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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空自卫队小松基地
八月十九日下午八点四十分
「有来自北方的敌袭是怎么回事!」
在紧急升空警报的催促下,鸣谷慧这么叫道。
夜晚的机场笼罩着突如其来的喧嚣,修护员和车辆匆忙穿梭于停机坪,喷射燃料燃烧的独特气味、刺耳的排气声。看着看着,两架F-15J从警戒机库起飞了。
慧穿上救生背心,扣好前方的带扣。就在将快要滑落的抗G衣拉上来时,桃红色头发的少女递来了飞行头盔袋。那冰冷的灰色眼眸往向这边。
「奥尻岛的雷达站捕捉到了入侵领空的机体。由于侦测到EPCM,应该是『灾』没有错,于是便请求独飞出击。就是这么回事。」
她平静地这么告知。不知是否理解了事态的严重性,反应显得不怎么明朗。
「所以说,为什么会是奥尻岛?那边再过去就是俄罗斯,海参岁了吧。难道是防线被『灾』突破了吗?这种事情完全没听说过。」
「不知道。」
少女倾头道。
「虽然不清楚,不过敌人来袭时我们要做的事都一样。只有出击并将其击落。」
「……你还真是单纯呢。」
「因为我是战斗机。」
JAS39D-ANM,格里芬若无其事地这么回答。没错,她不是人类,而是人造的军用机控制单元——阿尼玛。和机体彼此同步,守护人类的版图,既可爱又凶猛的战斗人偶。
在拖车的牵引下,近距离耦合三角翼的单发机被拖过来,垂直尾翼被灯光照得闪闪发亮。遵照修护员的引导,两人走上登机梯进入驾驶舱。将降落伞背带接在座位上后,后座的格里芬启动了系统。
进行自我检查、封闭装甲座舱罩、启动多角度监视器。
引擎声轰隆鸣响。目视拖车离开后,机体开始滑行,在即将进入跑道前呼叫了管制塔台。
「塔台,这里是BARBIE01,Ready for departure。」
「BARBIE01,这里是塔台。Runway24,Cleared for take-off。』
经过一如既往的交谈后便获得起飞许可。绯红色的狮鹅洒出凶暴的排气声一边往虚空挺进,飞翔。机场的灯火转眼间变小,屏幕转暗。云层很厚,不稳定的气流晃动着机体。
高度计的数值突破五千左右时,视野变得开阔起来。月光照耀着周围,或许是穿过了云层,附近没有任何遮蔽物,辽阔的空间在眼前展开。
『BARBIE03呼叫BARBIE01,听到了吗?』
回过神来,左手边有一架翡翠绿的双发机并肩飞行。构成倒Y字的尾翼、中段上折的主翼、极具特色的长机鼻。是RF-4EJ-ANM,由绿发少女驾驭的战术侦察机子体。
「听到了,法多姆,收讯良好。」
『先行的警戒待命机似乎接触失败。据说是EPCM的影响导致跟丢了Unknown。他们似乎正在尝试再接触,但大概是我们这边会最先接触到。』
「EPCM,果然是『灾』吗?」
然而却从俄罗斯方向,人类的版图当中出现。
或许是察觉到语气中的不安,法多姆继续解释:
『可能是某种特殊型号的「灾」。本身具备隐形机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突破了俄罗斯的防空网。』
「既然这样,应该要继续隐藏踪迹才对。居然在接近日本的瞬间就暴露出所在位置,太莫名其妙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
既然如此,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莫非在我们不知情的期间,俄罗斯远东地区也落入了「灾」的手里吗?和上海跟常熟一样,沿岸的城镇充斥着玻璃艺品的机影?
不吉利的想象如乌云般扩散开来。假使俄罗斯的防线真的被突破,能进攻日本的领域就几乎等于倍增了。北从库页岛,南至东海,广大的战线就此诞生。凭借目前独飞的战力究竟能否应付得来?要是同时遭受多方面攻击的话该怎么办?真是令人背部发寒的想象。
「找到了。」
格里芬警告道。
前方天空浮现出朦胧的光点。在黑夜中,看起来就像星星一般闪动着蓝白光辉。一架?不,可是雷达上却显示了三个点,是只有前头的机体反射月光的缘故吗?
『很奇怪呢。』
法多姆喃喃道。
『EPCM消失了,接近中的Unknow是一架普通的飞机。』
「我们跟丢了『灾』吗?」
『应该不可能……的确是在这个方位才对。』
怎么回事?
「灾」来袭的同时出现了人类的领空侵犯机?在完全相同的时间点,来自一样的方向?
「慧,怎么办?」
格里芬请求指示。
「要迎击?还是不予理会?」
「总不能当作没看见吧。」
即使不是「灾」,那毕竟还是所属不明的机体,不能坐视对方入侵领空的举动。但如果还有共他「灾」的编队呢?万一乘着我们应付眼前的Unknown时突破了防空网怎么办?
似乎没有时间让自己烦恼了,三架所属不明机正时时刻刻地接近领空中。
法多姆似乎很不耐烦地提议道:
『总之先发出警告。我想应该先让对方退出防空识别区,再来调查EPCM的成因。』
「警告。」
『就是针对侵犯领空的处理方式,进行无线电通告和警告射击,若对方是有人战斗机就无法不由分说地击落了。』
「这种事情我可没做过啊。」
『无线电通告的话,格里芬应该会。我们就先接近至可以目视对方的距离吧。』
接近……
「这么做,万一被攻击呢?」
『请努力躲开吧。只要撑过第一击,我们就有权展开自卫战斗了。』
说得那么简单——自喉咙深处这么低吼一声,慧打开了油门。
Unknown接近,前头的一架,其白色光点逐渐变大。待缩短至一定距离后,慧不禁在心里「哦」了一声。以反射月光来说未免也太明亮,应该说,和后续的两架有着亮度上的明显差异,简直就像装甲本身在发光一样。
发光?
