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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三章 拍档)

    *

    「小末,起床。天亮喽。」

    「嗯~~我好困……再让我睡一下……」

    在蒙眬的意识当中,我勉强挤出这句咕哝。

    「好吧……………………………………………………………………你还在睡吗,小末?」

    「呼~~呼~~……」

    「呵呵,可爱的睡脸………………没有任何人在吧…………可以吗?一下下的话,应该可以吧……机会难得……朝脸颊亲、亲亲、亲一下下……没关系吧……?」

    嗯?总觉得好像有温暖的空气靠近……尤其是脸颊一带……

    虽然很困,我是不是睁开眼睛比较好……?

    「──早安,末晴哥哥!属于哥哥的小桃到了喔!」

    「嗯……小桃?咦,已经这么晚了吗……?」

    我揉了揉眼睛起床以后,就看见满面笑容的真理爱站在房门口。

    而且──

    「啧~~~~!」

    白草不知怎地正在房间角落咬牙切齿。

    ……到底出了什么事?

    「白草学姐也是位让人松懈不得的对手呢……看来大良仪学姐还是有不周之处。」

    「紫苑做早餐很忙。」

    「喔,所以学姐才会趁机行动。」

    「你表达的方式欠妥。这叫职务分配,我只是负责叫小末起床罢了。」

    「……哎,那人家就当成参考喽。」

    白草看到真理爱贼笑,因而打了哆嗦。

    「难不成,你明天打算──」

    「人家什么都没说啊,请学姐不要臆测好吗?」

    「你这个女生……!」

    「呃~~两位,我想换衣服耶。」

    「对、对不起,小末。」

    白草红着脸转过身,可是真理爱反而凑了过来。

    「末晴哥哥,人家来帮你。解开扣子就可以了吗?」

    「不用啦。上学时也就算了,假日没什么好急的。昨天我也是自己换衣服。」

    换衣服会被看见内衣裤,满不好意思的。睡衣的扣子大又容易解开,穿衬衫和外套也不算辛苦。长裤只有一颗扣子,所以我慢慢来就行了。

    「但是需要花时间吧?来,末晴哥哥,人家帮你脱帮你脱~~」

    「喂喂喂,小桃!」

    真理爱硬是动手替我解开睡衣的扣子。

    有果香味逗弄鼻腔。蜜桃类的浓郁香味从真理爱的轻柔秀发飘来,让我体认到她是正值青春的女生。因为彼此关系熟稔就差点忘了,然而真理爱的可爱程度足以被封为「理想之妹」,是个惹人喜爱的少女。

    「多、多么色的行为……!」

    尽管白草一边用双手捂着眼睛一边这么嘀咕──

    「喂,小白……你都在看吧?」

    「呼咦?」

    白草大概是惊吓过头,就发出莫名其妙的声音。

    「完全看得出你正从指缝间偷看。你这样『耍色』怎么行?」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耶。我、我、我才不是那么不检点的女生喔。」

    我开始同情白草了……因为我也不擅长说谎,很能理解她这种回话的方式……就不要再吐槽她好了。

    「还有小桃,你不要若无其事地连内衣都想脱掉。」

    被她一语不发地把手伸进内衣可是很吓人的!

    「啊,末晴哥哥腹肌练得满硬的呢。」

    「我说你,把话听进去啦。」

    「难道说,哥哥从六年前就一直持续健身?」

    「因为多少练成习惯啦,但是并没有当时那么精实。」

    「唔哇~~硬梆梆的。好厉害~~摸起来好好玩~~!」

    感觉真理爱开心得莫名其妙。

    「欸,桃坂学妹?独占不好喔!」

    「没办法,人家分一点给学姐。」

    「请问,我的意见呢?」

    白草完全没把话听进去,就伸手摸了我的腹肌。

    「……哇,硬硬的。原来男人的肌肉摸起来是这种感觉。」

    「……其实人家也是第一次摸……耐人寻味呢……」

    我无法动弹……

    虽然挺难为情……老实说,被女生摸来摸去倒没有让我多反感……

    大概是因为我存着这样的念头,脸上就盈现了笑意。

    踏着静静的脚步来到的紫苑出现在走廊。因为门始终开着,我们做的事当然就被她看光了。

    「…………」

    紫苑的表情悄然消失。

    「你这苍蝇男!做这什么好色的举动!小心我现在立刻把你交给警方喔!」

    「欸,等等!这次不是我主动的耶~~!还有你那样说会让邻居误会吧~~~~!」

    于是窗外有声音传来。

    「喂,末晴!好色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碧,你为什么就只有听见那句啦~~~~!」

    那可不是一大早让人在阳台上嚷嚷的词!碧,多用点心思啦!之后我真的要对你说教!给我记住!

    ………………

    …………

    ……

    结果碧差点冲到我家,不过白草表示是误会以后,她就爽快地罢休了。

    即使我说明了也完全得不到信任耶……下次遇到那女的还是得说教才行。

    接着我重新换好衣服,到一楼客厅开始吃早餐。我原本觉得有麦片就足够了,紫苑却帮我们做了汤与沙拉。

    原来这个女生擅长做料理,还若无其事地做了奢侈的菜色。这部分让我感到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女仆。

