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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二章 S.VS.S-2)

    同步并进、就位。移步、蓄力、击中。

    在那一瞬间,我将化作一颗螺丝钉。

    无论是任何球种,都会被彻底粉碎。

    遵循人体规律的、腰身和肩膀的旋转运动。

    把负荷压抑到最低限度的挥棒,将会在0的缝隙间发生加速。

    作为终端的球棒捕捉到以40米秒速飞来的、直径7厘米的白球。

    不断积累的漫长岁月,在仅仅一秒的击球中燃烧殆尽。

    只为击球而强化的肉体,为自己的证明而欢呼。

    这里是现代的斗技场。

    是不会失去血和肉的炎暑天中的圆形剧场。

    奉献的东西只有对运动的执着。吞没了无数欢呼声的盛夏乐园。

    为了守护这一切,而冒渎了自己的一切。

    击返失败的打球。

    无力地击出的普通击球。

    时间仿佛停止下来一般的、飞往三游间的三重杀。

    面对觉悟的感触而茫然呆立。

    那时侯。

    我第一次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S.VS.S-2

    6/Slugger.(bottom)

    “真厉害啊,这孩子,真想让他留在我们家呐。”

    在雾栖弥一郎六岁的时候,身为战前野地选手的祖父好像说过这么一句话。

    事实上,那就成了契机。明明家境并不富裕,但父母还是为他买来了球棒,还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脑袋,说“如果弥一郎你真的喜欢上棒球的话,那就开始认真去打吧”。

    性格和善、同时也并没有特别突出的才能,不过也是足以挺起胸膛为之自豪的父母。

    正如他的父母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条件也不愿意把儿子让出来一样,弥一郎也没有受周围声音的影响而投身于棒球之中。

    幼年期,尽管祖父感到十分惋惜,但他还是度过了跟棒球无缘的时间。

    尽管会跟小学的朋友打草地棒球,但他并不会为此而练习。虽然买来的球棒看起来就像宝物一样,于是就经常带在身上,但是那并不是作为棒球的道具,只是因为看起来像是刺激着孩子心的冒险象征而已。

    雾栖弥一郎真正开始打棒球,是在两年之后。他每天认真地进行挥动球棒的练习,是从小学二年级的秋天、跟一位朋友相识之后开始的。

    那一天,为了寻求新的玩耍场地而来到了能图工业住宅区的他,找到了一个对着墙壁玩投球的、比他低一年级的少年。

    那小个子的少年不断地向墙壁投着球。

    从天空变红之前开始,一直持续到太阳下山的瞬间。

    少年虽然很集中精神,但却不是很热心。

    虽然每一球都灌注了力量,可是绝对不像是开心的样子,反而是很厌恶似的在那里练习。没有被任何入强迫,他一直不停地投球,最后还说“早知道就不干这种事”,然后叹着气踏上了归家之路。在连续几天都看到了这一幕光景之后,他不经意地向那位少年搭了话。

    “我可以加入吗?因为,如果我当击球手的话,不就可以打棒球了吗?”

    为什么会主动跟他搭话呢?本来应该是有什么理由的,但是他的记忆中却失去了这一部分……现在的他已经无法回想起来了。恐怕,那虽然可能只是一时间的心血来潮,不过应该也有着绝对无法忽视的理由吧。

    “——什么嘛,你。”

    少年虽然对握着球棒的高年级生感到惊讶,不过他已经没有力气去赶走渗透全身的疲劳,于是接受了手持球棒的高年级生。

    从那一天开始,他——雾栖弥一郎的棒球就开始了。

    少年的名字叫做铸车和观。他是跟雾栖就读着不同小学的一年级生,是在能图相当有名的、没有父亲的孩子。

    “怎么啦,弥一。你开始打起了以前那么讨厌的棒球了吗?”

    温和的父亲在为儿子的干劲感到欣慰的同时,也为了不让他过于紧张而温柔地推了推他的脊背。

    这时候,祖父虽然放弃了收养弥一郎的想法,但是母亲却受到了那种魅力的影响,开始对儿子的才能抱有一丝期待。如果要打棒球的话,不如就加入少年棒球团吧?——虽然听到这样的建议,但弥一郎还是以一句“没有兴趣”而回绝了。就算混在不认识的小孩们和自以为是的大人们中间,也没什么意思。对他来说,棒球只是跟知心朋友们互相竞争的特殊游戏而已。

    “哟,让你久等啦,铸车。我带来了新球哦。”

    在能图工业住宅区中的一个没有人气的楼栋公园里,他们两人会合了。

    由于平平无奇的契机而开始的两人间的棒球游戏,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就成了每天必做的事情。也不知道是和观的投球量超越常人,还是雾栖的击球才能超越常人,在连棒球的规则都不知道的单纯投球和击球的游戏中,他们的技术正一天一天地提高,追求的难度也越来越高了。

    如果有人看见的话,恐怕会不敢相信这是小学低年级的棒球吧。技术自不用说,两人的集中力已经远远超越了小学生的范畴,已经演变成了不容许一切妥协的认真较量了。

    “我爷爷说要是没有捕手的话就不是棒球,还说击球就相当于击球手跟投手和捕手的较量,光是以投手一人为对手的话完全是不值一提什么的。”

    过于成熟的两人的棒球游戏,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开始变得没趣起来了。为了要进行更正式的游戏,就必须有捕手在场。虽然雾栖内心不怎么愿意,但是跟他的预料相反,和观却欢迎着第三位朋友。

    “好,如果是雾栖你带来的话,就值得信赖。而且,最近我输得也太多了。如果不清理一下头脑的话,就不能赢你。”

    投手寻求着优秀的捕手。

    为这位待人不太和善的朋友信赖着自己而感到高兴,雾栖就细心地寻找起愿意成为伙伴的捕手来。附近的草地棒球的朋友答应成为第三个伙伴的候补。本人虽然喜欢棒球,但家里却不允许他加入少年棒球团,所以就对雾栖他们的棒球游戏产生了兴趣。

    “毕竟喜欢棒球的全去了少年棒球团嘛,现在这里每天都可以捕球打球吧?我还想主动拜托你们呢。”