(莫非——)
慧屏住呼吸的瞬间,前导机提高速度。纯白的机翼划破黑暗冲了过来,尾翼浮现出了细微的蜂巢状图案。
「子体!」
下一刻,冲击波袭来。好惊人的加速力,机体拖带着两具耀眼的引擎扬长而去。
就在发愣之际,这次换成剩下的两架接近了。其外型就像大展翅膀的怪鸟,长长的机首犹如蛇抬起脖子一般前倾,好沉重的压迫感,但不能再让对方越过第二次了。慧将机体插入航道上以阻断对方的去路,格里芬随即打开了无线电频道:
「警告。贵机正在接近日本领空,请尽速变更行进路线。」
接着再以英语和俄语告知相同内容,但所属不明机却强行以动力俯冲穿过了这边的下方。
「什么!」
明显的敌对行为。这种不顾他人眼光的行动莫非是有了甘冒战斗风险的心理准备吗?自己太天真了,以为对手是人类就掉以轻心。
慧急忙就要追赶的瞬间,火炮却在所属不明机的前方倾盆而下。翡翠绿的双发机以俯冲方式挡住了去路。
『Flanker,是俄国机吗?』
法多姆的声音显得很愉快,言语中透露出嗜虐的语气。
『因雷达俯视能力不足而被溜过去的惨痛教训,有四十年的那一次就已经很够了。现在来得正好,就陪我洗刷一下当年的污名吧,休想再飞到函馆了喔。』
还未说完,她就罕见地采取粗暴的机体动作准备绕至对手的后方。Flanker被迫改变了航向,双方就这样开始缠斗,拼命想要咬住对方的引擎。
「慧,另外一架。」
格里芬的呼喊让慧回过绅来。
白色机翼,疾驰于黑夜当中的雪色子体。
战术地图上的机影已经非常接近领空,再过不了几分钟就会突破国境,这样一来很快就可以抵达本土。以战斗机的速度,市区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会进入攻击范围。
倘若上面配备有大规模毁灭性武器,对方发射了核弹或飞弹的话,数百万的生命就会在瞬间消失、死亡。
(休想得逞。)
后燃器全开,慧毫不在乎燃料的消耗展开了追击。不久,发光体逐渐接近,和星光有着明显不同,是一种朦胧的光辉。
「Master Arm ON。」
解除安全装置。他将武器选择设定为短程飞弹(SRM)模式,然后握紧油门杆。
「慧,未警告前不可攻击。」
面对格里芬的制止,慧怒上心头: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再发呆下去的话,说不定又有哪个城镇要遭殃了。」
「我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
「那并不是『灾』。」
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的感觉。
她说得的确没错。自己如今准备击落的并非来历不明的侵略者,而是和身后的少女同为守护人类的王牌。然而——
「既然这样,那家伙为何要往日本飞来?对方可是甩开我们打算继续前淮啊。」
「……」
领空逼近,剩下十一海里。不明机的机动没有任何变化,依旧直直往国境飞去。
「只能硬着头皮动手了,开启飞弹寻标器。」
将拇指滑向武器投掷钮,慧按捺着心中的犹豫。无论外型如何,对方终究是入侵者,是侵扰我们日常生活的异物。
「叽叽叽」的电子声响起,瞄准框捕捉到目标。
就在眯起一只眼睛准备押下按钮时——
『……亡……』
耳麦传出了带有噪声的声音。
『……我要……亡……』
什么?
女人的声音?不是法多姆的。
慧竖耳倾听。宛如雪花画面的杂音里面陆续浮现出词汇,是日语。他猛吸一口气之际,声音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我要求……流亡。』
「格里芬!这是哪里来的通讯!」
「是前方的子体,正在向全频域广播中,以大功率的方式。」
「她说要流亡?」
慧愣住了,意料之外的发展让意识一片空白。
是陷阱吗?让我方感到出其不意,藉此争取突破国境的时间?但反复传来的这句话却又相当真诚,听不出在演戏的感觉。对方真的在逃跑吗?身为最强战力的子体正在逃离俄罗斯?
要开火?还是不该开火?思考以零点几秒的间隔挣扎中。
国境线逐渐逼近,瞄准框不断闪动,带噪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做才好?
