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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 Side Colors III 牧羊女与黑骑士)

    序

    离开城镇爬过一座山丘后,在眼前延伸闲来的景色已变得陌生。

    有别于闭上眼睛也能够自在行走的熟悉山丘和野原,这里是通往其他国度的大地。

    只要抬头仰望天空,就会看见鸟儿在高处飞翔:只要回头眺望,就会看见出现在远方草原上的羊只与牧羊人身影。

    虽然没有留下太好的回忆,但真的决定离开时,又会让人感到落寞。

    宜人的微风徐徐吹来,彷佛一边叹息,一边在取笑这方似的。

    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做了一次深呼吸。

    刚踏上旅途,就如此落寞寡欢,未来的旅途要怎么走下去?

    重新背好行李,并转身重新面向前方。

    道路直直向前延伸,不会迷失方向。

    而且,旅途上并不孤单。

    可靠的黑毛小骑士用圆滚滚的眼珠注视著这方。

    这位勇敢耿直的小骑士,有时候也会非常符合骑士作风地有些严肃。

    小骑士一直注视著这方,仿佛识破这方心中的不安。

    展露笑颜以取代说出「我没事」的话语后,小骑士站起了身子。

    那模样仿佛在说「既然这样,只要专心前进就好了」。

    向前踏出一步后,很自然地也接著踏出了第二步。

    到了第三步、第四步,更是不需要特别去意识。

    随著脚步轻快地前进,四周的景色也逐渐改变。

    追寻崭新世界和崭新生活的旅途正式展开。

    世间是靠著命运而运作。

    就算如此断言,相信其他人也不会有太多反对意见。

    敝人现在之所以能够活在世上,完全是因为命运。

    我不知道自己来到世上已过了多少岁月。

    不过,至少能够肯定地说,这段岁月并不短。

    心想「自己只能够走到这一步」而放弃挣扎已不是一、两次的事情:心想「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情」而偶然获救的经验更是多。

    另外,还有一点一定要让大家知道。那就是我这辈子只跟随过两位主人。

    第一任主人非常沉默寡言,且稳重如山,十分具有主人风范,也是这位主人在我出生不久后,就严厉训练我,让我练就想必一辈子有用的技能,虽然那段日子过得朴实平静,每一天却是那么美好,让人回想起来时,不禁有种揪心的感觉。当时的我还天真地以为自己会永远过著这般充实,且毫无不满的生活。

    这般生活之所以如泡沫破裂般消失不见,其原因除了命运两字,没行其他字眼能够解释。

    去到野外时,不仅会遇到狼或熊等凶掹动物,也会遇到以铁作为武装、几这些动物的尖牙或利爪更加可怕的人类,虽然旅途上必须有十二万分的警觉,但因为一场突来的风雨,我们不慎在危险之地露宿。

    不过,无庸置疑地,我们会露宿在那地方,还有那些家伙会出现在那地方,都不是必然发生的事情,而是偶然。双方那天晚上会在那地方撞见,除了是因为不可思议的命运力量发挥作用,没有其他原因能够解释。

    不管原因为何,那天晚上我拚命奋战。

    我尽最大努力地奋战。

    也确实毫不害臊地认为「万夫莫敌」这句话是为了形容我而存在。

    如果足因为持有这般自傲想法,才让敌方乘隙而人,状况或许会好一些。

    那晚我们彻底处于劣势,主人当场倒地,而我受了伤。

    那场剧烈风雨之中,已分不清沾满主人脸部的是鲜血、泥土,还是雨水。主人把相当于其性命的拐杖交付给我时的表情,此刻仍历历在目。

    仆人除了保护主人的安全之外,也必须付出相同心力保护其名誉。

    我带著主人的拐杖逃跑。

    拚了命逃跑。

    恰巧落下的风雨以及黑夜,肯定站在我这一方。

    忘我地不断奔跑后,等到我察觉时,天已经亮了。

    我不知道自己身上哪里受了伤,也精疲力尽得无法再多走一步路,最后缩成一团倚在一块大石头底下。

    前晚的风雨如一场梦般消散,太阳缓缓从地平线升起。就算到了现在,我遗忘不了当时话感受到的温暖阳光。

    还有,很惭傀地,在温暖阳光照耀下,我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死去。

    我是否守住了主人的名誉呢?

    望著眼前想必已成为遗物的拐杖,我只能够如此自问。

    只要上了天堂,就能够询问主人这个问题:

    抱著这仅有的慰藉,我闭上肯定没有机会再睁开的眼帘。

    所以,当有人摇动我的身体而再次睁开眼睛时,我深信自己已经来到了天堂。

    然而,印人眼帘的景象实在不像来自天堂的存在。

    印入眼帘的是一名脸颊凹陷、一身穷酸打扮,感觉路边的老树都比其装扮来得有气质的女孩。这般模样的女孩不是为了让自己满是冻伤的手变得暖和,而是为了叫醒我而摇动我的身体。

    主人时而因为喝醉酒而变得多话时,会称呼我为骑士。另外,主人偶尔也会告诉我身为骑士的职务何在,我也为骑士的精神而深深感动。

    既然如此,我更必须创造奇迹。

    尽管自己就快不支倒地,女孩还是哭著拚命想让我从死亡崖边站起来。这时候如果没有站起来,我要如何再以骑士自称?

    我吞下一切的伤口疼痛和疲累,站起身子。

    当时的那份骄傲感我至今难忘。

    尽管自己也濒临死亡边缘,仍为我担心的这位温柔女孩看见我站起身于后,安心地露出笑容。

    在饥饿与寒冷之中,不仅为他人担心,还能够展露笑颜。

    正是这个瞬间,让我愿意把女孩当成新主人。

    虽然不久后我与女孩一起倒卧在地,但彼此紧紧抱在一起,这肯定是命运的安排。睡了一会儿后,我因为肚子饿而醒来时,女孩会在同时张开眼睛,想必也是命运的安排。

    事实上,这确实是一场命运的邂逅。

    我因此有了新主人,这位新主人虽然有些不可靠,但拥有无人能此的慈悲心,其资质足以让我愿意为其效命。新主人名为诺儿菈,是个至今仍保有天真的小女孩,

    为这位诺儿菈效命的在下名为艾尼克。多亏由新主人继承的拐杖上刻了我的名字,所以免除了换名字的不便。大缘分似乎会唤来其他小缘分。

    虽然彼此语言不通,但正因为如此,才能够建立出坚固的关系。

    我只是一只狗还没大没小地说这种话,不知道身为人类的主人会不会生气?

