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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Side Colors 狼与琥珀色的忧郁)

    今天喝起酒来感觉特别晕。

    连湖水都有办法喝乾的贤狼,怎么会才喝第一杯带有麦香的水就头晕?更让人讶异的是,在第二杯喝到一半时,整张脸就发烫了起来。

    而且,酒精这么快就发挥作用,却一直觉得很不舒服。不会是喝到了劣等酒呗?虽然用鼻子嗅了嗅,却闻不出个所以然。

    到最后视线也摇晃了起来,连眼皮都变得沉重,餐桌上的一道道佳肴看起来一片朦胧。洒上敲碎的岩盐、不断渗出油脂的牛肩肉明明就摆在眼前,却一点食欲都没有。怪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等一下,在变成这样之前,自己到底吃了多少料理啊?

    咱该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虽然反应有点慢,但总算是搞清楚了状况。如果真是身体不舒服,那更不能像现在这样一蹶不振。

    如果现在是平常的用餐就好了。只要说一声不舒服,旅伴一定就会细心地照顾自己,照顾到让人难为情的地步。

    然而,现在围在小圆桌上的不只咱们两人。

    由于旅伴不够机灵,使得咱们牵扯上了一场大骚动。但现在一切平安落幕,所以正在举办小小的庆功宴。

    难得气氛这么好,自己怎么能够随便破坏?庆功宴这种东西,不管规模多么地小,都是非常重要的活动。

    不过,不愿在此倒下的理由,其实并非全然如此正经。

    或许该说,此刻最大的理由,就是坐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本身。

    她有著一头淡金色头发、身材瘦弱,是个牧羊女。

    在牧羊女面前,当然不可以出丑。

    「不过,我还真是第一次知道羊能找出岩盐。」

    对于方才持续到现在的羊儿话题,旅伴又一副惊讶连连的模样这么说。

    牧羊女看起来年约十五岁上下,忙著陪她说话的旅伴看起来则是二十来岁。身为贤狼,虽然还不能完全理解人类世界的一切事物,但看著隔著圆桌的两人交谈甚欢的模样,说他们是一对情侣,还真有几分像。

    「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就是很喜欢咸味……举例来说,只要把盐巴轻轻抹在石头上,它们就会一直舔个不停。」

    「不会吧?你说的是真的吗?虽然忘记是何时听到的,不过我曾听说,在某个遥远的城镇,好像会利用羊来进行很特别的拷问。当时我还在想『那怎么可能』呢。」

    「利用羊?」

    那个叫做什么诺儿菈的牧羊女,露出了很感兴趣的目光。那眼神就像乖巧柔顺、让人看了就想一口咬下的羊儿。

    柔顺如羊的牧羊女一边说著,一边向霸占著圆桌正中央的牛肉块伸出手。方才加点的料理全是牛肉、猪肉和鱼肉,没有一道是羊肉。

    虽然旅伴应该是考虑到与牧羊人同席才这么做,但也应该问问咱的意见啊。

    当然了,为了顾及贤狼的名誉,咱也不能任性地说想吃羊肉。

    不对,吃不吃羊肉只是个小问题,根本不重要。

    重点是,旅伴到现在还没发现自己的同伴身体不舒服;还有明明这么迟钝,却殷勤地拿起刀子把牛肉切成薄片,还帮牧羊女盛在取代盘子功能的面包上。

    看著旅伴的可恶举动,忍不住气得拿起酒往嘴边凑,可是从方才就一直喝不出酒有什么味道,只觉得胸口热得快烧了起来。

    心里的另一个自己──那只高傲的狼,现在正一脸难以置信地摇头叹气。

    可是,有什么办法啊。身体不舒服时心情一定也会变差,眼前还冒出一个可恨的牧羊女。更过分的是,身为旅行商人的旅伴,就是喜欢她这种看起来瘦弱又乖巧的黄毛丫头。

    喜欢什么弱不禁风的女孩,这种雄性真是愚蠢至极。不过,这种话当然不能说出口,一旦说出口,就反而会让自己变成没药医的蠢蛋。

    也就是说,现在只能采取防卫战。

    面对不合自己个性的战斗时,总是会特别耗神。

    「我忘记那个城镇叫什么了。不过,那里拷问犯人的方法,是让羊去舔犯人的脚喔。」

    「咦?让羊舔脚?」

    既然是这么柔弱的女子,还以为一定会用面包仔细地夹住牛肉,然后再仔细地切成小块来吃,没想到牧羊女就这么咬了下去。

    不过,因为嘴巴小,加上拘谨地不敢大口咬,所以牧羊女几乎没有咬断食物,一副有些困扰的模样。

    应该把嘴巴张得更开,咬下去的时候还要用力拔才咬得断;原本差点忍不住想这么告诉牧羊女,却看见旅伴笑得连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

    这股愤怒要好好记在心头,还要记住一件事情──

    变身成人类时,要像那样吃东西比较好。

    「没错,就是让羊舔脚,而且听说还会在脚上抹盐巴。犯人刚开始好像会觉得很痒,所以会痛苦地笑个不停。不过,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羊还是一直舔个没完,最后就会变成剧痛……」

    可能是酒精多少发挥了作用,旅伴叙述时加上了夸张的肢体动作,还说得很生动。

    旅伴的生活,是得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不停地旅行,想必很擅长描述这类故事。

    可是,旅伴怎么私下都没说过半次?