手心渗出湿淋淋的汗水,手指滑动,仿佛会不小心按下按钮。啊,可恶!思绪无法集中。就在深深吸入一口气的瞬间——
『BARBIE01和03,听得到吗?是我,八代通。』
防卫省技术研究本部,特别技术研究室室长,八代通遥。总管日本所有阿尼玛的男人,他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们已经确认白色子体的通讯,接受对方的流亡。你们就护送该机返回小松。』
「真的可以吗?」
『无妨,倘若是陷阱未免也太直接了。如果真的想要找日本的麻烦,应该有其他更好的方法才对。』
肩膀放松力道。自抉择的沉重压力中解放的瞬间,全身都冒出了汗水。
『爸爸,这边要怎么处理呢?』
法多姆的声音满是从容。绿色的发光体正在来回追逐Flanker,那随心所欲地做出急爬升转弯或高强势回旋机动的模样完全是在玩耍。她在与阿尼玛的缠斗中原本就能创下好成绩,连「灾」都比不上的有人机自然毫无胜算了。
八代通的叹息声响起。
『前往小松的车票只有一张,就郑重地请他们离场吧。』
『知道了。』
带着仿佛在舔嘴唇的饥渴语气,法多姆加大油门。面对试图急转弯逃脱的Flanker,她以斜向四十五度角上翻斤斗将其锁定在射程内。飞弹寻标器顶着月光的同时,她发出通告:
『Тот, кого вы преледуете, вошел в воэдушное прострнство Японии. Теперь он под контролем наших воэдушных сил самообороны.дальнейшее преследование будет считаться актонм вторжения, вы кэтому готовы?(你们要找的人已进入日本领空,之后将会置于我们航空自卫队的管制之下。倘若继续追击将会视为侵略行为,你们有这份觉悟吗?)』
Блядь——男人的声音响起。虽然听不懂但应该是在骂人吧,对方难掩愤怒地左右倾斜机体。就这样逗留在空域里好一阵子,最后终于大幅度转弯飞走了。
『Вы об этом пожалеете.』
留下简短的通讯,两对排气火焰逐渐远去。过了几秒后,刚才的交锋仿佛不存在一般回归了寂静。
「真是的。」
慧恢复安全装置。他整个人靠在座位上,这时才再次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心脏正以惊人的速度跳动着。伤脑筋,战争有「灾」就很够了,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想对人类使用暴力。
「总之先追上白色子体吧,要是跑去小松之外的机场就伤脑筋了。」
夹杂叹息的声音却无人回答。
慧疑惑地回头,只见格里芬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虚空。她的目光追逐着Flanker离开的方向。
「怎么了?」
「最后的通讯。」
没有起伏的语调,白皙的肌肤仿佛陶器一般反射着月光。
「来自俄国机的无线电。」
「嗯?」
是什么令人在意的内容吗?刚才还以为那是一种撤退的信号。
「对方说了什么?」
格里芬轻吸一口气:
「他们说『你们会后悔的』。」
「后悔?」
意料之外的词汇让慧眨了眨眼睛。
「怎么搞的?莫非是以后还会来报复的意思吗?」
「不知道,我所听到的内容只有这样。」
无法理解对方的意图。莫非真的是在放狠话而已吗?未能达成目的所以只是在生气之余咒骂了这么一句?
不。
不知为何,胸口一阵躁动,厌觉我们好像犯下了滔天的错误。
素未谋面的俄罗斯人飞行员脸孔浮现在脑中。是个蓝眼睛里泛着悲伤,心痛地摇摇头的男人身影。
愚蠢的日本人。
我们确实试图阻止过了。
已经尽了自己的义务。
但还是徒劳无功,之后你们自己去想办法吧。
(自己想办法……搞什么啊。)
慧甩开奇怪的幻想。真可笑,居然因为领空侵犯机的一句话而胡思乱想。毕竟根本就不知道格里芬听到的内容是否正确无误。应该说,她听得懂俄语吗?从她以前和美军的互动来看,英语好像也不太行的样子。
「走吧。」
慧加大油门追赶前方的子体。
法多姆则是从后方飞来并肩而行。
下方的小松机场陷入一片混乱。
被取消起降的民航机四处乱窜,无线电的频域里到处充斥着告知紧急情况的广播声。管制席如今大概乱成一团了吧,先行一步返航的警戒待命机似乎也被下令在空中等待着,甚至还能听到加油机升空准备解救那些燃料即将用尽的机体。
『VVS,leared to land o Runway 24 left。』
管制员对白色子体发出降落许可。看着看着,流亡机的襟翼和副翼放下,在减速的同时逐步降低高度。
『VVS,Continue approach。 』
机体顺利在降落区着陆,就这样滑行于路面。紧接着法多姆和自己也降落在机场。
停机坪上已有大量的紧急救援车辆在等待着,武装的警卫包围了流亡机。慧一滑出驾驶舱就跑来一名胡子脸的中年男性,是将帽子斜戴的修护员,舟户。
「你们带了个奇妙的礼物回来呢。」
那边——他隔着肩膀回头望向民用机场设施。
「旅客航站的状况好像挺不妙的喔,打算把照片放上网络的围观群众和负责保密任务的陆自持续在各个角落相互盯哨呢。」
「是八代通先生叫我们带回来的喔,指定过来小松的也是那个人。」
慧整个人面向JAS39,伸出手来扶住战战兢兢地走下方机体的格里芬。那娇小的身躯落入手臂当中。
他交互眺望着舟户和流亡机:
「现在状况怎么样了?可以和里面的阿尼玛交谈吗?」