    「奇怪,小白你不吃吗?」

    白草完全没碰麦片,只是望着冒出热气的汤。

    「……紫苑,可以给我一杯柳橙汁吗?」

    「你又熬夜了吗?」

    「我想在写得出来的时候先写。」

    这代表白草说的是──

    「小白,你在写新的小说?」

    「嗯。最近因为有群青同盟跟考试要忙,迟迟没空写作,现在总算可以了。」

    「但是突然就熬夜,会不会拚过头啦?」

    白草含了一小口递来的柳橙汁。

    「我属于与其一点一点写,还不如在有冲劲时一口气写完的类型。小末,昨天你跟我去了东京铁塔对吧?我觉得好开心、好兴奋……便按捺不住自己想写作的心情。凭着那股劲就直接写到彻夜未眠了。」

    「这样啊?东京铁塔是吗?真不错耶。」

    真理爱应该是在自己家里吃过早餐才来的吧,在沙发上歇息的她带着没好气的眼神嘀咕。

    「新作是什么样的故事?」

    散发出黑暗气场的真理爱很危险,因此我若无其事地忽略她并发问。身为一名书迷,这是我好奇的部分。

    「复仇的故事。」

    「哦~~」

    「时为大正时代,主角是生于世家的女孩子,她有个钟情的与她同年的男生。」

    「嗯嗯。」

    「男生是代代表演歌舞伎的宗家出身,非常受欢迎。住在男生家附近的女戏迷还有干妹妹都想追求他。」

    「嗯…………嗯?」

    「女主角经过一场热恋以后,决定与男生私奔,然而之前提到的女戏迷和干妹妹却暗中搞鬼,一个不注意,男生就失踪了。女主角在绝望下让那个离经叛道的女戏迷,还有那个为人低劣至极的干妹妹都落得符合本身卑鄙天性的下场,最后便救回了男生,一起迎接幸福结局的故事。」

    「欸欸欸,你是不是只有提到那些立场相对的女角时特别带劲?」

    「是你的心理作用。」

    真理爱嘀咕了一句。

    「以小说家而言,题材太容易被看透是否恰当呢……」

    「难不成你有意见?」

    「没有。人家觉得只要故事有趣,用什么题材都可以。」

    真理爱身为演员的职业意识高,所以觉得只要故事有趣就一律无所谓。

    「……啊,早上九点了。交棒时间到喽。」

    真理爱看向手表嘀咕。

    真不知道她们这套规则是在哪里定的耶……

    黑羽、白草、真理爱三个人应该讨论过,可是就她们三个聚在一起讲话,难道场面不会像地狱一样吗?

    ……嗯,我不敢问!

    「我要回家睡觉了……」

    白草打起呵欠。我首次目睹一向神采奕奕的白草打呵欠。

    「咦,奇怪了……我总觉得突然一阵疲倦……」

    「一夜没睡的话当然会这样啊。」

    「紫苑,可不可以帮我叫车?」

    紫苑点头的时候,真理爱插嘴了。

    「接下来人家要跟末晴哥哥出门,白草学姐在这里睡一觉再回家会不会比较好呢?反正紫苑学姐要在这里看家吧?」

    「也对呢。白白,要照她说的吗?」

    「好,那就……承你们……美意……」

    乌亮的秀发落在桌面。眼帘随之垂下,微微的鼾声立刻就出现了。

    感觉挺新鲜。毫无防备的白草莫名惹人怜爱,我有股想要一直看着她的念头。

    「……末晴哥哥,你会不会看得太入迷?」

    「!」

    我吹起了口哨。声音出不来。

    「没有啊,我没看她耶。」

    「人家知道哥哥在私生活的演技很烂,可是看了还是一样让人难过呢。」

    「那比被人看扁还要让我受伤,别说了!」

    结果连送白草到被窝这件事都是交给紫苑,我就跟真理爱一块从玄关离开了。

    真理爱安排的计程车已经停在旁边。姑且不提我,真理爱非常引人注目,所以我们不能随便搭电车移动。

    「你说过要带我去的地方是秘密对吧?差不多该告诉我了啦。」

    我在计程车上问了以后,真理爱就俏皮地把食指凑到唇边。

    「好了啦好了啦,末晴哥哥。再过一会儿就会晓得,你何必急呢。」

    「或许是这样没错啦。」

    「抵达目的地以前,要不要聊一下往事?回忆人家跟末晴哥哥变要好之后那阵子的事。」

    「当然可以啊。」

    真理爱笑了笑,然后开始娓娓道来。

    她望着远方的某处,眼里映着过去。

    *

    『人家……会努力。人家会努力到……能追上你的脚步。你愿意等到那时候吗?』

    『──当然喽。』

    约定的日子,命运改变的日子。

    人家拜托姐姐尽可能找一间口碑好的美发店,还指名当中最受欢迎的美发师,请对方帮人家剪头发。

    『任君处置。请在能想到的范围内,帮人家剪一个最可爱的发型。』

    以往人家近乎自暴自弃。这种心态会反映在头发上,老实说人家一直都是任由它长当成自己的发型。

    即使留那种发型,让行家整理以后还是会显得挺可爱。可是要追上末晴哥哥的话,光凭「挺可爱」想必一辈子也不可能达成。

    人家定下自己的求生之道了。人家要以艺人的身分成名,要成名到足以跟末晴哥哥比肩的程度。而且还要赚大钱,报答姐姐的恩情。

    假如人家想认真达成这一点,就非得倾尽全力,为此要先琢磨容貌。对当时的人家和姐姐来说,那当然是割肉般的开销,但人家认为吝于预先投资便无法获得丰硕的回报。

    至于效果──十分显着。

    『咦,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之前有那样的女生吗?』

    之前人家在末晴哥哥身边都只能当个附属品,如今却可以留住他人的目光了。而且我深思过要有什么样的性格才能与自身外貌相符──精确来说,是别人看了我现在的外貌会希望我有什么性格,并且在言行举止上予以配合。

