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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话 月兔思乡)

    我过去曾被众人捧作昆虫学之父法布尔再世,风光一时。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记录蝉一生的观察日记在县展览会上获得县长奖。我想那就是我最受欢迎的时候了。大家都叫我昆虫博士,是众人瞩目的焦点。能得到这么光荣能干的称号,大概是拜家庭所赐。对了!田村家有三兄弟。名称传遍大街小巷的秀才长男,运动全才的三男,以及平凡的次男。而那个平凡的次男就是在下我。聪明贤良的哥哥是爸妈的骄傲:而个性开朗活泼的弟弟,是大家的宠儿。出了两位这样引人注目的儿子,我们家自然经常是热闹非凡。在这骚动之中,平凡的我总是退居一旁。不管翻开哪本相簿,年幼的我一定是摆出双手环胸的姿势,然后其中一只手的手指摆在下巴。就这样在一旁看着哥哥和弟弟,以及被两人耍得团团转的父母。现在仔细想想,我在田村家所培育出来的就是敏锐的观察里……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过去曾被众人捧作昆虫学之父法布尔再世,风光一时。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纪录蝉一生的观察日记在县展览会上获得县长奖。我想那就是我最受欢迎的时候了。大家都叫我昆虫博士,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能得到这么光荣的称号,大概是拜家庭环境所赐。

    对了!田村家有三兄弟。

    名声传遍大街小巷的秀才长男、运动全能的三男、以及平凡的次男。而那个平凡的次男就是在下我。

    聪明贤良的哥哥是爸妈的骄傲..而个性开朗活泼的弟弟,是大家的宠儿。出了两位这样引人注目的儿子。我们家自然经常是热闹非凡。

    在这骚动之中,平凡的我总是退居一旁。不管翻开哪本相簿,年幼的我一定是摆出双手环胸的姿势,然后其中一只手的手指摆在下巴。就这样在一旁看着哥哥和弟弟,以及被两人耍得团团转的父母。

    现在仔细想想,我在田村家所培养出来的就是敏锐的观察力……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个观察力便造就了法布尔再世…….

    然而岁月不饶人,随着学年的增长,身边的朋友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爱好昆虫的阶段。交换的东西,从金龟子变成电玩游戏的怪兽;交换的情报,从哪里的草丛抓得到蚱蜢变成哪家书店漫画和杂志进书的速度最快。至于取代昆虫图鉴的,则是《人体的奥秘.男生和女生的身体构造图鉴》……

    我失去了唯一的勋章。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不知道是出于好意想安慰我遗是怎样,被亲戚的长辈这么说的次数直线上升。「雪贞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有出息的男人的!」附近的阿姨也这么说。「你将来一定会有一番大事业的!」就连班导师也不例外。

    「田村,我可是非常清楚你是个有潜力的家伙……!」

    ……总归一句就是:「虽然现在不怎么样……」

    哼!这种事不用你们提醒我也心知肚明。而我现在,继昆虫之后的第二个兴趣就是古代的风俗史。

    附带一提,我现在最热衷的是连藏时代的风俗——像是染着茶褐色的武士服,配上折乌帽子(注:乌帽子,为成年后的男子戴在头上的冠帽之一,随着时代、阶级、年龄的不同,造型和涂装各异。为因应武家装束及狩猎装束所要求之机能性,于是将乌帽子的上端折迭下来,发展出折乌帽子)。而不得不提的莫过于铠甲、头盔、白系缄和红系缄(注:日本的铠甲是用一束束的线或是革绳,来连接细长的小铁片或皮革片所制成的。依使用的线的颇色,区别为白系缄、红系缄等)……这些装扮之美,华丽中不失威武雄壮,个中奥妙真是笔墨杂以形容。日本男儿本色,极尽在此。

    啊啊!好极了!真是太美妙了!现在正是该采取行动的时候——就在这个时候.悲剧发生了.事发昨晚。

    起初,我只是在翻阗古典数据集,读着读着自然而然地缅怀起「朝乱起赴镰仓」的情操。当我回过神时,手里正握着从老哥那里借来的竹剑,三更半夜在自己房内的镜子前,摆出武士的架势来——

    只见我顺势拔出手中的竹剑。

    「在下正是田村雪贞。就让在下和你比划比划!」

    小声地尝试着说了这个句子.说时迟那时快,怱地房门应声打开,竹剑的主人!!老哥出现在门口「喂!!我的字典在这……你在做什么啊?」

    呀——

    昨晚我差点尖叫出声来。

    只要一想起来,脸就仿佛要烧起来似地发红发烫,羞得我像女孩子一样用双手遮住脸颊。只能安慰自己,被看到那副德性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何况我还做过更见不得人的事情……啊……可是……

    「喂,田村!你有没听到我在问你问题?」

    肩膀被人摇了几下,将沉溺于思考中的我拉回现实。抬头一看是一张不起眼的熟面孔,他是我从昆虫博士时代以来的好友!——高浦。

    「嗨,高浦!」「……啊?你根本没听进去嘛!」高浦夸张地叹了口气.用手指着我的鼻子。「我再说一次,这次你可要给我听清楚了。嗯

    我问你,现在是「什么时候」啊?」高浦歪着头表示疑问的样子不但很诡异,这个问题究竟想问些什么也是个谜。不过被人当作痴呆老人也不是很愉快,就姑且先回答他:

    「现在是午休下半场时间。」

    「不是在问你这个奸不好!就不能朝……嗯……历法之类的方向去思考吗?」

    「历法?那就是七月啰?」

    顺道一提,两个星期后就是期末考。期末考结束后就放暑假。用准考生的术语来说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

    「大错特错!你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呆子,搞不清楚状况!正确答案是「国中生活最后的夏天」」!