    一阵阵头痛在太阳穴周围涌起,彷佛就要渗透脑部似地。

    「的确是有挺伤脑筋的时候。像吃完肉乾时,羊群会聚集过来,拚命地想要舔我的手。它们都是很乖巧的孩子,只是……该怎么说呢?它们不懂得适可而止,所以有时候会很恐怖。」

    「就这点来说,你身旁的骑士就很听话的样子。」

    听到旅伴这么说,狼耳朵不小心动了一下,但旅伴肯定没发现。

    说到牧羊人身旁的骑士,那就是讨人厌的牧羊犬。

    「你说艾尼克啊?嗯……艾尼克也有让人伤脑筋的地方,它有时候会太拚命,也许应该说它很固执吧。」

    诺儿菈一说完,脚边便传来一声像在抗议似的吠声。

    牧羊犬正吃著掉在桌边的面包屑和肉渣。

    而那只牧羊犬,还不时从桌子底下朝向自己投来目光。

    明明是只狗,却敢在高洁的狼面前表露出不输人的戒心。

    「那么,既然能够带领像艾尼克这样的牧羊犬,你的工夫想必也很了不起吧?」

    牧羊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脸颊微微红了起来,想必她不是因为喝醉酒才脸红。

    尾巴的毛无法控制地在长袍底下竖了起来。

    桌底下传来的喘息声像在嘲笑咱似地。

    视线突然变得扭曲,肯定是因为太生气了。

    「对了,诺儿菈小姐接下来还是要完成自己的梦想吗?」

    梦想。

    听到这个单字,身体有所反应地抽动了一下,这时也才发现自己在打瞌睡。

    说不定方才那些教人生气的经过也都是梦;就快这么说服自己时,急忙挥开这样的想法。

    不妙,真的很不舒服。

    可是,现在只能想办法不让他们发觉,然后忍到回旅馆为止。

    再怎么说,这里可是敌方的阵地。

    就算在自己的地盘是很有用的手段,换在敌阵使用时,极可能造成反效果。

    假设在难得的庆功宴上说身体不舒服,场面一下子就会冷下来。如果要说这是谁的错,肯定是说不舒服的那个人。

    不过,回到旅馆的狭窄房间后,就有属于自己的地盘。

    到时再说出自己身体不舒服,那就等同于手到擒来。

    这道理就像把一时大意、没发现猎人躲在草丛后方的兔子抓到手一样。

    想到这里,就更觉得不可以在这里出丑。那么就打起精神,也拿桌上的肉来吃好了……怪了?怎么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样根本碰不到盘子啊。

    这算是今天最严重的失态。

    「怎么?你已经喝醉了啊?」

    不用看也知道,旅伴一定露出夹杂著苦笑的表情。

    就算身体感到无力,咱引以为傲的耳朵和尾巴可没有失灵。

    不用靠眼睛确认,也知道旅伴一边吃什么,一边摆出什么姿势又露出什么表情。

    所以,就算觉得烦,咱也明白当旅伴伸手帮忙拿取肉片,看到连「谢谢」也不说的自己时,他脸上的表情变成了什么样。

    咱对于自己在对方眼中是什么模样,而对方看了又有什么解读,可以说是瞭若指掌。

    不过,这时候已经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

    现在只有一个愿望。

    「喂,你的脸色……」

    那就是躺下来休息。

    「赫萝!」

    听到旅伴──罗伦斯这么大喊后,记忆就暂时中断了。

    恢复意识时,已经躺在重得快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棉被底下。

    对于自己什么时候、又如何回到这里一事,几乎完全没有印象。

    模糊的记忆里,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是被背回来的。

    虽然觉得没出息,但同时也没办法否认内心有些飘飘然。

    不过,说不定被旅伴背回来的记忆是在作梦,还是赶快把这种想法拋诸脑后会比较好。

    事实上,以前确实作过这类的梦。

    万一错把梦境当成现实而不小心道了谢,难保旅伴不会高兴得飞上天。

    堂堂贤狼当然不能表现出太多情感,因为贤狼生气的时候就是骂人的时候,笑的时候就是夸奖人的时候;让人有机可乘的时候,就是故意要让对方失去戒心的时候。

    「……」

    在叠了好几层的沉重被窝里翻动身子,让自己保持侧躺的姿势。

    话说回来,真是太失态了。

    想必庆功宴被迫中断了吧。

    以一个对庆功宴重要性有深刻体会的人来说,这实在太丢脸了。

    不仅如此,在那个黄毛丫头面前出丑同样很丢脸。

    这下子贤狼的威严恐怕不保。

    就算不喜欢受人崇拜敬奉,并不代表不想保有威严。

    尤其是在那个烂好人的旅行商人面前,更不能失去威严。

    「……唔。」

    话又再说回来──

    想起过去在那个没胆量的旅伴面前多次出丑,就觉得尽管现在如此失态,也没什么好特别在意的了。

    每一次的丑态,都足以毁损贤狼的名誉。

    不喜欢就生气、觉得有趣就开怀大笑,就这样不小心让旅伴有机可乘。

    明明才认识旅伴不久,却甚至有种一起走过漫长旅途的感觉。一想起每次的丑态,就觉得像犯了什么严重失误似地胸口一闷。

    很久以前当然也有过一、两次严重失误,但想起那些回忆时,一点也不觉得胸口苦闷。

    一切都是从展开这趟旅行后,自己才突然变成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吶?」

    终于忍不住嘀咕起来。

    是因为最近好几百年都独自待在麦田吗?那时每天过著无风无浪的生活,分不出昨天与今天,也分不出明天与后天的差别。只有在一年一次的收割祭、一年两次的播种祭,以及祈求不要下霜、祈求下雨、祈求不要刮风的祭典时,才会偶尔想起时光在流动。

    屈指一算后,会发现一整年里面,只有大约二十个日子分得出昨天与今天的差别。这样的生活,很自然地不会以「日」这么短的单位,而会以「月」或「季节」为单位来看待时间,那二十天以外的日子,会一律变成「不是祭典的日子」。

