆环的车阵、耸立于行道树另一端的玻璃帷幕高楼建筑。尽管听说闹区是在东侧出口,但西侧出口也相当热闹。或许是来自大陆的难民急遽增加之故,可以见到好几处正在建造的大楼和住宅。此起彼落的话语也是北京话或英语等等,各式各样的语言。一瞬间就快忘记自己在日本了,感觉像造访了香港或上海的城市。

    「喔 ~」

    头戴鸭舌帽的少女瞪圆双眼,一转动脖子,斗篷罩衫的下襬就跟着晃动。她张着小嘴,好奇地环视四周,然后撑大鼻孔,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多人。」

    「不要一直东张西望啦,格里芬。太显眼了。」

    毕竟桃红色头发本身就在闪闪发亮了。尽管用帽子遮掩,依然很有可能吸引周遭人的目光。

    那孩子怎么回事?是戴了假发吗?还是庞克族?类似这样的感觉。

    慧抓住她的帽缘,将帽子拉低。或许是被遮阳板挡住视野的缘故,格里芬看似不满地低吟。

    她略微拉起帽缘,仰望向这边。那副模样出奇可爱,令慧的心脏猛然一跳。

    「慧太爱操心了。过度的避险会妨碍行动自由,反效果。」

    「是你自己太没有戒心了。刚刚在电车里也很危险吧?还被后座的孩子拉头发。」

    她刚才差点被看似幼儿园学童的男孩走鸭舌帽。唉,毕竟眼前的头发散发出朦胧光辉,也难怪男孩会感到好奇。

    「就是因为不乖乖坐着,才会发生那种事情喔。谁叫你一下子从座位站起来,一下子整个人贴在窗户上。」

    「不要紧。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目前严格执行后方警戒,不会再有不一机咬住我的后方。」

    「也注意一下旁边跟前面吧!」

    毕竟这家伙一旦专注于一件事情,很容易会忽略其他事。还是稍微严格纠正她一下比较好。

    慧轻按住帽子,再次将帽子往下拉。

    「那么,我们走吧。」

    慧避开责难目光后迈出步伐。时间不太充裕,但难得外出,他希望起码能够完美实施当初预定的计划。

    计划。

    不怕被误会而说得明白点,就是所谓的约会计划。

    在一星期前的贝儿库特事件中,自己和出击前的格里芬曾经约定过,如果是从这次的作战归来,两人就一块儿出门。

    开端是贝儿库特与其开发者的一番话。听着富有人性且再普通不过的故事,自己也不禁想重新思考自己两人之间的关系。对于鸣谷慧来说,格里芬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是工具?是战友?还是更在其上的存在?

    既然是约会,在基地内散步就太乏味了。到小松市区观光也很落伍。那么,能够想到的就是远征金泽了。不抱期望地找八代通商量,忍受对方充满好奇的询问,再历经过无数道琐碎的手续后,才有了今天。两人独处的金泽漫步,第一次的小旅行。

    两人在巴士总站坐上西侧出口巡回的专线巴士,摇摇晃晃二十分钟左右,陆地中断并来到了巨大的桥上。全新的交通标帜上可看到「直行:五郎岛难民居留区」的字样。

    「难民居留区?」

    格里芬看似好奇地念出声音。慧说了声「对」后点点头。

    「国家专为那些从大陆逃来的人们建造了城镇。据说是开发海边的土地,修建了集合住宅及商店街,以便让相同国家出身的人生活。就像那个,类似神户或横滨中华街的地区。」

    「中华街?」

    「就是有很多中华料理店的地方。拉面、饺子,还有杏仁豆腐之类的。」

    「我想去。」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才会选这里啊。其实来金泽观光,主要好像是去武家屋敷或兼六园等地方。」

    反正对于眼前的少女来说,实质更重于形式吧。自己半武断做出的选择看来是正确的。

    那双灰色的眼眸开始露骨地闪闪发亮。她用手机终端搜寻观光情报后,「唔 ~」地喘了口气。

    「五郎岛… …简直是梦幻仙境,饮食的终极之地。」

    「呃,你太过期待的话,我反而很伤脑筋啊。」

    毕竟是临时建造的居留地,历史和规模也比比不上横滨及神户。

    况且虽说是居留地,但那片土地实际上好像历经了有点复杂的成立过程。似乎是来自大陆的大量逃难开始之际,入境管理局的难民审查非常缓慢,导致许多人被滞留在逃难船上及港湾。

    卫生环境的恶化及粮食等问题,使得抗议声浪日渐增大,与行政机接连发生冲突,以及非法入境。最后,政府将审?结束前的等待所与临时住宅结为一体,修建成了五郎岛。

    审查过后,倘若有人可以投靠就离开这里,其他人则能继续住下去。可以说既是日本,却又不属于日本的地方。出入外界也仅能透过三个方位的大门。

    (难怪会留有这么浓厚的对岸气氛。)

    能见到久违的大陆街景,呼吸那里的空气。就慧个人来说,这里也是他想造访一次的地方。

    格里芬从手机终端上抬起目光。

    「慧呢?去过五郎岛吗?」

    「不,我也是第一次来喔。我是从明一认识的人那里听说的。你想想,之前有送糕点吧?就是类似花 ,名叫“麻花”的食物。」

    「在队员餐厅请我吃的那个?」

    「对对对,那个就是我认识的人从五郎岛买回来的。然后,因为好像是个很不错的地方,所以她建议我去看看。」

    不。

    不对,正确来说,对方是说:「我们一起去吧!」由于当时是因为难民审查而独自一人顺路前往,所以她说:「下次想和慧两人一起去。」

    要是被她知道自己偷偷去了,大概会挨骂吧,毕竟就爽约了好几次和她的约定。由于往后必定会在其他地方补偿她,所以必须万分注意自己的言行。

    在慧绷紧精神之际,巴士减速了。桥的出口处有个小型的圆环,在出租车和普通车辆的另一边可见到大门。

    “感谢您的搭乘。即将抵达五郎岛难民居留区,五郎岛难民居留区。”