    不,我想太多了,虽然主人是个了不起的主人,但我如果没有陪在身边,主人老是会做出一些危险的事情,所以应该不会有人说我没大没小吧。

    为什么我会这么说呢?你们看!

    找如果没有陪在身边,主人连想要安稳入睡都有困难。

    虽然是个十分软弱的主人,但相互扶持的关系也是美好的主从关系。

    这么做出判断后,我与主人在同一张棉被底下取暖。

    此刻正逢冬季。

    我想,这么做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冬天的早晨来得很早。

    这么说当然不是指日出时间很早,而是天气冷得睡不下去的意思。

    我们在天还没亮的时间起床,然后朝向天空大大伸懒腰。

    伸完懒腰后只有主人打了喷嚏,我则是一脸严肃地望著主人的失态。

    「鼻子好痒喔。」

    或许是察觉到我的视线,主人找藉口地这么说。

    「不过……」

    虽然主人一度因为害怕冬天的寒气,而赖床地继续紧紧抱住我窝在棉被里,但最后下定决心让身体袒露在寒空下,主人一边眺望仍看得见星光闪烁的天空,一边接续说:

    「起床时没听见羊叫声还真是不习惯呢,」

    一点也没错。

    对于主人的话语,我不得不表示赞同。

    「虽然牧羊工作很辛苦,可是……一旦不再需要从事牧羊工作,还是会有一股落寞。」

    牧羊人必须掌控无能的羊只,让它们吃足够的草并且养得肥胖,而这样的工作十分消耗体力,如果放任羊只不管,它们就会迷路,而且不管骂了多少遍,它们还是记不得路。这些羊连主人和仆人的差异都分不清楚,只会发出「咩~咩~」的叫声,掌控它们的工作当然不可能太轻松。

    虽然主人与我是靠著这样的工作维生,但如今已不再从事这个仿佛会永远持续下去、没有每日之分的漫长工作。对我而言,不需要再看见主人随著日出醒来,便立刻一边祈祷羊只没有逃跑,一边数羊时的沉痛侧脸,是最好不过了。

    不过,不再听见羊只胡乱发出的「咩~咩~」叫声,却又觉得别扭。

    我与主人踏上两人之旅已经过了—两个星期,差不多该甩开过去了。

    尽管在心中喃喃说出这般坚强话语,但看见主人发呆的侧脸后,我还是忍不住用鼻子顶住主人的侧脸,然后用脸颊磨蹭。

    我不想看见主人颐得软弱的面容。

    「嗯……对不起喔,我没事。」

    主人用双手捧住我的脸,然后笑著说道。

    虽说一半是抱著朗待的心情,但决定不再从事牧羊人工作时,主人从象徵牧羊人的拐杖前端取下吊钟时的表情,至今令人难忘。

    我叫了一声后,吐出白色气息。

    露出难为情笑容的主人,找回了与生俱来的坚强,

    「那我们来吃饭吧。其实啊,虽然只买了一些,但我在上次停留的城镇小奢侈了一下。」

    说罢,主人急急忙忙从麻袋里取出面包。看见主人这般孩子气模样,让人忍不住露出苦笑。

    而且,不应该因为盘缠充裕了一些,就做出奢侈行为。

    我抱著这般想法凝视著主人,但主人察觉到我的视线后,不知道会错了什么意,一副搔痒难耐的模样笑著这么说:

    「不行喔,艾尼克。这样很丢脸喔。」

    主人的发言真是让我太意外了。

    我会摇尾巴,绝对不是为了麻袋里的面包,而是因为很高兴看见主人恢复坚强模样,绝对不是为了那种肤浅的事情……

    「不过,你看!雪白色的面包。」

    主人把面包拨开成两半,让我看面包内层。

    大地孕育出来的小麦芳香立刻扑鼻而来。

    因为我以自己是一只狗为傲,所以也就没有反抗本能。

    经过短暂用餐时间后,天色开始转亮了。

    挂在夜空上如冰块发出寒光的星星已消失不见,每走一步路,视野便随之开阔起来。

    话虽这么说,但气温并末因此哭然变得暖和,呼气仍会化为长长丝带流向后方,大地也依旧冰冷。

    「不用看管羊只是很轻松没错,但差不多有些想念有屋顶的房子了喔。」

    主人一边杵著没有挂起吊钟的拐杖,一边以其外表无法想像、强而有力的扎实脚步向前走去。

    「今天或明天应该会到吧。」

    主人一边说道,一边摊开羊皮绘制成的地图。

    尽管是工作道具,但主人看见羊只受伤会哭泣,看见羊只做出危险行为会生气,与羊只分离时又会显得落寞,主人就像个母亲一样对待羊只。

    因为看见主人这般态度,找以为主人会忌讳使用以羊皮绘制成的地图,却意外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人类有些地方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不过,艾尼克,你觉得有关那城镇的谣言怎样?」

    主人一边望著地图,一边询问我。

    主人之所以没有拾起头而保持看地图的姿势,想必是因为心中有一些不安。

    我是条效命于主人的狗,当然应该追随主人选择的旅途。

    既然这样,如果主人选择了多少有些危险的路,就应该鼓励主人才算尽责。

    这么做出判断后,我从主人身上挪开视线,并看向正前方。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只能够向前进。

    我试图以动作传达这般想法。

    「说得也是喔。甚至还有句话说,雇主是因为危险及劳苦才支付酬劳。」

    听到主人的话语后,我叫了一声回应。

    我家主人是远近驰名的牧羊人,但因为某种原因而不得不结束牧羊人的工作。

    值得庆幸的是,主人手边有大笔金钱,而这笔金额足以实现主人的梦想,我家主人经常对著我说,她想成为制作服装的裁缝师,虽然我不讨厌听列主人聊起梦想,但不喜欢看见主人聊起梦想时,表现出一副梦想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模样。

    所以,既然这梦想有可能实现,我当然会尽全力帮忙,但说实话,想要带著满面笑容说出这种话似乎很难。

    如主人所说,想要实现梦想,必须做好可能遭遇危险的心理准备。

    「听说那城镇有一半人口都因为得到传染病死了。」

    既然那城镇很可怕,折返回去就好了啊。这样的想法太肤浅了吗?