    于是人家就陆续接到工作了。

    『……那个女生不错呢,感觉很可爱。她是叫桃坂……真理爱?缺个小配角,就找她演演看吧。』

    『这个女生真醒目……想看她演台词更多的角色。』

    『戏杀青以后,小桃都会向工作人员一个一个致意耶,她这样好有心。人跟人要互相嘛,我们也会希望再用这样的演员。』

    『小桃这个女生啊,懂得顾到旁人。她头脑可灵光了,要她把握住的重点都能确实做好,没有小学生像她这么精明懂事了。哎,小丸则是本身杰出得可以带动旁人的类型,两者没法比较就是了。』

    起初顶着末晴哥哥的名气换来的工作,逐渐变成会主动指名找人家了。要说这一点并没有造成困惑,那就是骗人的了。

    毕竟我就是我,本质并没有任何变化。

    又不是脱胎换骨换了个人,对周遭也依旧存着不信任。

    有改变的地方是找到了目标,与思考变得正向。还有为了达成目标,人家换了一副外表与展现出来的性格,就这样而已。

    而且光是这样就带来了莫大的差异。人家内心感到的「些许」差异,在外界成了「足以改变人生的巨大差异」。

    赐予人家契机的是末晴哥哥。

    起自排斥心理的这份感情此时已经变成了爱慕。

    这再当然不过。

    原本对未来仅有绝望,又只会给姐姐造成负担的黯淡人生突然有了光采。

    努力就能成事的喜悦,未来可以变得更美好的希望。

    这段体验简直足以产生脱胎换骨的错觉。

    要人家不对如此引导自己的同年龄层男生抱持特殊情感反而才是强人所难。

    『末晴哥哥,你喜欢吃什么?』

    『嗯?这个嘛,呃──啊,抱歉!有人找我!』

    即使我变忙了,跟末晴哥哥比依然差得远。

    末晴哥哥是被封为「国民童星」的正牌大明星,有他演出的作品收视率无不挂帅,甚至有人奉他为低收视率电视台的救世主。

    末晴哥哥的忙碌程度更上一层了。以前人家闲着也是闲着,可以在末晴哥哥有空时找他聊天,但现在人家也有工作了,彼此讲话的机会就随之大为减少。

    『小桃,我来告诉你晴晴爱吃什么。』

    『伯母……!』

    人家从以前就跟末晴哥哥的妈妈见过面,只是当时人家坚持不对姐姐以外的人敞开心房,相处的机会明明比现在来得多,却几乎没有跟她讲话。

    反省过这一点以后,人家现在是称呼她「伯母」好为将来铺路──但就算撇开这些不谈,末晴哥哥的妈妈仍是个好人。

    『晴晴他啊,爱吃马铃薯炖肉和炸鸡块这类和风菜色。汉堡排与蛋包饭当然也喜欢,不过整体来讲应该算偏好和风。他爱喝味噌汤,早上没有味噌汤的话,还会跟我闹一下脾气呢。』

    我认为伯母可说是秉性和善的好人。还有她提到末晴哥哥「闹一下脾气」而笑着眨眨眼的模样也颇具风范,即使上了年纪仍让人觉得讨喜。尽管伯母本人自嘲似的说她「志在当女演员却没有才华」,但她肯定有待在身边就能让大家笑口常开的魅力。

    由于人家对母亲完全没有留下好的回忆,起初还对伯母存有戒心,可是在明白末晴哥哥的妈妈是如此温柔讨喜有魅力以后,就变得敬爱她了。

    倒不如说,末晴哥哥本身已经是人家的真命天子,连伯母都是个大好人,结婚对象不就非他莫属了吗?好,趁现在多讨伯母欢心吧──人家也曾这么想过。

    所以──

    「末晴哥哥,我们到了。这里正是人家想带你来的地方。」

    人家下了计程车,按下摄影机的开关进行摄影。

    末晴哥哥下了计程车后就杵着连一步也没有动。

    「…………」

    「你在生气吗?」

    「……没有,我觉得这是自己必须来一次的地方。」

    「这样啊……」

    我带他来到位于某处住宅区一隅的公园入口。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设施。只不过对末晴哥哥来说,肯定是攸关命运的地点。

    这里是──

    ──末晴哥哥的妈妈过世的地方。

    此刻,人家已经安排好尽量不让行人从这里通过,所以短时间之内,我们不用顾忌旁人的眼光。

    「末晴哥哥……我想你一定很难受,但是──能不能请你说明伯母当时过世的情况呢?为了让看影片的观众们理解。人家也有听说事发经过,但实在不了解详情。」

    「……我明白了。」

    末晴哥哥闭上眼睛。那段时间,仅有短短的一秒。

    然而他在睁开眼睛时,已经换成男人下定决心的表情。

    人家对这副表情感到心动,却掩盖住内心继续掌镜。

    「《Child King》这出戏……不知道各位晓不晓得?当年,我记得收视率不错。」

    「人家认为哥哥可以把大家都晓得当成前提喔。」

    「是吗?那是由我主演的连续剧,大约是六年前播的。而在《Child King》第一集出现的主角母亲──其实就是我的亲生母亲,原本应该要让亲生母子在戏里也饰演母子来制造话题,可是有成为话题吗?」

    「老实说,不太受注意。广告及杂志有提到就是了。」

    「我的母亲以前志在成为女演员,她演过舞台剧,也有加入经纪公司,最后却没能开花结果。我之所以会加入剧团当童星,就是出于母亲的意愿。」

    「顺带一提,人家并没有加入剧团,而是加入末晴哥哥当童星时所属的经纪公司,跟他一起被推销出去。因此人家能走到这一步,末晴哥哥居功厥伟。」

    我为观众做补充并在心里点头。

    没错,如果没有遇见末晴哥哥,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Child King》是周一的九点档,却是我母亲憧憬已久的连续剧档次。我记得当时她很高兴自己能演母亲的角色。」