「我们正透过无线电向里面喊话,只不过样子似乎怪怪的。」
「怪怪的?」
「对话始终搭不起来。她竟然声称自己不知为何想要流亡,包括会飞来日本也是。」
「这算什么?是在装傻的意思吗?」
「感觉不像呢,似乎是真的忘记了。」
慧抓了抓鼻侧。
然后一头雾水地望着子体。
白色,甚至超越了纯白令人感到透明。除前掠翼之外更具备鸭翼和尾翼的独特形状,翼展和全长都相当大,不光是格里芬,还在伊格儿和法多姆之上。与其说是战斗机,看起来更像小型的战略轰炸机。
「Su-47。」
格里芬这么轻声说道。慧「咦?」了一声反问后,她眨了眨眼:
「俄罗斯的实验机,第五代喷射战斗机的原型。」
「原型?」
不是现役机吗?难怪觉得是从未见过的机影。
唔——
「等一下,之前你好像说俄罗斯的阿尼玛是弗兰卡和法克拉姆对吧?」
「我说过。」
「那么这家伙又是什么?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个嘛?」
格里芬微微倾头,浅桃红的头发随之晃动。
「我不知道。」
「意思就是秘密兵器吗?」
这么喃喃自语后,慧产生了疑问。假使俄罗斯真的在严格保密之下开发并持有她,可是隐藏反「灾」战的兵器究竟有何意义呢?况且其他两架的存在都已经公诸于世,为何唯独眼前的机体是对外保密的?而且甚至还选择了流亡,实在是令人费解的状况。
「喂,快住手,放下那些耸动的东西。」
伴随这个焦躁的声音,八代通走了出来,他摇晃着肥胖的身躯推开了警卫们。
「被枪口团团围住要怎么出来啊?好了,所有人都退下,站得更远一点。」
八代通赤手空拳,不假思索地走向流亡机,那始终不变的脸色实在胆识过人。他在驾驶舱的前方停下脚步抬起头来,轻轻吸入一口气:
「失礼了,我们会保证贵官的地位与人身安全。我叫八代通,隶属于防卫省技术研究本部,同时也是这里的负责人,方便的话,想请教贵官的大名。」
令人窒息的沉默,周围的视线都集中在驾驶舱。
不久,装甲座舱罩的接缝处喷出蒸气。沉重的机械声响起,驾驶舱慢慢打开。
「喔——」的叹息声传来。
以黑夜为背景浮现出一个纯白的形状。
长长的头发包覆着风膨胀起来。
乍看还以为对方是一尊雪人,出现的人物就是如此毫无色彩,皮肤、指甲、头发甚至眉毛都染成了清一色白。深轮廓的脸孔、消瘦的脸颊,以及到了不健康程度的纤瘦颈部。那种仿佛上帝忘了色彩般的外观当中,唯独眼睛是红色的,睫毛在宛如石榴的眼眸投下了长长的影子。
极度奇异的容貌,但却相当美丽。就好比目睹了雪之妖精,既不吉利却又神圣庄严,异界、异境的居民。
——白化症的阿尼玛。
她缓缓望向这边,背对着银色的月亮转过白皙的脸庞。
「我叫——」
薄薄的嘴唇开启,鲜红的眼眸捕捉到八代通。
带着无法看出感情的表情,散发着梦幻般的气息。
纯白的阿尼玛平静地告知自己的名字。
「贝儿库特。」
*
日本海上空,高度三万英尺
八月二十四日下午一点
『Puppet Master呼叫Ryan、Tylor。上方两点钟有Bogie,制空战型。是新出现的敌人。距离35,接近中。』
蓝天中拖带着好几条凝结尾。小松外海,西北方三百公里的海上,紧急升空的F-15J和玻璃艺品的机体迎着太阳光展开了缠斗。双方有十架以上相互交错着,呼号为「人偶师」的空中预警管制机接连不断地下达指示。
「BARBIE01呼叫Puppet Master,已到达指定空域,Request Target。」
在以小角度转弯的同时,慧一边询问攻击目标。或许是因为EPCM妨碍了数据链,下方的天空呈现混战局面,猛烈的火线和干扰丝及热焰弹四处纷飞,倘若贸然闯入的话很可能会被流弹击中。由于刚才在其他空域迎击,到达时间已经晚了许多。
Puppet Master的声音明显松了一口气:
『BARBIE01,攻击接近中的Bogie。我会让Ryan队退开。目标方位320,距离30,高度24。』
「了解,Puppet Master。」
慧倾斜机体,加大油门,就这样以眼看就要翻覆的姿势冲入了云层上的战场。
「真是的。」
确认无线电中断后,他这么骂了一声。
「连续两天紧急升空,未免太离谱了吧。『灾』也太拼命了,今天难道是他们的纪念日?」
无视午餐时间紧急升空,是恰好在四十分钟前发生的事情。隐岐群岛外海有四架所属不明机入侵,请立刻前往迎击。
自己把叫好的猪排盖饭留在托盘上,未喝完的保特瓶丢进垃圾桶里,急急忙忙就出动了。在 ,有些混乱的管制员和数据链的折磨下一边进行拦截,正当心想总算又撑过一天而准备回去的瞬间却又接获下个目标的指示。咸镜北道方向有大规模的敌方编队接近中,BARBIE请前往支持空自SC。
饶了我吧——慧不禁想要这么骂道。距离五天前的流亡事件才过没有多久,反复的战斗机动已经让身体发出哀嚎,脖子和腰部都在倾诉着不适的疼痛。
「要换人操纵吗?」
看似忧心的格里芬这么问道。虽然很感谢她的体贴,不过——
「你还要导引飞弹吧,万一有漏网的『灾』就得不偿失了。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可是——」
「不要紧,再一场战斗我还撑得住。好了,雷达接触,BARBIE01,Engage。」
吱璃艺品的编队呈一列拉近距离。看着看着,蓝天里的黑点变得愈来愈大。
「目标锁定,FOX2。」
机翼下方的飞弹点燃排气火焰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地命中目标,挟带黑烟的爆炸弄脏天空。
「Splash one.」