    「好,开始海外旅行了。」

    「噢 ~」

    确认没有遗品后,两人在站牌处下车。走出户外的瞬间,海水味飘荡而来。或许是大海很近的缘故,明明距离车站没有多远,却有种来到另一个世界的感受。

    两人拿出身分证,出示给大门的警卫看。让对方读取完条形码,慧等待格里芬的ID检查结束后,穿过行人专用的拱门。

    「哇。」

    「喔!」

    空气变了。

    声音和热度明显上升了一个等级。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围绕着广场的商店,每一间都是在三到四层楼的建筑上,施加原色的招牌或装潢。商品和桌子突出房檐,营造出杂乱的气氛。

    往来的行人们大声喊着,比较着货物。

    令人怀念的光景让身体发颤。

    没错,就是这种气氛,彷佛从大地渗透出来的能量。自己曾度过大半人生的光景就在眼前。

    并不像上海的商业区或北京中心区针对外来客的面貌,而是那个国家真实的风景。

    「喔喔喔喔~」

    格里芬跑向广场,茫然地环视四周。

    「和小松的城市完全不同!」

    「那是当然。」

    「文化震撼,冲击。重新建构世界观。」

    真夸张。

    不过可以理解她想说什么。慧起初开始在海外生活时,也被性质过于相异的气息震慑。

    包括气味和色彩在内的一切都完全不同,彷佛文化或社会这此一东西,伴随着质量向自己压来。但那未必令自己感到不快。畏惧的反面是向往,对于未知的不安必定着期待。

    格里芬极力睁大双眸,眺望着城镇。她来到商店的屋前打量食材,纤痩的背影感觉得出沉默的激动。

    「喂,这么快就想吃东西了吗?」

    「发现麻花了。」

    她指出眼熟的花林糖形状零食。

    「还有很大的。」

    「嗯,那是大麻花。」

    这是看似用圆面包拧成的食物,口感比普通的麻花柔软,口味也有各式各样的变化。慧个人喜欢加了肉桂粉的,但据明华的说法,似乎是加了星星糖的才是正宗。尽管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是?」

    接着,格里芬指向黑色状的物体。喔喔,又是标准配备呢。

    「是向日葵的种子呢。」

    「种子!」

    「很好吃喔。肚子有点饿的时候拿来喀喀咬着,很快就吃完了。」

    「我想吃。」

    「嗯 ~」

    一开始就狂吃的话应该会吃不下去。不过,这么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服务员。」

    慧往店内探头,拿起一包看中的袋子。

    「请给我这个。」

    「好的。」

    走出来的是一名不到二十五岁的女性。绑子的发型相当可爱。她动作利落地将商品装袋,目光同时落在格里芬身上。

    「哎呀,你真可爱。」

    对方对她露出微笑,格里芬却一脸茫然。

    慧帮忙翻译:「她说你很可爱。」后,格里芬眨着眼睛,注视那位女性。

    「谢谢。」

    「哎呀,是日本人吗?你和这位男孩都是?」

    女性看似意外地瞪圆双眼。她再度面向慧。

    「什么嘛,中文说得那么好,我还以为是这个镇上的人呢。」

    「因为父母工作的关系,我曾经在对岸住过。话说大姊姊,你的日语也很好呢。来这里很久了吗?」

    「嗯?差不多。应该说,这家店基本上是针对观光客啊,所以主要是以日语来招呼客人。要是不会说日语,就如字面描述的一样“不像话”了。」

    说完有些巧妙的比喻后,她又拿起一包西瓜种子放进袋子里。

    「奇怪?咦,一个就可以了。」

    「没关关系,我招待你们。今天要让可爱的女朋友玩得尽兴点喔,加油。」

    她抛了个很有魅力的媚眼。

    女朋友。

    可爱的女朋友 。

    被人当面这么说 ,总觉得很难为情。为了掩盖自己的害羞,慧说了声「请问」 ,向她搭话。

    「以本地人来看,哪一家店比较好吃呢?我们还没有决定要在哪里吃食。」

    「嗯~这个嘛。」

    女子将手指抵上脸颊沉思。

    「虽然有以本地顾客为主的店家,不过你可以沟通,应该没问题吧?嗯,等我一下,帮你挑选几间。」

    她在便条纸上随意书写后递了过来,还很用心地附上简易地图。

    「在店里吃的话推荐有星号的店家。然后,想要逛摊贩的话,有圏号的地方就OK。叉号是一定要避开喔,因为他们有时候会对观光客狮子大开口。接下来就是参考店门口的菜单,挑自己喜欢吃的。」

    好厉害——想不到最强的导览书诞生了。

    一开始就走进这间店真是幸运。

    要是没有任何指点的话,搞不好已经踩了好几次地雷。

    「谢谢你。」

    「 不客气 ,方便的话,回去时也买点伴手礼吧。我会再给你们优惠喔。」

    她很有活力地问候一声“慢走”,送走了两人。

    格里芬一脸幸福地大口吃着西瓜种子。

    她原本就很有小动物的感觉,所以这么做时,看起来就像只真正的松鼠。

    「好吃吗?」

    「嗯。」

    她鼻息急促地喃喃道,又抓起一把种子品尝。

    「期待下一道会是什么样的味道。」

    「你真的只顾着吃耶!」

    你记得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吗?是约会喔!是来确定两人关系的喔!虽然原本的计划就很像美食之旅就是了。