    「……喔……」

    我陷入呆滞,习惯性地又开始咬起铅笔笔杆,将视线移向窗外。

    中学生活最后的夏天?.天底厂可没有感性到会记上这一笔的月历。

    窗外夏日的午后晴空万里。耀眼鲜明的一片浅蓝令人神清气爽。蝉鸣由远而近由近而远…….噢,真是风雅啊!油蝉和茅蜩的合奏。

    边听着它们交织出的夏日恊奏曲,手指边转起铅笔来。桌上是一张写到一半的升学志愿调查表,今天是缴交的最后期限。

    写到一半时,脑海里突然重现昨天那一幕,因为实在是太丢脸了。让我当场停笔写不下去.

    第一志愿学校那一栏已经填好了,就剩学年、班级,座号与最后署名。

    田、村、雪、贞!

    虽然说是老王卖瓜,但我遗是要说这真是个出色的名字啊!虽然谁都没有这么对我说过,只有我私底下想这名字还真有那么点听起来像武士的名字.

    把写完的调查表交给高浦。实不相瞒,这男人从以前就一心想坐上班长的位子《没想到居然还能成为候选人》,是个连回收调查表这种索然无味的工作都能乐在其中的变态。

    「喔,田村交了,打个勾!嗯,看样子还有几个人还没交…….等等不对不对不对这不重要,回到刚刚的话题!国中生活最后的夏天!」

    这不折不抑的变态男眨着双眼,弯身凑了过来。可是就算要我再多说些什么也——

    「不怎么样啊……我能说的也就只有这句话。如果这样也好的话,就请你继续说下去啰!」

    与其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我还比较想挖挖鼻孔。好,就动手吧!

    「噢!你根本就不明白!少跟我说什么不怎么样啊的,你早该注意到了吧?再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的话。可就要彻底落后了!一」高浦突然握住我的手。那是双炽热的手。一时之间,彼此凝视的我们……眼神蹦出耀眼的火花……咦?

    「我……落后?」

    「早就不知道落后多远了!看这个!」

    高浦从胸前的口袋掏出了一张折了一二折的纸片。打开一看.是一张A4大小的通讯簿.上头记载了全班同学的名字和电话住址。我的身体稍微往后挪了一下。

    「你这家伙难道一直随身携带这玩意儿?.走火入魔了……」

    「再给我仔细看清楚,重点是这些线!」

    高浦手指的应该是他自己画上去的线,而这些用铅笔画的线,就连接在那些排列整齐的名字之间.

    「首先是这对。这里,铃木干夏和……这里,野村。听好了.,这两个人从上个月起开始交往了哦!」

    「什、什么?」

    听到这晴天霹雳的消息,上半身不禁往前烦,伸直了背部。居然有这种事,那个「老妈子」铃木千夏和「33B的小猫崽子」野村,这两个人在一起心跳加速小鹿乱撞眉目传情卿卿我我?

    「无法、无法想象啊!」

    「无法接受对吧?」

    无视受到震撼的我,高浦的自动铅笔一面发出令人不舒服的声音.一面把连在铃木和野村两人名字间的线描得更加清晰。

    「现在惊讶还太早。林和小林、天野和石冈这样惊人的组合都出现了!这一带似乎一到了这个月马上就成双入对了。然后还有这里跟这里……这个跟这个…….这个则是跟隔壁班的横山…….还有:.这对好像已经分手了.这对也分了,现在是这个跟这个…….大概就是这样……」

    在班级通讯簿……不。应该叫作「情爱地图」比较贴切的这张纸上,我的视线随着自动铅笔的线移动,差点没头昏眼花。一道道描绘出来的线大多连接着两个人的名字,要不就是在途中便断了……时而蛇行,时而分支,时而单向通行,就这样朝着四面八方延伸。

    绕过少数几个特定的名字。

    「是什么时候演变成这样的?」

    我不由自主地伸出颤抖不已的手指,轻轻地摸了一下周围空白,显得有些突兀的我(和高浦)的名字。这真的是个非常非常悲哀的事实,我《和高浦》的名字,连同少数其它几个人的名字,就这样被排除在那堆错综复杂的黑线之外,醒目得不禁让人悲从中来。原来如此!现在我不得不同意了。我(和高浦)确实是落后了。就在我还傻傻地挖着鼻孔时。同班同学之间早就被错综复杂的线段,毫不迟疑地互相连起来了。

    「谁叫这是最后的暑假呢!要是没有留下美好的回忆岂不是亏大了?」——我听到女生们是这么说的.而且这些家伙大多是在上个月底努力寻找对象、紧迫盯人,不然就是在这个月初.

    也就是说告白热潮正在我们身边蔓延。」

    告白!.

    「热潮?」

    「少露出奇怪的表情。你没有感觉吗?.’如果是现在就行得通、只有现在才办得到‘的气氛。就算破甩掉出了洋相.一日一毕业就不会再见面,,要是成功的话,就有美好的夏天正等着自己。更何况,先不管这个关系是否能维持下去——这也是女生说的,有恋爱经验和没有恋爱经验的人,分进去的组别就会不同。」

    「……组别是什么啊?」

    「我可是很清楚那些女生说的话的意思喔!就拿这张通讯簿来说,你不觉得人类已被分成两种了吗,」

    我看着情爱地图。然后马上就明白那家伙所说的话。首先,一种是埋没在黑线漩涡中的名字。至于另一种,就像我和高浦这样。远离一切混乱、周围一干二净的名字。

    这也就是说::

    「跟恋爱有缘的一边,以及与恋爱无缘的另一边……」

    「没错!换句话说,就是受人欢迎和乏人问津.像我们这种相貌不起眼、个性也不起眼、所有的一切都不起眼的不起眼人种……」

    「很明显的就是乏人问津的那边……」

    沙……沙沙……

    「喏.属于’这边‘这组很惨对吧?妩论如何都不愿意对吧?.我们要是再继续这样下去,到二十岁还是处男,三十大关还未婚,四十岁头秃光,五十岁,嗯——」

    我倒抽了一口气。到底会变成怎么样啊?.到了五十岁,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悲剧发生?