    末晴哥哥眯起眼睛,移动到从公园入口出去后位在不远处的无号志灯行人穿越道前。

    「我的母亲在这里出了车祸。《Child King》主角的母亲会在第一集丧命,剧情就是这样编的,那只是一个场景。之所以没用到替身演员,也是出于我母亲的意愿。我认为这一点非得讲清楚,事后调查发现我的母亲其实跟汽车完全没有接触到。换句话说,那场车祸只是我母亲演出来的,她应该是为了演得逼真就豁尽全力让自己飞出去。头部在落地时撞上了混凝土,还伤到要害……这成了她的死因。」

    有什么样的情绪往返于末晴哥哥心里?

    ……我不晓得。

    末晴哥哥露出有些落寞的神情,却没有哭,也没有慨叹,始终保持淡然。

    「就是这里,妈倒下的地方。」

    末晴哥哥单膝跪地,摸了混凝土地面。

    「果然并没有留下血迹之类。想想也是。」

    经过六年之久,痕迹应该被时间和雨水洗刷掉了。

    「警方也有来到现场,印象中有许多人做了许多讨论,可是我不太记得内容。只是谈到发表我母亲的死讯、停拍《Child King》这件事时,最反对的人是我。母亲赌命在她憧憬的舞台上做出了表演,要是就此尘封──唯有这一点我无法忍受。剧组人员并没有任何错,我母亲的死真的是一场不幸的事故。所以事情才没有对外发表,举行葬礼也只找了亲人参加,而我把全力都花在《Child King》这出戏了,因为这是我与母亲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合演。」

    「末晴哥哥……」

    他为什么能这么帅气呢……

    这一幕如诗如画,散发出哀愁的脸庞让我心跳更快。明明知道这样并不庄重,心动感却逐渐加速。

    「经过这件事以后,『没人发现母亲丧命,镜头仍持续在拍』这一点让我感到害怕。虽然我死命把《Child King》拍完了,之后却变得像断了线的风筝。当我站上舞台或镜头开拍时,恐惧就会涌现。后来我在父亲的建议下离开了演艺界。因为母亲去世这件事一直掩盖着,在外界看来就像突然消失一样吧。这就是我实质上息影引退的真相。」

    末晴哥哥平静到诡异的地步。

    任谁都听得出他所谈的事情既沉重又难受,可是他没有表露出来。

    「末晴哥哥……谢谢你这段辛酸的告白……你还好吗……?」

    「嗯?是啊,不知道为什么,试着实际讲出来以后,感觉满云淡风轻。这个地方也一样,原本我一直害怕来这里,实际到现场却意外发现没什么大不了。或许事情已经随时间经过在我内心消化了。」

    「这样啊……」

    末晴哥哥在人家所拿的镜头前无力地笑了笑。

    我对他的表情感到心疼,却也在内心如此嘀咕:

    ──一切都按照计划……!

    听到要制作纪录片描绘末晴哥哥的过去时,人家动脑以后就得到了「由群青同盟三个女生各自挖掘相关的往事,借此拍成一部纪录片」是最佳方式的结论。

    如果要深入挖掘末晴哥哥的过去,人家希望跟他两人单独成行。因为那是宝贵的回忆。关于这一点,想必黑羽学姐和白草学姐也一样。

    因此让所有人跟着末晴哥哥一起去拍摄的普通手法,在当下就遭到舍弃了。

    下一个问题在于:「挖掘各自的往事之际,最占便宜的会是谁」?

    像这样思索后,人家得到了自己最占便宜的结论。因为在末晴哥哥的过往经历中,最重大的一件事当然非「母亲过世」莫属。

    毕竟那是让他实质上从演艺界退隐的事件,人家也知道后来他蒙上了无法站到舞台的心理阴影。先不提正面或负面,这件事在他心中肯定比演出《Child Star》占有更大的空间。

    那么,由此将思路进一步延伸,末晴哥哥面对母亲之死时,「将感受到莫大的哀痛」应该是无庸置疑吧。

    这一点正是导向──

    小 桃 大 胜 利 !

    004

    进而改变局面的关键。

    末晴哥哥恐怕是以相当于「妹妹」的概念来看待人家。那代表了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有多近,所以不尽然是坏事,可是要让他把我当恋爱对象看待的话就必须付出努力。

    既然如此,必须付出什么样的努力呢?

    人家的答案是:「拿出自己在过去从未展现过的一面」。

    具体来说──人家想展现「包容力」。因为「包容力」跟「妹妹」的形象是相反的。

    人家的优势在于本业跟末晴哥哥一样,都是演员。换句话说,我们能够共享喜悦,我们能成为共度生涯的拍档。可是我都在接受帮助,并没有帮到末晴哥哥。

    总结来讲,借着见证末晴哥哥「感受到莫大哀痛」的场面──

    人家就可以让末晴哥哥认清我们不只能共享喜悦,还能共同分担哀痛,然后提升他对我的好感!

    况且人家还可以温柔地接纳他,展现包容力!

    靠这样就能脱离「妹妹」的定位!

    末晴哥哥会把人家视为恋爱的对象,彼此距离逐步拉近──

    小 桃 完 全 胜 利 !