格里芬平静地告知击落敌机,那灰色的眼眸追逐着敌影。
「Bogie兵分二路了,无论对付哪一架都会被另外一架越过,怎么办?」
「LOAL,办得到吗?」
「我试试。」
Lock-On After Launch,就是发射后锁定的意思。一般是指在母机的导引下发射飞弹,当进入寻标器的有效射程后锁定的技术,但在从头到尾都需要子体的抗EPCM修正的反「灾」战当中概念就有些不同了。首先要往敌机的行进方向发射飞弹以拉近距离,在可以导引的阶段再度使其进入子体的导引波束。这样一来面对射程外的敌人应该也能反应迅速地应对了。
机体向蓝天发射二号、三号飞弹,首先飞往左手边的敌机,接近至阿尼玛控制的有效距离后锁定。
接着立刻调头飞向另外一架,爆炸声在背后响起。应该顺利击落了,但现在没有时间去确认,慧在承受着急转弯的G力同时找到了剩下的目标。黑点正以高速远离,拖带着白烟飞向日本领空。
加大油门的动作和视野尽头出现光点几乎发生在同时。或许是刚才发射的飞弹进入了格里芬的导引波束,它呈一直线飞向目标。
贯穿。
火焰迸发。
玻璃艺品的机翼破碎四散,坠入了海中。
「呼——」
全机击落,真是太冒险了,就在放松肩膀的瞬间——
「慧!」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胃部飘浮的感觉袭来,眼前冷不防出现了「灾」,是丧失了一半机翼的半透明天使。
下一刻,轮转式机炮以猛烈速度吐出机炮子弹,钢铁的弹体将圆锥形的机体咬得残破不堪。
至此,慧才察觉机体控制已经转移了。刚才是格里芬采取了闪避机动,她察觉到背后接近的敌机并翻外斤斗,以倒飞的方式发动炮击。虽然是相当乱来的机体动作,但只要迟疑片刻就会被敌人干掉吧。原来最初攻击的「灾」居然还存活着,真是好险。
「小心一点。」
格里芬用僵硬的语气告诫,然后交回控制权。慧说了声「抱歉」赔罪后重新握紧操纵杆。
竟然在战斗中松懈,实在太不象样了,要是被法多姆他们知道的话大概会被臭骂一顿吧。
慧再次确认战术地图。周围没有敌影,F-15J队和「灾」的战斗似乎也告一段落了。
他打开无线电通讯:
「BARBIE01呼叫Puppet Master。接近中的Bogie已击退,Request order。」
『BARBIE01。这边也确认Bogie已经全灭,空域净空,请返航。』
「收到,Puppet Master。BARBIE01,准备返航。」
一回到小松,格里芬立刻就昏倒了。
大概是太久未发动HiMAT而造成了负担吧。随着机体降落,她就像睡着一般昏了过去。尽管最近状态很好,但她的不稳定性始终没有改变。要是再紧急升空一次的话就相当危险了吧,阿尼玛的昏迷代表着机体整体机能的停摆,一想到引擎在空中停止或无法操纵等状况就令人不寒而陈。
「辛苦了,公主人呢?还在检查机体吗?」
走下驾驶舱,舟户随即就跑了过来。慧放开登机梯之后摇摇头:「不。」
「她在睡觉,好像因为连续飞行而累翻了。」
「真的假的?」
舟户跑上登机梯查看驾驶舱内部,然后发出奇特的「喔」声。
「拿担架过来!准备把公主抬下来喽,顺便也叫医护队空出病床来!」
修护员和医护员动作匆忙地跑过来,绘有红十字的救护车停靠在机体旁。
「嗯,让她休息一阵子吧。反正定期检查的日期也近了,就乘这个机会彻底维护一下。」
「麻烦你了。」
「对了,看你大概也很累,不过室长正在找你喔,他叫你回来后去一趟办公大楼。」
「八代通先生吗?」
怎么回事?莫非今天的战斗中有令他在意的地方吗?
慧回答一声「了解」后,舟户便返回继续修护机体。救护车在收纳了担架之后疾驰而去。
穿越喧嚣的停机坪,慧抵达了技本设施。走廊上投射出冷冰冰的影子,与周围的喧嚣隔离。向经过的职员询问后,得知八代通就在检查设施内。
慧沿着错综复杂的走道前往目的地,打开白色的门进入其中。
可以见到玻璃的隔间。其前方是长桌,上面紧凑地摆放着终端和显示器。站在座位旁边抱起双手的人就是八代通,他微微扬起眉毛打招呼:
「抱歉,刚回来就找你过来。」
一旁是其他的工作人员在座位上继续作业,传来清脆的「喀嚓喀嚓」敲键声。
「这是在做什么呢?」
「分析贝儿库特的作业,看吧。」
玻璃的另一端有个巨大圆环,床铺从象牙色的孔洞中缓缓滑出,躺在上面的是身穿检查服的少女。那红色眼睛看似刺眼般地不断眨着,皮肤和头发依旧缺乏色素,与白色的背景融为一体。
「由于她始终表示什么都想不起来,所以我正在尝试能否存取记忆空间。大约跑了五个小时左右的分析程序,不过……」
「进行得不顺利吗?」
「那里设下了非常严密的保护。不光长期记忆,连感觉记忆和短期记忆都被加密了。制作出这个家伙的人未免也太过偏执,像这样的加密等级实在有点不寻常。」
不寻常……
就在直直盯着少女看的时候,蜂鸣声响起,技本工作人员宣告分析程序停止及重新开始。
「过来一下好吗?」
慧在八代通的招手之下前往房间角落,坐在其对面拿出来的折叠椅上。
「叫你来没什么特别的用意,纯粹是想再问问五天前的事。」
「五天前,就是关于流亡事件吗?」
那应该已经提出了报告书才对。
「那些可明文化的内容并不重要。我想问的是你当时察觉到的异样感或者疑问这一类东西,无论什么都行。」
异样感、疑问。
或许是这边的表情过于疑惑,八代通探出了身子:
「现在状况变得有些奇妙。老实说我比较像在寻找救命的稻草,无论多么细微的情报都行,总之先收集起来再说,以便作为分析的材料。」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什么也没有,所以才显得很奇怪。」?
