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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一章 暴风雨后多云偶强风,局部地区有龙卷风出现)

    *

    「喂,你听说丸跟甲斐的事了吗?」

    九月十九日。十五日星期五举行过文化祭,中间相隔星期六日与敬老节,笼罩著新气象的星期二平稳地来到了──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然而这一天,私立穗积野高中却掀起了风暴。

    文化祭的「告白祭」影片被某人上传至网路,播放次数在三天内就破了百万。

    光是如此已足以构成话题,更可称作大消息,骚动却有了进一步的后续。

    媒体记者突然出现;校内广播若有深意地将【丸末晴】、【甲斐哲彦】叫去;当红年轻女星桃坂真理爱闯进学校;还有──争风吃醋的炼狱景象。

    穗积野高中属于一般升学取向学校。「一般」这个词有微妙之处,艺人要就读会嫌学力较高,但是以升学取向学校来讲又算不上顶尖名校,因此毕业生并未出现过知名的学者。当然社团活动亦无实力进军全国,却也不到荒废的地步。换句话说,基本上就是一片和平,并非会酿出风波的学校。而这次学校里出了各种大事,对一直过著平稳校园生活的学生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传言带动更多传言,甚至让二年B班走廊在下课时间聚集了想一睹为快的人群。对话中会谈及的自然就是关于这场大骚动的情报。观摩者七嘴八舌地像这样聊著:

    「要提到那对笨渣搭档嘛……该怎么说呢,我从以前就觉得那两个家伙不太寻常,不料居然会夸张成这样……」

    「听说媒体都在关注姓丸的有什么动向。」

    「关注他会跟谁在一起吗?」

    「啊~~也包括那个啦,不过他被甩掉以后就算有著落了吧。所以大家似乎是在关注他会不会复出演艺圈。」

    「没想到他就是童星小丸本人……说起来那确实不是多常见的名字,但我一直觉得小丸是艺名,之前都认为是碰巧同名同姓罢了。」

    「我也是。谁教那家伙笨成那样。」

    「对嘛。」

    「不过他好像是真理爱的初恋对象耶。」

    「真的假的?」

    「真的。」

    「……我还听过可知叫那家伙小末的情报,你们知道些什么吗?」

    「从调查组那里接到了确有此事的报告。那个笨蛋好像是在当童星时就跟可知有往来了。」

    「真的假的?」

    「真的。」

    「……不过他已经被志田同学甩了吧?」

    「可是在真理爱闯进学校的风波中,志田同学似乎有出现打翻醋坛子的反应。」

    「真的假的?」

    「真的。」

    「…………」

    「…………」

    「……那好,动手吧。」

    「动手吧。」

    ──有如此不平静的气息弥漫而出。

    但这里到底是升学取向学校,没有人会轻易诉诸暴力。因此嫉妒到发狂的男同学们决定采用其他手段。

    *

    「我说啊,末晴。」

    「怎样,哲彦?」

    「早上真理爱来学校闹得那么大,之后你们有联络吗?」

    午休。我一如往常在教室跟哲彦面对面讲话。

    「……把我的信箱帐号告诉她的人果然是你。说真的,包含上传影片的事,你别再闹了。」

    这次的事情实在连我都掩饰不住愤怒。

    我很清楚哲彦的为人有多渣,所以大部分的状况都如我所料,先不谈是否能原谅,我还算抱有一定程度的理解与心理准备。不过凡事都有其限度。

    「欸,我可是在生气耶。你总有其他该讲的话吧?」

    「知道啦。所以我不就像这样把午餐奉上了吗?」

    「唔……」

    我咬紧牙关。

    (这家伙真的都不道歉……)

    脸皮厚到这种程度,感觉也算某种本事了。而且哲彦厉害的地方在于他不道歉,却懂得准备能吸引人的伴手礼。

    「哲彦,你这家伙……」

    他摆出这么目中无人的态度,可别想用午餐将事情打发──我是有这么想。连声道歉都没有就打算把搞出来的飞机统统抵销,未免想得便宜过头了吧。

    可是呢……

    哲彦奉上的午餐──实在太猛了。

    一整客披萨。

    我跟哲彦之间的桌子,上头摆了尺寸大得超出桌面的纸盒。无论怎么看都是外送披萨的包装盒。

    从盒子里飘出起司的香味,逗弄著鼻腔。

    (这男的……)

    我瞪向自信笑著的哲彦。

    (打起主意就跟恶魔没两样──)

    哲彦这小子,居然想得出这招……多猛的香味……唔,受不了!对肚子饿瘪的高中男生来说,未免太能打动人了吧!