    「嗳,格里芬。」

    「嗯?」

    「你觉得,约会是什么?」

    她一脸不可思议地歪着脑袋。

    「和慧两人在一起。」

    「那是当然的。」

    「两个人一起吃好吃的东西。」

    是没有错,虽然没有说错啦——

    「那么,如果我们两人在基地里吃好吃的东西,那也算约会吗?」

    「嗯~」

    「在队员餐厅吃东西呢?」

    「」

    一脸有哪里不对劲的表情。但或许是不了解具体的差异,她正感到困惑,不停眨着双眼。

    「慧觉得缺少了什么吗?」

    「与其说是缺少……」

    要不要试试看牵手呢慧想这么提议却犹豫了。要是对方冷静地问一句:「为什么?」的话,他大概会再也振作不起来。

    不对,倘若强烈要求,对方应该不会排斥,但毫无感情地陪着自己也只会徒增空虚。

    「伊格儿她啊,不是很黏着我吗?像这样,说着『抱抱』之类的。」

    「因为她是小孩子。」

    「你呢?」

    「我是成人,不会随便对人撒娇。懂得分辨时间、地点和场合。」

    不,约会时撒娇一下没关系吧?反过来说,什么时候才能肢体接触啊?

    慧正要追问但打消了念头。这种事不能据理力争,他也不想被认为太刻意。

    话说,我真的喜欢这个家伙吗?虽然不讨厌就是了,但真要说的话,就像和妹妹或年纪差距大的堂表妹相处的感觉。嗯~

    「慧?」

    「没事。那来找找店家吧。总之先从外面观察这份地图上记载的地方,然后,最后挑一间看起来不错的店进去。怎么样?」

    「没有异议。」

    「好,走吧…啊…,对了。行动前要注意一件事。」

    慧绷紧表情,屈膝与她面对面。

    「这里已经不是你熟悉的地方,所以不要一个人乱走喔。无论如何都别离开我身边,待在我能看到的范围内。」

    「知道了。」

    「说好了喔。」

    「用不着提醒,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真的吗?

    印象中只要自己一移开视线,她就经会常失踪,这是错觉吗?其实彼此牵着手是最令人安心的,但他已经不打算拘泥于这一点。

    格里芬踩着小碎步绕回来,走到自己身旁。抓住衣袖后,一副准备妥当的样子点点头。

    眼神彷佛在说.? 「不用担心,我们快点出发吧!」

    「OK,走吧。」

    慧转换心情并出发,昂首朝着异文化圏内走去。

    穿过广场,走进小巷之后,就看到了摊贩村。露天摊贩紧凑地排列在大楼之间,四处飘来烤制点心和肉类料理的香味。

    两人一边对照地图,一边确认店铺格局。有时就快被揽客人员拉住,但一路上都巧妙地避开了。

    红色的中国灯笼在蓝天下相当醒目,若在夜晚时来访,想必会是一幅梦幻般的光景。不知不觉中,周遭听不到日语了。空气中充斥着具有大陆特色的发音。默默站在原地的话,彷佛会不经意忘掉这里是日本。感觉在常熟的生活,失去的日常又回来了。

    (能理解明华为什么想要来了。)

    尽管表现得很刚强,但她毕竟是独自一人被丢在异国的城镇,想必也有寂寞的时候吧。如今的大陆尽管想回去也回不去,但乡愁之类的不会因此而消失。

    下次还是一起过来看看吧。利用今天的成果,向她介绍几家推荐的店吧。唉,虽然被她问到:「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的时候,可能又会难以脱身了。

    或许是闷头想着许多事情的缘故,注意力不自觉地变得散漫。

    转头一看,桃红色头发的少女消失了

    啥?

    大量的人在周围来来往往。原色的风景里没看到格里芬的身影,无论在摊贩旁或橱窗前都找不到。

    喂喂喂!

    「您有没有看到刚才在这里的那个女孩儿?」

    慧询问眼前的店员后,对方眨了眨眼睛。

    「她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往那边去了。」

    才刚提醒就来这招吗!

    完全就是迷路了嘛,刚才那副自信满满的态度是怎样!

    尽管焦急,但不能任凭自己被恐慌摆布,必须在她走远之前抓住她才行。

    随着时间经过,双方的距离会愈来愈远。

    「不好意思,能耽误您两分钟时间吗?」

    慧四处找人攀谈,追溯格里芬的踪迹。他穿过摊贩村,拐过四个转角,从小巷子移动至其他商店街。

    人烟渐渐变少。或许是出了闹区,全新的集合住宅及年代老旧的仓库开始混杂。五郎岛原本是港湾和工业地区,所以或许是当时的设备留了下来。破掉的窗户和肮脏的墙壁煽动着不安。

    「格里芬。」

    慧忍不住大喊。她跑去哪里了?觉得奇怪的话就立刻折返啊。

    「格里芬!」

    回过神来,自己来到了很靠海的地方。附近已经没有民居或商店,唯独乌黑的仓库沿着码头零星地浮现。周围一片寂静,感觉不到人类活动的气息。

    走过头了吗?