    第三个少年,是个正好处于雾栖与和观之间的孩子。无论是技术、性格还是家庭环境,都处在两人之间。三人之间保持着平衡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了。就这样,只有投手、捕手和击球手的微型棒球游戏,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了雾栖五年级的时候。

    在团体竞技中,只要有一个突出的选手的话,队伍的整体实力就会产生飞跃性的提高。

    在近处观察优秀选手的动作,跟那位选手多次展开竞争,或者是对那位选手寄以绝对的信赖,认为”如果能留在跟这个选手同一个队伍中,将来就没有任何不安”,对未来抱有希望。

    带有确实希望的队伍,其成长是非常显著而迅速的。那大概是因为队友们没有任何迷惘和不安,能够把全副身心都投入到队伍中来的缘故吧。

    被才能所牵动,就是这么回事。

    集中在住宅区死角的公园里的三人,各自都是突出的选手。身体上有着天生的优越条件,环境所培养出来的精神上的坚强,以及被那样的两人所信任的、孩子特有的纯粹心。

    他们有着提高技术的最低限度所必需的东西,在没有大人介入的封闭世界里,他们做出了相当大的努力。互相补充着本来并不出众的智慧,在自己几个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学习作为选手的知识,并互相实践尝试。

    “听说棒球选手最重要的是股关节,壮实的基础就能孕育出优秀的头球和挥棒……不过股关节什么的到底该怎么锻炼呢?”

    雾栖弥一郎的祖父是在缺乏指导者的时代获得成功的选手,从祖父口中听说的教诲与其说是知识,倒不如说是更近似于感觉的东西。

    幸运的是,对幼小的他们来说,比起那些复杂的理论和精神论,那种基于实际体验的教导方式的确非常合适。

    “还有,比起身体的外表,更应该注重锻炼内侧——也就是体轴。祖父说投手和击球手都像一颗螺丝钉一样,如果下面的基础不扎实,那么就会白费工夫。嗯,具体来说好像是这样做可以锻炼内筋什么的……”

    他们从祖父听来的,就是关于被称为体干的身体轴心的锻炼方法。

    一般认为,如果在这个时期没有指导者教会他们投球姿势和击球姿势的话,那么将来就会出现无法矫正的坏习惯。但是,那些运动并不是在指导之下创造的东西,本来就是人体的自然动作。

    仅仅依靠抬起脚向前踏出、以及身体的旋转运动,来投出超过一百公里时速的球。

    在不足一秒的时间内,以一百公里以上的时速,挥动着作为末端部位的手臂和球棒。

    这一系列的运动,是从狩猎时代开始就存在于人体中的、作为生物的“为了生存下来”的运动。那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只要是人类的话,这种运动就可以由任何人体现出来。

    击球和投球,说得极端一点就是配合肩膀和腰部的旋转,让手臂发生自然性伸直的动作。在这样子让各人的身体记忆住适合自己的自然姿势后,消除本人没有察觉到的赘肉,升华到最适合其个体的动作,就是被唤作技术指导的东西了。对这时候的他们来说,还是不必要的东西。

    基本姿势是可以通过各人自己摸索出来的。就算不特意去让身体记住从过去的教训中总结出来的“完全共通的打法和投法”,只要有追求准确姿势的精神和眼光的话,在这个时期就算没有那一类指导者在,也可以提高投球和打击的技术。

    他们所摸索的只是那一类的个人技术而已。毕竟那是只有三人的棒球。就连为了让队伍取得胜利的“战术”也没有必要学会。

    “我想尝试一下侧投。虽然球速会被体格所左右,但是变化球的话是可以通过练习解决的吧。”

    铸车和观感觉到自己的肩上投球面临着极限,转向侧投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钻研的只是个人技术。在这样的棒球中,如果只有一个人实力有差距的话,就不能成为游戏了。

    变得无法跟上击球手水平的投手,实在是非常拼命地练习着——

    为了不被挽救了自己的朋友抛在后头。不仅仅是侧投、就连作为杀手锏的低手投球也纳入了练习范围。

    那并不是因为迷上了投球的魅力,而是由不想失去朋友的恐惧心所产生的东西……雾栖弥一郎直到最后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实在非常残酷。

    比起咬紧牙关的朋友所感到的焦躁,他反而对能够打上至今为止没尝试过的变化球感到喜悦,同时也沉醉于其中。

    ◇

    雾栖弥一郎虽然交友范围很广,但是能称之为好友的就只有在住宅区空地里打棒球的两人。

    对他来说,那只能认为是偶然的产物。虽然跟其他同学们交流的气氛也很快乐,但是因为在公园打棒球实在太快乐了,所以他醒悟过来的时候,能称为好友的就只有和观他们两个。

    另一方面,铸车和观之所以孤身一人,却是源自于周围的客观原因。

    而且那还是包含着恶意的意图。然而下手者却并非个人,而是社会,那是无论和观还是雾栖,或是其他的任何人都不可能解决的问题。

    铸车和观没有父亲。在和观刚出生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母亲是一个没有任何特长和学历的女性,因此也无法就职。不,她本来就是对就职这种事也不习惯的人。铸车和观的生活环境从出生时开始就陷入了贫穷,可以说,和观甚至没有对此感到疑问的余力。

    即使如此,铸车和观也没有憎恨社会,那是因为母亲一直都很努力地尽自己所能养育着儿子的缘故。虽然不能像普通人一样找到正式的职业,但是即使是一些低贱的工作,她也非常努力去做。眼看着为了保护儿子而疲累不堪、不知世间喜悦为何物、迅速变得衰老起来的母亲,他完全无法去羡慕别人。

    只不过,他的周围就只有敌人。

    社会不会向弱者伸出援手。不但不伸出援手,而且还不惜对打乱他们秩序的人发起攻击。并非作为单纯的软弱存在,也不是作为不值得同情的存在,而是作为“软弱而丑陋的东西”,这个母子家庭,对他们来说就成为了可以进行攻击的对象。