    ──就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人家对自己这么会盘算也很傻眼,状况却是强敌环伺。

    既然这样,有必要把半吊子的良心拿去喂狗,再确实摘下胜利的果实。

    「我有种非常难过的感觉……」

    「哥哥说有难过的感觉,那跟哀伤有什么差别吗?」

    我意识到语气要尽可能温柔,如此发问了。

    「大概是搞混了吧。我也不太懂,连哀伤的情绪都不太懂。」

    「难道说,哥哥在拍《Child King》的过程中也是这样?」

    「……我不记得是怎样了耶。」

    「人家演出《Child King》时是伯父陪哥哥到场摄影的,因此人家曾感到不对劲。但是当时人家并不知道哥哥有那么哀伤的遭遇,顶多觉得哥哥不时会发呆,跟哥哥现在的状况有点像。」

    「嗯~~我还是想不太起来自己拍摄《Child King》的情形……」

    「试着回想以后,人家觉得有满多地方不对劲喔。剧组人员都不太会开玩笑,轮到末晴哥哥上场时就格外紧张,还有人对末晴哥哥的热切演技流下眼泪。」

    「……这样啊。」

    「就算人家当时才小学四年级,剧组人员说一声就好了嘛。那样我也──」

    不行,我心想。现在不是抱怨的时机。

    赶快回想起来。当下自己需要的是用于脱离妹妹立场的雄厚包容力,还要靠温柔来疗愈被悲伤情绪笼罩的末晴哥哥。

    所以自己的怨言根本不值一提。

    就算别人没有告诉我──我也没有察觉──即使末晴哥哥表示要退出演艺圈时,我讲出了那么过分的话。

    『哥哥很厉害!哥哥是人家的英雄!哥哥才不可能变得无法演戏!毕竟哥哥会等着人家在演艺圈赶上你,对吧!』

    我才不会流于感情用事,我不会再后悔。

    即使会被讲成心机重,我还是要力求完美。我要照计划行事──

    「……对不起……」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无意识脱口而出的──却是谢罪的话语。

    「小桃……」

    「人家一直觉得应该要好好向你道歉……」

    不行不行不行!

    不应该是这样的。负责疗愈的一方怎么可以哭出来。

    可是我为什么在哭呢……?

    「明明有许多地方看得出异状,明明处在可以察觉的立场,当时人家却什么都没有察觉……而且,人家还对受了打击而无法演戏的末晴哥哥讲了那么狠心的话……」

    ……真丢脸。

    今天,我并没有打算道歉的。我本来是想另找机会,在更正式的场合道歉。毕竟我今天带末晴哥哥来这里,是为了帮他拍纪录片。

    可是──我顾的全是自己。

    「跟你重逢的时候就说过了吧,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

    我把摄影机摆到公园入口的石碑上。我根本无心掌镜了。

    「因为末晴哥哥温柔才会那么说,但是人家无法原谅自己的愚蠢……!」

    「小桃……」

    「我顾的全是自己!当时也完全没顾虑到末晴哥哥的心情!现在明明在拍末晴哥哥的纪绿片,我却只顾说自己想说的话!连我自己都觉得丢脸……!」

    「你依旧是个完美主义者耶。」

    末晴哥哥把手搁在我的头上,温柔地摸了摸我。

    「……唉,讲了你八成也不会乖乖听进去……但是别在意了啦。」

    他那轻抚的手太让人心安,我又掉泪了。

    人家想疗愈末晴哥哥,却被他安慰──

    人家想展现包容力,却反而被他关怀──

    结果我体认到自己的不成熟与难堪,因此忍不住抛开了盘算,从嘴里吐露出原本不打算说出来的话。

    「人家……好喜欢末晴哥哥的妈妈……她又温柔又可爱,对人家来说是一位理想的妈妈……所以得知她过世的时候,人家好难过……」

    原本无力地笑着的末晴哥哥睁大眼睛。于是在眼睛睁到最开以后,他愣住了──突然间,一道泪水滑落。

    「奇怪……我怎么,到现在才……」

    人家搂住了末晴哥哥。

    比记忆中更有肌肉也更为宽阔的胸膛。

    于是末晴哥哥也用力搂了回来。

    「……抱歉……我总觉得,有股难过的情绪……」

    「没关系……哥哥……你这样是自然的……」

    「……真的,就只是有点难过而已……」

    「……不要紧,人家会帮哥哥保密。人家怎么可能告诉别人呢……」

    听得见末晴哥哥的呜咽声。我也哭得更惨了。

    为了让我们向前进,这是必须的重要仪式。

    尽管完全没有照着计划走──我仍感激末晴哥哥能跟我一起迎接这个仪式。假如就只有我一个人,我大概会哀伤得无力站稳。

    *

    我在妈妈过世的地方献花,然后离开公园。

    哭完以后,冷静下来的我和真理爱重新拍了纪绿片要用的影像。大概是因为情绪用哭的方式宣泄出来了,我的心里舒坦得不可思议,即使回想当时的事也不会让内心蒙上阴影,还能够好好讲话。