    是在中途超越她了吗?慧咬着牙,准备折返的瞬间——

    听到了沉闷的尖叫声。

    慧转动目光,跑近旁边的仓库并窥探里头。

    冰冷的灰尘气味很刺鼻,广关的空间内堆积集着货柜。

    从天窗照入的阳光照耀下,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呆站着。周围有人影,是体格壮硕,相貌凶恶的男人们。

    「格里芬!」

    少女转头面向这边,一脸错愕地喊道.:「不行,不要过来,慧!」

    但警告迟了一步。硬梆梆的金属触感抵在太阳穴上,戴着太阳眼镜的男人将枪口对着慧。令人联想到丧服的黑色西装,搭配着红色领带。对方一手按住嘴边的香烟,同时举着枪。或许是站在入口阴影处的缘故,冰冷的表情令人背部发寒。

    男人吐出烟雾,非常不耐烦地嘀咕:

    「怎么,又是小鬼吗?」

    厚厚的嘴唇扭曲起来。他只歪着脑袋,续道:「今天真不走运啊。」其背后的黑暗中,一群流氓成群走出来。

    慧心想——那是我要说的话。

    回忆结束 。

    时间轴回到现在 。

    突如其来的监禁戏码开始后过十多分钟,自己和格里芬依然被迫坐在混凝土地板上。手被绑在背后,周遭团团围了好几批人,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所谓的穷途末路,想必正是在形容目前的状况吧?与「灾」之间的空中战也不曾感到如此绝望过,毕竟他们毫无对抗的方法轮转式机炮、空对空飞弹,甚至连用来摆脱追兵的涡轮扇引擎也没有,感觉就像被人全身赤裸地丢到雪山里一样。没有防范威胁的方法,不存在挣扎的余地。

    「真伤脑筋呢,杨先生。居然会在你们指定的地方出岔子,饶了我吧!」

    太阳眼镜男大声说道。他倚靠着货柜,仍旧抽着香烟,周围则站着身穿夹克的跟班。每个人都举着枪,投来危险的目光。

    「我可是相信你那句“居留区很安全”,才会带最少的人马过来。结果一开始就这样,今后会很难跟你们交易喔!」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呢。」

    有些不自然的发音,是来自于站在另一侧墙边的中年男性。一身花衬衫,脸上浮现亲切的笑容。他拍拍双手,双眸扬起。

    「当局的动能都确实掌握了呢。日本的警察一展开行动,就马上会有人通知喔。你可以放心看看商品呢。」

    「那此小鬼要怎么处理?」

    男人扬起方形的下巴。

    「看起来似乎是观光客喔。要是失踪的话,不会引发各种骚动吗?」

    「就算引发骚动,只要找不到就行了呢!」

    花衬衫男爽朗地断言。

    「放心,我们知道很多把人处理掉的方法喔。不管是完整的尸体还是分部位,绝对都能换到钱呢。」

    背部的汗毛猛然竖起。

    同时感受到无比的恶意及冷酷。把人当成物品或家畜的感觉,彻底丧失了伦理及道德的言行。

    (这些家伙是黑社会。)

    那是中国的非法组织,从杀人到贩毒,什么都做的犯罪集团。在逃出大陆时,连这群人也跑进来了吗?毕竟明华的父亲宋叔叔曾经叮咛过慧,唯独那群人,千万不能接近。

    慧移动目光 。

    戴着太阳眼镜的男人们似乎是日本人。这么说,是黑道或暴力集团之类的吗?交易商品恐怕是人民解放军的装备吧。黑社会的人们从没了管理员的军方设施里拿出装备,以居留区为据点进行兜售。目的是为了巩固在新天地的地位,创造出新的资金来源。

    这无论怎么想,都是不能目睹的现场。

    不是像能够以「绝对不能将在这里看到的事情说出去!」、 「忘记一切,回到正常的世界吧丨」几句话获得原谅的状况。

    我们究竟会遭受怎么样的待遇?活生生被解剖后卖掉器官吗?被迫在地下或海外工作吗?抑或是被塞进不知道位在哪里的外国妓院里?

    回过神时,只见格里芬的背后站着一名中国男人。对方顶着好色的表情蹲下,压在她背上,就这样以彷佛要抱住她的姿势,开始玩弄纤瘦的身体。指节粗大的手指毫不客气地要伸进衣服里。格里芬发出「嗯——」的声音,厌恶地扭动身体。

    「喂 ,你干什么!住手!」

    慧忘记危险大喊出来。

    即使背后被刀子抵着也无暇顾及了。就在他探出身子的瞬间,被大力地压住。

    「安静点!闭嘴!」

    手被绑着所以无法出力,脸被紧紧按在地上而无法呼吸。即使如此,他仍拼命挣扎时,传来开枪的声音。

    「别闹了!」

    戴着太阳眼镜的黑道举着枪,一脸很不耐烦的样子。

    「在你们国家怎么样我是不知道,但在这里贩卖人口很容易就会曝光。既然要封口就杀了吧。然后,灌进混凝土沉入海里。」

    空洞的枪口瞪向这边。他依旧将手指放在扳机上,直直走近。

    「不敢动手就让我们来。」

    慧全身发冷。男人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犹豫。再靠近几步,大概就会像流水作业一样,自然而然地扣下扳机。枪口对准的方向是……格里芬?