    「你很贼耶,哲彦!」

    「贼?哪有?这叫作『诚意』啦,末晴。」

    「唔……!」

    在学校吃外送披萨当午餐……即使我有想像过,也从来没听说过实现的案例。这是当然的。因为披萨店员没办法进来教室,照正常方式点餐也收不到。就算像这次一样能把东西送到,有人跟老师打小报告就没戏唱了。

    要说在学校吃外送披萨相当于偷尝禁果也不为过。这就是如此吸引人。

    「嗯?你不要吗?」

    哲彦好似看透了我的内心而开口挑衅。

    「唔!难道说,你以为我会被这种东西收买……」

    「啥?那我就自己吃喽。」

    哲彦轻灵地举起装著披萨的纸盒,身体转了一百八十度。从我的角度看去,纸盒正好被他的背挡住了。而且哲彦就这么打开盖子。

    香味飘散出来。

    浓醇起司、鸡肉、美乃滋……鼻子灵敏地察觉到香气,唾液从口中溢出。

    哲彦回过头,看著我的脸贼贼一笑,然后就用嘴接住差点滴落的起司,并且一口气朝披萨咬下去。

    「啊~~!赞啦~~!」

    这句话让我的忍耐溃堤了。

    「哼!看、看你好像还有赔罪的心意嘛,我、我倒是可以原谅你喔。」

    我打算委婉表示「要原谅你可以,起码先在口头上道歉吧」的意思。尽管如此,哲彦却假惺惺地把手举到耳朵。

    「咦?我听不见耶。」

    「搞出这么大的飞机不道歉,还敢向人挑衅,我反而服了你耶!要用什么方式教养才会变得像你一样?」

    「反正我已经拿出赔罪的意思了吧?你懂的话就吃啊。」

    哲彦拿起一片披萨,塞到我的嘴里。

    「烫烫烫!好烫!」

    「咦?你在提醒我多来几下吗?」

    「你著魔了是吧!起码要晓得硬塞会烫到不行啦!」

    黏在嘴唇上的起司烫到皮肤。我伸了舌头舔掉,然后吞下去。

    「……话说,超赞的啦~~~~!」

    「对吧?」

    「不妙耶!这有够好吃!」

    像这样的热度、香醇和鲜味!更重要的是在学校吃披萨的悖德感!

    哲彦刚好又把藏在背后的披萨纸盒摆到我桌上。

    我肚子也饿了,因此就开始大快朵颐。

    「好吃!好吃!」

    「我看那家伙是傻子吧……」

    「被人设计成那样,居然吃块披萨就放过对方了……」

    我听见周围瞧不起人的交谈声,却没有停止吃东西。

    不是啦,容我辩解嘛。这真的超好吃耶,哲彦干的事情说起来是很气人没错,可是事情都过去了,对我而言也不是全然没好处啊。

    对,多亏哲彦私自上传影片,我才知道了许多事。

    尤其是我在社会上仍有知名度这一点。能得知这件事大有帮助。

    我离开演艺圈长达六年了,就算完全被观众遗忘也无可奈何。然而影片疯传之后,甚至成了谈话节目的题材。这就表示对电视台来说,我仍然有价值。

    还有我的知名度也透过这部影片再次飞涨。

    有知名度就能得到注目,有人注目就能赚钱。当然要有正面的形象才会更具价值,但首先没有知名度的话,想必什么都不必谈了。

    若是把重新出道当前提来想,靠影片博取到震撼亮相的机会非常有甜头。形同跟经纪公司签约而获得盛大的宣传,还以漂亮成功作收。当然这就等于出卖了私生活,因此痛是有痛到,不过成为红人之后根本也没什么私生活可言。与其之后被八卦杂志挖出来作文章,藉这次的形式曝光比较有助我重新出道,可说算是曝光得有价值了。