    了却一桩心事,或许就是指这样的心境。

    后来我们俩吃了午餐,逛了几个怀念的老地方,到傍晚就回家了。

    「谢啦,小桃。你没有带我去的话,我到现在还是不敢去。」

    客厅。我递了红茶给累得在沙发上舒展身子的真理爱。

    原本我即使敢去妈妈的墓前,也还是没办法到她过世的地点。因此害怕那个地方的观念就在脑里逐步膨胀,变得连想像都会害怕。

    现在不会了。心情舒畅。

    「要人家安慰你吗?想在人家胸前再哭一次也是可以的喔。」

    「白、白痴……!你别逗我啦……!」

    「呵呵呵,末晴葛格这样好可爱喔。」

    「也不要对我用哄婴儿的口气!你还不是哭了!」

    「……人家不懂末晴哥哥在说什么耶。」

    真理爱一向都会把头转向旁边装蒜,如今脸上却有些泛红。再怎么说,真理爱似乎还是对自己哭泣的举动相当难为情。

    「你脸红得掩饰不掉害臊喔。」

    「唔~~!」

    真理爱像大啖橡实的松鼠一样鼓起腮帮子,然后用软绵绵的拳头捶我。

    「坏心眼~~!哥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心眼了~~!」

    虽然她用拳头捶我,但明显并没有生气。那种力道一点都不痛,声音里还混了撒娇的味道。

    「哈哈哈,抱歉抱歉。」

    「要道歉的话,必须在态度上有所表示吧?」

    「我请你吃布丁。」

    「内心受的伤害靠布丁得不到疗愈!」

    「不然要怎么办嘛。」

    「要治疗伤口,自古以来最好的方式就是用舔的。所以请哥哥舔这里。」

    「为什么你内心的伤口会在嘴唇上啊~~~~!」

    真理爱用手指了嘴唇。

    那样做的话,根本就是接吻了吧~~~~!

    「有谁规定内心的伤口就是在胸前呢?啊,难道说末晴哥哥无论如何都想舔人家的胸口,才会说那种话──」

    「都跟你说过不是那样啦~~~~!」

    真理爱嘻嘻笑了。

    我总觉得松了一口气。应该说这样才像她。

    有人可以用相同的观点与自己共享悲喜,实属难能可贵。何况真理爱跟我一样都是演员,因此就更有亲和性。无关于情侣或朋友之类的区分,我觉得自己可以跟她相处得快乐长久。

    「哔~~~~!」

    哨子声突然响了。吹哨的当然是那个有毛病的女生。

    「好了好了,你们两位!这样违反『无恋爱协定』了喔!」

    我只是板起脸而已,但真理爱更过分。她蹙起眉头,打量似的把紫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真理爱似乎是在思考要怎么教训对方。

    「……人家从之前就感到在意,紫苑学姐会不会太没礼貌了一点?需要人家来管教你吗?」

    「嘻嘻嘻,管教是吗?虽然我并没有意思要跟你起争执,不过要奉陪也是可以喔。你可别以为能招架天才的我!」

    这个女生又做出自踩地雷的行为了……

    不过呢,假如这两个人起冲突,我知道要站在哪一边。

    「欸,小桃,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既然真理爱跟紫苑产生对立,我当然是站真理爱这边。

    谁教紫苑讨厌我呢……而且她对我那么坏……要独力对付她嫌麻烦,但是有真理爱搭档的话应该就足以应付。

    呵呵呵──我一边摆出邪恶脸色一边跟真理爱谈起紫苑的弱点。

    「……原来如此,紫苑学姐是合理主义者,可是对白草学姐就百依百顺……」

    「昨天我还秀了白草的照片给她看,结果就……」

    「是吗是吗?原来如此!不愧是末晴哥哥,这招值得一用……」

    「哔~~~~!这违反『无恋爱协定』!之前就跟两位说过了,别在我眼前打情骂俏好吗?或者你们连这种事都不能遵守?智商等同猴子耶!嘻嘻嘻,好可怜喔~~」

    我和真理爱看了彼此的脸,然后对得意忘形的紫苑贼贼地笑了。

    「你、你们想怎样……」

    「没有没有,没怎样。啊,紫苑学姐该不会也想看末晴哥哥的相簿吧?」

    「啥?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我对丸同学的照片可没有半点兴趣。」

    「人家很好奇白草学姐长什么样耶~~毕竟末晴哥哥以前不是一直把她误认为男生吗?」

    「!」

    紫苑的眼睛睁大了。

    「啊,可是仔细想想,那根本不重要嘛。末晴哥哥,我们还不如来找有拍到人家的相簿。对了,晚餐是紫苑学姐会帮忙做吗?」

    「……我姑且有准备材料就是了。」

    「那请你留到明天黑羽学姐来的时候再用。今天人家找了大厨过来,因此不需要。」

    「你、你说大厨……!」

    突然冒出的陌生词汇让我感到混乱。

    「之前在可以获得星级评分的餐厅吃大餐时,那里的大厨表示自己是人家的戏迷。我们还交换了联络方式,刚才联络过以后,对方回答要过来做外烩是OK的。」

    太猛啦!高级餐厅的大厨要来家里做菜?多么奢侈啊……!

    可是这也有一点令我在意。

    「欸,小、小桃……关于费用方面……」

    「今天由人家请客!反正我跟姐姐平常并没有过得奢侈,这点花费不要紧的。请末晴哥哥安心。」

    「可、可是……」

    这有点高尚过头,吓到节省成性的我。

    「毕竟今天是特别的日子嘛。末晴哥哥跟人家审视过去,并且踏出新一步的日子。想到要为这样的大日子做点缀,花这点钱摆排场算是便宜的了!」

    ……原来如此,这样啊。今天的确是特别的日子。

    特别的日子要有特别的方式庆祝。这会加深当天的回忆,日后我们就可以笑着谈这件事。

    那么──就接受真理爱的好意吧。

    「不好意思,下次我再找机会答谢你。」

    「人家会期待的。还有,舍不得把时间分给晚餐也是理由,因为人家想在今天内把这个全部看完。」

    真理爱从摆在客厅旁边的包裹将东西取出。她有另外带包包,我纳闷过那个包裹里装的会是什么。

    「当当~~这是收录《Child King》所有集数的蓝光光碟收藏盒!」

    「啊~~原来如此。对了,我没有自己看过耶……」

    我演的是主角,因此收藏盒应该也有寄一份到家里。不过我总觉得有股恐惧感,就没有拆开包装,不知道摆到什么地方去了──目前下落不明。由于状况搞成这样,我其实没有好好看过这出戏。