    相对地,旅行生活的感觉,就宛如每天都获得重生似地新鲜。

    待在麦田时,甚至可以看著树苗成长成巨树。与这样的生活相比,和年轻的旅行商人一路走过的日子,可说相当于度过了几十年的时间。

    就算在一天当中,早上与夜晚的生活也完全不同。早上才侃侃谔谔地大吵一顿,中午就已经言归和好,还故意让旅伴取下自己嘴边的面包屑好捉弄他;傍晚时又为了抢食物吵个不停,但到了晚上,两人会静静讨论起明天的行程。

    这样的日子让人不禁想问:「在过去的时光里,曾有过如此让人头晕目眩的多变生活吗?」

    答案想必是肯定的吧。

    以前也曾经与人类旅行过,或生活过好几次。其中也有无法忘怀的回忆。

    不过,在那段待在麦田里,日复一日百无聊赖地梳理著尾巴、孤独一人的日子里,或许还会想起那些回忆,但现在的日子里根本没空去想。

    旅伴昨天做了什么?今天早上又做了什么?还有,此刻在眼前的旅伴有什么企图?光是思考这些问题就够咱忙了。

    悠哉地想起故乡,却让自己变得哭哭啼啼的举动,也在认识旅伴不久后就不再有了。

    因为太习惯每天数尾巴的毛发,甚至还数上两、三次的无聊日子,所以如此充满刺激的日子让人头晕目眩,没时间沉浸在悲伤之中。

    如果要说现在的生活不快乐,那是骗人的。

    甚至应该说因为快乐过了头,反而让人感到不安。

    「……」

    从侧躺换成趴下的姿势后,总算是让自己轻松了些。这时不禁叹了口气。

    难得拥有人类的模样,应该学学人类的姿势睡觉;虽然有心这么做,但除了趴著之外,就是找不到轻松的姿势。

    趴下后如果再把身体缩成一团,那更是好得没话说。

    最近,看见旅伴像只笨猫一样地伸展身子,然后一脸呆样地仰卧在床上睡觉的模样,开始会觉得或许要在人类社会存活下来,就是要这么毫无防备、这么没神经。

    活了七十岁就算长寿的人类之所以会这么短命,肯定是因为每天都太忙碌了。

    他们应该去看看树木是怎么过日子。

    别说是分不出昨天与今天的差别,树木就连去年与后年也分不出来,所以才会那么长命。

    一路想到这里,突然想不出来自己原本在思考什么。

    「……唔,牧羊女啊……」

    这才总算想起事情的开端。

    总而言之,自己在庆功宴上失态是事实。

    不过,这里是旅馆,没有人会来打扰。

    既然这样,那就能够尽情捉弄那个不贴心的旅伴,大耍任性。

    谁叫旅伴在宴席上只顾著陪牧羊女说话,根本没有好好看过咱一眼。

    明明是拜贤狼的自己所赐,才能够度过难关,旅伴却只知道向那牧羊女献殷勤。就因为牧羊女的身材瘦弱?还是她有一头金发?

    这样想东想西时又觉得眼皮重了起来,这实在让人很不甘心。

    话说回来,那只大笨驴到底跑哪儿去了?

    这雄性真是越来越没用,明明是重要时刻,却还不陪在咱身边;即便觉得自己这么想很不合理,但就是无法抑制怒气涌上心头。这时,耳朵捕捉到了脚步声。

    「!」

    听到突来的脚步声,不禁稍微挺起了身子。

    此刻突然觉得自己这样跟小狗的举动没两样。结果就怀著一股不知道该说是难为情还是愤怒的情绪,继续趴在床上。

    如此轻率的举动,与拥有伟大威严的狼未免太不相称。

    因为不相称,所以会觉得自己能够化身为人类,而且还能做出这种与外表相符的动作,是真的很幸运。

    不过,无论化身成什么模样,这种举动还是会让人感到难为情。

    如果是为了让对方掉入陷阱那也就罢了,要是自己在无意识之间做出这种举动,可就太难为情啦。

    敲门声传来。

    这时当然不做出回应。不仅如此,还要翻身面向房门的相反方向。

    经过短暂的沉默后,房门打开了。

    「……」

    因为每次睡觉时都会把头整个埋在被窝里,所以从被窝露出脸来时,大多表示著自己已经醒来了。

    似乎也这么认为的旅伴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缓缓关上房门。

    即便如此,咱还是别著脸没有看向旅伴。

    他这么喜欢弱不禁风的女孩,看到咱趴在床上不动,一定会表现得很体贴。这样的状况可说胜券在握。

    旅伴站到了床边。

    狩猎开始!

    一边这么想,一边做好准备转身面向旅伴。

    这时候要彻底表现出很虚弱的样子。

    然后,要带点高兴的表情。

    「……呃……」

    说实话,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

    起初觉得,自己的举动应该是为了表现出虚弱的效果。

    不过,事后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吃了一惊。

    毕竟回过头后,眼前的旅伴没有露出不知所措的担心模样,反而是目光锐利的愤怒表情。

    「为什么不跟我说你身体不舒服?」

    而且,旅伴一开口就这么说。

    「……」

    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因为作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挨骂。