    我就是因为明白这层道理,即使对哲彦感到火大,要发飙还是有些横不下心。

    「照你的个性来想,搞那些八成都是明知故犯吧?」

    「是的话,你想怎么样?」

    「我没有打算对你怎样啦。不过想搞花样时,先徵求当事人许可嘛。我也就罢了,其他人来找你算帐的话,到时候会落得什么下场都怨不得人喔。」

    话说完,我把披萨吞下去,然后拿了第二片。

    就在此时,有东西戳到我的头。

    完全不会痛。回头一瞥,有纸飞机掉在地上。刚才我的后脑杓就是被这玩意儿的前端射中。

    老实说,这不是头一回,之前就有纸飞机射过来好几次了。只不过前几次没射中我,都落在地上而已。

    因此我决定忽视,不放在心上。

    「所以说,哲彦,你是怎么把披萨弄来的?今天因为有媒体记者来过,校门警卫比平时还要严吧?」

    「嗯?喔,说到这个啊……」

    「是我的功劳哟。」

    我一抬起脸,就发现眼前有个看似活泼的女生。

    个子略矮,大概一五五公分多一点吧。脸长得相当可爱,不过用俏皮来形容或许比较正确。尖尖的虎牙和马尾让人留下印象,至于胸部……嗯嗯──?

    我不自觉被胸部的起伏吸引过去。

    (插图007)

    要用一个字来形容……就是「爆」。没错,简直像要爆的炸弹。

    某位艺术家说过:「艺术便是爆炸。」而这对胸部应该同样可称作艺术。换句话说,艺术=爆炸=胸部的等式就此得证了。Q•E•D──证明完毕。

    白草的胸部也很惊人,不过要总结成一个字则是「丰」。对于全国农人的感谢之情会随之涌现,但以胸部规模来讲却实在不到「爆」的等级。

    没想到这所学校会有此等奇才……

    「啊,丸学长,这是我的名片哟。」

    「喔,感谢。」

    名片上有「包办万事 浅黄玲菜」的字样,还有手机号码与HOTLINE帐号。

    「……包办万事?」

    「对哟。我叫浅黄玲菜,读一年级哟。阿哲学长都叫我玲菜,希望丸学长也这样叫我哟。」

    「这样啊。玲菜,那我问你,『包办万事』具体来说是在做些什么?」

    「只要付得起金额,任何事我都可以帮忙哟。」

    「『任何事』……?」

    任何事,任何事,任何事……

    哦~~任何事啊……

    什么忙她都愿意帮吗……

    「那如果是色色的事情──」

    「禁止委托色色的事情哟。」

    「唔喔喔喔喔喔~~~~~~!」

    我受到绝望重挫了。

    「可恶!这世上既没有梦想也没有希望吗──!」

    「阿哲学长,这个人是怎样?超好玩的耶!」

    「够笨的吧?」

    「就为人来说算好玩啦,但从女性的观点会觉得他烂透了哟。」

    哎呀~~来自学妹的这句发言太伤人了哟。明讲从女性的观点会觉得我烂透了,在至今听过的吐槽当中算是最伤人的哟。

    「啊,你不用把末晴那些色色的话放在心上喔。这家伙只敢用嘴巴讲,因为他是逊咖。」

    「所以丸学长才会想用钱来解决,对吧?好逊哟。」

    「你们讲话真的毫不留情耶!还有,拜托别讨论我逊不逊了!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啦!」

    周围传来「傻子」、「差劲」之类的奚落声,但我决定当成没听见。

    我的头又被纸飞机射中了。刚才是后脑杓,这次却从正面飞来。多亏如此,纸飞机掉到眼前的披萨上。

    被恶整到这种地步就难以忽视了。所以我捡起纸飞机,把纸摊开来看。

    『※警告 别再靠近志田同学、可知同学与真理爱。警告可没有第二次。』

    「…………」

    我也让哲彦看了上面写的字。

    哲彦像演美式喜剧一样夸张地耸耸肩,而我也跟著模仿。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我用那张纸使劲擤了鼻子,然后揉掉丢垃圾桶。

    「好啦,不扯那些没营养的了──」

    「为、为为、为为为什么两位学长能够这么镇定呢!」

    玲菜连声讶异地问。

    「呃,其实我刚才也觉得还没自我介绍就嚷嚷不太好……所以并没有多说什么,可是两位根本都怪怪的哟!」

    「?哪里怪?」

    我反问,玲菜就指了我的身边。

    「这里怪!」

    唉,我确实也认为这种状况不太对劲。

    光是简略一算,我身边的纸飞机就有十架左右,此外还有揉成球的纸团掉在地上。桌子旁边明目张胆地用胶带贴著「下地狱吧」的字条。全都是嫉妒到发狂的男生们在搞鬼,因为他们无法直接讲,才会贴警告字条、丢纸团或者用纸飞机射我。