    近邻的大人们对和观抱有蔑视的态度,孩子们也模仿父母把他当作取笑的对象。就算跟不在乎这些的孩子们成为朋友,没过多久那些孩子的父母就会阻止他们的交往。即使是以平等为口号的义务教育,也由于膳食费和教材费的滞纳而放弃了把和观作为学生看待。因为在学校看来,他们根本没必要庇护不遵守规矩的家庭的孩子,而且也没有大人提出抗议。

    和观班上的那个有洁癖的班主任,对自己教室里的碍眼污点抱有憎恨之心,心想既然污点不消失的话,就至少该进行有效的利用。

    那简直是随手拿起的便利活供品。班主任的女教师,采取了将一名弱者变成公认的迫害对象来抑制全体不满的方针。

    每天早上的班会课,在互相讲述昨天放学后行动的小型审判会上,和观没有一天是不曾遭到攻击的。

    “老师,和观同学又到学区外面玩耍去了。”

    那明明是因为要帮母亲干活才去的,不仅是同学们,就连班主任也应该知道这件事。

    正当他想要说出理由的瞬间,脸颊上挨了一巴掌。

    教室里传出了一阵窃笑声。作为让孩子们消除郁闷的上课时间的表演,班主任以碰到他也觉得肮脏的表情,唾弃般地命令他回到座位上。

    “老师,和观同学根本就没有反省。我想是老师对和观同学太手软了。”

    “说了也不听的孩子,我也没有办法。XX同学,就这样放过他吧。”

    一阵从心底里感到开心的笑声,在教室里回响起来。本来应该是负责阻止迫害的人,却认同着迫害的行为。和观的班主任是个正义感强的女性,根本没有任何恶意。对她和大人们来说,弱者恐怕看起来就像犯罪者一样吧。对铸车和观来说,小学就是一个折磨自己的巨大监狱。

    在这样的环境下,铸车和观所得到的好友是何等重要的存在,年幼的伙伴们根本无法察知。

    ……雾栖弥一郎察觉到这件事,是在他们的棒球游戏即将迎来终点的时刻。在没有什么特别的日常生活中,他深深体会到了自己的轻率和朋友的贫困。

    周末,在比赛之后,雾栖把和观招待到了家里吃饭,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对雾栖来说,跟朋友一起吃晚饭是很开心的事,对和观来说,雾栖的妈妈亲手做的饭菜也让他感到很高兴。

    对就连学校食堂的饭菜也不能好好吃上的和观来说,每周在雾栖家吃的晚饭虽然让他感觉过意不去,但同时也是他一直盼望到来的时刻。

    只是,在那里出现了一个小误会而已。

    对铸车和观来说,别人家的孩子请自己吃饭,是一种特别的活动。大概是为了保护自身而培养出来的深思熟虑的性格,令他认为那是人家父母为了显示体面的行动吧。每次周末为客人准备的晚饭,和观都认为是一餐特别的饭菜。在高兴的同时,也为自己受到对方这种欢迎而感到了内疚。

    所以,他才能承受住餐桌上摆满的灿烂耀眼的料理。

    因为那是特别的东西,和观才能将其作为特别的光景来承受。

    那一天,并不是周末,而是一个平常的日子。雾栖把和观招待到自己家里来。母亲对意料之外的来客感到惊讶,笑着对和观说“对不起,今天只有一些粗茶淡饭。”不一会儿,看到那没什么特别的餐桌,铸车和观才终于醒悟到——

    对自己来说就像开完会一样的餐桌。本来以为要是没有自己这个客人的话,就应该会变得朴素一点的一般家庭的饭菜。

    通过这件事,他终于理解到了那对普通孩子来讲是理所应当的光景。

    “啊啊——是吗,原来这个,就是普通的饭菜啊。”

    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悲伤。他只不过是平静地接收了这个现实。只是,对于好几年以来都尽量不去想的,自己家的贫困程度,眼眶不禁流出了泪水。

    雾栖看到了他那张脸。

    就像能乐面具一样的面容——在看到充满温暖的幸福时体会到绝望的孩子的面容,雾栖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雾栖的家虽然也不是那么富裕,但自那以后,他对自己的家境没有了任何一丝抱怨。

    因为要是那样的话,就会玷污他所尊敬的主人公。

    不管周围人怎么看自己,雾栖弥一郎都认为自己是一个平凡的人。

    他相信自己不会成为“故事”的主人公。出生于平凡的家庭,有着平凡的性格,度过跟身份相应的一生。绝对不可能成为“英雄”。

    自己并没有真正的强大力量。与生俱来的体格什么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力量。他认为自己不像故事中的主角那样,他并不拥有“足以在逆境中战斗的超越常人的强大力量。”

    对漠然地理解了这一切的雾栖弥一郎来说,铸车和观的强大力量是超越现实的。铸车和观正是值得他尊敬的主人公。

    就连主人公的痛楚他也能感觉到。

    ◇

    “哟,让你久等了,Sinker。”

    自从铸车和观变更为侧投手之后,雾栖就开始以Sinker来称呼他。面对在自己无法选择的道路上前进的、对他来说就像主人公一样的好友,他倾注了最大的尊敬和友情。

    三人的棒球游戏逐渐开始发展成将棋之中的“千日手”状态。(千日手:同一局面连续重复四次即算和棋,不可长将的规则。)

    彼此之间已经是进行过几千次投球和击球的好友了。在进入投手圈时的脚步迟缓,或者是站在击球区时的右肩的异常等等,光是从这这些小事就可以看出对方当天的状态。战绩不断重复着一胜一负的过程。不,在天赋上虽然是雾栖弥一郎更占优势,但是因为投手和捕手互相联合来防守的关系,胜负的天平才维持在势均力敌的局面。

    但是,只有和观的决定性投球是另当别论的。

    以低手投出,向着低外角边缘飞来的魔球。

    从贴近地面的右手中释放出来的球一直延伸到上方,然后借助施加于球上的旋转,在击球手面前向着低外角落下。

    这是以后被称为“从击球位看去就隙呈直角下落”的、和观的必胜投球——快速下沉球(Sinker)。如果能把这种球送进最佳轨道的话,就连雾栖也最多只能打出普通击球的成绩。

    两人还没有决出胜负。虽然最终胜率是雾栖占优势,但是到最后,这种球也一直没有找到攻破的办法,两人就面临分开的时刻了。

    “我说,可以让我们也一起玩吗?光是三人的话就算不上棒球了吧?”