    「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不会是想说晕倒前都没发现自己不舒服吧?」

    第一次看到旅伴露出这么真心生气的表情。

    旅伴走过的岁月短暂得不足挂齿,其智慧和体格也弱得可怜,想要追上贤狼根本是望尘莫及。明明是如此,旅伴的表情却很吓人。

    咱哑口无言了。

    自己这辈子走过的岁月有如沙滩上的沙粒般那么多,但挨骂次数却少得用五根手指头就数得出来。

    「你该不会是因为舍不得酒菜吧?」

    「什!」

    当时绝口不提的原因,的确多少是为了顾及自己的面子。

    不过,另一半原因不是。绝不是为了庆功宴上的酒菜,才隐瞒身体不舒服。

    尽管不是出自本意,但漫长的岁月里,咱一直被人类尊称为神明。这样的自己当然明白庆功宴有多重要,也知道绝对不能扰乱或破坏庆功宴。

    这样的想法,却被说成那么肤浅的理由……

    「……抱歉,是我不对。刚刚是我失言。」

    旅伴一副骤然惊觉的模样开了口,然后深深叹了口气,别过脸去。

    这时才发现自己露出了尖牙。

    「咱才没有……」

    没说出最后「那么想」三个字就停了下来。

    一方面是因为口渴,但更大的原因是,再次转头看向咱的旅伴表情足以让人闭上嘴巴。

    「我刚刚真的很担心。要是在旅途中发生这种事情,你说要怎么办?」

    听到他这么说,这才总算明白旅伴为什么会如此生气。

    旅伴是必须不停旅行的旅行商人。

    如果在旅途中生病,身边不见得有能够照顾自己的同伴。

    或许应该说,旅伴遇到独自在荒野上痛苦挣扎的情形会比较多。

    这让人想起旅途中必须忍受难吃的食物和露宿的辛苦。

    在这样的状况下生病,说是面临死亡一点也不夸张。

    虽然自己老是爱把「孤单」挂在嘴边,但还是很习惯有人陪伴在身旁的生活;不过旅伴就不同了。

    「……抱歉。」

    自己的声音低沉又沙哑。这是发自内心的表现,而非演技。

    旅伴是个没药医的烂好人,一定真心在替咱担心。

    只顾著想到自己,却没有替旅伴著想,这实在太让人羞愧了。

    越想越觉得没脸见人,于是忍不住低下了头。

    「不会……只要你没事就好了。你应该不是感冒……或生什么病吧?」

    旅伴的话语让人感到开心的同时,也感到伤心。

    因为旅伴的问法带著胆怯之情。

    咱是狼,而对方是人类。

    像这种时候,就会突显出自己是难以理解的存在。

    「只是……有些疲累而已呗。」

    「果然是这样啊。我就在想如果是生病,我多少还懂一些。」

    咱听得出旅伴一半是在说谎。

    不过,咱当然不会拆穿旅伴的谎言,也不会生气。因为生气只会让状况变得更糟。

    「不过,你该不会……」

    「?」

    看见旅伴说得吞吞吐吐的样子,于是咱用眼神反问一次。结果旅伴一脸过意不去地回答:

    「我在想,你该不会是吃了洋葱还是其他什么食物吧?」

    旅伴的话语让人不禁睁大了眼睛,但不是因为生气。

    而是觉得有些有趣。

    「咱……又不是狗。」

    「我知道,你是贤狼嘛。」

    旅伴总算露出了笑容。这时,也才发现自己也露出睽违已久的笑容。

    「不过,咱确实觉得酒菜很可惜。」

    旅伴听了后,露出张圆了嘴的惊讶表情。

    「我毕竟是个商人,这些地方很精打细算的。剩下的酒菜我都包回来了。」

    忍不住又露出了尖牙。

    不过,这次是因为觉得好笑,嘴角才会不禁上扬。

    「我是很想拿出来给你吃,不过……」

    旅伴收回笑容,迅速伸出了手。

    旅伴的手不算粗糙厚实,但也不是那种养尊处优惯了的手。

    那触感与咱的手截然不同。说起来,旅伴的手比较接近狼掌,有著包了一层硬皮的触感。

    旅伴先用手指轻轻拨开咱的浏海,然后触摸额头。

    每次被旅伴的手一摸,就会变得很不镇静。

    因为那手指的触感与狼鼻子的触感一模一样。

    用鼻子在脸上磨蹭,这动作太亲密了。

    这样的想法当然不会写在脸上,而旅伴当然也是表现得很自然。

    旅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用掌心触摸额头说:

    「嗯,果然还是有点发烧。你应该真的很累吧?」

    「还不是因为汝是个大笨驴……害得咱都要付出劳力。」

    此言一出,马上被旅伴乾巴巴的手指轻轻捏了一下鼻子。

    「少在那边装有精神的样子了。」

    虽然旅伴脸上浮现像在调侃人似的笑容,但听得出来他的话语是再认真不过了。

    这教人难为情得不敢一直看著旅伴。

    于是咱只好装出一副不想再被捏鼻子的模样别过脸去,然后躲在棉被底下,用一只眼睛盯著旅伴。

    「真是的,害我在诺儿菈面前丢光了脸。」

    一时以为旅伴是在怪罪自己破坏了庆功宴,不禁缩起身子,但这样的想法瞬间就消失了。

    旅伴当时一定是惊慌失措到丢脸的地步。

    听到旅伴这样的话语,就算没有多不舒服,也会不惜假装很不舒服的样子。

    「所以呢,暂时不让你吃肉。」

    「唔。」

    尽管用眼神诉说「这未免太残忍了」,旅伴却只是一脸无奈地看著自己说:

    「不过,我会帮你准备病人餐,让你好好恢复体力。到时候你想吃多少肉、喝多少酒都行。」

    虽然听到最后那句保证,也不禁动了一下耳朵,但更教人心动的是「病人餐」。

    不光是在待了好几百年的村落,在一路见闻到的人类世界里,人类生病时都能够吃到相当丰盛的餐食。

    如果换作是狼,身体不舒服时一定什么都不吃,而人类的想法却与狼相反。

    照这情形看来,当然只好假装自己真的很不舒服的样子了。

    不管怎么说,现在旅伴好不容易把注意力从牧羊女移到咱身上。

    怎能够让猎物逃掉呢?