    「等……等一下!」

    慧声嘶力竭地大喊’并抢在嘴巴被塞住之前续道

    「你们想要钱对吧?好,得付多少钱才行?一千万吗?还是两千万?」

    我有钱喔——惠用中文大叫。周围的空气骤然一变花衬衫男则问他:「这话怎么说呢?」

    「要支付赎金吗?你家很有钱吗?」

    「杨先生,别上了那种小鬼的当。」

    太阳眼镜的黑道扬声道,语气中夹杂着焦躁。但黑社会的每个人对于意料之外的赚钱机会,全都一副难掩兴趣的模样。

    「稍微听听他怎么说,没什么大不了呢。喂,小子,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后续完全没有想过。怎么办?要是随口谎称家里非常有钱的话,可能会被迫实际拨打电话。

    这样一来,这次会把祖父母和明华牵扯进来。不行,不能再增加牺牲者了。那么,其他办法呢?应该说,继续撒这种谎言会有什么后果?既然实际上没有那么多钱,徒劳的挣扎会在某个时间点结束。只是将开枪的时间拖延一两分钟罢了。

    慧怀着绝望的心情仰望天空之际,出乎意料的光景映入眼帘。

    天窗上可以见到两个人影。头盔、夜视镜、防弹衣及长枪身的栓式步枪——不是黑道或中国黑社会的成员。或许是察觉到与慧对上,人影将食指抵在嘴上。

    (警察!)

    为何会在这里 ?这个疑问被激动推翻了。由于他们看起来是全副武装,所以应该不可能是偶然路过。他们准备周全,各就定位,正在观察状况。如此说来,还有其他的同伴吗?准备冲进来的警察部队已经逼近至相当近的距离。

    情绪一下子振奋起来。

    办得到。只要争取时间,救援就会到来。

    慧用下巴指向格里芬:

    「那家伙可不是普通的女孩,非常有价值。要是弄伤或杀了她,就损失大了喔!毕竟她一架……她一个人就值几十亿圆了!」

    啥?——男人们眨眨眼。而太阳眼镜男厉声道:「喂,别胡说八道!」

    「我是说真的。我记得是六十亿吧?虽然我认识的金发女孩似乎就值一百二十亿,所以还输给她就是了。需要的话,我来帮你们介绍吧?只要我叫她,应该立刻就会过来喔,以2 5马赫的速度。」

    「这家伙是疯了吗?」

    男性咂舌一声,将枪对准这边。在视野的一角,天花板的警官朝背后打出信号,一人则是对慧比出捣住眼睛和嘴巴的手势。

    不要看?屏住呼吸?

    「我没有说谎。我们是从某个研究设施里偷溜出来的。她是非常特殊的实验对象’倘若卖给外国的情报机关’会有一大笔钱喔!所以——」

    慧吸气的瞬间,传来清脆的声音,某个物体滑过地板。接着,「砰」的爆裂声响起。

    「格里芬,趴下!捣住嘴巴!」

    强烈的闪光、爆炸声及烟幕同时产生。即使合上眼皮,视野也是一片纯白。尽管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单边耳朵压在地板上,但另一只耳朵完全丧失了听力。鼻子深处感到刺痛。是催泪弹吗?周围的男人们不停地咳嗽。下一秒,大地开始晃动。玻璃劈哩啪啦地碎裂,蓝黑色的制服冲了进来。

    「混账!是警察!」

    某人大喊,声调中夹杂着悲鸣。交错的枪声、野兽般的怒吼,脚步声和冲撞声混乱回荡,撼动着身体。就像被名为白烟的沙包砸中后,不成人形的感觉。冲击和闪光让获就快疯了。

    黑道们展开零星的抵抗,但被压倒性数量的暴力逐渐压制。想逃走的人也被后门的分队抓住。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当烟幕终于散去时,事态几乎都平息了。各处都可听到呻吟声。警察部队逐一为逮捕的人铐上手铐。

    (太好了,得救了。)

    「慧!」

    格里芬撑起身体。

    或许是看不到依旧躺卧着的自己,她的手绑在背后就跑了过来。在这一瞬间——

    「开什么玩笑!」

    彷佛自地底鸣响的声音传来。慧一惊,回头望去时太阳眼镜男正举着枪,脸庞因鲜血和泪水而扭曲。或许是视力恢复的缘故,感觉像随意瞄准会动的东西。格里芬还没有察觉,射击线笔直地对准她的胸口处。

    「去死吧!」

    来不及了,现在大叫「快躲开」也已经太迟了。要扑过去将其推倒?不行,距离太远了。回头夺下手枪?明明连手都不能用,太鲁莽了吧!现在的姿势可以办到,能够尝试的只有——「!」

    慧猛瞪地板撑起身体,即使失去平衡仍将上半身抛向枪口前方。

    挡住射击线。试图将自己的身体当作格里芬的盾牌。拜托,一定要赶上。慧咬紧牙关做好受到冲击的心理准备,这一瞬间——

    一阵疾风吹过

    「 啊?」

    男人的手臂在难以置信的位置弯曲了。握着枪的手在肘关节的前方被打断了。

    「 什什么!」

    悲鸣声走调,惊愕与混乱使国字脸不断抽搐。对方一副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样子。但答案立刻出炉了。

    男人的背后有一只长腿抬起。修长的西装裤,然后是亮皮的淑女鞋。

    后回旋踢。

    恐怕只在电影中看过的招式,轰向男人的侧头部。

    穿着西装的上半身彷佛被铁球砸中一般倾斜,退后两步、三步,最后就这样倒在地上。破裂的太阳眼镜滚落地面,露出来的脸已经翻起白眼。

    (什么?)

    一名身材高痩的女性站在那里。白色女用衬衫及裤装,一身令人联想至橱窗模特儿的匀称身材。

    年纪大约不到二十五岁,冰冷的眼睛、直挺的鼻梁和细痩的下颚是欧美人的特征。然而,发色却宛如日本女性,是美丽润泽的黑色,散放着鲜明的光泽。露出宽额头的发型乍看之下是前长后短的鲍伯头,仔细确认后,发现后方有一束头发,延伸至及腰的长度,在根部用绳i住的模样彷佛巫女一般。

    是警察吗?不,但她像是外国人,也不像其他警察一样穿戴着护具。

    她是谁——慧这么思考之际女性转过头来 ,—其目光先停留在格里芬身上,接着是慧。

    美丽的淡红色嘴唇打开:

    「你没有必要为了那种人偶拼上性命。」

    啥?