    「不管了,总之我绝对不要变成那副德性!所以我要搭上这波热潮,交个女朋友!然后在迈向高中入学这新的人生阶段前,加入’另一边’。的行列!这就是我的想法!」

    当场虚脱——

    「我说你啊……」

    「田村你难道就愿意继续这样下去?」

    「是不愿意没错啦……」

    就算我再怎么不起眼。好歹也是个正值青春期的正常男生。在谈恋爱以及和恋爱绝缘之间,我当然是想要去谈恋爱的那一边,就此步上阳光普照的人生大道。

    但是!!

    「我说高浦……我们的世界可是非常狭小的。镇上…….不,充其量这个教室差不乡可以说是世界的全部了.。没错吧?」

    「钦,恩.是这样没错……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我点头回应高浦,缓缓地站起来。然后,

    「你刚才是说想要交个女朋友对吧?那你就试着张大眼睛看清楚了!在我们的世界里,这些女友候选人们的德性!」

    环视了一周四四方方熟悉的教室.

    「那真的……嗯……很恶心啊!身为你的朋友啊……还是建议你…….去医院比较好!啊!你肚子会饿吗?」

    看吧……

    「我昨天去了静香学姊(大一岁)的家,遇到一个开徒丽罗亚《联结车》的男生,他一口就干掉了一瓶魅瑠苦(牛奶)呢……」

    我就说吧……

    「老娘现在精神快不行了(笑)!要是其它的人格(红.圣龙.狂夜)跑出来的话,你们就等死吧《笑》!最好不要把我惹毛喔《笑》,大家部说那笑容霹雳无敌恐怖的说~」

    这下子懂了吧?.

    「怎么样高浦,这就是!!」

    「啊?田村刚才是不是一直盯着我们啊?」

    「真的假的?看什么看啊?.要收钱喔!?」

    这就是班上女生的真实面貌。

    我连这句话都无法说完,就发不出声音无力地趴倒在桌上。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是动物园吗?.我到底要怎样被这些家伙吸引.就此坠人情网、然后告白?.谁来告诉我哪里才有我「想要交往」的对象啊——

    「田、田村,振作啊!不过才这么一点打击!」

    「我已经不行了…….你就一个人……到’另一边‘去吧……不用管我了……我就在’这一边‘终老一生好了……」

    「田——村!别死啊!」

    「再、会了……」

    啊啊,真是短暂的一生.我缓缓地闭上眼睑,黑暗就这么开始吞噬起我那空虚的心灵::

    「噗?」

    恐慌!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不明飞行物体完全盖住我的睑.我吓得赶紧一把抓住它.。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

    「哗!」发出了奇怪的声音。甚至觉得时间似乎已经停止。距离近到甚至能隐约感受到体温。就在鼻尖前十公分的位置——那个人站在那里。然后!!「对不起……」几乎是同样高度的视线。那小得让人不由得怀疑自己眼睛的嘴唇轻启,发出的声音细微到让人感受不出一丝情感。「对不起」对方这么说。「那个……可以麻烦你吗?」那个……。.可以麻烦你吗?对方确实是这样说的。「我说……那个……是我的。风一吹就飞到这来了.」

    我说……那个……是我的.风……:嗯?

    「啊?完、完了!」

    等我突然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无法挽救了。盖住整张睑的不明飞行物体——眼就可以马上认出是一张升学志愿调查表,就这样被我揑在手里,变成皱巴巴一团了。

    「抱歉——」

    她——对了,她的名字是——

    「抱、歉……松泽……」

    应该没错吧……松泽…….印象中……名字还蛮奇怪的……没错!

    松泽小卷。

    净白小巧的脸蛋上,一双咖啡色眼睛闪亮得有些不寻常。那双眼珠子直盯着我瞧。一不小心就让我目不转晴地盯着那玻璃珠般澄澈的瞳孔。

    「我现在就把它摊平!」

    在尚未理出头绪的情况下,我正准备摊开皱成一团的升学志愿调查表!!

    「不用了……」

    她抢走了志愿表。不对,那本来就是松泽的。是「拿」回去。

    「这个!」松泽直接把那团揉得跟纸屑没两样的东西递给高浦,就这样走回窗边的座位。她穿过桌子间狭窄的缝隙走动,裙子下的臀部和小孩子的一样小.穿着统一规定袜子的脚踝简直就像羚羊一样。单薄的肩膀、纤细的背,遗有……喂喂喂,那样的身体哪里能塞得下内脏呢?.这么说来,难道你从不排泄的吗?.

    「等等等等……田村?.你什么时候活过来的?.」

    这种发型好像是叫作了bobcut吧!长度及肩的头发丝丝飘逸,闪闪动人。松泽摇晃着一头秀发走回座位上,一脸无趣地朝窗外看去。

    「田村——喂——田村哟!」

    从不大声嚷嚷,也不和那些粗俗的人鬼混,松泽只是独自一人静静地仰望天空。即使被风吹乱了头发也丝毫不以为意,就像个瑭瓷娃娃一样。

    什么嘛!

    什么嘛什么嘛什么嘛!

    不是有她在吗?

    松泽小卷。

    升上三年级之后第一次同班的家伙。在这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有这号人物.据说好像是在升国中时才搬到这个镇上,是个无从得知过去的神秘女孩。印象中成绩好得出类拔萃——我会知道是因为升上三年级之后,模拟考的成绩一律都会公布

    出来的缘故。

    不就有这样一个松泽在吗?

    就在前一刻我第一次和她说话。

    第一次在那么近的距离之下看着她。

    究竟是为什么?那闪闪发亮的眼睛、那洁白光滑的皮肤,晶莹剔透.像是会发光似地,已经让我移不开目光了吗?