    持续打了三年以上的棒球,传闻也自然会不翼而飞。

    三人的游戏不知什么时候传进了喜好棒球的人们耳中,队伴也一点一点地多了起来。

    雾栖跟和观也多了许多新的朋友。虽然是以棒球为前提,但对和观来说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毕竟没有任何人会责备他,至今为止光是站在那里都会被人责备的少年,第一次获得了作为普通的个人混在大群伙伴之中的权利。

    “那个,你们加入了哪个少年棒球团吗?”

    于是,最后出现的就是棒球团的监督。那和善的监督听说三人都没有加入球团,就热心地劝他们加入自己的球团。

    ……正如众多的运动那样,棒球也是一种花钱的运动。贫穷的国家不流行棒球也都是因为这个缘故。

    入会费和月费,还有制服费。那不管怎么说也不是小孩子能准备的金额,同时也不能向父母要。虽然雾栖可以这样做,但其他两人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实现的梦想。

    “没问题。你们如果加入的话,金钱方面栽可以优待你们。还有其他需要的东西吗?”

    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美妙梦想。

    在那之后的一年里,对雾栖来说是最巅峰的时刻。比起在少年球团里的活跃,比起学习新知识逐渐变得技术精湛,他对能三人一起跟大伙儿打棒球这件事更感到开心。

    “雾栖,你明年就要上中学了吧。那样的话,我们一定就要分属不同的队伍了。”

    跟新伙伴们一起进行的真正的棒球。有观众参与的比赛的宏大气氛,以及跟投手进行正式较量的紧张感。

    尤其是让全员都倒吞口水的、第九防守局的逆转打席为最。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投手区和击球区之上,那种连带性的一体感。无论是敌方还是己方、敌方阵营还是己方阵营,都同时跟一个球的去向相同步的那个瞬间,他是最喜欢的。

    恐怕和观也应该是这样吧。所以——

    “我说,你别笑我啊。我打算成为绝对不会被你之外的人击中的投手,所以你也要成为绝对不输给除我之外的投手的击球手啊。

    然后,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我们要在最大的舞台上决一胜负。

    仿佛在讲述无法实现的梦想一般,和观一边搔着脸颊一边说道。

    那幼稚的梦想,是雾栖一直怀抱着的梦想。从两人单独开始玩着模仿棒球游戏的时候开始,他就希望能让更多的人看到铸车和观的投球了。加入少年棒球团也将会为此打下基础。和观作为投手得到认同,他就像自己的事一样感到无比高兴。

    ……所以,名声和喝彩什么都是次要的东西,雾栖弥一郎无论如何也不想得到天才之类的评价。

    “谢谢你,雾栖。这都是多亏了你。,”

    进入少年棒球团后的半年。

    和观说出了发自心底的感谢之言。

    面容消瘦、肩部和肘部都因为连日来的训练而疲累不堪,跟在公园里较量的时候相比完全没有乐趣可言的样子,但他还是低头说出了道谢的话语。

    “最近,我妈妈笑了哦。她说我被大家称赞,感到很高兴——”

    大概是为长期以来让他受苦感到自责吧。

    铸车和观的母亲,对儿子的活跃感到了衷心的欣慰。

    于是,曾经是雾栖弥一郎的最佳对手的这位朋友,却决定让棒球取代他成为自己的唯一救星。

    并非为了享受比赛的乐趣,而是作为挽救自己的手段,他把一切都赌在了棒球之上。

    雾栖苦笑着说那才是真正的英雄,祝福着朋友选择的道路。

    ……只是,他心里也有这样想过。

    如果那时候,以一顿平平无奇的晚饭在和观的心中造成裂痕的那一天.自己能再为他着想一点的话。那也许就不会把这位重要的朋友逼到那个地步了吧。

    ◇

    三人的道路逐渐出现了分叉。

    也许可以说,雾栖对待棒球的态度有点异常。

    比任何人都有才能的选手,却比任何人都感觉不到胜利的魅力。这种存在方式,对没有天赋的人来说实在过于耀眼了。这就让他们产生了一种光靠努力也无法跟上他的隔阂感。

    所以,才会那样子——

    “——你们好像很开心呢。”

    接受了面露柔和笑容的那个怪异大人的诱惑。

    那个男人,在傍晚时分飘忽地出现在眼前。

    加入了少年棒球团,获得了众多队友之后,三人也还是像以前一样坚持着每天必做的活动。虽然没有花上以前那么多的时间,但三人还是为了互相确认彼此的姿势动作而进行比赛,互相指出对方的微细缺点,然后互相拍着肩膀畅颜欢笑。雾栖已经成为六年级生,来年当上中学生之后,就没有时间到这里来了。

    逐渐迎来终点的乐园。

    不,应该是已经开始失去了过去光芒的乐园残渣。

    在这里,那个素不相识的大人笑着说道:

    “叔叔正在模仿着当恶魔呢。怎么样,你们看起来也是好孩子,我就实现你们的愿望吧。不过,要用重要的东西作为代价哦。”

    那是只能认为他脑子有问题的发言。

    雾栖本来打算把他赶走,可是年纪比自己小的伙伴们却似乎没有在男人的话中感觉到危险。

    “大叔,你喜欢棒球吗?”

    “那当然很喜欢了。像叔叔这个年纪的大人是没有不喜欢棒球的。毕竟那个时代没有什么娱乐嘛。”

    男人有着非常温柔的声音。跟雾栖不一样,和观从来没有被大人搭过话,对于自己能跟大人对等地谈话这一点感到非常高兴。也许没有父亲这个背景也有一点关系。

    结果,他们就接受了男人的诱惑。

    “你们的愿望是什么?”恶魔笑着问道。

    “我想打出全打席全垒打!”

    “那我就想当一个绝对不会被击中的投手!