    「汝表现得太温柔,以后会很恐怖吶。」

    为了迎合旅伴的喜好,刻意装出更像在强打精神的模样说出不讨人喜欢的话语。

    堂堂贤狼就算因为疲劳过度而动不了身子,至少脑筋还是要转得够快。

    旅伴笑了笑后这么说:

    「你抢了我的台词了。」

    当旅伴的手指碰触到脸颊的那一刻,咱不禁闭上眼睛心想「或许真的有些发烧了」。

    隔天清晨在被窝底下醒来后,第一个动作就是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没听到那脱线的鼾声,看来旅伴似乎不在房间里。

    接下来试著聆听自己身体的声音。果然只是太疲累而已,没什么大碍。虽然现在胃口还没好到能够生吃羊只,但若是洒上盐巴再充分烤过的羊肉,那肯定没问题。

    昨晚因为旅伴要求先好好睡上一觉,所以没吃到病人餐。

    能在身体没有大碍的状况下享用佳肴,此等幸运事可谓千载难逢。

    只不过,想到自己旅行还未满一个月,不过加上一场小小骚动就累得发烧的虚弱模样,不禁叹了口气,但同时又有些暗自窃喜。

    正因为现在很虚弱,所以才更想让旅伴看见自己的虚弱模样。

    「真是大笨驴一个。」

    送了自己这么一句话后,慢吞吞地从被窝底下探出了头。

    一旦习惯了在辽阔景色之下苏醒的畅快感,就觉得在这个小箱子里醒来的感觉不够舒服。

    这甚至比不上在狭窄又寒冷的马车货台上醒来的感觉。

    清醒后只要站起身子,就能够在辽阔的天空下享受永远吸不完的新鲜空气,而且只有两人单独在一望无际的景色之中;不用说也知道这样的状况比较好。这种生活除非是睡在大树洞里,不然不会有阻碍视线的天花板存在。

    一边想著这些事情,一边转头看向旁边。

    隔壁床铺上果然看不到人影,用鼻子嗅了嗅,也只闻到淡淡的旅伴体味。

    旅伴该不会是去教会帮咱祈求身体健康吧?

    这当然不可能。不过,旅伴要是真去了教会,那可是一流的恶作剧。

    想到这里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但因为四周没有半个人,笑意很快就散了。

    对著依旧冰冷的空气呼出白气后,用力抱紧似乎装满了麦壳的枕头。

    那个烂好人旅伴真是一点都不贴心。

    「大笨驴……」

    嘀咕了这么一句,准备挺起身子时,却被身体的笨重感吓了一跳。

    回想一下,才发现自己好几百年没有在化身成人类的时候生病了。

    这时总算察觉,不过是经过一个晚上而已,自己竟然变得如此虚弱。

    「唔。」

    本来打算梳理一下尾巴的毛发,但看样子只能继续躺著了。

    这么一来,现在能够做的就只剩下吃饭,而且喉咙也渴了。昨晚累了半天,结果几乎什么也没吃到。

    旅伴跑哪儿去了?到底在做什么啊?

    要是在约伊兹,看护病人时一定会一直陪在病人身边。

    让病人醒来时找不到人,这根本是无可原谅的行为;在心中这么谩骂旅伴时,耳朵听见了脚步声。

    虽然没有挺起身子,但耳朵自己挺得直直的。

    因为觉得不甘心,于是再次抱紧了枕头。

    这时或许该庆幸旅伴不在身边。

    「醒了吗?」

    旅伴的敲门声听起来有些迟疑。他静静打开房门后,问了这个问题。

    如果还在睡觉当然不可能回答,而如果已经醒来,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意义。

    咱一边这么想著,一边回答:「汝不会自己看吗?」

    「身体状况怎样?」

    「身子挺不起来。」

    因为是事实,所以尽量以轻松的口吻回答旅伴。

    谎言的背后就是实话。

    虽然旅伴嘴里说「反正你一定又在骗人了吧」,脸上却露出非常担心的表情。

    看了一眼旅伴手上的皮袋后,再次把视线移向他那没出息的脸。

    旅伴表现得这么可爱,这让咱的立场是该往哪儿摆啊?

    「你的脸色……确实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公主。」

    旅伴会刻意开玩笑地这么说,可见自己的脸色应该是真的很差。说来一直饿著肚子,脸色是能够好到哪里去?

    「不过,咱肚子会饿。」

    「哈哈。既然有食欲,那应该就不用担心了。」

    旅伴笑了笑后,继续说:

    「那这样,我去请人家煮粥给你吃。」

    「咱也口渴了,那是水吗?」

    询问的同时,把视线移向旅伴提著的皮袋上。那皮袋的容量不大,从气味来判断,至少能确定不是葡萄的馥郁芳香。

    「喔,这不是水。你昨天不是发烧吗?所以我帮你准备了苹果酒。」

    听到苹果,怎么可能还乖乖躺著睡觉。

    急忙打算挺起身子时,才想起自己被沉重的棉被压著。

    「喂,你没事吧?」

    「唔……」

    就算同伴被遭受雷击劈倒的巨树压住,咱也能够轻松救出同伴,如今却无法救出被棉被压住的自己。

    旅伴脸上尽管露出担心的表情,却有些开心地伸出手搀扶。

    「抱歉。」

    在借助他人的力量下,总算从棉被底下拉出身躯,并坐起身子。

    就连在腰部垫上枕头、免得尾巴卡住的动作,也是在旅伴的帮忙下才得以完成。

    人类的模样竟然如此娇弱。

    不过,正因为如此,化身成人类的模样才有意义。

    「要是平常的你也有今天的一半乖巧就好了。」

    床铺旁边摆设著用来放置烛台的挂架。此时挂架上没有放上蜡烛,而是放了木杯。旅伴一边把苹果酒倒进杯子里,一边坏心眼地这么说。

    「如果乖乖在马车货台上睡觉,汝还不是一样会生气。」

    「……因为只有我一个人起床很不公平啊。」

    看到旅伴递出杯子,于是伸出用双手接过。

    「而且,如果表现得太柔顺,吃饭时会吃不赢汝。」

    「我的体格比较高大,当然会吃得比你多啊。」

    听到旅伴的话语后,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回答说:

    「所以啊,为了与汝抗衡,咱的态度必须强势一些。」

    即便旅伴的表情看似不服气地变得扭曲,却想不出该怎么反驳才好的样子,最后只能不悦地搔了搔头。

    旅伴没有表现出那种感到敬重佩服、严肃地让人喘不过气的反应。

    他脸上那「下次一定要赢」的表情,说明了双方的地位是同等的。

    被这样看待的感觉非常舒服。

    别说是站在同等地位,旅伴甚至想尽办法想占上风。这样的举动让人有说不出的开心。

    如果对著旅伴说:「快点把咱压倒在床上好吗?」他肯定会红著脸,一副慌张失措的模样。

    想像起那画面,咱忍不住笑了出来,于是把杯子凑进嘴边掩饰笑意。

    忽然间,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但不是因为连同杯中物吞下了笑意。

    「唔,嗯?」

    把杯子从嘴边挪开后,直盯著杯中物看。

    杯子里装了浅琥珀色的液体。

    旅伴询问「怎么了?」的声音传来。

    「嗯……这味道……」

    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搓了搓鼻子。难不成鼻子失灵了吗?

    然后,再闻了一次味道,但还是几乎闻不到苹果的味道,也感觉不到酒香。

    突然不安了起来。

    怎么办?耳朵和鼻子比眼睛更重要啊。

    「喔,因为我稀释过,所以味道比较淡。」

    听到旅伴乾脆爽快地这么说,才安心地松了口气不久,一股不满又立即涌上心头。

    「汝稀释得太淡了呗,害咱以为自己的鼻子失灵了。」

    「你不是发烧吗?发烧就要喝冲淡的苹果酒啊。」

    尽管旅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道,不懂的东西还是不懂。

    所以,咱皱起眉头,以眼神询问旅伴「为什么发烧就要喝冲淡的苹果酒?」

    「嗯?喔,你不知道这类知识啊?」

    「咱是贤狼吶,咱当然明白世上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古人累积很多经验,得到了所谓医术的知识。你晕倒后,我赶去洋行,急忙翻阅医术书的珍贵译本。」

    医术是什么东西啊?

    村民生病时不是熬煮药草来喝,就是受伤时把药草贴在伤口上,再来顶多是向村民自己捏造出来、根本不存在的神明或精灵祈求而已。

    如果是在约伊兹,不是用舌头舔,就是顶多在旁边静静守护而已。

    不过,自己对不懂的事物一向很感兴趣。

    再次嗅了嗅杯子里的苹果酒后,向旅伴问了:「那,汝看到了什么内容?」

    「首先,人体内有四种液体和四种状态。」

    「哟?」

    「四种液体,是指心脏流出来的血液,还有胆汁、黑胆汁以及黏液。」

    旅伴一边一根一根地竖起手指头,一边得意地做说明。可是,光听到说明,根本没办法相信这些。

    不过,还是暂时安静地听旅伴说下去好了。

    「大部分的疾病都是因为这四种液体的比例失去均衡才引起。像是疲劳啊、空气不好啊,或是星象变化,都会影响四种液体的比例。」

    「嗯。啊,这个咱懂。」

    咱露出淡淡笑容,对著旅伴这么说:

    「就像满月时,体内的血液就会跟著沸腾一样。」

    刻意压低下巴,然后抬高视线看向旅伴后,旅伴明显露出吃惊的表情。

    真是的,这么纯情的旅伴当雄性未免太可惜了。

    「这、这种事情也是有可能发生的吧,就像海水退涨潮的道理一样。然后啊,当这四种液体的比例失去均衡时,就要做一些放血之类的动作让比例恢复均衡。」

    「……人类还真爱想一些怪事情吶。」

    「伤口化脓的时候,不是会把脓包挤破吗?」

    「什么!」

    因为太过惊讶,忍不住看向旅伴的脸。

    直到看见旅伴脸上浮现奸笑,这才惊觉不妙。

    「人类都会挤破脓包来治疗伤口喔,很期待吧?」

    咱别过脸去没理会旅伴,只差没说出「怎么可能让汝做出那么野蛮的行为」。

    「然后,有些症状只要靠这样的方法就能治愈,但有些症状就一定要请医生诊断。若是让医生看见你长著这么夸张的耳朵和尾巴,大家肯定会猜测到底得了什么病而引起一阵骚动,所以不能带你去看医生。因此,我要利用另外一种,也就是人体的四种状态来帮你治病。」

    咱微微动了动耳朵,只用一边眼睛瞥了旅伴一眼。

    「说什么四种状态,其实就是喜怒哀乐呗?」

    「真可惜,你猜错了。人体有热、冷、乾、湿四种状态。」

    喝了一小口几乎没有味道的苹果酒后,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

    总觉得旅伴只是说了很理所当然的事情,让人甚至有种被愚弄的感觉。

    「然后,大部分时候都能够靠食物来调节这四种状态。因为食物同样能够以热的食物、冷的食物、乾的食物和湿的食物来分类。所以,你的状况是身体太热,吃苹果这种冷的食物刚刚好。」

    人类的习性就是喜欢把各种事物加以定义。

    这是历经漫长岁月,一路观察人类生活下来,咱敢断言的心得之一。

    或许该佩服人类居然能不断想出各种有趣的事情。

    「既然这样,咱比较想吃新鲜的苹果。」

    「新鲜的苹果不行。虽然苹果是冷的食物,但在医术上算是乾的食物。身体不舒服时就代表身体处于乾的状态,必须想办法让身体变湿。所以,这时候需要喝饮料。不过,因为烈酒太热,所以要稀释过,让烈酒变冷。」

    唉,就是因为这样,杯子里才会装了只带著淡淡颜色的白开水啊。

    不知道是刚刚学到这样的知识,还是以前就会依赖这样的知识,旅伴说话时一副很得意的样子。看见旅伴这副德性,这时候如果反驳他「这么做没意义」,那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身为狼的自己还懂得就算属于相同种族的人类,也会因为国家不同而做出完全不同举动的这点道理。