    当我注意到的时候——

    「对不起,我错了。」

    道歉的话语已经脱口而出了.

    「至今都没有察觉到你的存在。」

    「田村——快给我回过神来,你现在两眼发直喔——」

    「我之前都不知道你是个如此完美的女孩…….喂、高浦.松泽那家伙很可爱耶!」

    「呃……你是认真的吗?」

    我这时方才回过头来,抬头仰望高浦那张到刚刚为止,都被我抛诸脑后的不起眼的脸.

    当然是认真的!说这种谎话有什么好处?那家伙真是乱可爱一把的!看哪!她那和其它人截然不同的文静举止!」

    就在我正准备伸手一指的那一刹那!!

    「!」

    松泽豪迈地打了个喷嚏,

    「喔——真是强劲有力。她捂着鼻子……..流鼻水了吗?不愧是松泽,手帕是粉红色的耶!」

    「我、我说田中,你该不会……上

    「我会把你口中的’该不会‘化为现实!我要和那家伙一块步入’另一边’!」

    我一个人笑了出来,毫不犹豫地宣言。虽然高浦发出了「咦耶」的怪声。但谁理他啊!谁叫松泽是那么完美呢!至今都没有察觉到还真是对她过意不去……等一下?

    「糟了!让我看看刚才的情爱地图!」

    察觉到某种可能性,我赶紧从高浦手中抢过情爱地图。那么完美的松泽,该不会已经落入其他男生的魔掌之中了吧?

    「很好……安全无恙!」

    松泽小卷的名字上并没有任何讨厌的延伸黑线。我松了一口气。刚刚真叫人捏了一把冷汗。接下来就让我和你的名字连在一起啦!用这漆黑的粗线条!

    「田村、我跟你说她并不是安全无恙……」

    「啊啊!吵死了!少来妨碍我跟松泽!」

    「好好想清楚……松泽确实是很可爱,但是为什么这样的人却会是属于’乏人间津‘的这一组?.你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幸运啊!」

    「你难道不觉得这背后有什么原因吗?.我们之所以会乏人问津,是因为我们生得一副不起眼的摸样。那松泽呢?.你想是为什么?.」

    「幸运!」

    「我可是很认真地在跟你说话耶!我劝你还是放弃她比较好,松泽那家伙并不是能攻略的角色,只是在一旁充数制造热闹气氛的小古怪。就算有一般交互方式的角色图也不会有事件cG。连脸部表情变化套件都没有。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攻略路线,根本就不可能达成松泽结局。」

    「你的专业术语还真是丰富啊!」

    「少废话了,喏.你看看这个。其实本来是严禁做这种事情的……」

    高浦一边用身体挡着,试图把手中那皱巴巴的纸片——也就是松泽的升学志愿调查表给我看。我正想向这个不应该的班长抗议,再怎么说这样都很不应该,但是!!

    「嗯?.」

    个人的情报资料外泄仅是一瞬间。

    在我还没来得及理解映入眼帘的文字意义前,调查表就已经被收了起来。高浦低声地说..「喏,明白了吧?.」但那实在不是只看一次就能明白的东西.

    我开始在脑中回溯方框内第一志愿的填写字段。

    那里写着「回到故乡所在的星球高中」——不,等一下!「高中」是本来就已经印在表格上的字。那么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回到故乡所在的星球……?」

    我歪着头,正在试图理解这段文字的意义,高浦压低声音,戳了戳我的手臂。

    「……:我先跟你说清楚喔,那家伙到目前为止交上来的调查表,每次写的都是和这次一样的东西,不管被班导凶过几次都还是一样。这件事情还就此传开来,是众所皆知的事。」

    「故乡所在的……星球……」

    「也就是说,这就是松泽被敬而远之的理由。你还是放弃吧!那家伙……」

    停!局浦,我发出「啧啧喷」的声音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用不着把话说完。我彻——底明白了。原来如此啊!」

    「唉……我说其它普通的女孩子要多少有多少啊!」

    「松泽是个有幽默感的家伙!」

    高浦突然用老式的方法摔了一跤给我看.不过我现在没那闲工夫理他那冷到不行的表演。「回到故乡所在的星球」这是多么罗曼蒂克,充满少女情怀啊!更何况就连高浦都劝我放弃,正

    意味着我可以不用担心会有大批的竞争对手啊!太棒了松泽!一切顺利!

    「唉……」

    高浦叹了口气,垂下头。虽然很抱歉,但就在你低头叹息的时候,我即将先走一步。加入「另一边」的行列。

    再怎么说,现在可是「国中生活最后的夏天」啊!

    2

    在闹钟响起的同时。我一跃跳下床铺.

    在灰蓝色的晨光之中,比平常还要加倍用心地洗脸,加倍用心地刷牙,还在浏海附近抹了那么一点老哥的发腊。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松泽,和我交往吧!」

    嘴角一扬!微笑的练习也。ok!

    换上制服。一切准备就绪后,轻快地走下阶梯往一楼的起居室走去。途中.一阵香味扑鼻,是每天固定不变的味噌汤味道。

    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在厨房的母亲回过头来。

    「早…….哎呀!」

    一脸惊讶的表情。

    「我还以为是哥哥呢!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哼哼哼!从今天开始我每天都要这个时间出门。要有心理准备喔!」

    「这样啊……。唉呀!锅子要烧焦了!」

    妈完全没在看我特地摆出来、表示已经有所觉悟的姿势……唉,就是这么一回事!一个人赶紧坐到餐桌前,添好饭,在一声「开动了」之后拿起筷子。

    「你啊、帮我叫哥哥和孝之起床!哥哥说他有学生会的晨间会议要开,电视的讨论会也找他去。」

    「真不愧是历届最优秀的会长!」

    「说到孝之,还记得吧,不是有那个吗?巴西的邀请赛。因为这次又选上了,所以棒球的练习暂时没办法参加,不去跟教练打声招呼是不行的。」

    「巴西……今年以足球为中心啊?」

    「真是的,感觉又有得忙了!你啊,如果不去帮我叫他们起床,就快点把饭吃完。啊——忙死了!爸爸还在睡吗?」

    「我吃饱了,我走啰!」

    「哎呀?真的要在这个时间出门?.是为什么啊?」

    是为什么啊?.好问题.就回答你吧!