    雾栖并没有回答。

    他已经不是会幼稚到回答那种愚蠢问题的小孩子了。因为这时候的他,已经没有宁愿付出重要东西也要实现的梦想。

    但是两人却马上作出了回答。

    对近在身旁的充满天赋才能的朋友感到的嫉妒心,以及开始变得无法容忍败北的焦躁感,让他们说出了天真无邪的愿望。

    “——真是个不错的愿望。那么我就遵守约定——”

    男人温柔地跟两人握了握手。

    在跟那干燥的大手互相触碰时,感到了一股脉动。

    男人缓缓地松开了手。变化一直都没有出现,两人就一脸不满地责怪着男人,雾栖也松了口气说“也就是那么回事啦”。

    “不,已经变了。那边的孩子以后只要被击中一次球就会死,而这边的孩子要是不能打出全垒打的话就会死。”

    恶魔以弯成了新月形的嘴巴发出了哄笑。夕阳西斜的时刻凝固了起来。

    红色的空气变得像血液一般粘稠,把那种连笑话也算不上的蠢话——同时也是诅咒——植根于孩子们的心脏中。

    “不,因为叔叔是恶魔啊,所以只能以这样的形式来实现你们的愿望。不过你们要听着,孩子们。对人类来说,愿望是必须要跟生存融为一体的。如果把这两者分开来考虑的话,就会把喜悦变作廉价的东西。”

    生存下来吧——恶魔笑着说道。生存,那是最简单而必要的快感。

    “被击中的话就会死,没有击中的话就会被杀。真不错呢,对你们来说最喜欢的东西,已经化作了你们的生命本身。

    也就是说——如果输掉,就没有生存的价值。”

    素不相识的男人,随着日落而消失了影踪。

    就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似的,他完全没有进入雾栖他们的视野,就直接消失了。脑子有问题的流浪汉,被性格糟糕的大人骗了——三人就这样互相笑着解散回家。

    大家都希望尽快忘记刚才的那张笑脸。

    第二天,两人身上就被施加了诅咒。

    ◇

    次日,在放学后的草地棒球游戏中,第三个伙伴没有能打出全垒打。当然,这时候并没有任何异状。而且雾栖他们根本就完全忘记了昨天的事情,所以在比赛后也回到了平时的公园,在调整好三人的状态后,就各自告别回家了。

    “——大家请好好听着,现在有一个不幸的消息。”

    第二天,监督的声音被疾驰于河岸边的电车盖过了。

    不见踪影的捕手——跟自己同样喜欢着棒球、从来没有休息过一天的朋友,并没有出现。

    ……昨晚,他在自己家里死去了。不仅仅是他,一家人都全部遇害了。虽然传说是强盗杀人案,但犯人身份却并不明确。附近的居民说听到怒吼般的声音,都纷纷推测可能是家庭内暴力引起的。

    “——那是因为违背了约定。”

    和观并没有相信,即使在朋友消失后也没有相信。

    只是,一种漠然的不安涌现在他的内心。

    被打中的话就会死。那虽然是毫无根据的暗示,不过实际上,那同时也是铸车和观一直怀抱着的决心。

    如果说当一个优秀投手是自己的存在证明的话,那么成为三流投手的时候,就是自己归于尘土的时候了。他也知道这个想法本身就已经在走向破灭之路。和观虽然对自己作为投手的存在方式感到疑问,但现在已经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步了。

    决不辜负母亲和周围人的期待。铸车和观之所以被认同为正常的社会一员,都是以棒球作为前提的。不再是投手的他,就将会变成原来只懂得忍受的弱者。

    “——被击中的话就会死。这个球就是我的性命,也就是说,要是想击中这个球的话——”

    世界上没有不会被打中的球。

    没有人把这种基本中的基本事项告诉和观,而对从一开始就处于孤立状态的和观来说,投手就是一个人也能打棒球的存在,结果,他就更进一步成为孤独的选手——

    “——就意味着‘你想把我杀死’吧。”

    施加在他身上的虚伪诅咒,被转换成了现实。

    由自我防卫产生的杀意。站在投手台上的铸车表现出来的,是如假包换的杀气。投球对他来说,就是每球都是以命相搏的行为。

    本来就擅长通过努力提高自己的和观,把恐惧和执着化作原动力,把右手磨炼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那种以卓越的变化球为主体的投法,相对于首阵投手,更适合作为候援投手。铸车和观从第七局开始上阵,在此之后,就成为了留下“不容许任何一次击球”的恶魔般纪录的投手。

    作为代价,他在队伍中却被孤立了。在投手练习中也散发出杀气的队友.根本不可能有人会接近。

    “……没关系,因为我的棒球就是这样的东西。没有才能的废物就只管自己挤在一起好了。我本来就是一个人走过来的。”

    就连雾栖的忠告也听不进去。

    不断叠起来的尸骸之山。

    铸车和观成为了君临于荒野中的王者。

    雾栖没有任何办法阻止他的质变。对于好友长期以来怀抱的焦躁感,以及在暗中逐渐萌生于队伍中的阴险气氛也没有察觉到的自己。根本就没资格说话。

    ……冷静一想的话,雾栖他们也根本不会受到队里面的欢迎。被监督优待的新参加者,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就被选拔为首阵队员,成长为足以傲视和嘲笑年长投手的嚣张的低年级生。

    和观从以前开始就已经在队里面被孤立了。

    只不过是雾栖没有察觉到而已。

    “——我说雾栖,你还记得吗?我以前不是说过很愚蠢的话吗。如果还记得的话,那句话,你就当作没听过吧——”

    任何人都不禁倒吸凉气的重大比赛。那已经不是以前那种光有乐趣的东西了。

    和观必须对击球手怀着无比的憎恨,对和观有所顾虑的雾栖已经不能心无旁骜地握起球棒了。那样的东西,已经不是进行过几千次的两人间的较量了。

    ……回想起来,彼此不合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从一开始就失去了一切的人,和从一开始就满足的人,是不可能互相理解的。