    一瞬间,慧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人偶?是指格里芬吗?

    但还来不及发问,她就别过脸去,晃动裤装的衣襬,毫气地快步走掉了。警察部队从左右跑上前去,跟她报告着什么。

    (搞什么啊?)

    慧茫然嘀咕着。

    事能转发展太快,脑袋完全跟不上。

    警笛的声音自远方响起。

    「你啊!」拳头落在桃红色头发上。

    格里芬「啊呜」一声,发出奇妙的声音并向后退。由于她的表情匮乏所以很难看出来,但想必很痛吧。她按住脑袋,变得泪眼汪汪。

    胡子脸的中年男性叹一口气。像鲶鱼的脸庞不愉快地扭曲着,安心和怒气交织出了复杂的表情——是技本的修护人员,舟户。不同于平时的工作服,他身穿着五颜六色的条纹衫,哀怨地瞪着格里芬。

    「我求求你了!你在人群里走失时,我得要命!别动不动就让我们心惊胆跳!」

    黑衣男们正在废弃仓库前讲电话,大概是在向小松基地报告状况。看来尽管说是两人独处的约会,却仍被严密监视着的样子。这在组织的风险管理上是理所当然的考量,但自己却有种目睹到丑陋幕后的感觉。以后外出大概没办法尽情地乐于其中了。

    「幸好有成功跟凑巧来取缔走私的警察部队连手,要是没有成功的话,后果可是设想喔!」「对不起,有我跟着还发生这种事。」

    慧沮丧地低头。真要说的话,都是错在自开了视线,欠缺身边带着自卫队最强战力的自觉。

    格里芬愈是挨骂,他也愈无地自容。

    舟先生抓抓脑袋。

    「唉 ,既然是约会,就好好当个护花使者啊虽然我想这么说,不过这次是格里芬擅自跑掉的,算是不可抗力吧。反倒是你,没有受伤真是太好了。」

    「可是——」

    「说真的,该道歉的是我们。我们有些太松懈了。在发现你们要前往危险的地方时,就该事先阻止才对。」

    真是抱舟先生低下脑袋,慧急忙摇摇头。

    「请……请不要这样。说起来,错的是我们提出想出去玩的请求,没道理接受您的道歉,请把脸抬起来。」

    「话虽这么说,我看还是前往府上道歉」

    「不用了!没关系!」

    要是被明华知道了怎么办?又会多出一性争吵的话题啊!慧说着「话说回来——」硬是转移话题,回头看向被带走的中国黑社会。

    「这种城镇里居然会有黑社会的人在进行交易,这对我来说比较震撼。住在中国的时候明明没有遇到过。」

    「唉,他们也很拼命吧。毕竟本国的地盘和收入都一下子全没了啊,他们应该正在竭尽全力地想办法活下去。同样的事大概会愈来愈多喔,因为难民不断在增加啊。」

    花衬衫的男人在护送车的前方抗议。记得他是姓杨的中国人,他喊着自么都没做,只是凑巧在场罢了。

    复杂的事态似乎的确会愈来愈多。以前被视为非法入境的罪犯会以难民作为掩护渡海而来,假装成善良的市民。警察和司法崩溃后的大陆没有遏止他们的手段,无论清流或浊流,全都如洪流一般涌入了日本。

    (我太天真了。)

    飘飘然地把这当作海外旅行的自己真可耻,也因为语言相通而松懈了。这里并非常熟或是小松,应该继续保持最起码的紧张和戒心才对。

    「不过啊。」

    舟先生露出笑容,一副终心下来的模样。

    「真亏你们能平安无事呢。老实说,就算被砍断一只手或一只脚都不足为奇喔。你们应该被抓起来很久了吧?」

    「嗯……也有过很危急的时候啦。」

    「毕竟警察也意外鲁莽地破门而入了啊。他们开了那么枪,却没有被任何一发流弹击中,简直就像奇迹一样。莫非是那个吗?神秘的变身英雄现身来拯救你了吗?」

    「是没有变身英雄。」

    但出现了神秘的外国女性。她在千钧一发之际登场,打倒了黑道。倘若没有她,自己或格里芬大概早就中枪了。

    慧转动目光后,出奇轻松地找到了那位救星。她一手拿着书写板,正在和警官交谈。在体格健壮的男人们中,那苗条的身材格外醒目。

    「就是那个人救了我们喔。在快被黑道开枪打中时,她帮我们挡了下来。」

    舟户眨眨眼睛。

    他一副错愕的表情张着嘴巴,慧一瞬间以为舟先生是对这位不合时宜的美女登场感到惊讶。的确,一时之间肯定无法相信她凭借那么纤瘦的身体,与黑道及中国黑社会交锋。

    但震撼的重点似乎并非这个。

    舟户皱起眉头,喉眬发出「咕噜」的声音后——

    呻吟般地低喃道:

    「她怎么会在这里?」

    *

    隔天,星期日。

    慧造访了小松基地。

    目的是实施格里芬因计划之外的外出,而延迟的定期调整及检查。

    尽管内心害怕可能会被臭骂一顿,基地内的气氛却极为平静。应该是舟户妥善处理过的缘故,自己没有因为昨天的事而被说东说西,技本的职员们也以平常的态度应对。由于已经做好整个上午都要做笔录的心理准备,所以老实说,感觉有此脱力。

    不过或许是为了弥补延宕的作业进度,调整时程紧凑得令人吃不消。从早上八点开始的每一分钟都排满行程,穿梭于各个设施。一开始还想着「希望大家能自然应对」,不久却变成想高喊:「关心我们一下吧!」格里芬跟我可是差点没命了喔,稍做慰劳也无妨吧?