    「我从今天开始,每天早上要到学校跑马拉松!我出门啰!」

    把嘟嚷着「这孩子真怪」的妈妈抛诸脑后,一鼓作气跨跳过玄关到门口之间的阶梯。奔向清晨的街上。

    时间才七点。虽然阳光愈发刺眼,但值得庆幸的是凉风徐徐,并不是很热。

    在平常上学的路径上,用平常的三倍速度一路像跑跳似地向前大步迈进。目标是熟悉的校门。总觉得胸中焦躁不安,让我没办法放慢脚步。想要早一点到达目的地的心情,让我一心一意地只顾着交互摆动着双腿,这可能是我生平第一次这么想早点到学校。

    理由只有一个!!因为有松泽在.

    「嘿、嘿、嘿……」

    「呜喵?」

    不自觉地变得有些娘娘腔。正好经过一旁的猫像撞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地回过头来.不过我才管不了这么多。

    每天早上,松泽好像都会自己一个人慢跑。

    告诉我这个情报的人,实不相瞒就是高浦。虽然高浦之前一再劝告我「放弃松泽吧」,但是在回家前的班会时间上——

    「搞不好你们两个很配也说不定。试着想象了一下后,总觉得也许会变得非常有趣呢……」

    他终于改过自新了。然后,从班上的女孩子打听到这个绝佳的消息,并好心地告诉我.根据消息指出,松泽到今年引退之前一直是田径社社员。说起来啊,我倒是一点都不知道。

    我发誓!就算成为「另一边」的人,我都会永远爱着一路支持我的高浦!

    穿过校门直冲向阶梯口,在无人声息的走廊上冲刺,街道静悄悄空无一人的教室。放下书包,连进更衣室都嫌麻烦,就当场换上运动服,朝操场前进。

    然后——

    「松泽……」

    找到了!真的在这里!一种仿佛全身开始发痒似的奇妙感觉油然而生,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满地打滚、欢呼尖叫。

    一身运动服的松泽,以让人感受不到丝毫重力影响的轻快步伐如风似地跑着。

    远远看去。朝阳正照在她的侧脸上。日光自鼻梁的曲线倾泻而出,看起来就奸像日蚀一样。

    我进入跑道,正准备追上她。松泽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为了和她并行,我用相当快的速度起跑。紧张?才不会才不会。

    昨晚我已经演练过了一次。「哟,真巧!」——一派轻松地从背后出声攀谈.松泽似乎吓了一跳,她回过头来.「啊!田村同学。怎么了吗?」「就突然想跑跑步。」……接着话题自动延伸,自然而然两人愈聊愈起劲。但是我既不慌也不忙,始终保持漠然冷淡的态度,淡淡地抛下一句「差不多该告一个段落了吧!上课快迟到啰!」然后我就此转身离开。而在我的背后。「咦?.还想再多跟你聊一下说……奇怪?不会吧,我怎么会……人家是第一次……有这种心情……」相信松泽一定会就这么怦然心动的。

    非常完美。

    但现在发生了另一个问题——

    哒、哒、哒、哒、哒。——我

    踢跶踢跶踢跶踢跶。——松泽

    「咦、怎么……」

    ——追不上松泽。啊啊,松泽你真是太厉害了。连跑步速度也这么快啊!

    怎么办::

    两人的距离完全没有缩短,我看着松泽的背影,想到了一个计策,没有说是o型的跑道,就一定要跑成o字型吧!思,对了!

    我正大光明、毅然决然地抄了快捷方式,虽然相当初的预定有所出入,这回我试着从旁边接近松泽。接下来_——

    「哟!松泽!」

    「唔?」

    打了声招呼。那一瞬间,松泽一看到我就打了个寒颤跳了起来,这一跳至少离地面有十公分高。真是可爱的小家伙!

    「奸巧喔!早安!」

    带着一脸爽朗的微笑,紧靠在松泽身旁。

    「早……早安……」

    幸福的感觉在胸中累积,这就是我和松泽的初次问候啊!追着不知怎地、一圈一圈向外侧跑道移动的小松,我也跟着一圈一圈朝外侧跑道移动。

    「你……一直都是从这时间就开始跑步::的吗?」

    「咦……?嗯……」

    「都……大概跑……几圈啊?」

    「到时间到为止……」

    「那……那……那是几点?」

    「八点左右……」

    「这样啊……」

    这样啊……八点吗?也就是说还要再跑四十分钟啰?用这种速度吗?.这样啊!真了不起!

    但是!!

    哒、哒、哒、哒、哒::哒::哒::

    我已经不行了。

    「呼、呼啊:.哈啊、哈啊::」

    等我注意到的时候,松泽的背影又更进一步地跑向伸手莫及的远方。

    我终究还是停下脚步来,剧烈地吸气吐气。差点就死了也不一定!一边窝囊至极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彻底明白两人体力间令人绝望的差距。

    啊啊……眼、眼花了:,

    「这也没办法,对方是田径社社员……像你这种不折不扣的家居派。想要追上她先练个几百年之后再说吧!」

    真悲哀啊,就在我正要悄悄地溜进教室的时候却突然贫血,最后是已经到校的值日生送找到保健室。

    一面避开松泽的视线,再次回到教室时,第一堂课已经快开始了。这时高浦将一个巨大的包裹递到我面前.