    「总共十集,把片头曲、片尾曲和下集预告全部略过的话,一集大概四十五分钟。这样算起来,合计有七个小时半左右……现在是下午五点,因此包含零零总总的其他事在内,到凌晨两点应该就可以全部看完。」

    「唔哇,感觉好怀念……读小学的时候,我偶尔会像这样一口气看完……」

    像连续剧或动画都是一开始看就停不下来。以我家的情况而言,因为妈妈本来就爱看连续剧和动画,爸爸跟我也就一起……过去都是这样的。

    「两位在说些什么?明天可是星期一喔。还有晚上的念书时间呢?笨孩子就是这么让人困扰耶!」

    泼我们冷水的是紫苑。

    而且难得有道理。这个女生偶尔会讲正经话耶,我对她另眼相看了。

    「哼哼,真不愧是白白!居然预料到会发展成这种局面,还事先给我建议,白白果然能赢得天下。」

    ……原来如此,是白草出的主意啊。另眼相看算白费了。

    「反正我们星期五才刚考完试,不要紧吧?昨天我也跟小白一起念书了,最起码的功课还是有做。」

    「你没有从白白身上学到每天持之以恒才重要的道理吗?苍蝇男和呆头女配在一起真是没药救耶。难怪白白会怀有戒心。」

    「……人家并没有要征求你的许可喔,紫苑学姐。我们会照自己的意思做,所以请你也自便吧。」

    真理把食指凑在下巴,优雅地微笑。

    「很遗憾,白白已经托我监督丸同学用功了,恕我拒绝!」

    「那我们刚才提到的白草学姐小时候的照片,你就不用看喽?」

    「唔……!」

    真理爱选在这时候拔出宝刀啦……!

    不愧是真理爱,观望到最后一刻才出手。我还以为刚才讲到相簿时就会拔出宝刀,但她居然只是确认有无效果,然后就在观望对方的态度。

    「人家正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看白草学姐以前的照片呢……虽然有兴趣……可是人家又想尽快观赏《Child King》……哎,如果还被要求念书……那实在没时间找以前的相簿呢……」

    「呜……唔……」

    紫苑陷入纠葛。

    真理爱看到她那懊恼的表情就嘻嘻笑了。我把手放到真理爱的肩膀上。

    「好了啦,小桃,紫苑很烦恼不是吗?我来决定要怎么做吧。」

    「末晴哥哥……人家明白了,交给你做主。」

    「那我们就别找相簿了。本来我是觉得可以一边看剧一边翻相簿……可是被人吵着要我们用功,只好放弃相簿喽。」

    「啥!」

    紫苑说不出话。

    我跟真理爱视线交会,同时露出胜利的笑容。

    「就是嘛~~末晴哥哥,人家知道喽。」

    「啊~~不过有拍到小桃的相簿一定马上就能找到,我会尽快拿过来。」

    「好的,麻烦你了。」

    「印象中有拍到小白的相簿好像也在旁边……」

    「哎,我们又没有时间,要确认也嫌麻烦啊。」

    「小桃,你真懂耶~~」

    「呵呵,末晴哥哥才是呢~~」

    当我们一搭一唱时,紫苑正在旁边颤抖。

    「哎呀呀,疯狗学姐,你怎么了吗?跟之前仿佛看到什么都要吠的态度是不是差多了啊?还是你要回败犬学姐的家呢?人家可以帮你叫计程车喔。」

    噢噢,真理爱真会呛人……这种语汇力到底是我所不能及的……可怕的女生……

    我会对那些呛人的字眼有共鸣,肯定是因为那精准地形容出紫苑给人的印象吧。

    白草和紫苑都属于狗狗属性,骨子里有着无法变通的顽固性情,只会对中意的人摇尾巴,对他人则不愿一顾的忠心者。她们大概就是有类似的本质才会变得要好。

    用「疯狗」一词来形容这样的紫苑就相当漂亮,精确表现出失控以后不知道会采取什么行动的恐怖之处。

    「……我明白了。」

    好似勉强挤出的一句话,我跟真理爱都确实听在耳里。

    我们立刻用眼神沟通,在零点一秒内就决定假装没听见。

    「奇怪~~人家听不清楚耶~~末晴哥哥,刚才你有听见吗~~?」

    「呃~~没有耶~~顶多只晓得紫苑好像有说些什么吧~~?」

    「就是说啊~~」

    紫苑咬牙切齿发抖的模样,看了就痛快无比。

    因此我拍了手给她最后一击。

    「来吧来吧!紫苑,我想见识你比较好心的部分!」

    「请你去死吧!」

    「嘎啊!」

    ……我实在呛过头了。

    我将脖子伸出去就被手刀劈中脑门,痛得我死去活来。

    「我知道了!今天我放过你们!请立刻让我看相簿!」

    「呵呵,真好哄。人家开始喜欢这个人了。」

    「唔~~~~!难以置信!多么令人烦躁的两个人……!一个就难以忍受了,两个人搭配在一起简直……!」

    「很遗憾!人家跟末晴哥哥可是最佳拍档!」

    拍档。

    对喔,用拍档一词来形容真理爱确实最贴切。

    因为她年纪比我小,当然会有妹妹的形象,但是她能跟我同心同力。演戏是如此,像这样的日常片段也是如此。

    黑羽能弥补我的弱点;白草能帮助我发挥长处。

    真理爱却又不同,她可以陪我一起行动,借此得到比孤军奋斗更多的成果。

    她肯陪我一起整紫苑,换成黑羽和白草就绝对不会这么做。在这方面而言,或许真理爱的感性与步调跟我最接近。

    今天跟真理爱悠哉过了一天,我重新体认到这件事。

    大获全胜的我们立刻把相簿拿过来,并且给紫苑看。

    连续剧也立刻就开始播放,在大厨来家里帮忙做菜的期间,我们基本上还是一直在电视前观剧。说来或许教养不太好,我们还在沙发上一边观剧一边享受美味至极的餐点──除了上厕所和洗澡休息以外,我们一直在看《Child King》。