「听好,我们可是抢夺了俄罗斯的秘密兵器,说好听是接受流亡,但实际上就是那么回事。以俄国的立场来说想必不会置之不理,当初还以为他们会编出一大堆理由要求我方引渡。」
结果什么也没做——八代通这么说道,他眯细眼镜底下的双眼:
「毕竟我本来就打算随便分析一下之后透过外交管道将其遣返。由于这个缘故,当时的态度多少也就强硬了一些,然而对方却始终默不吭声。感到不安的外务省似乎也经由非官方途径询问对方,结果你知道他们怎么回答吗?」
「不知道。」
「俄罗斯联邦军并不存在Su-47的子体,所以也不可能发生流亡的事实。」
「啊?」
简直莫名其妙。那么眼前的少女究竟算什么?那个时候穷追不舍的Flanker又是怎么回事?男人倾头道:「很奇怪吧。」
「发动了那么大张旗鼓的追击战却又声称不可能流亡,就算是狡辩也该有个限度。感觉打从一开始就放弃逻辑性的解释了,又或者——」
又或者——其中存在什么内情。
「所以才想要再次确认五天前发生的事情吗?」
「嗯,什么都行,只要你想得起来的话。」
「嗯——」
话虽如此,值得注目的地方全都报告过了。包括飞行纪录和修护纪录也一并提出,倘若还有其他可以说的事情——
「啊,说到这个。」
「怎么了?」
「呃,是格里芬告诉我的,她说俄国机最后留下一句很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
「好像是『你们会后悔的』。」
八代通一脸错愕地眨眨眼睛:
「这是什么?莫非是以后要报复法多姆吗?」
「不清楚……不过按常理思考,应该是我们接纳了贝儿库特后会后悔的意思吧。」
「为什么?」
呃,这方面的背景应该是八代通他们正在调查的吧,像自己这样的民间人士根本不可能事先掌握状况。就在倾头不解之际,蜂鸣声响起,分析程序好像又停止了,工作人员耸耸肩膀。
「还是不行吗?」
八代通的声音中带着疲惫,他从鼻子呼出气来:
「先休息一下好了。喂,把贝儿库特也送回这边。」
少女在玻璃窗的另一端撑起身子,工作人员从她身上将检查器材逐一取下。
「算了,有其他的新发现再联络我吧。我大概要把自己关起来一阵子了,唯独时间多得用不完啊。」
「好的。」
尽管没有把握,慧总之先点头答应。从椅子上起身时,旁边的门刚好打开。工作人员从玻璃另一端的检查室回来了,后方跟着已经换回平时服装的贝儿库特。
心脏猛然一跳,近距离观看她果然与众不同。犹如未着色石膏像的容貌以及长睫毛下方鲜红闪亮的眼眸,自连衣裙伸出的四肢就像小树枝般纤细,就连手指也染成了白色。
「抱歉一直没让你休息。感觉怎么样?」
听见八代通的问题,少女将脸转来:
「没问题。」
令人意外的流畅日语从她口中传出,红宝石般的眼眸同时睁大。
「工作人员也对我很好。」
「是吗,那就太好了。我打算中间先休息一下,你有什么打算?要吃饭吗?还是再回去一次房间?」
「呃——」
她看似犹豫地停顿一下,然后绷紧嘴唇目光向上望来。
「可以看看我的……子体吗?」
「子体?喔。」
八代通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
「毕竟你们分开满久了呢,对阿尼玛来说难免会感到不安。这倒无妨,不过目前在维护中,搞不好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了,这样没关系吗?」
「是的。」
「知道了。鸣谷同学,你带她去一趟2机,我会事先通知现场那边。」
「咦?我吗?」
慧错愕地眨眨眼睛反望对方。
「怎么?反正警戒待命已经解除,你也很闲吧,就当作是透透气,顺便跟俄国美少女约会。这种机会可不是常有的喔。」
「什么俄国美少女……」
刚才不是还说她是来历不明的机密兵器吗?这样好吗?放任她和自己两个人出去。
但八代通却径自取出香烟,整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房间。剩下的工作人员则是忙着检查的善后作业。
「……」
感受到目光后转头一看,只见鲜红的眼眸正望着这边。
「呃,那个——」
心跳加速。慧略微移开目光:
「只要带你去2机——第2机库就行了吧?立刻就出发可以吗?」
「是的,麻烦您了。」
向工作人员告知一声,两人便走出房间。
紧张感束缚着身体,慧在走廊一路前进。冰冷的脚步声响彻天花板,气氛好尴尬,不知道要聊些什么才好。一想到后方闪亮的红色双眸就令自己觉得坐立不安。
中途曾一度试着回头,但却仿佛说好了一般四目相对,慧急忙将视线转回前方,心跳剧烈,调整呼吸后,他尽量不去意识对方的存在继续往前走。
走出屋外,警报声正在鸣响。紧急升空警报,又是「灾」吗?棣棠色的F-15J冲上天空。这次负责拦截的似乎是伊格儿,拥有金色头发的阿尼玛少女。
「真的很多呢。」
听见慧这么喃喃自语,贝儿库特转过脸来:
「是『灾』吗?」
「嗯,光是今天就已经第三次了。昨天和前天也同样紧急升空,次数多得有些不寻常。」
记得好像还一度让对方跑进了领空。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其击落,但「灾」却坠毁在金泽郊外而造成了大骚动。
「嗯,不过纯粹是以我们这边的角度来看。中国那边随时有『灾』飞来飞去,想必俄罗斯的紧急升空次数也很多吧?毕竟是和对方的势力范围接邻。」
慧不经意这么告知后,贝儿库特的表情变得黯淡。
「啊,对了,你好像失去记忆了吧。」
「也有这个因素,但主要大概是因为我没有实战经验。不仅未和『灾』交战过,甚至也没有遭遇过的经验。」
「是这样吗?」
「我调查过子体的情报却没有任何类似的发现,所以恐怕就是这个样子了。」
「哦——」
莫非是在实战配备前逃走的吗?思,既然是试验机就很有可能了。
「真是奇怪呢。」
她垂下睫毛。
「身为阿尼玛却未曾战斗过,也不具备过去的记忆,就连主动要求流亡的理由也无法解释。倘若站在你们的立场,我大概会动怒吧。」
「丧失记忆又不是你的责任。」
她并非自愿变成这样的。不如说,最感到不安的应该是她本人才对。
「有没有什么头绪呢?像是零碎的片段,例如起飞前的记忆之类的。」
思考了一会儿,贝儿库特摇摇头:
「有记忆的时候,我已经飞在天上了。在日本海上空一路往东飞行,背后还有Su-27在追赶着。」
「这样啊。」
「只不过——」
目光忽然变得深邃起来。
「有一个……命令。」
「命令?,」
「它叫我快逃,抛弃一切飞到天涯海角。」?