    「我早就料到会有这种状况发生啰!所以,喏,拿去。只能靠这个啰!」

    「这是什么啊?.」

    「我老爸书斋里的玩意儿。反正也没人在用,就借给你吧!嗯,你就好好加油吧!我会支持你的。我啊,现在真的是打从心底愈来愈想看你和松泽凑成一对的模样——总觉得应该会很好笑吧!」

    高浦¨

    我爱你¨

    「哼!哼!哼!」

    为了你!

    我和松泽一定会成为散播欢笑给人类的治疗系情侣,来让你好好瞧瞧!

    「哼!哼!哼!」

    「喂!!雪贞,我的字典:你在做什么啊?」

    哟!大哥!今天也在找字典啊!再买一本吧!

    「你看了不就知道了吗,哼!哼!哼!」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

    「连这都不知道还打算报考名满天下的旧帝大,真是个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敢死队队员啊。告诉你,这东西叫作健身板!」

    「我才不是想要问你这个……莫非,是在锻炼肌肉?」

    「没错!」

    我张开双脚蹲着马步,一面虎虎生风地挥动着长得像滑雪板的长棍,朝着老哥笑了一下。

    「听人家说做这个运动五分钟就相当于做一百下仰卧起坐!哼!哼!哼!」

    「你不是准考生吗?去念书吧……」

    「现在才没那闲工夫!要说原因嘛,是因为这是决定一辈子恋爱人生的胜负关键!我有这样的预感!」

    「那是因为……你……只不过是想逃避应考的紧要关头罢了!」

    「管他的!哼!哼!哼!」

    「总之怎样都随你高兴……晚餐是寿喜烧,要快点下来喔,孝之早就已经就定位了,小心被吃得一干二净喔!」

    「你说什么、寿喜烧?好!去吃饭啰!」

    把健身板一丢,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那就吃鲍饭之后再继续努力啰。

    「哟,松泽!明天见!」——就在我第一次向她道别的那一瞬间,松泽在「唔!」一声的同时,果然还是又跳了有十公分之高.但无论如何,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样的她.

    话说——

    昨天失败的原因,在于追不上松泽。也就是说!!

    「提早到这里等她不就好了::」

    时间是六点半。

    我换上运动服,坐在操场入口的石阶上等着松泽。

    如果是为了更有意义地度过这段时间,早起根本一点也不辛苦。跑步的时间几乎是唯一听得到松泽声音的机会。

    就算在教室里想跟她说话,太害羞的松泽总是像条鱼似地溜走逃掉,能出奇不意地打声招呼就已经是极限了。所以说,松泽完全没地方可逃的晨跑时间可是非常宝贵的。这样听起来好像我是个坏人似的,没办法,我就是想跟她说话嘛!

    唯一担心的就是.那家伙会因为找来而放弃晨跑。从她昨天的态度判断,实在很难断言她肯定不会这么做。即便如此我除了等她来外也别无他法,所以就在这里开始等了。

    下巴靠在膝盖上,眺望早晨的天空。

    盛夏的早上已经是阳光耀眼,预告着中午的酷热.群青色的天空上积雨云势力不容小觊,今天也一定一整天都会是好天气吧。

    「唔……」

    从背后传来一声无预警的痛苦哀嚎。我立刻回头展露事先练习过的爽朗笑容。果然来了!

    「嘿、你来晚啰!松泽。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咧!」

    「为、为什么……」

    今天的松泽不但有几撮睡觉时压到翘起来的头发,运动裤的下摆还稍稍卷起来.隐约可见那细瘦的脚踝。因为这副模样实在是太可爱,还有她的出现实在是太令人欣慰了,让我一个劲地傻笑个不停。

    「你忘了吗?我昨天的确说「明天见!」。顺便补充一下,那时你的响应是「唔!」喔!」

    「唔、唔……」

    「怎么了吗?.嘿、要跑啰!怎么还在哪里拖拖拉拉的,快跟上来吧!」

    「伸、伸……」

    「不先作伸展运动……的话……」

    「喔……」

    这家伙!我一点都不吝啬地替她鼓掌.

    「真不愧是松泽……你敏锐的观察力真是让小的敬佩!」

    「不会……」

    边注意着我的动向,松泽有所顾忌地开始伸展手脚。模仿着她的动作,我也开始做起「深」展运动。

    真是小巧圆润的膝盖啊!还有手腕纤细得像是一碰就会断掉。以及脸颊超白、眼睛好大等等的……加上只要上半身一弯,T恤的领子就微微张开,彷佛看得到又看不到里面.让我在意得在意得在意得在意::

    「我走啰……」

    松泽迅速地跑进跑道!!喔喔喔,这样下去的话,特地提早到这来等就没意义了。我也跟着急急忙忙地起跑。

    「我走啰」这是哪门子的玩笑啊?你这害羞的家伙!」

    「……」

    今天也紧跟在她身边.

    大概是锻炼肌肉的成果发挥出来了吧,总觉得和昨天相较之下并排跑步变得比较轻松了。

    「那今天早上,我就来听听你每天晨跑的理由吧!」

    松泽的双眉下垂成八字型,一脸困扰地歪若头。但我才不会轻易放过她.一再「嗯?」「嗯?」地偷看她的侧脸,惹人厌地一直等,直到她回答我为止。就在要进入第二圈的时候——

    「待在家里也不是办法……」

    就在我差点要忘记问题是什么的时候,松泽终于回答我了。这下要开始追击了!

    「嗯嗯、然后咧然后咧?」

    「咦……上

    「然后怎么样了啊?唉?」

    「唔……」

    「也不是办法,然后呢?啊?」

    我要再继续深入追问下去!我要进入你的内心深处!在你回答我之前都不会放过你!到底是什么逼我做到这种地步……就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但是我是不会停止的。想必松泽更是一头雾水吧。她终于再次开口是在即将进入第三圈的时候。

    「不但可以消除压力……而且因为在跑步的时候,脑袋……自然变得一片空白…………」

    「哈哈哈!」

    不由得爽朗地笑了出来(运动员模式).才不管松泽的肩膀是不是又吓得抖了一下.