    但毕竟事态过于重大,无法出言抱怨。在两人按照指示完成检查,消化课程的期间,不知不觉就过了中午。

    「呜~」

    格里芬趴倒在长桌上,伸长了双手,呈现宛如干货的状态。想必已经精疲力尽了吧,就连一旁的酸奶也没有碰。

    这里是技本办公大楼的休息室。或许恰好是午餐时间,自己带便当的职员很多。

    在和气氛中,沉没的少女身影非常显眼。但也许是已经没有余力去在意周围,她将鼻子和脸颊压在桌板上,不成人形。

    「你的脸变得很丑喔。」

    格里芬小声呻吟道:

    「已经不行了。我死掉后请在墓碑写上:“死于过劳和空腹,格里芬”。」

    「到这种地步吗?」

    还想着这再怎么说也太过夸张,但她似乎另有隐情。格里芬半眯着眼仰望这边。

    「在慧过来的两个小时前,我被迫进行其他的调整。五点起床就坐进伊格儿和法多姆的仿真器里,然后叫我试着直接连接。」

    「这种事情办得到吗?」

    阿尼玛和子体是一心同体,类似于大脑和身体的关系。实在无法想象去使用别人的子体。

    「姑且算是建立起连结了,不过非常不舒服。感觉就像自己变成了三条腿,或是眼睛长在头顶上一样。」

    「我想也是。」

    光是引擎从一具变成两具,就算相当大的变化了吧?更不用说格里芬的机体形状很独特,实在不觉得她可以轻松适应其它子体。

    「不过,为何突然叫你这么做?难道要叫你换乘其他子体吗?」

    「不知道,不过——」

    纤细的颈项歪着。

    「他们好像还没对法多姆和伊格儿做出同样的要求。所以,应该没有立刻更换机种之类的意图。」

    「哦?」

    「还有,尝试过我才知道,以其他子体战斗是不可能的。飞行就已经很吃力了,如果硬要兼顾两者的话,处理能力大概会爆炸。」

    「爆炸是指?」

    「产生无法预期的冻结或错误之类的。」

    根本就行不通嘛。

    「这件事你跟八代通先生说了吗?」

    「说了。不过他说暂时这样就好。」

    「真莫名其妙。」

    只要飞起来就OK,不能战斗没关系?完全无法理解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进行调整。

    「大概是昨天的惩罚,故意整人。」

    格里芬不满地噘起下唇,一副愤恨难消的样子。

    「他们还暂时禁止我吃零食。说什么就是因为太贪吃,才会被食物吸引得到处乱跑。」

    「嗯 …」

    慧能体会对方想这么说的心情。

    「禁止自己买来吃,也不能事先寄放,连喂食都不行。」

    「喂食?」

    「工作人员会提供我多出来的糕点,例如出差的伴手礼或热门甜点之类的。」

    她一直被这么对待吗?

    太宠她了吧,这可不是在学校里养宠物啊!

    「不好意思,格里芬,这一次完全是你自作自受吧!都已经强调过别离开我身边了,你却跑得不见人影。虽然不知道你是被什么食物吸引,不过一个人走在陌生的土地上,未免也太掉以轻心了。」

    「那是误会。」

    「咦?」

    格里芬忿忿不平地抬起脸。

    「遥和舟都太武断了。我并不是为了食物而离开慧的。」

    「那是为什么?」

    「我听到一个声音说“救救我”。」

    「啥?」

    声音?

    「还说“好难受,好痛苦,好害怕”。」

    「那是怎样?」

    原以为在蒙混过去,但她却一脸正经。格里芬简短回答:「正如刚才所述。」

    「 呃换句话说,是这么回事吗?因为有人在求救,所以你就去寻找声音的来源。然后,走着走着就到了那个仓库。」

    「对。」

    「找到说话的那个人了吗?」

    「没有找到。靠近建筑物后就听不到了,在我东张西望的时候,就被那些人抓住了。」

    「唔嗯。」

    这家伙的感应力有时很敏锐,所以或许真的听到了我听不见的声音也说不定。毕竟被抓到那个仓库里的人,可能不只有我们。

    还有其他人吗?非走私集团或警察的第三者。

    (人口贩卖的受害者之类的。)

    倘若是这样,或许应该确认对方是否有平安获救。去找舟户商量好了,在那之后也忙得不可开交,跟他没有什么聊过。我想问问现场和走私犯怎么样了,还有关于那位女性,她看起来好像知道此仟么。

    待会儿联络看看好了。正在思考时,可爱的「咕噜」声响起。格里芬按着自己的肚子。

    「啊 ,抱歉。」

    话说回来,我们是打算过来吃食的,结果聊得太起劲就让她等太久了。

    慧打开贩卖部的袋子,将三明治和饭团摆放在桌上。

    格里芬的双眼发亮。

    或许是因为零食禁止令而非常饿,她发出「喔喔喔」的声音伸出颤抖的手。

    「鲔鱼色拉、明太子、BLT三明治。」

    「时间不多,吃吧。下午的调整好像是从一点开始吧?哇,剩下二十分钟而已了喔。」

    「很够了。午餐时间的闪电,人称鲸吞的格里芬就是我。」

    「要细嚼慢咽啦!」

    慧夹杂着叹息,准备打开三明治的包装之际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啊,找到了找到了!」一名穿着工作服的女性工作人员站在入口处。她是刚才和八代通一起进行调整的人。