    如果换成是人类与狼,两者相信的事物理所当然会有如此大的差异,所以还是别反驳好了。

    「那,咱还可以吃什么东西?」

    「嗯,你是因为疲劳过度才病倒。这就跟把麦杆堆在一起,也会产生热度的道理一样。所以,当身体因为疲劳累积而发热时,首先要散热。还有,这时候身体也会很乾才对,所以要让身体找回湿气。我们跑一跑后,不是会口渴吗?可是,湿气会让身体变冷,身体太冷人就会变得忧郁。因此,让身体变冷后,必须让身体暖和。根据前面的说明……」

    一边听著让人提不起劲的话语,一边对自己期待吃到病人餐的天真想法叹了口气。

    不过,一听到旅伴接著说出的话语,又发现自己太早下定论了。

    「根据前面的说明,我想想啊……你应该可以吃这个。用羊乳熬煮麦子,然后放进苹果片,再加上起司煮成的麦粥。这麦粥的煮法啊,首先要把苹果──」

    「嗯,这样就好。咱想吃汝说的麦粥。不对,再不吃咱就要晕倒了。汝看,咱的脸色这么差。喏,汝啊,赶快拿来给咱吃!」

    咱大声叫道,接著擦去就快流出嘴角的口水。

    听到有那么好吃的麦粥,肚子当然无法控制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你是不是其实已经快康复了?」

    「唔……头好晕……」

    明知不可能说头晕就头晕,但听到自己这么说,身体还摇摇晃晃地差点掉了杯子,烂好人的旅伴当然会忍不住伸出手来。

    趁旅伴伸出手臂时,咱把身体无力地靠在他身上,然后抓准时机压低下巴、抬高视线说:

    「赶快拿来给咱吃,好吗?」

    可能是距离抓得太近,旅伴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真是的,脸红成这样,都不知道是谁在生病了。

    原来如此,人类的智慧果然值得佩服。看旅伴这症状,或许有必要放血一下比较好……想到这里,不禁在心中偷笑了起来。

    「真是的……那,你还要喝苹果酒吗?」

    「嗯,这个留著喝。」

    咱说著,再次接过杯子喝了一口。

    苹果酒是旅伴特地准备的东西。

    要是因为难喝就把苹果酒塞回旅伴身上,会让人有些过意不去。

    「麦粥要大碗的哟。」

    听到咱的叮咛后,旅伴似乎找不到任何回应的话语了。

    老实说,真的不知道等了多久。

    因为心想麦粥不可能那么快煮好,所以又钻进了被窝,结果一下子就睡著了。现在之所以醒来,是因为那扑鼻的香味实在太香了。

    不过,醒来时感觉不太好。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是作了讨人厌的梦。

    故乡的梦,还有麦田的梦。

    那是伴随乡愁,同时也伴随无限厌恶感的梦。

    梦境里呈现的画面,是咱一肩扛下领导者应有的一切责任,身为多数生命之上的存在过活的那段日子。

    那时的世界是一座森林。要是土地不够扎实,就长不出树木。所以,约伊兹的贤狼必须站稳双脚,为多数生命奠定根基。如果不这么做,森林转眼间就会枯竭。

    虽然没有人要求、也没有人被要求,但必须有人扛起这样的责任。

    当自己察觉时,脖子已经套上了沉重不堪的枷锁。

    不,虽然不确定那是多久以前,但想必自己一出生就被套上枷锁了。

    自己的存在与周围的生命完全不同。

    就算化身为人类的模样,站在一千人里头,还是能立刻找出与众不同的自己。

    因为拥有力量,所以受到仰赖;因为拥有庞大的身躯,所以受到崇拜;因为帮得上忙,所以受到尊敬。

    大家会认为服侍这样的存在很理所当然,也会这么去做。

    因为只要这么做,就能够为自己带来利益,于是他们无不诚心诚意地服侍。

    不过,他们崇拜咱的时候,还会要求咱必须保有威严。因为崇拜的对象如果一副穷酸样,哪还能期待这个对象会带来利益。

    明明没有主动要求他们表示崇敬,却因为自己无法弃他们于不顾,而被囚进他们准备好的笼子里。

    如果失去崇拜的对象,他们会变得胆怯、狂乱,最后在残酷的四季变化之中分崩离析。

    尽管知道自己愚蠢,但不管有多么痛苦,还是无法丢下他们不管。

    明明没有主动要求、明明没有被要求,却这么持续了好几百年。

    早就闻惯了美食的味道。

    只是在那段日子里,每当咱皱起鼻子闻味道时,都绝对不会有人对自己露出如此充满亲切感的笑容。

    就算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傲慢无礼的小子也一样。

    「坐得起来吗?」

    身体已经渐渐复原,现在要从被窝里钻出来应该没什么困难才对。

    不过,咱睡眼惺忪地摇了摇头。

    笼子里的生活已成为过去。

    长久以来的梦想就快实现。

    终于能够像小孩子一样任性吵闹,而且还能表现得如此有气无力。

    还有,能够有受人保护的感觉。

    「真是的,下次换我不舒服的时候,你可得还我这个人情喔?」

    因为疲劳和刚睡醒的关系,所以感觉全身都施不上力。在旅伴眼中,此刻自己的模样,一定就像被人从被窝里拉出来的猫咪。

    虽然觉得难为情,但有了一次经验后,就戒不掉了。

    「那咱会用约伊兹狼的方式看护汝,汝愿意接受吗?」

    为了掩饰挖苦自己的心情,咱故意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不管有没有成功掩饰了那份心情,旅伴还是有些僵住了脸。不过,如果旅伴听到狼的看护方式,肯定会高兴得不得了。