    「像……我啊,为了解除跑步的压力,所以用功念书!昨、昨天居然念了……四个小时!」

    这是实话.

    在我虎虎生风地甩了一阵健身板后,简直是累得不成人形,最后摇摇晃晃地走向书桌,全心投入书堆中.看来我这种人,不知道应该说骨子里就是个家居派,遗是天生就痛恨运动——话虽如此,成绩也一点都不好就是了.

    「呼啊、哈……哈……」

    「田村同学……」

    「怎……么……了……?」

    「暖身运动也结束了,我差不多要开始跑了。对初学者而言步调会太快。如果一面说话的话,我想会更辛苦。」

    「咦,」

    暖身运动?

    差下多了?

    那是什么意思?.

    我从刚刚就一直是尽全力在跑啊?」

    娄时间我无法了解那是什么意思而一时松泽化——总归一句,也就是说,她是在关心我啰?你是降临人间的天使吗?

    「昨天……你不是到保健室去了吗?.这样子会再次不支倒地喔……」.

    东窗事发了。

    不过啊,松泽天使,就算你现在告诉我这么基本的事情——

    「已……经……太……迟……」

    事到如今、你才——

    我开始不象样地喘起气来,缓缓地开始落后,松泽的背影很快地愈形遥远。脚渐渐不听使唤,真没用。果然才练一天、肌肉锻辣怎么可能会有效果…….打从一开始,腹肌和跑步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一旦停下来再继续跑的话,会更吃力……我想,只要放慢步调就好了。」

    松泽回过头告诉我。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要和她一起齐头并进,而拚死拚活地试图追上她。

    然而就在两人差了将近半圈左右的时候,我放弃了。

    「哎、这样…………也好……」

    深吸了一口气,我放慢脚步,调整到身体觉得轻松的速度。呼吸总算是变得比较规律,但是这样的速度根本就称不上是在跑步,况且松泽的背影变得愈来愈遥远.

    不过,我遗是觉得这样也好.

    天空这么蓝,风吹在汗流浃背的身上也很舒服。更何况,空无一人的操场上,只有我和松泽两个人而已。

    嗯,这样也好——

    感觉不赖。

    借着松泽的脚步声,我用她的两倍速度抓到跑步的节奏,虽然说还是很吃力,但渐渐地我开始能掌握一定的步调……嗯!

    这样就好.

    到时候松泽会再次接近整整慢了一圈的我吧!

    3

    用一声「明天见!」道别,用一句「来晚啰!」碰面。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周以后的结果就是,我开始用「曼波!」来配合松泽的「唔!」

    至于跑步还是老样子。

    一起起跑,然后在途中被抛下,不久后。落后一圈被超越,每次都抓住快要被超越的时机跟她说说话,像是「昨天的营养午餐有够难吃的说」「今天早上被猫瞪了」「你是什么血型啊?」「你手肘上有伤痕耶!」这么一来松泽便会在超过我之际「嗯」「咦」「喔!!」「嗯」地回答我.一到八点之后,我们就在操场分道扬镳,然后松泽就往女子更衣室的方向移动消失了踪影。如此,两人间的距离确实正在接近中。

    真的吗……

    老实说,我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呆呆地思考着这个问题,透过教室的窗子仰望天空。这个时间,想必松泽正在这片天空下赶着回家吧。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老早就过了放学时间。

    天色遗很明亮,油蝉的轮唱也是气势正盛如日方中。差不乡也到了想听听茅蜩主唱的时候了,不过要让它们出场鸣叫,现在天色遗梢嫌亮了点也说不定。

    但是,就算是这样也还是太慢了。

    我等待着开干部会议的高浦,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了。要是早知道得等这么久,说什么也不会轻易答应等他了。

    我下定决心。如果再等十分钟还是不见人影,我就要先回家了.这阵子连续每天早起,到了今天真的是困到不行.

    「呵啊啊啊啊啊……」

    就在我自觉到浓浓睡意的同时,打了个漫画式的哈欠。擦擦眼角的泪光,慵懒地把手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

    就在这个时候——

    可比噪音集合体一样的物体「磅」地重重打开门。

    「吓——都吓死人了?那是怎么回事啊?真恐怖?」

    「超——恐怖的!那家伙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

    「那副电波样真够吓人的!」

    是在班上属于嘈杂吵闹一类的女生小团体。我不以为然地耸耸肩.真是的……能不能拜托你们多向松泽学学啊?.

    「啊,是田村!」

    「唔?」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指,我当场松泽化,低叫了一声跳了有十公分高。

    「唉唉你啊,最近好像跟松泽走得很近是不是?」

    说时迟那时快,在我遗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被三名英雌给团团包围。突然被浓浓的香水味熏

    得要吐出来.这可是公害!公害啊!

    「和松泽要好是哪里不好!少嫉妒了!」

    「啊,你在说什么啊,少恶了!」

    「怎样都好.我说你啊,去问松泽吧!问她为什么不去报考高中!」

    「头脑明明就那么好,不觉得真是搞不清楚在想什么吗?说不定那家伙家里超穷的?」

    而我——

    「啊?」

    再次松泽化。

    因为香水而思考能力下降的脑中,同样一句话不停地转啊转的.

    不去、报考高中——谁啊?

    是松泽,

    「这……」

    舌头不听使唤.我先停顿了一下.再从头讲起。

    「这怎么可能……松泽可是经常拿全年级第一喔?管她家境贫困遗是怎样,奖学金之类的,要多少有多少啊!」

    到底……

    到底这些家伙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然后,我又说了些什么?.