    随着年月的积累,彼此的道路就越离越远。

    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交错的一天。

    雾栖曾经喜欢的棒球,跟铸车和观所需要的棒球,是不一样的东西。

    这只是如此简单的事情。

    年幼的雾栖在感到可惜的同时,心里却觉得那样的人才真正应该被赋予所有的才能,对世间的不讲道理说出了唯一一次的怨言。

    就这样,雾栖弥一郎的幼年时期结束了。

    成了中学生后,他就开始变得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享受着棒球。

    铸车和观则作为下沉球投手扬名县内,成为县里名列第一的变化球投手。

    两人在六年之后才获得了下一次彼此对阵的机会。高中三年级——在雾栖弥一郎的最后一个夏季比赛中对决——本来应该是这样。

    雾栖弥一郎作为县内第一的重击手而扬名,是从他成为高中生之后开始的。

    他所入学的支仓第一高等学校拥有着高于平均水平实力的棒球部,里面有一位并非正规队员的天才击球手,而监督也对队伍夺取胜利有着相当强烈的意欲。那只不过是由于各种偶然的因素相重合,而把原本停留在玩耍状态的棒球重新恢复为正式参与的状态而已。

    一年级的时候,队伍的基础已经打好,真正决胜负是在下一年。雾栖弥一郎升上了二年级,队里的默契水准发展到足以活用四号击球手的程度,进入地区预选决胜的希望终于出现了。

    队伍以雾栖弥一郎这名天才击球手为首获得了显著成长。

    但是在第二年。

    他突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反应。

    不知道为什么,他_打出全垒打就会呕吐。而且还不是轻度、而是重度的呕吐,一次比赛几乎要吐三次,很多时候还会晕过去。

    队友们和监督询问他理由,他也没有回答,就连学校的校长也对他的精神问题感到忧虑。教师们也曾经拜托过不知为什么深得雾栖弥一郎信赖的某个高年级生去照顾他,可是那个高年级生——

    “我想勉强去治疗的话也有点问题。毕竟是本人想那样吐,那就让他全部吐出来更好吧。”

    却采取了非常冷淡的应对态度。

    虽然雾栖弥一郎抱有这样的缺点,但是作为击球手的能力却丝毫没有衰退,甚至作为县内第一的天才重击手而名声大振。

    虽然,棒球并不是单纯到可以凭一个击球手获胜的运动,支仓第一高校在春季选拔地区大赛的第一轮、夏季大赛地区预选第四轮败退了。

    下一年——也就是2002年。

    在下定决心这年里必须重振雄风的他们面前,作为竞争校的考拉丘拦住了去路。两校间顺理成章地第二轮复赛,几天后的第三轮比赛将会是双方的大决战,外界也因此而沸腾起来。对,支仓第一高校存在着超高校级的重击手,而考拉丘也有一个天才。并不仅仅是支持着考拉丘的三年级王牌投手,作为他候援投手的二年级投手——铸车和观,也同样成为了代表支仓市的选手。

    在那场比赛的前一天,有意避免会面的雾栖,在家里接到了过去好友打来的电话。

    “——你不必留情,尽管把我打垮吧。”

    听筒中只传来了这一句话。

    声音显得相当疲倦,已经完全没有了过去的印象。

    “对我来说,棒球就是拷问。但是,也有过很开心的时刻,虽然已经无法想起来了。”

    ……难道他是想说,所以就希望放松下来吗?

    电话在这时候被挂断,雾栖就这样被托付了一个任性的请求。

    比赛当天,雾栖弥一郎在首阵投手中夺取了两次全垒打,早早地把王牌拉了下马,但还是因为过于勉强而晕了过去。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支仓第一已经败北了。

    ◇

    解开诅咒的机会,就这样永远丧失了。

    在那之后,雾栖弥一郎拒绝了多次的劝诱,从棒球界销声匿迹。他断言自己并没有足以成为职业球手的才能。至于在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心理纠葛,并没有任何人能知道。

    顺便一提,在一年之后——

    三年级的王牌球员已经毕业,以铸车和观作为新王牌获得重生的考拉丘,在夏季的地区预选决赛中败退。身为王牌的铸车和观在决赛当日以受伤为由退阵。尽管由二年级的年轻主将·濑仓弓夜代为领军,但还是很快就败下阵来了。

    四个月后,铸车和观以自动退学的形式被排斥出考拉丘高等学校之外。对于这名引退的天才投手,既没有人发出惋惜的声音,也没有人去寻找他下落,在那之后,已经没有人知道他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了。

    7/S.VS.S-3

    (8/15)

    说完了漫长的往事,重击手低声地说了句“都是些愚蠢的事”。

    在搬家整理工作一直被放着没做的室内,塞满了行李的皮箱四处乱摆的石杖所在的房间里,雾栖弥一郎以一如往常的口吻讲完了他青春时代的故事。

    “也就是说,你们原来是认识的呢。”

    “只不过是小时候而已啦。自那以来就完全没有见过面。小学时的朋友基本上都是这样的吧。”

    “话虽然是这么说,不过你啊,要是在高中生的时候把这些话说出来,那些传媒肯定不会放着不管的。”

    身处同一年代的两位天才。天才这种评价,只不过是想随便称赞别人的时俣使用的便利词语而已。

    但是,偶尔也会罕见地出现世人公认的名副其实的怪物。这一点在运动界中尤为显著。毕竟那是定好了规则、留下清楚记录的游戏。感性很好、动作华丽等等抽象的评价完全没有必要。只有超越一切的记录是绝对的正义,数字不会受到任何个人的主观影响,同时也能使任何人屈服。

    从这个意义上说,雾栖和铸车和观正是丝毫不辱没天才之名的选手。

    这两人竟然在幼年时期也是共同竞争的朋友。这种巧合到极点的故事,对身为凡人匹夫的我们来说,已经超越了美谈的境界,甚至让人恼火起来了。

    “所以我才没有告诉周围的人。过去的事情根本就没什么意义。就算是你,要是被挖出以前的事来说的话,也会觉得厌烦吧。”

    “嗯……这么说起来也的确没错。不过还是有点不对劲啊,一般来说都应该会曝光的吧。少年棒球团那时候的记录呢?过去的队友没有说出来吗?你想想,当时不是有过关于你的特辑报道吗?那时侯的采访什么的……”

    “啊,那帮家伙的话,还真是整天都把‘跟我在同一队’的事情挂在嘴边呢。”

    “啊……对无论如何也无法触碰的东西就甘认下风,对于自己稍微努力也可能达到的天才就暴露出黑色的负面感情吗……也算是理所当然的反应了。”