    狼的看护要不是用舌头舔,就是会一直陪在身边。

    因为旅伴没有询问是什么看护方式,所以当然没必要亲切地主动回答。

    「放心。咱的鼻子这么灵,咱会在汝生病之前,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本来还想加上一句「咱不会因为与其他雌性相谈甚欢,而连同伴不舒服都没发现」,但最后打消了念头。

    虽然旅伴与牧羊女确实聊得很愉快的样子,但那是因为旅伴知道该做自己份内的工作。

    旅伴的份内工作就是炒热气氛。

    这么告诉自己后,也就坦然接受了事实。

    「好啦,没发现你不舒服是我不对。不过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主动告诉我。总之我这个人啊,似乎是有点迟钝。」

    旅伴耸了耸肩这么说。

    「咱想也是呗。就算咱得了重病,汝一定也不会很快发现呗。」

    「咦?」

    虽然旅伴一脸愕然地投来目光,但咱不会亲切地把话说完。

    旅伴迟钝得连这时候要怎么延续话题都不知道。

    恋爱病。

    除非到了末期,否则旅伴一定不会发现这个病。

    「没事。这不重要,咱要吃饭。」

    听到咱这么说,旅伴突然像个小孩子一样皱起眉头。

    人类总习惯以外表判断对方。

    旅伴很不甘心输给外表像个小女孩的自己。

    虽然心情有点复杂,但旅伴这样的反应还是让人觉得舒服。

    流传于人类世界的圣经上,不也挖苦地写著「如果连神明也穿著破衣在路上行走,那么神明就不需要再受到形式束缚」吗?

    「真是的,真不知道是哪边的公主……」

    即便唠唠叨叨地这么说,旅伴还是掀开盛了麦粥的锅盖,并伸手拿取盘子。

    在公主面前,没有一个士兵会说坏话。

    咱一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一边乾脆撒娇到底地说:

    「汝用汤匙舀粥喂咱吃,好吗?」

    旅伴听到后,露出吃惊的表情。这么没出息的样子想当士兵,恐怕很难吧。

    「应该多放一点苹果,这样会更好吃的。」

    「也对,冰冷的苹果会使人忧郁。」

    「汝的……咕……汝的意思是咱开朗过了头?」

    在吞下送到嘴边的最后一汤匙麦粥后,咱对著旅伴这么说。

    旅伴用深底的木盘子盛了满满的麦粥。在他的照料下,咱已经把两盘都吃光了。

    「我的意思是希望你柔顺一点。」

    刚开始或许是因为害羞,麦粥吃得很不自在又烫口;但后来不知道是因为豁出去了,还是已经习惯,于是在非常舒服的状态下吃完了麦粥。

    这段时间里,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雏鸟,只要把嘴巴张开,食物就会自动送上来。

    这时候旅伴如果还能够帮忙梳理尾巴,那更是好得没话说。不过,就算再怎么懒,还是没办法把最重视的尾巴交由他人梳理。

    听见咱轻轻打了一声嗝,旅伴稍微皱起眉头。

    「可是,咱在上次那个城镇不是吃了很多苹果吗?」

    「对啊、对啊。你后来不是因为吃不完,所以变得很忧郁吗?」

    「唔。」

    旅伴说的一点也没错,但上次之所以会变得忧郁,与苹果的味道或冷热特性无关,纯粹是因为买了太多苹果的关系。

    「我可能还要一阵子才会想吃苹果。」

    虽然上次扬言要独自吃完所有苹果,但最后还是找了旅伴帮忙分摊。

    不过,藉由那次的经验,咱明白了两人一起吃比一个人吃更好吃的道理。

    当然,这种话不可能说出口就是了。

    「看你食欲这么好,我就放心了。应该明天或后天就会痊愈吧。」

    旅伴一边收拾锅盘,一边这么说。

    「不过也不用急啦。离开这个城镇后,又要坐在马车上好一段时间。你就安心慢慢休养吧。」

    旅伴是个不会识破谎言的烂好人。

    不,他应该是个不会怀疑别人会说谎的烂好人。

    胸口升起一股罪恶感的同时,正好与抬起头的旅伴四目相交,不禁瞬间屏住了呼吸。

    旅伴露出十分担心的眼神。

    真的很不应该继续装病。

    「……抱歉,拖累到汝的行程。」

    可是,当自己察觉时,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

    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咱怎么舍弃得了啊。

    「早在捡到你的时候,我就放弃赶路了。而且,俗话说不打不相识,我在这个城镇也重新找回信用,甚至变得比以前更好。能够有这样的收获,就算晚两、三天出发也很值得。」

    咱忍不住在心中嘀咕了起来。

    自己能够坐上这个烂好人的马车,真应该感谢人类崇拜的幸运之神。

    要是不带著轻蔑和嘲笑之情,不停嚷著旅伴是个烂好人,就怕自己转眼间会以别的称呼来呼唤他。

    好希望他陪伴在身边。

    光是看见旅伴收拾好餐具,然后为了归还餐具准备走出房间,尾巴就如此不镇静地甩动著。

    「不过,汝啊。」

    「嗯?」

    旅伴投来让人无法正视的率直目光。

    「旅馆里头……那个,太安静了……」

    因为太过难为情,说到最后声音突然变得沙哑。

    不过,旅伴一定以为那是演技。

    然后,他应该会在察觉那是演技的同时,也是真心话。

    即使闭著眼睛,也能凭动静感觉到旅伴先是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然后浮现笑容。

    「的确,毕竟坐在马车上太吵了,反正我今天也没事可做。而且,我还要跟某个大胃王商量一下晚餐要怎么安排。」

    所以,旅伴会陪伴在身边。

    陪伴在像幼儿一样如此任性的自己身边。

    看见旅伴一副感到疲惫的模样笑了笑,咱便刻意装出闹别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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