    「哼——果然田村也不知道。松泽她啊,在那里大吵大闹说才不要去考什么高中的.我们经过面谈室的时候不小心听到的,吓都吓死了。班导也超失控的,两个人大吵一架,声音老远都听得到!」

    「说了什么来着?.松泽大喊着说,不管是考试还是高中都与我无关、通通不要之类的话……」

    「很恐怖的气氛对吧?」

    「不妙耶。那样大声说话的松泽。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好像还哭了咧,超恐怖——」

    「搞不好只是又说了像是「想回母星」之类古怪的话。都到了这种时期还在嚷着这种话,不觉得真的有点不妙吗?.」

    我愣住了。

    脑袋一片混乱,整个身体动弹不得,只是拉长了耳朵聆听而已。脑部像是麻痹了似的,要理解这群人的话实在是非常困难。

    她们说「吵架」?

    那个松泽?和班导吵架?

    大声喊叫……遗哭了?.

    「你们说的……是真的吗……?」

    我边这么问,边在心底想这怎么可能?」。「那个」文静的松泽,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如果是真的话,那不就是说——

    「就跟——你——说是真的嘛!」

    「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喔——说到松泽那个人啊,果然已经不能用奇怪来形容了,搞不好到了让人不愉快的地步!」

    那不就是说——对松泽而言,是真的真的真的非常不妙的事情吗?.

    终于明白了。就在下一秒——

    反射性地开始移动。刚刚说是面谈室!我头也不回地冲出教室。

    就在前一刻,我俩还像平常一样地用一句「明天见」道别.听到从背后传来我的声音,松泽屏息回了声「唔」,而我也半开玩笑地用「曼波」接腔。松泽一脸十分厌恶的表情,像是逃命似地离开了教室。我一直以为她现在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那个松泽为什么现在,会在面谈室里吵架……而且还是跟班导。首先第一个问题是,说不要升学是怎么一回事?.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啊!」

    不知道应该要说时机太好,遗是要说时机太差——

    街上楼梯,松泽就在眼前的楼梯拐角处那里。像是要和我碰个正着似地,她刚好也从同一个

    楼梯下来。

    但我看到松泽竟然说不出话来。因为松泽正在哭。

    情绪激动过后的她,不但双颊泛红,头发也乱了,歪着嘴,从眼眶里掉下成串泪珠。

    就连呼吸的方法,也忘记了。

    「松泽!你啊、要一直这样下去到什么时——」

    大概是一路跟在松泽梭头追过来的吧,啪畦啪畦地踩着拖鞋冲出来的是班导。一看到我就急

    急忙忙地闭上嘴,尴尬地绷着一张脸.

    「是你啊田村……你不是回家社的吗?快回家去听到没!」

    松泽就这样和我像相亲似地面面相觑,像是在喉咙深处呐喊似地发出「曦、曦、唏!」的

    哽咽声。

    我一时间动弹不得,甚至无法呼吸,只是一直注视着松泽的脸。

    就这个样子。整整三秒。

    死寂般的时间进裂。松泽脸朝下,顺势推开我而一鼓作气地跑走,转眼间就下了楼梯不见踪

    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真的,很快。

    班导随即追了上去,然后我像个白痴似地,就这样一个人留在原地,呆呆地杵在那里.

    简直像个白痴似地。

    实在不应该看到,那一幕的——

    一身制服没换就这样倒在床上,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望着天花板,一动也不动跟个死人没两样。

    从刚刚到现在,一直在思考.

    同时,后悔不已。

    我赶到松泽的身边,究竟是以为自己能为她做什么呢?是想要为她做什么呢?

    如果说我那时候做了什么,也就只是望着正在哭泣的松泽的脸庞而已。望着,然后。大概伤害了她!.就用这两只眼睛。

    这是因为在这世上没有多少人,会希望被人看到那种场面。

    但是我竟然大刺刺地穿着鞋闯进去,儍愣愣地杵在那里……最后。像是要逃开似地跑离现场,抓起书包,飞也似地冲回家了。

    「呜、哇啊……」

    受不了。

    受不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受不了内心煎熬,我抱头钻入被窝。在一片漆黑之中,不停「呜啊、呜啊!」地惨叫。

    松泽看到我时的那张脸始终在脑中挥之不去。皱着眉、歪着嘴、潮红的脸颊上满是泪痕!!已经称不上是可爱。有如红鬼的小孩一样。就是那样一张让看到的人深深感到椎心刺痛的面孔。

    那并不是能够让我看到的模样.

    对松泽而言,我应该不是个可以被容许看到那副模样的人。绝对不是!

    「呜、哇、啊……」

    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一个劲儿地往被窝里钻。蜷曲身体,抱着头.从腹部深处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苦涩直上喉头。我只是一直呜啊、呜啊地不停呻吟着。

    然后——

    不管是怎样的夜晚,总有天明的时候。

    清晨——

    六点半的天空,今天也是晴空万里。

    坐在平时坐的石阶上,我和往常一样边仰望天空,边等待松泽的到来。绑紧鞋带,跑步的准备也一切就绪。

    结果,我也只能这么做了。

    这是我花了一整个晚上呻吟、苦恼、百般思考之后得到的结论。

    虽然很怕见到松泽,但又想到,要是松泽从此之后都不来的话那该怎么办。也想过,要是换作是我从此以后不来的话,松泽大概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吧,而这也是令我十分害怕的事情.

    即便如此,我并不想成为「那种人」。不想成为那种,只因为昨天用那种方式道别,然后就此不再出现的家伙。因为,要是就那样逃走的话,今后这一生,都必须得要一直避开松泽.对松泽来说,我就会变成「落荒而逃的家伙」。

    所以说——

    「你要是有种就来啊!松泽……

    仰望明亮的天空,拍拍脸颊。今天风势有些强,上空的云飞快地散开。飘过浅蓝色的天空。

    望着天空,闭紧嘴巴。我决定了。就和平时一样,待在这里,等待松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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