    主人有就算必须冒这样的危险,也要去到那城镇的重大理由。

    她是在旅途中停留的城镇,听到有关因为发生传染病而就快毁灭的城镇谣言。

    那城镇因为人口减少而缺乏劳工,所以需要很多人手来重振城镇。

    听说在这样的城镇,即使是像主人这样的旅行女孩,或是没有经验也没有门路的人,也能够很容易从事工匠的工作。

    不过,不可能永远都有这种好事。

    等到大家都知道城镇不再受传染病威胁后,想必会涌进大批求职者。

    这么一来,就只能够把握现在这个机会。

    这件事情是一个在大家都因为传染病而不敢接近时,勇敢前任城镇做生意的不怕死商人告诉主人的。照那名商人的说法,只要有做生意的对象,就是地狱最下层也敢去。实在太令人佩服了。

    然后,根据商人亲眼所见,这个听说叫做库斯克夫的城镇的传染病威力逐渐减弱,已不再需要担心疫情,另外,商人还说这个事实早晚会在邻近地区传开来。

    俗话说「打铁要趁热」,所以主人听到商人的话语后,立刻决定出发。

    不过,听到商人话语的那天中午,主人正好在城镇提出想要成为裁缝师的请求,却惨遭断然拒绝,或许也是促成主人决定出发的原因之一。

    「尽管疫情已受到控制,镇上还是死了一半的人,是不是教会的祈幅也没产生效果啊?」

    主人一边摺叠地图,一边静静地说道,

    主人从事牧羊人工作的那段时间,教会老是以令人难以置信的不讲理态度对待主人。

    不知道是不是忌妒主人身为牧羊人的好功夫,教会那些人把主人当成了魔女看待。

    虽然主人最后做出令人痛快的事情,但主人在那同时为做出这般举动感到后悔,也是不争的事实,尽管自己遭到迫害,主人报复后却不会高兴地哼著歌。的确,身为在这般主人底下效命者,或许应该感到骄傲才对。

    但是,主人为了小小的报复举动感到后悔,即使到了现在仍认同教会权威,看见主人这般正直过了头的表现,让人忍不住有些烦躁起来。

    所以,我没有回答,而是直直看向前方。

    或许是猜出了我心中的想法,加上主人本来就不是善于雄辩的人,所以在这之后的旅程我们一直默默地走著。随著日出而变得暖和后,我们的脚程断然比一般旅人快上许多。我们的步伐顺畅,并且一步一步接近主人在地图上确认位置的城镇。

    因为我勉强算是野生动物,所以要我露宿多少遍都不成问题,但身为人类的主人就没办法了。明天傍晚左右似乎就能够抵达城镇,先不管传染病的事情会是什么状况,但主少能够暂时安心一下。

    虽然主人不像开在花园里的鲜花般脆弱,但就算是韧性再强的野花,如果一直受到冷风吹打,有时也会被折断。

    而且,主人身上的肉稍嫌少了一些。

    人类不像动物那样有毛发包覆身体,所以主人至少应该让身体多长一些肉。

    主人现在这副模样就算被当成营养不良的年轻雄性,也找不到藉口反驳吧。

    我这么思考的瞬间——

    「艾尼克!」

    听到主人的呼唤后,不禁竖起尾巴的毛发,但这般反应并非因为正在思考主人的事情。

    像我与主人这样建立出亲密主从关系险,光是听到呼唤名字的方式不同,就能够做到多种意思疏通。

    主人这次的叫法充满令人怀念的感觉,让我感到血脉贲张。

    她高举拐杖,然后发出「咻」的一声指向前方。

    我不加思索地跑了出去,那速度之快,甚至听不到主人再次呼唤的声音。

    目的地就在拐杖所指的前方山丘上。

    山丘上可看见毛发稀疏、已变成野生的羊只悠哉地吃著草。

    我的爪子紧紧扣住大地,耳边只听见划过风儿的咻咻声响。

    少根筋的羊只这时总算发现我的存在,并且极度慌张地打算逃跑。

    不过,我怎么可能让动作运钝的羊只逃跑。

    我全速向前奔跑、跳跃,并以掀起草皮的力道踹著地面,最后绕到羊只前方大声吼叫。

    羊只陷入极度恐慌的状态,一直踏步踏个不停,想必已对我唯命是从。为了告知这事实,我朝向天空发出长嚎声。

    我当然知道现在这么做不过算是一种嗜好,而实际上,从山丘下方朝向这方走来的主人也看似愉快地笑著。尽管如此,挺高胸膛、充满男子气概地发出长嚎声,还是让人觉得痛快极了。

    虽然觉得吓破胆而慌张不已的羊只很可怜,但它应该庆幸自己不是遇到贪心的狼。来到山丘上后,主人轻轻挥动拐杖,我也在任务解除后走近主人身边。

    主人摸摸我的脑袋夸奖我表现得很好,对我而言,这是最好的犒赏。

    「对不起喔,害你吓一跳。」

    主人朝向羊只说道。野生羊只似乎有其矜持,发出一声高亢叫声后,跑了出去,在距离城镇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会出现野生羊只并不稀奇:而这些野生羊只能够存活到什么时候,恐怕只有神明知道答案。不过,关于这点我们也一样。

    我思考著这些事情时,主人眯起眼睛注视著逐渐跑远的羊只。

    然后,一发现我的视线,主人立刻显得难为情地笑笑,或许足跑著爬上山丘,主人有些脸颊泛红地这么说:

    「虽然觉得对不起羊只,但果然还是很愉快。」

    主人世真是够坏心眼了。

    这天晚上我们决定在稍微偏离道路、位于山谷与山谷之间的洼地露宿。

    或许是受到因传染病而有一半人口死亡的城镇谣言影响,这里的道路状况明明不差,却不曾与任何人擦身而过。在这样的状况下,感觉上就是在道路旁露宿,也不会有问题,没想到主人却意外地谨慎。

    明明行事如此谨慎,主人在晚餐时间喂小鸟吃面包屑时,看见老鹰突然从天空而降并抓走小鸟,却吓呆地僵住身子好一会儿时间。

    老鹰在视线良好之处叼走我们的食物已不是一、两次的事情,主人却还是学不聪明。

    主人隔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时,也像平常一样总是迁怒于我。

    就算我表现得再像骑士,也拿从天上飞下来的存在没辙。

    不过,一向顺从的我还是一副可怜模样垂下耳朵和尾巴,等待主人的怒气散去。

    这般互动之后,我们在日落没多久便早早就寝。

    我们没有生火,只是依偎著彼此取暖入睡。少了羊只这个负担确实比较能够入眠,但不可避免地会变得松懈。虽然我一边充满戒心地留意四周状况,一边入睡,但实在很难个去享受那温暖感觉。因为主人翻了身而害得我的脸露出棉被外时,也会毫不犹豫地慢慢钻进被窝底下。这般表现简直就跟被当成宠物饲养的狗没什么两样;虽然意识朦胧中这么想著,但身体还是老实地朝向主人怀里钻去。

    好为难啊。

    身为骑士的自尊,以及主人体温的舒适感受让我陷入两难,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低声呻吟,但至少能够确定我真的烦恼极了。

    所以,一时之间我还以为是自己多心,才会以为四周有动静。

    当我发现不是自己多心后,立刻用力挺起耳朵,并抬起头,但我的头不仅埋在被窝底下,还埋在主人怀里,所以费了好大工夫才爬了出来。

    主人想必是睡迷糊了。我打算从被窝底下探出头时,主人一边嘟哝著梦话,一边想要抱住我。我用力甩开主人的手臂,才好不容易探出头来。

    到了这时,我已经抱著确信。

    那是争斗声!

    「嗯……艾尼克?」

    从守护羊只的重责之中解脱后,因为难以抗拒安眠的魅力,让我这阵子完完全全少了气概,但似乎不只有我这样而已。不过,主人毕竟是主人。

    主人从我的模样察觉到气氛不寻常后,立刻清醒过来,并只转动视线环视四周。

    「是狼吗?」

    一直以来,主人都是在经常有狼群出没的森林附近生活。

    主人没有表现出害怕模样,其语调甚至带有干劲,仿佛在说「尽管来吧」似的。

    「好像……不是喔……」

    主人只要把耳朵贴在地面,就能够立刻分辨出狼的脚步声,至于狼群数量以及方向的掌握能力,甚至不输给身为动物的我。

    主人很快就发现不是狼群出现,并挺起身子环视四周。这段时间我也靠著自己的耳力聆听著争斗声。为了让主人知道,我一直看著相同方向。

    我听到了怒吼声中,时而参杂了敲铁声。

    想必是人类之间的争斗。

    「山贼吗?」

    非常讽刺地,比起遇到身为动物的狼,人类更害怕遇到同样是人类的攻击对象。

    主人贴近我,并在我耳边低声说话。

    不过,从我没有用喉咙发出低吼声的态度,主人似乎发现了危险并非朝向我们逼近。

    主人动作俐落地收拾好行李后,缓缓站起身子。

    并以拐杖发出指示。

    我踏出步伐,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跑去。

    浮在半空中的月亮躲在几处出现缺口的云层背后,所以视线并不算好。虽然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根容易与黑夜融成一片,但因为担心主人会因此看不见找,所以频频回头看。

    然后,我总算站到山丘上。往远处一望后,随即理解了一切。

    压低身子的主人晚了一步来到山丘上。我看向主人后,发现主人睁大眼睛露出惊讶表情。

    就是从远处看,也能够清楚知道从山丘上俯视的视线前方发生什么事。

    单独座落在道路旁,想必是客栈的建筑物侧边窜出红火。

    虽然主人的耳力没有我好,但肯定也听见了哀叫声。

    客栈遭到了盗贼袭击。

    「怎、怎么办?」

    我并不意外主人会这么嘀咕。

    依主人的个性,一定会为了该不该上前救人而烦恼。

    然而,从山丘上看不出对方人数,也看不出其装备。

    虽然主人属于个性果决的人,但此刻的局面很难做出决定。

    我做好热身以随时听从主人的命令。

    可能是偏屋的屋顶因火势倒塌下来,一大片灰烬随之飞起。下一秒钟——

    「啊!」

    有人从火势尚未蔓延的主屋入口处冲了出来。

    因为四周黑暗一片加上烟雾弥漫,所以看不清楚对方的脸,但从服装看来,像是一个旅行巡礼者。

    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受了伤,看得出来那人脚步踩得相当不稳,

    那人东倒西歪地朝向道路逃去时,另一人追著他咆出来。

    追在后头的人手上拿著长剑,无疑属于袭击一方的人。

    两人的脚程就像牛与马一样差距甚大,想必一下子就会被追上。

    这时,又有一个人从入口处冲了出来,然后,趁著袭击者回过头看的时间,那人扑上前去。

    接下来,我清楚听见了声音、相信主人应该也模糊听见了声音。

    那人大叫著:「请快逃跑!」

    「艾尼克!」

    主人肯定有一半是条件反射地这么呼唤。

    尽管如此,我还是采取了行动。因为我是主人的仆人,也是高傲的骑士。

    我遵从主人的命令以及拐杖的指示,跑了出去。

    在视线前方,袭击者甩开朝向他身体扑去的人,然后趁对方倒在地上时,刺下长剑再拔起。

    想必是因为太兴奋,袭击者像喝醉酒一样有些脚步不稳。

    在这样的状况下,袭击者不会是我的对手。

    草地让我能够不发出脚步声奔跑,马屋还是其他什么建筑物燃烧的声音也助了我一力。

    袭击者完全没有发现我的存在,并慢慢朝向以爬行方式逃跑、看似巡礼者的男子走近、看似巡礼者的男子似乎死了心,双脚无力地跪在地上,并开始对著上天祷告。

    袭击者慢慢贴近男子背后,并举高长剑,脸十浮现像是虐待抂的笑容。

    然后,袭击者准备把举高的长剑剠向毫无防备的对手背部那一刻,出现一个黑色物体遮挡了他的视线。

    袭击者一定这么以为吧:

    不过,我在那一刻咬住袭击者的右手臂,长创也朝向其他方向飞去。

    我的尖牙连山羊筋肉隆起的后脚跟也咬得断。

    听到下巴里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后,我松开了嘴巴。

    黑暗中看见了恶魔。

    袭击者的表情说出这般想法,然后一屁股趺坐在地上,我毫不留情地咬住他的右小腿。

    「救命啊~~~!」

    当我发现太大意时,为时已晚。

    听到呼救声而抬起头一看,发现客栈入口处站了另一名同样拿著长剑的男子,

    我环视四周—遍后,看见主人正朝向这方跑来。

    这么一来,想要让事件结束,除了让敌方全军覆没,没有其他方法。

    「喂!怎么了!?」

    幸好站在人口处的男子没有发现主人。

    我立刻踹倒眼前的男子,并飞越男子,然后全速跑了出去,

    视线前方出现充满惊愕以及恐惧的表情。

    男子丢开想必是装了赃物的沉重麻袋,并架起长剑。我朝向男子龇牙咧嘴。黑夜之中,男子肯定把我看成了狼。虽然并非出自本意,但我充分利用了这点。

    男子一副不镇静的模样压低身子,并且不是把长剑当成武器,而是当成盾牌顶出。我扑向男子,并咬了一下男了的脸部后,男子一下子就晕厥了过去。屋内乱成一团,地上还躺著三个人,三人的装扮皆与方才逃出屋外的男子相同。

    下一秒钟,我发现有动静而移动视线后,看见有人从阶梯走下来。从其装扮,我知道对方是听到吵闹声而赶来的袭击者。对方也发现我的存在,并且与我互看著。

    不过,对方一看见我下巴淌著血,立刻发出惨叫声,然后冲上原本走下来到一半的阶梯。

    对我来说,比起由上往下扑,当然是由下往上扑有利得多,我向前跑了三步来到阶梯,接著再跑了两步,便咬住爬阶梯爬到一半的男子腿部。男子在阶梯上跌倒,并发出宛如来自地狱般的惨叫声后,精神错乱地不停挥动双脚,害的我不禁大意地松口放开男子的脚。

    不过,幸好男了就这么从阶梯上跌落下去。

    虽然男子的右腿以及左手臂呈现诡异的扭曲肜状,但似乎还活著。

    我一副感到疲惫的摸样站在阶俤上俯视男子,最后屋内终于完全安静下来。

    小屋遭火燃烧的声音传人耳中,而且从味道可判断出应该不需要多久时间,火势就会蔓延到这栋主屋。虽然现在应该担心是不是有其他敌人躲在某处,但比起去确认有无敌人,现在更应该保护主人的安全。我冲下阶梯,并准备冲出屋外时,停下了脚步。

    因为我看是正好有人准备走进屋外,而那人是我第一个看见的男子,男子蓄著胡须,身上裹著看似碍手碍脚的长衣,长衣的右腰部位染上了鲜血。

    男子的脸色难看,但似乎不见得完全是因为伤势。

    「啊……啊……怎么会这样……」

    看见屋内的惨状后,男子跪在地上并低下头。

    倒在地上的三人穿著与男子类似的服装,想必是男子的同伴。

    我穿过男子身旁走出屋外后,看见主人显得不安地抱著拐杖站著。

    然后,一看见我出现,主人立刻跑向前紧紧抱住我。

    「太好了!幸好你没怎么样。」

    自己要我来救人,还怕我会怎么样,但依主人的个性,应该没办法做出—连串的判断吧。我一边这么想著,一边看向主人后方后,发现被长创刺伤的男子脸上盖著白布。

    「盗贼全死了吗?」

    可能是紧紧抱住我好一会儿而感到安心,主人挪开身子后,立刻这么询问。

    因为我不会说诂,所以只叫了一声,但垂头丧气地跪在入门处的男子回答了主人:

    「总共有三个盗贼……」

    「还有一个盗贼?」

    听到主人的询问后,男子摇了摇头。

    倒在阶梯下的男子就是第三个盗贼。

    真希望也让主人看见我孤军奋战的英姿。

    我这么想著而抬头仰望主人时,身旁的男子竟然喃喃说出这般话语:

    「神啊,感谢您带来最后一点幸运……」

    带来幸运的人明明是我,还有我所效命的主人;

    要不是主人摸著我的脖子,说不定我会忍不住叫出来。

    满脸胡须的男子说他叫做吉赛帕·欧赛断坦。

    听说是在位于从这里往西还步行三星朗左右的一所教会的主教。

    虽然我不禁后悔自己救了对这世界没帮助的人,但主人似乎不这么想。尽管因为数会而吃了很多苦,主人一听到吉赛帕的自我介绍后,立刻低头跪下。

    主人啊!太没出息了!