    大概这些部分也是让雾栖感到不愉快的事情吧。虽然可以尽情发挥一下想像力,不过铸车到底被孤立到什么样的程度,还是先别去想了。雾栖也不是希望我这么做才把话说出来的。

    “可是,被打中就会死……那每打一球不就跟转动一次俄罗斯轮盘一样吗?那样子过了六年,而且还没有失败自爆过,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啊。”

    铸车和观……就算是专门负责候援,防御率为零这种事还真是如有神助。虽然基本上是从第七局开始站上投手圈,但是仔细回想起来,有铸车在场的考拉丘在后半场的确是没有让对手得过一分。虽然当时也觉得很了不起,不过真没想到不仅是没失分,就连球也没有被击中过。要是从首阵就出场的话,恐怕会一分不失地全胜对手吧。

    ——经历、容姿、背景,全都不明不白。明明如此,却只被冠以“Sinker”外号的杀人狂。

    ……原来如此,也没有比这个更跟铸车和观相配的异名了。

    “但是,他在高中三年级的夏天弄伤了手肘而引退了。原因是运动过度吗?”

    “…………谁知道。

    不管是什么原因,从那家伙的投球风格来看,简直是完全没有考虑将来。无论如何,他的受伤也是可以明显预见到的。因为我跟铸车都是自学过来的,所谓的教练就是提供效率性指导的存在,但更重要的是会为了让我们能‘长久继续下去’而进行培育。但是铸车很讨厌被人指导。他说那种悠哉游哉的东西还是留给有余力的家伙好了,自己就不需要那样的东西。”

    “…………”

    那也许就是生为弱者的铸车和观在无意识中进行的反抗。不知道明天会怎样地生活,正因为什么都没有,他才会亳不犹豫地迈向破灭。不需要老师的铸车和观的棒球,是为了在短期内燃烧殆尽而存在的东西。

    ——在最后的终点。

    他的右臂终于输给了一切。

    “然后那个就通过类激化物质异常症……恶魔附身而恢复过来了吗。虽然这一点十有八九都不会有错,但是你有确信吗?”

    “还问我确信,你不是实际上跟他说过——啊,对了,那是白天吗。算了,你忘记吧。”

    “嗯?”

    雾栖像是赶虫子似的向我摆着手。

    ……唔。虽然不想考虑,不过我难道实际上跟那个杀人狂见过面吗?但愿不会吧,不过以后我恐怕还会跟各种精神名患者发生亲密接触,真是好可怕。

    “算了,那个以后我再好好记上笔记吧。

    我说雾栖,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Sinker啊。你知道了恶魔附身不能治好。既然这样,难道你打算把他交给警察?还是说就这样让他成为都市传说?”

    “——没什么。如果警察要抓的话,那样也无所谓。虽然被扰乱SVS的秩序会很麻烦,不过杀人杀到这个地步的话,警察也应该会认真起来的吧。那种毫无理由杀死击球手的快乐杀人犯,无论变成怎样我都不会管。”

    “……唔,虽然我作为和平主义者也觉得这个方针很好,但是要说快乐杀人的话,我想应该有点不对吧。”

    “没有什么不对。认为被打中自己就会死什么的虽然是那家伙的自由.但是他不应该把这样的规矩施加在击球手的身上。”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杀死击球手的理由,我想并不是‘自己的球被击中就会死,所以你打不中也会死’啊?虽然Sinker的行动实在很鲁莽冲动,但是也有一种类似信念的东西。他锁定着目标,同时并不会夺走性命以外的东西。既没有夺走钱包,也没有折磨尸体吧?既然如此,我想Sinker应该是有着杀人以外的目的吧。至于那到底是复仇还是留恋——或者是强烈的执着,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至今为止,我遵从户马大姐的命令接触过众多患者得来的经验也不是盖的。他们虽然精神失常,但也并不是毫无理由的失常。一定会怀抱着某种作为根干的——非那样做不可的原因。

    “复仇和执着吗……”

    也许是想到什么线索了吧,雾栖露出了晦涩的神色。

    ……啊啊,真是多么容易看懂啊。这家伙果然还有什么瞒着我没说。

    “我说,其实我也不太想这么说的……”

    或者应该说,我不是太想跟这件事扯上关系。

    “那个,你作为朋友,也应该给他一个忠告吧?”

    “我才不会。我不是说过没关系了吗?”

    “…………”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把我卷进来啊——这种不和谐的声音我还是先忍着吧。雾栖虽然很想阻止Sinker,但却很不愿意直接跟他见面。因为只要会面,就会很可能演变为决一胜负的局面。

    “因为没关系,所以不跟他决胜负。啊啊,是这样吗,你本来就不打算再次踏在击球手的位置上呢。”

    “嗯,棒球我已经不打了。如果那是以性命相搏的行为,就更加不会干。而且,那根本就不是人类能打中的球吧。”

    “也对啦。问题果然就在这里吗。”

    打不中就要被杀死的死亡游戏。

    既然Sinker的魔球已经被判断为毫无虚假的真家伙的话,那自然也不必主动去寻死。不,对雾栖来说,比死更可怕的是完全算不上是较量的比赛。

    如果打不中就没救,即使能勉强想办法战胜,只要一打中的话就会杀掉对方。

    ……还真是残酷的规则。从一开始,这个游戏对雾栖来说就是完全不划算的东西。

    “算了,先不说陪不陪Sinker玩那个游戏。雾栖,我是说假设啊?假如你站在击球手位置上,会怎么样对付他?”