谁的命令?长宫吗?唔,正规的军人应该不至于教唆逃亡才对,况且她当时可是被俄军一路追赶。倘若是透过正当管道命令的话,就没有道理会出动追兵了。
贝儿库特皱起眉头,看似痛苦地张开嘴唇,仿佛在强行撬开内心的门扉。慧急忙出声制止:「算了。」
「还是别谈这个了。抱歉,问了些奇怪的事情。」
「不……」
贝儿库特还想说什么,但最终闭上嘴巴,一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焦急的模样。
她是那种很会钻牛角尖的类型吗?感觉放着不管的话就会一直逼迫自己的样子,应该说太过一本正经,有种会让人捏把冷汗的印象。
聊着聊着,两人逐渐接近机库。绿色的人字形屋顶遮蔽了阳光,在宽敞的空间里,金属制的猛禽们正在歇息翅膀。喷射燃料和润滑油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散发出独特的臭气。在带有热度的空气中,作业服打扮的修护员到处忙来忙去。
「不好意思。」
慧大声这么呼喊后,修护员们纷纷回头。他们认出贝儿库特的身影立刻瞪大眼睛。
「请问,八代通先生有联络过了吗?就是想要看看这家伙的子体。」
红脸的班长从器材之间走了出来。他皱起粗眉:
「我可没听说她本人会过来啊,这么跑出来走动没问题吗?」
「嗯……毕竟是八代通先生叫我带她过来的。」
还是老样子,解释得不清不楚。就在倾头思考之际,畸形机体映入眼帘。形状复杂的机翼、大幅突出的尾锥体,还有机体腹部的弹舱。
Su-47-ANM,异邦的子体。
「啊。」
急促地叫出声音后,贝儿库特向前踏出一步。但她随即僵住身体,不安地观察班长和这边的反应。
班长叹息道:
「无妨,你就尽量看吧。这原本就是属于你的,用不着客气。」
明显变得安心的贝儿库特行了一礼,踩着凉鞋声跑向自己的另一半。
白皙的手指抚摸着进气口,整个人犹如松了口气一般露出微笑,长长的头发闪亮发光。该怎么说呢?非常有奇幻风格的景象,就仿佛倚偎在巨龙身旁的妖精,从童话故事里节录出的一页光景。
「那架机体可以正常维护吗?」
站在远处观看的同时,慧一边试着询问。毕竟这是和自卫队完全不同科技的产物,实在担心对方是否能顺利进行修护。
班长用鼻子哼了一声:
「一样都是飞机啊。要让它飞起来倒没问题,不过战斗就很困难了,毕竟上面没有武装。」
「武装。」
「因为我们手边没有东方集团规格的飞弹或炮弹。要装载我们的武器就得在各处进行大幅度修改才行。至于这么做的话还能不能飞,老实说完全不清楚。」
「?是平衡的问题吗?」
「这方面也有关系,但主要是与阿尼玛之间的数据链问题。她们就像机体的『大脑』对吧,要是『身体』变化大太似乎就无法顺利同步。好比人类装上义手或义脚后就无法随心所欲地活动一样。」
「哦——」
和格里芬的搭档关系已经维持了两个月,仍然还有许多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看来再多补充一下关于阿尼玛的知识比较好。
就在被反省的念头打动之际,一名修护员朝这边挥挥手:
「班长!3机的维护工作,我们这边可以接手一架吗?那里好像已经忙不过来了。」
班长皱起眉头叫道:「啊?」
「笨蛋,我们也忙得不可开交啊。Su-47修护完毕之后还有Tylor队的检查工作在等着,完全挤不出时间来了,叫他们找别人吧。」
「可是——」
「可是什么?办不到就是办不到,我还想反过来找他们帮忙呢。真是的。」
「请问——」
微弱的声音传来。
贝儿库特隔着肩膀回头:
「我来帮忙好吗?」
班长瞪圆双眼「啊?」了一声。
「帮忙?帮忙什么?」
「就是机体的维护工作。」
肆无忌惮的目光扫向少女的身体。纤瘦的四肢、没有任何瑕疵的白皙肌肤、单薄骨感的肩膀和背部。反观周围都是脏兮兮的男人,油一污和煤烟将作业服弄得乌漆墨黑,就连上臂的尺寸也比少女粗了一倍左右。
「啊——那个,小姑娘。」
班长的声音变得轻柔。
「你的这份心意我很高兴,不过这对你来说大概有点困难吧。这可是劳力工作,更重要的是过程相当危险。」
「可是,我也想帮点什么忙。」
她用迫切的表情倾诉。
「身为阿尼玛却无法帮忙警戒待命,连自己的子体也交给他人维护,我实在很过意不去。」
「别在意,这是我们的工作。」
班长随意挥了挥手。
「毕竟你又不是自卫队的机体,比较像是这里的客人一样,所以只要安心休息就行了。好,已经看够了吧?那就让我们回去继续作业,还有一大堆工作在等着呢。」
班长举起一只手,身穿作业服的集团纷纷走回来。他们将贝儿库特小心翼翼地放下后,再度展开维护作业,工具声响起,喧嚣回归。即使如此,她仍无所事事地站在原地,一副不肯放弃的样子眺望着众人的背影。
修护员们无视于贝儿库特的目光继续作业,不久其中一人回头望向她:
「好了好了。小姑娘赶快离开,否则可是会弄脏漂亮的衣服啊。」
现场涌现揶揄般的声音。这其中大概没有什么恶意,就像在打发误闯进来的小孩子般无心的一句话。但下一刻,贝儿库特的脸色明显转变,她撑大鼻孔,皱起眉头露出毅然决然的表情。
(嗯?)