    『抱歉,我是要成为「King」的男人,可不能在这里败阵。』

    『唔,给我记住!天才操盘手唐泽雏姬──是不会输给你第二次的!』

    看着看着我就想起来了。这部作品不只是我跟母亲第一次兼最后一次合演,也是我跟真理爱首度一块主演的作品。

    要说的话,这是充满回忆的一部作品。过去我都心存恐惧而将之尘封,对真理爱未免太失礼了。真理爱八成也一直把这当成重视的作品。

    另外──我还察觉了一件事。

    『呵呵呵……哈哈哈哈!成功了!我办到了!我就是「King」!钱,钱,钱!看吧!地板都被成叠的钞票盖得看不见!那些瞧不起我穷的人,看到了吗!你们赚得到这么多钱吗!活该!谁教你们小看我是小学生!可是……还没完!还有重头戏等着……!我终于来到可以跟你平起平坐的地位了……!我要让你为了杀我母亲这件事──后悔到死!哈哈哈哈!』

    重新审视自己的演技,我讶异当时原来演得如此逼真。

    「末晴哥哥……果然很厉害……」

    「咦,这真的是丸同学吗……?不会吧,小学生会有这种演技……?」

    起初紫苑只是在桌前一边用功一边瞥向电视这里,却在不知不觉间就坐上沙发跟我们一起专心看剧。唉,紫苑偶尔会用斜眼瞄我的脸然后叹气,我真的希望她不要这样,但是她对连续剧似乎姑且还愿意赞赏,我看就算了。

    快乐的时光转瞬即逝,连续剧来到最后一集。

    高潮戏是主角跟最大的敌人──舅舅对峙的场面。

    『舅舅……你杀了我妈妈,还杀了隐姓埋名扶养我长大的爸爸,我只是希望你能为这两件事道歉……』

    『……呵呵呵呵,蠢材。要我道歉?难道你以为做这种事的人能当上「King」吗!只有敢于践踏、支配弱者并且一心向前冲的人才能成为「King」!我到死都不会后悔!我愿笑着堕入地狱!无论怎么粉饰,你依然跟我相同──涟!下次就换你坐到这个位子了!坐上独一无二的「King」宝座!』

    警方冲进大楼里的一处房间,故事随之收尾。

    一切都已结束,涟准备回到等待他的人身边而离开大楼。

    就在此时──

    『唔……』

    有人朝涟撞了上来。刹那间,剧痛在他的腹部扩散。

    涟抬起头,就发现那是舅舅的儿子──总是欺负他的表弟。

    『唔嘻嘻嘻!你害的!全部都是你害的!我知道喔!你用了卑鄙的手段陷害爸爸!爸爸才不可能被警察抓!所以我这是正义的铁锤!活该,你这个坏蛋!啊哈哈哈哈──!』

    涟当场不支倒地,血从腹部喷出,将地面染红。

    在因果循环中,涟逐渐失去意识。

    『…………我希望,再见她们一面……再一次……就好……』

    『呀啊~~!』

    冲耳而来的尖叫声,画面转黑,随后故事便进入尾声──

    「抱歉,让我把戏停在这里。」

    我按了停止键。往旁看去,真理爱和紫苑都在哭。

    「欸,你做什么啦!明明正看到精彩的部分!」

    紫苑说出的意外台词让我不由得眨了眨眼。

    「……我晓得。谢谢你看得这么入迷。」

    「我、我才没有入迷!讲什么蠢话!」

    「可是你在哭啊。」

    「我又没有哭!真的!我根本没有哭!」

    说归说,紫苑还是用袖子擦了眼泪,那模样有些惹我发笑。

    「把戏停在这里,是因为我不想被之后那个男演员的演技牵着鼻子走。我看着过去的自己,一直到现在,而我非得让过去与现在衔接。虽然哲彦说过我们要演的是真实版结局,但我此刻才发现这是在『跟过去的自己斗演技』。所以说──抱歉,先让我按暂停。等我离开以后,你们可以接着看下去。」

    「人家也决定看到这里就好。」

    真理爱站了起来。

    「人家也得在真实版结局演出,因此跟末晴哥哥有一样的想法。当然了,人家可是有自信能轻易超越过去的自己,还有之后饰演我那个角色的女演员喔。」

    「……我明白了。既然这样,我也不看结局。」

    紫苑开始打扫散乱的零食碎屑。

    「──不过,请你们要拍出最棒的结局……毕竟这出戏看到现在姑且都算有趣。」

    没想到个性不坦率的她会说出这种话。

    我用视线对真理爱诉说。

    让人热血沸腾呢──我这么表示。

    真理爱一语不发地点了头。

    光是这样,我就笃定彼此已经相互理解了。

    没错,有时候在我们之间不需要话语。

    毕竟我们是拍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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