    「什么?」

    「室长有话转达。抱歉打扰你们休息,能不能借用一点时间?请跟格里芬一起到检查设施来。」

    「」

    「他还说很紧急。」

    麻烦你们了——她挥挥手退了出去。格里芬发出了低呻声。

    「喔~抱歉中午找你们来。嗯?怎么了,格里芬?脸颊鼓得像流行性腮腺炎一样。」

    桃红色头发的少女满脸不悦,彷佛平常的面无表情是个假象。灰色的眼眸泛着危险的光辉。声音的主人是白袍肥胖男——八代通遥纳闷地歪起脑袋。

    「发生什么事了?我还以为你填饱肚子后心情会好一些。」

    「呃、嗯,该说是时机不对,还是我太多话的缘故呢……」

    早知道就早点让她吃东西了。虽然现在说这个也无济于事。

    慧让赌气的格里芬面向前方。

    「不过突然找我们来有什么事?反正到了一点,我们都会回来进行调整。」

    「嗯。」

    八代通依旧坐在椅,跷起另一只短腿。

    「突然来了个临时的会面。若要配合对方的时间,就只能挑在这个时候先跟你们谈谈了。

    你知道夏尔.戴高乐吗?」

    「夏尔什么?」

    「夏尔?戴高乐。」

    「是人名吗?」

    感觉在世界史的课堂上学过,但想不太起来。

    「他是半个世纪前的法国总统,因为抵抗纳粹而声名大噪。在本国被视为英雄,甚至连机场和广场也以他的名字命名。」

    是喔。

    「我这次想谈的是船名。戴高乐号航空母舰,是法国海军的核子动力航母。」

    话题一下子变得很有战争气息。八代通打开屏幕的电源,液晶画面显示出世界地图。红色的箭头从地中海经过苏伊士运河,一直延伸至印度次大陆的科伦坡。

    「三天前,以戴高乐号航空母舰为旗舰的TF(特遣部队)473在南海失去了音讯,恰好就在离开新加坡后航行了一天之际。周边天气据说直到前一刻都还晴朗无云,但是不知为何,所有通讯在过了凌晨三点后都中断了。」

    「中断……」

    「定期回报、AIS,甚至航空无线电之类的都全数消失。就常理来说是很难想象的情况,毕竟TF473包括核力潜艇在内,是一支总数将近十艘的大舰队。就算被卷入战斗中,也应该存在某此薇兆才对。但实际上,舰队的所有舰艇是同时陷入沉默,只能说是神秘事件。」

    脑海中忽然想起「百慕大三角」这个词汇,据说经过那里的船只和飞机都会消失。不,不过地点不一样吧?那是位于大西洋,美国那一边才对。

    「莫非是要叫我们去搜索吧?」

    有种不祥的预感。在遥远的海上,而且还是外国船只的消失事件。慧原本会认为这与自己豪无关系,听听就算了。但以经验来说,八代通派完全意想不到的任务,他已经设想到最坏的可能,先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没这个必要。因为航母已经找到了。」

    「啥?」

    「昨天中午过后,航母的定位信息复活了。该船舶在距离消失位置以北的一百零七海浬,以东五十海浬的地方以时速十八节移动中。根据侦察机的报告,似乎没有明显的损伤。好像还未能取得联系就是了。」

    「 呃那为何要叫我们过来?」

    「事情变得有些……不,是非常复杂。」

    八代通将身体靠在椅背上。

    「说到底,法军的主力舰队为何会航行在南海这么远的地方?虽说欧盟远离『灾』的势力范围,但也不可能有多余的战力。最珍贵的机动部队原本应该要留在本国附近才对,为何他们金蒋舰队派来遥远的海域呢?」

    「为什么?」

    「戴高乐号是为了将测试中的新型子体运送至日本。」!

    新型的……子体?

    「Rafale-ANM,拉菲尔。以达梭公司的多用途战机为基础,欧盟的第一架子体适应机。毕竟他们在Typhoon的子体化上饱尝失败,想必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失去好不容易到手的机体吧。

    于是在航母机动部的护卫下运送出来。然而,其始末就是这次的事态。」

    「舰队被毁。」

    「嗯,航本身是找到了。但现状是无论如何呼叫都无法与对方接触,所以运输作战无疑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身为接收方的日本无法坐视不理。」

    格里芬扭动脖子。

    「为何拉菲尔会被运来日本呢?」

    最根本的疑问。为何要将好不容易到手的反「灾」战战力移动至他国?为什么要远离本国呢?八代通点了点头。

    「他们请求技本协助,希望找出拉菲尔的子体和阿尼玛无法建立连接的原因。」

    「无法建立连接?」

    「正确来说,是无法确保足够操纵机体的同步率。据说以目前的状态别说是战斗,就连飞行也没有把握。」

    「也就是类似格里芬之前的状况吗?」

    慧俯视着桃红色头发的少女。认识自己前,她的状况非常不稳定,就连正常起动机体都是问题。原本以为是同样的症状,但八代通歪头回答:

    「天晓得。」

    「阿尼玛的内部是个黑盒子,没有人了解其明确的结构。只不过,我们和俄罗斯已经造出了两架以上的阿尼玛,所以对方大概认为我们在技术上高人一等吧,因此委托我们进行分析。」

    「是委托技本。」

    「我的技术终于打动了欧美的那些老顽固。」

    不着痕迹地夸耀自己的功绩,八代通望着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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