    「请快抬起头来,您可是上天派来的天使。」

    要是满脸胡须的吉赛帕摆出高傲姿态,我打算采取符合骑士作风的行动,但后来发现似乎不是这么回事,所以决定暂时缩回尖牙。

    年纪看起来比主人大上好几倍的吉赛帕,向主人深深表达谢意。

    「不,我……不应该谢我,而是要谢谢艾尼克。」

    「喔,没错。您的名字叫做艾尼克啊,您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吉赛帕的腰伤比想像中严重,虽然试著止血,但凭主人的知识似乎没有起太大效用,或许是这样的缘故,吉赛帕的脸色如白只一样惨白,但他对著我表达感谢时的真挚笑容,让人看了非常舒服。

    毕竟我也是个骑士,所以挺起胸膛露出严肃表情,直率地接受了吉赛帕的感谢。

    「不过……神明给我们的考验来免也太过沉重……」

    除了一名青年之外,吉赛帕从教会带来的同什全遭到杀害。

    存活下来的青年头部也受到重创,而意识不清。

    虽然主人也为青年做了应急处置,但能不能救活青年,恐伯只有神明知情。

    「旅馆的人都遇害了吗?」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倒的所有盗贼,已经被主人捆起来,并且绑在围住客栈的栅栏上。

    「没有……这里是空屋。我们借了马厩过夜,但那些人似乎就是专门攻击像我们这样的旅人。而且,唉~真是太可伯了……那些人好像是异教徒。』

    「……他们戴著箭头形状的首饰,对吗?」

    「您发现了啊?没错,他们就是至今仍在东边险峻山区,暗地里活动的魔道师子孙。他们似乎一直等著我们入睡,然后伺机而动。失去性命的二人,是我请来当旅行护卫的佣兵。他们三人为了保护我们,机敏且勇敢地战斗,但无奈力量不是……」

    这下子我终于搞清楚了。

    创在人口处附近的三个人当中,有两个人虽然身穿相同服装,但身上明显散发出与我相同的气味。

    世就是置身于战斗中的气味。

    「可是,我们不能在这里就放弃旅行。无论如问都不能放弃。」

    吉赛帕以强而有力的语调说道,然后不停用力咳嗽。

    找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虽然我震动喉咙轻轻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但似乎没有传进主人耳中。

    主人露出痛楚表情扶住吉赛帕后,竟然这么说:

    「您的目的地是哪里呢?」

    主人,不要啊!

    我从来不曾像此刻这样,因为自己不会说人类的语言而感到烦躁。主人啊,你不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而准备前往库斯克夫吗?在旅途中遇上难事,而在半路不幸死亡不是常有的事情吗?

    既然这样,把自己的目的搁在一旁,然后优先他人目的会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虽然我顺从地坐著,内心却是发狂地一边思考这些事情,一边注视著主人与吉赛帕。

    「咳……真是不好意思,我们的目的地是……」

    如果听了答案,就必须帮助吉赛帕,虽然我坐止难安,但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总不能封住对方的嘴巴。

    吉赛帕缓缓开口说:

    「库斯克夫。」

    「咦?」

    我的耳朵也用力挺起,把视线栘向主人—看,发现主人也露出惊讶表情。

    「您知道库斯克夫这个城镇吗?那里受到传染病侵袭,既没有神明软诲世没有神明指引,而陷入黑暗与痛苦之中。」

    「知、知道,其实我们也准备前往库斯克夫。」

    「真的吗?」

    吉赛帕露出打从心底感到讶异的表情,不久后他摆出教会人士向神明祈祷时一定会摆出的姿势,并且闭上眼睛。我用力地左右甩动尾巴、因为连我也猜得出来吉赛帕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

    「这正是神明的指引……虽然我要开这个口实在很痛心,但您愿意答应我这个神仆的一个请求吗?」

    我先看了看吉赛帕的表情,接著再看向旁边的主人表情,主人一副准备接下什么重大使命的真挚模样,凝视著吉赛帕。

    就算我会说人类的语言,一定也没办法阻止主人。

    「请尽管吩咐。」

    听到主人的回答后,吉塞帕闭上眼睛,然后再次张开眼睛说:

    「可以麻烦您带我们到库斯克夫去吗?」

    主人用力地点了点头,并握住吉赛帕的手。

    我不禁因为主人的烂好人表现而感到有些无力,并趴下身子看向燃烧倒塌的客栈。

    「原来如此,您是为了成为裁缝师而准备前往库斯克夫……」

    「是的。是一位旅行商人告诉我的。」

    「这样啊。不过,前往库斯克夫不是必须有很大的勇气吗……我这么说好像太失礼了喔。您是一位极具正义感与勇气的人。」

    吉赛帕骑在他们原本骑来的马儿背上。

    另一名失去意识的青年则躺在用来搬运行李、个头较小的骡马上。

    至于盗贼和佣兵尸体,我们只能够就这么丢下他们。

    「不,我也是打从心底感到害怕。虽然害怕,但毕竟是曾经以为无法实现的梦想。」

    主人说话时之所以显得腼腆,是因为说出了真心话。

    「梦想啊。的确,必须有梦想支撑,才能够勇敢面对危险。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吉赛帕在马背上露出温柔的微笑,主人以敬仰的眼神看著吉塞帕。

    主人的态度让我有些不是滋味。

    「我们会打算前往库斯克夫,也算是为了梦想。库斯克夫受到传染病侵袭,神仆们全上了天堂。但是,因为受到这般谣言影响,库靳克夫的人们没能够重新点燃烛光,而在黑暗之中不停颤抖。我们为了帮助他们带来光明,所以千里迢迢地来到库斯克夫。」

    「原来是这样啊……」

    「我们离开教会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们知道想要在库斯克夫完成任务,将会遭遇重重困难。不不过,万万没想到会在前往库斯克夫的途中遭遇这般事态。」

    吉赛帕没有表现出感伤摸样,而是一副有些疲惫的模样展露笑颜,让人心生好感。

    话说回来,吉赛帕知道自己恐伯死期将近时,并没有丢脸地求饶,也没有失去冷静,而是对著上天祈祷。

    虽然我无法原谅教会,但吉塞帕尽忠职守的表现确实值得夸奖。

    就这点来说,吉赛帕或许没那么坏。

    「如您所见,我只是个小教会的主教,所以没能够拿出什么特别的谢礼来答谢您、不过,我会尽可能地表示谢意。」

    「不,不需要这么做。」

    主人慌张地说道,占赛帕以笑脸制止了主人,然后以相当顽固的口吻这么说:

    「我差点就在异敦徒的刀下送命。这时您们救了我,而且得知您们准备前往在黑暗中等待神光的人们身边,这一切都太具象徵性了,所以,我希望至少能够向您那位勇敢的旅伴表示谢意。」

    「您是说艾尼克吗?」

    对于吉赛帕的话语,连我也感到意外。我拾起头一看,看见吉塞帕投来别无他意的笑容,不禁有些慌张了起来。

    我以为只有主人会对身为动物的我,露出这般笑脸。

    「神创造了世上一切事物。既然如此,在神明面前,无论是人类还是其他生彻都是平等的存在。我们应该为绿草或树木命名,为马儿或小鸟付出爱心,以及对于所有品格高尚又具勇气者,应该给予同等的荣誉。」

    我抬头仰望主人,主人也低头俯视我。

    然后,我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吉赛帕,这位受了伤的主教显得有些开心地笑了笑后这么说:

    「抵达库斯克夫后,我打算以吉赛帕·欧赛斯坦之名,并在神之荣光下,授予这位贝有勇气的神仆艾尼克,教会骑士的称号。」

    虽然我完全不知道这称号代表了什么,但既然能够得到带有骑士两字的称号,当然没有理由拒绝。

    这么想著的我看向主人,发现主人似乎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当然了,我也会向您表示谢意……」

    吉塞帕一边说话,—边忽然察觉到什么似的模样看向前方:

    此刻月亮正好从云层之中露出脸来,随之豁然开朗的视野前方出现城镇。

    那里是目的地库斯克夫。

    看来我们根本不需要在方才那种地方露宿,吉赛帕他们也不需要在客栈过夜,只要再努力走—段距离,就能够抵达库斯克夫。

    这真是命运的安排啊。

    从吉赛帕与主人彼此不得不露出苦笑的表现,明显看得出来并非只有我心中浮现这般想法。库斯克夫是一个以石墙围绕四周一圈的大城镇,当然了,与留宾海根的规模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不过,如果库斯克夫是个如此有规模的城镇,不免让人担心在深夜到访时,对方可能不愿意打开城门。

    不过,似乎是我太杞人忧天了。

    身为主教的吉赛帕向城门另一端的看门员道出姓名后,对方慌张的不得了。

    那模样彷佛在说「上天终于派人来解救我们了」一样。

    对方的慌张模样之夸张,会让人不禁心想「就算是敌军在半夜前来突击,恐怕也没这么慌张吧」。城门还没打开之前,原本就比较怕生的主人甚至还因为听见城门后的骚动声,而缩起身子。

    由此可见,城镇的居民们有多么期待主教的到来,而对于在途中救了主教性命的存在,居民们肯定会极度夸张地表示欢迎。

    主人的表情明显说出她担心受到这般待遇。

    不久后,得知城里甚至吹起号角时,主人似乎终于忍不住了。

    吉赛帕为了掩饰因为受伤导致的身体不适,而坐在马背上不停擦拭脸颊或咳嗽。主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向吉赛帕提出请求:

    「那、那个……」

    「怎么了吗?」

    「呃……那个……我有一个请求……」

    吉赛帕脸上已浮现一个引领迷途羔羊者的表情,他表情柔和地反问说:「什么请求呢?」教会那些家伙总是在这般柔和表情底下隐藏邪恶至极的想法,所以十分下流,但主人在这般表情的催促下这么说:

    「可以请您说我们是您带来的随从吗?」

    「这……」

    吉赛帕惊讶地不停眨眼,但不久后缓缓点了点头。

    他的头脑似乎不差。

    城门另一端传来急忙推开门闩的声音,吉赛帕坐在马背上弯腰对著主人低声这么说:

    「看见您在神明的教诲之下有如此了不起的表现,我实在喜不自胜,因为人们往往难以同时拥有勇气兴谦虚。我答应您的请求。不过,别说是神明了,我也不会忘记对您的感谢之情。」

    城门缓缓打开,熊熊燃烧的火把光线随之流泻出来,让人不禁感到刺眼。

    吉赛帕挺起身了,主人则是像一只露出求救眼神的羔羊看著他,

    看见吉赛帕如此能言善道,我个禁觉得诡异,但看见他对著我轻轻行了一个礼后,还是忍不住摇起尾巴。

    凡事都有例外。

    「那么,找就照您的请求去做。」

    吉赛帕一边露出仿佛小孩子共同享有秘密似的笑容,一边这么说,城门也在那同时打了开来、因为是在深夜里到访,所以站在城门另一端的人们只穿上夹服就跑了出来,还有很多人号发凌乱。急忙出来迎接主教的女孩们当中,甚至还会看见几名女孩正拚命地用梳子梳理头发。这般状况之中,有个人穿过两名手持长枪、应是负责看守的男子之间,朝向这方前进。比起其他人,此人的装扮显得特别高雅,是个会让人以为是小毛头的年轻小伙子。

    年轻小伙子的眼晴四周发红,明显看得出从熟睡之中醒来不久。

    尽管如此,年轻小伙子还是帅气地把头发往后甩,然后高高掀起披在肩上、加上皮草缝边的气派外套,并以展现其尖头鞋的脚步走著。从这般模样多少感受得到身为族群领导的威严。为了表示敬意,我双脚并拢地坐下来,并挺直胸膛。我会这么做,是因为看出年轻小伙子虽然做得勉强,但很努力地表现出这般举止。

    想要率领族群,就不能够被瞧不起。

    不过,其重责超乎想像的沉重。

    从年轻小伙子的表现,实在看不出他是在确实做好准备之下,站上领导者的地位。

    传染病会先从年纪大的人依序下手。

    「我是库斯克夫的议会代表,名为崔里·隆·库斯克夫·卡瑞卡。我打从心底欢迎您在神明的指引下来访。」

    很年轻的声音。事先就知道城镇状况的吉赛帕,一定世与我抱著同样的想法、吉赛帕以于我们说话时更显礼貌的口吻打招呼:

    「请原谅我直接坐在马背上说话,为了寻求神圣烛光,受到神之祝福的库斯克夫寄出书信到我们教会来,从书信内容中,我们知道库斯克夫正遭受一般人无法想像的痛苦。小过,神明不会舍弃您们,虽然我自身的力量非常渺小,但神明拥有伟大的力量。请大家放心,从此时此刻开始,神光将照亮库斯克夫。」

    吉赛帕的声音十分响亮。

    所有民众都屏息竖耳倾听吉赛帕的一字一句,吉赛帕说完话的那一刻,现场变得一片安静。

    接著就像掀起阵阵涟漪般,一开始只是小小声,不久后化为如怒涛般的欢声。民众的欢喜模样。简直就像被告知漫长战争已结束了一样。

    「主教大人长途跋涉来到这里,真是辛苦您了。今晚请好好休息……」

    拥有冗长名字的卡瑞卡一边说道,一边走近吉赛帕后,总算察觉到吉赛帕不对劲。

    「主教大人,您的脸色……」

    「我还好,请先帮他治疗。」

    说罢,吉赛帕指向后方,卡瑞卡似乎在这时才总算发现骡马的存在。

    卡瑞卡那甚至如少女般的面容浮现惊愕表情后,就这么僵住。

    「来人啊!快帮他治疗!」

    卡瑞卡大声喊道,沉醉在欢喜气氛中的民众也瞬间停止吵闹,下一秒钟,民众似乎明白了主教等人为何会在深夜时间来到城镇。半夜遭到盗贼袭击的人,好不容易逃到城门前敲门的情形并不稀奇。

    我们在守护羊只时,也曾经遇过几个有这般遭遇的人,主教在慌慌张张街上前的几个人搀扶下缓缓走下马,并冷静地说明伤势。

    冲向骡马的几个人看起来像是有上过战场的经验。

    确认伤者的伤势后,立刻向女子们发出指示。

    至于我与主人,则是多亏吉赛帕照约定说明了我们的身分,所以卡瑞卡只简短地向我们道谢。

    虽然对于实际冒险救人,并勇于奋战的我来说,难免有些不满,但想必吉赛帧应该不会忘记我们的恩情,更重要的是,主人确实明白我的感受。主人粗鲁地摸了摸我的头,然后一边说:

    「我们到旁边去,不要打扰人家。」一边朝向入口处旁边走去。

    看民众如此激动的反应,如果主人照实说出是我们救了主教一命,肯定能够轻易实现成为裁缝师的梦想。

    虽然觉得可惜,但在那同时,主人会做出这般谦虚举动的率直个性,也让我不得不表示敬意。这么想著的我抬头仰望主人时,主人也察觉到了我的视线。

    「怎么了?」

    因为我不会说话,所以当然没有回答主人。

    而且,我是效命于主人的,不是那种会刻意说出主人有多么了不起、做出如此讨人厌行为的仆人。

    我从主人身上挪开视线,并注视著吉赛帕两人被送走时,忽然感觉到头上有东西压住。我抬头一看,发现是主人的手。

    「你该不会是在期待他们会招待好吃的料理来感谢我们吧?」

    主人的发言真是让我太意外了。

    我带著抗议的意味轻轻叫了一声。主人时而会这样说出坏心眼的话语,还是在主人眼里,我真的如此贪吃吗?

    我感到有些受伤时,主人这回用力抱紧了我。

    吉塞帕两人被送走后,城门四周不见半个人影。

    也就是说,我们的存在完全被遗忘,而个性细腻的主人似乎因此感到有些落寞。

    这么想著的我准备舔近在眼前的主人脸庞时,主人一边嘻嘻笑,一边这么说:

    「老实说,我也有一点期待。」

    主人意外地贪吃。

    不过,水质太过清净,鱼儿也无法活下去,所以一个人也不能够太过清廉,才不会被人孤立。

    我舔了一下主人的脸庞,然后发出简短一声叫声。

    二

    面团揉入大量油脂,又是刚刚烧烤出炉的雪白色小麦面包吃起来,简直就跟吃著带有味道的云朵没两偯,而个肉切片则是先汆烫过一遍,再经过烧烤的顶级品。尽管生活过得朴实,但找自认对食物颇为挑剔,而这些美食让拥有这般自信的找也感到满意。

    如果要说有不满意的地方,那就是份量太少了,不过,当我舔完早就吃得精光的盘子后,主人一边笑,一边分了一片肉给我,

    「你没吃饱吧?」

    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主人的眼睛。

    我抱著感谢的心情吃下肉片后,用脸磨蹭著主人的脚。

    「听说不用支付住宿费和用餐费呢。」

    虽然主人不会像我一样舔盘子,但也没有高尚到愿意放过残留在盘中的肉汁,主人一边撕下面包沾肉汁,—边带著满面笑容吃下面包。

    「不过,我不小心偷听到他们在厨房说『晚餐还是准备黑麦面包好了』。」

    听到主人以恶作剧的口吻说道,我感到疲惫地叹了口气,然后趴睡在地上。

    「城镇方面也很吃紧的样子,我想这些一定是仅存的面包。」

    我只竖起一边耳朵聆听主人说话。

    因为觉得主人此刻不可能露出开朗的表情,所以我刻意没有抬起头看。

    于是,我舔了一下主人的脚踝以取代抬头看的动作,

    「喂!」

    主人生气地用脚尖顶了我一下。我知道主人是因为怕痒。

    主人被野草劫伤脚是常有的事情,但不可能保证每次部恰巧找得到水清洗伤口。

    找不到水的时候,只能够靠我来舔伤口,但每次主人部不是为了忍痛,而是———了忍住笑意而涨红著脸、像是踩到尖石头的时候,主人甚至还曾经因为痒得难受,而忍不住踢山脚且踹中我的脸。

    明明如此,主人却喜欢光著脚抚摸我的背。

    主人把最后一口面包丢进嘴里浚,一边捉著嘴咀嚼,一边赤著脚抚摸我的背。

    「好了。」

    沉醉在享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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