    “也没什么这样那样的。两阶段变化的下沉球无论怎样也不可能对得上吧。虽然从理论上说,不管是任何变化球,只要进入好球区的话就有办法捕捉到。但是挥棒是以秒为单位的世界。既然在看穿球种的瞬间已经完成了挥棒的误差修正,那么对于在投球之后发生的意外变化,就没有办法对应。”

    ……他竟然一口气说出了这么厉害的话。

    雾栖弥一郎被其他击球手评价为“那家伙简直是不合常理”的理由之一就是这个了。

    这个男人,只要球进入好球区——也就是挥棒能触及的有效范围内的话,无论什么样的球种都可以轻松地准确调整位置。那恐怕应该是在超凡的静态视力、神经传达速度、瞬间爆发力和集中力的配合下才能做到的事情吧。球种虽然能看出来,但球棒却打不中球——这种普通击球手的苦恼,雾栖弥一郎却从来没有经历过。

    一旦看穿了球种,就按照自己的印象去击打球身。那就是这位天才重击手的常识了。

    “两阶段变化什么的,根本就不是棒球。

    虽然可以看穿一次变化,但是之后的第二次变化却无法对应。第二阶段的变化是在我们确定了球种和轨道之后发生的。在修正后发生变化的球种,对‘迎合对方来击球’这种一贯的击球方式完全是不适用吧。”

    “说得没错。总的来说就是这样吧,如果不想办法封住第二阶段的变化,就无法跟他较量。但是雾栖,Sinker的变化好像真的是直角啊?即使只有一个阶段的变化,不也是无法看见吗?”

    “如果是第一次对阵的对手就是这样。哼,你知道我跟铸车进行过多少次较量吗?如果对手是那家伙的话,就算是直角拐弯的球,胜负几率也是五五对半。只要有一球的话,就能配合上打击的感觉。”

    ……原来如此,不仅限于棒球,对战型的运动都是在运动中磨练出感觉的。

    投手和击球手则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存在,撇开跟对手的同步,就无法打败击球手,也不能让球棒击中球身。投手和击球手在棒球中也是比较容易达成同步的关系。而他们俩从小时候开始就进行过数千次较量,不断展开着竞争。

    雾栖完全了解铸车的所有习惯。

    成为恶魔附身而使得所有击球手无法接近的Sinker,对雾栖弥一郎来说却是世上最容易攻破的投手。

    ……这么说的话,问题还是在于第二阶段的变化,还有就是雾栖弥一郎退出棒球的理由。

    “可是,那些都是无法踏人的领域。真糟糕,这次还真是只有举手投降了。”

    投降啦——我边说边从纸箱上站了起来。

    至于为什么要退出棒球之类的问题。那自然是其他人不宜加以插手的事情。

    跟挫折无缘的男人,并非因为任何人的劝告而主动放下了球棒。那就跟飞在天空的鸟儿以自己的意志舍弃了作为自己象征的翅膀一样。这种苦恼对我这种人来说自然无法明白,甚至连企图去知道的行为也是一种罪孽。

    ……可是,怎么说呢。

    “但是你却帮助了濑仓弓夜,为什么呢?”

    作为朋友,如果连这个也不问的话,我就没有立场可言了。

    “那是因为工作,我收下钱才庇护了他。现在的我就是干这种工作的人啊。”

    “原来如此,这一年半来你也变聪明了啊。果然学东西很快嘛。”

    虽然学会的是作为大人的生存方式。大概是理解了当中的讽刺意味吧,雾栖咂了咂嘴,站起了身子。

    “这些事就说到这里吧,SVS的事你就忘掉算了。Sinker就交给警察去办吧。”

    仿佛在说“再见”似的背过了身子,雾栖径直向着旁边的房间走去。

    然后,他就那样子躺在家里唯一的床铺上。

    “——啊?”

    什么,难道你不是打算赌气回家去的吗?

    “不,因为我用来睡觉的卡拉OK房被警察控制了,所以没地方可过夜。你反正还有自己的老家,就暂时把这个房间借给我吧。”

    这个寄居者还没等人回答就直接进入了梦境之国。

    “不,虽然是无所谓啦……你还真够胖的。”

    唔……这家伙是怀着烦恼而退出棒球界什么的,也许只是我多虑了吧。

    (Sink)

    右臂在发痛。昨晚毫不留情地击杀了第七个选手。

    ◇

    好冷。就好像置身于吹雪之中似的,沐浴在盛夏的阳光下,他不断颤抖着身体。

    醒过来的时候总是这样。唤醒“那个”的依然是刺激肌肤的寒气和艰难的呼吸。

    刚醒来的“那个”跟人类相距甚远。理性和意识都被冻结了起来。就像徘徊在肮脏的废弃工厂里的亡灵一样,到洗脸台用水道水从头淋浴下去,他的意识才终于能上浮起来。

    ——在朦胧镜子里映照出来的,是身穿连帽外套的杀人狂。

    “那个”一边确认着自己的脸,一边重新确认着至今为止杀死了的目标。

    第一个人作为准备运动,为了测试自己的性能而割舍掉了。

    第二个人是出于某个固定的目的,虽然优先顺序比较低,但因为偶然碰上了,所以把顺序提了上来。不知道今年的夏季是不是寒夏,在收拾他之后,寒气就好像变得更厉害了。

    第三个人是不必多说了。不过,似乎玩得过火了一点。血用得太多,手肘也用得太厉害了。在比赛之后,手肘也一直处于骨折状态。

    第四个人就已经开始熟悉,所以很快就找到他,也很快就收拾掉了。为了尽快回家,在享受的同时也把对方破坏了。只不过,偶尔会对自己为什么这样做感到疑问,实在很不可思议。

    第五个人——

    第六个人的时候,失去了所有的声音。手肘的复原很缓慢。过去的手肘就算是感到疼痛,也只是在一轮比赛之后发生的。可是现在每投一球就痛一次,旧伤也不断复发。没有问题,就算被折断,在投球的期间也会重新连起来。对,至今为止都是这样连起来的。

    第七个人。察觉到比赛已经结束,是在看到了飞溅的脑浆的瞬间。在那一场比赛结束、再数清楚手中的球少了四个之后,才终于回想起那一天的事情。

    “啊——啊啊——”

    他不停地进行着深呼吸。

    ……今年的夏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氧气稀薄到难以呼吸的程度,冰点以下的温度让肌肤发出悲鸣。街道就像死一般寂静,矮食桌上面吊着一个长头发的晴天娃娃。

    “———————一”

    一阵呕吐的感觉袭来,“那个”不由得甩了甩脑袋。寒夏也无所谓了。从以前开始,夏天对“那个”来说一直都是冰冷的东西。呼吸困难也无所谓,难得有这样的夏天,要是不热到那个地步的话,就没有夏天味道了。

    但是寂静却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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