慧还来不及察觉异状,她便走了出去,来到引擎旁蹲下,然后拿起满是油污的废弃零件。
「什么?」
「啊?」
当着哑然无言的众男性面前,贝儿库特将金属块抱在自己的胸前。她绷紧嘴唇迈出大步将其搬运到集中区,费劲地放下零件后,她从鼻子呼出气来转过身体。
淡色的连衣裙像涂满了颜料一样脏兮兮,斑驳的煤烟附着在白皙的皮肤上。由于原先是一尘不染的模样,如今更是让人觉得惨不忍睹。但她却毫不在乎地浮现满面的笑容,贝儿库特展现出自己的胸前——
「已经脏掉了。」
然后大声抛出这句话。
修护员们无言地翻起白眼。
流水清洗着白皙的手臂。
贝儿库特在机库旁的洗涤场清除手脚的污垢,脱下来的鞋子和短袜被整齐摆放在墙边,那副光着脚泡在洗涤场水池当中的模样让人看了相当凉爽。但最要紧的污垢却迟迟未能清除,机油和煤烟紧紧附着在衣服和皮肤上。
贝儿库特不满地「唔」了一声,抚摸自己上臂的外侧,做出将拳头拉向肩膀处查看的姿势。或许是不满意清洗的结果,她皱起了细眉。
「大概要进浴室才洗得掉吧。」
感受着脸颊上的水花,慧这么告知对方,他如今就站在距离对方稍远的墙边手扠腰一边喝着矿泉水。机库事件之后,自己首先带她去了附近的洗涤场,但仔细思考后这里既没有肥皂也没有洗洁剂,一开始应该带她前往体育设施或单身宿舍的淋浴间才对。然而她却回答:「不要紧。」
「已经干净多了,至于衣服反正都是要送洗的。」
「你的头发上还有机油喔。」
「咦?啊,真的呢。」
话还未说完,她就将橡皮管的水洒在头上,动作没有丝毫的犹豫。在吃了一惊的自己面前,她直接摇摇头将水滴甩掉。
(想不到挺活泼的呢。)
长得一副乖巧的模样却是野女孩的个性,就连刚才也是断然加入了修护员的行列协助作业。虽然主要是帮忙打杂,但她本人却开心地东奔西跑,看不出任何在意衣服被弄脏的样子。
怎么回事?由于最初的印象太过强烈,使得格格不入的感觉更为加深。原以为是深闺的千金小姐,没想到竟然是个淘气女孩。
她关闭水龙头,任凭发梢的水滴掉落,径自伸了一个懒腰。
「难得有机会活动筋骨,真是太好了。一直静静待着总觉得身体都快生锈了。」
「不过你突然说要帮忙维护,大家会吓一跳的吧。起码先回去跟八代通先生商量看看。」
「是的,下次我会注意。」
这种令人不安的反应,真怀疑她究竟听进去多少。思,虽然她也并不是做了什么坏事啦。
贝儿库特微微倾头望向这边:
「您叫鸣谷先生是吗?」
说到这个,好像还没自我介绍过吧。慧点头「啊」了一声,将手中的毛巾递给对方:
「鸣谷慧,叫我慧就行了。」
「红色子体的飞行员,JAS39D的搭档。」
咦——慧错愕地眨眨眼。
「你知道吗?」
「五天前,我降落在小松的时候,你和阿尼玛两人一起走下了子体对吧。因为有人类搭乘子体,所以让我觉得很惊讶。」
她看得很清楚。居然在那么混乱的场面当中注视着我们吗?
她恭敬地行了一礼:
「谢谢你们在空中没有对我开火。多亏如此,我才能活着抵达日本。」
「唔,这个——」
之所以会中断锁定,纯粹是因为八代通的通讯,要是再慢个几秒钟还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慧抓了抓脸颊以掩饰自己的难为情。
「嗯,毕竟你本来也没有攻击的意图,算是彼此彼此吧。就连追赶而来的俄国机也完全没有使用武器。」
「是的。」
那么——慧换上另一种语气。
「差不多该回设施了吧?如果有其他想看的地方我可以带路。」
「我想想。」
贝儿库特露出略微思考的目光。
「那么就跑道好了。之前抵达是在晚上,我还没看过白天的机场。」
「了解。」
虽然会绕点远路,不过反正都在回去的路上。衣服恰好也需要一些时间风干。
两人从机库之间走出来,前往停机坪。离开阴凉处的瞬间,扎人般的热空气便袭向皮肤。在耀眼的大气底下是一望无际的辽阔跑道,双发动机的客机发出咆哮声降落而来。
「这里不是军方的基地吗?」
听见对方有些意外的问题,慧在心中「啊」了一声。
「是民间的机场和自卫队的基地合在一起的。该怎么说?呃,就是官……官民共享吧。」
「紧急情况时不会造成问题吗?例如紧急升空或全力出击的时候。」
「好像不会,使用上似乎会相互礼让。」
「相互礼让。」
贝儿库特露出明显狐疑的表情,慧想起以前也和格里芬有过同样的对话。游客和战斗机飞行员降落在相同的跑道上,第一次见到的人果然会觉得相当怪异吗?
贝儿库特好奇地开始东张西望。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