    「这样可不寻常哟!这里是地狱的自助食堂吗!俨然成了恨意和妒意的大熔炉嘛!为什么你们还能一脸镇定!」

    我和哲彦用眼神沟通后,就耸了耸肩。

    「哎,也就这样嘛。」

    「既然没有人动手来硬的,我还真的无所谓。」

    「太强了~~!这两个人的神经简直不能跟普通人比哟~~!」

    哲彦带著略显讶异的脸色问:

    「话说末晴,你今天还满带种的嘛。平常遇到这种情况,你不是都会说:『我的心脏没那么够力,饶了我吧!』」

    「嗯?对啦,我在上午的下课时间确实是那么想的,不过──」

    「──不过怎样?」

    「我适应了。」

    哲彦用食指抵著额头,闭上眼睛,看似在苦恼什么。

    「怎么了,哲彦?」

    「我说啊──」

    哲彦难得向我大力主张。

    「像你这种适应速度,已经不只是快的境界了啦!」

    「会吗?感到消沉的时候,心里头固然会有疙瘩,可是时间一过就会慢慢地觉得无所谓了,不是吗?」

    「这家伙太扯了,比我想像的还要蠢。难道你平时都会嗑药?」

    「阿哲学长,这个人是怎样,心脏未免太强了……他是不死鸟转世吗?」

    「应该算单细胞生物吧。那种东西就算切开来也能够分裂增生,不会受伤害的嘛。他跟那个属于同类。」

    「啊~~我理解了哟。」

    「不对,你理解个什么劲啊!局外人说闲话也就算了,被当面这样讲,会让我受伤啦!」

    哲彦轻松忽略我的哀求,还搔了搔头。

    「……不过呢,唉,原来如此。我之前都在想,明明你心脏这么小颗,为什么还能当人气红星?原来是因为呆头呆脑,振作的速度才快得离谱……仔细想想,以往你都是这副调调……」

    「呆头呆脑就是强哟。」

    「玲菜,你已经完全把我看扁了吧?」

    「没有啦没有啦,丸大大,我是尊敬你的哟。」

    「你讲得有够敷衍!我出生到现在可从来没对『大大』这个词感受过敬意!」

    「没骗人哟。我只是觉得你有点好色、呆头呆脑,心脏又强得异于常人而已哟。」

    「是喔,我完全被瞧不起了。居然被初次见面的爆乳学妹轻蔑成这样………………奇怪,感觉挺不赖的嘛。」

    「别来找我寻求认同啦,呆瓜晴。」

    「顺带一提,说女生爆乳构成性骚扰哟。」

    这两个人是怎样?感情真够融洽。哲彦应该是被全校女生讨厌,玲菜还能正常跟他相处。

    「话说,你们两个是怎么搭上线的?」

    没先跟我们报备就吃起披萨的玲菜举起手答话:

    「我们国中同校哟。」

    「因为方便嘛,我偶尔会利用她的服务。照玲菜的说法,最近从你身上似乎冒出了有钱可赚的气味。因为她一直吵著要我帮忙介绍,我就让她带了披萨过来当介绍费。」

    「你有够夸张的,哲彦,补偿我的披萨居然不是你自己掏钱买的。做人能抠到这种地步,佩服。」

    「别这么夸我嘛,乱害臊的。」

    「我可没有夸你一分一毫,人渣彦!」

    玲菜兴趣浓厚地来回看了我们俩。

    「坦白讲,我完全不懂两位学长为什么能当朋友哟……」

    「啊~~对啦,从旁人眼中看来或许会这么想,毕竟我们两个常互呛。说起来,哲彦这个队友也老是出卖我。」

    「看起来确实是这样哟。」

    「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啦。彼此当不当兄弟,不是那么单纯就能决定的吧?」

    「……?呃,我不太懂哟。那你们为什么会成为朋友?」

    哲彦摆出一副不闻不问的态度,无意加入对话。既然如此,只能照我的想法来回答了吧。

    「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理由──」

    「啊──」

    突然间,玲菜看向我背后,目光就这么定住了。

    她听得不专心,让我失去兴致继续讲──

    「小、小小小、小末……」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我吓得挺直了背脊。

    问都不用问就知道是谁,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我。

    「喔~~是、是你啊,小白……」

    「嗯!是、是我……!」

    长长的黑色秀发润泽如绢丝。锐利的眼光平时都会威吓旁人,如今却似乎因为害羞而显得有几分娇弱。

    (……可爱到不行。)

    要说的话,这也太犯规了吧?水准高到可以上电视或拍写真带动人气的女生用「小末」这种一听就觉得交情已久的称呼,还忸忸怩怩地靠近我耶。而且她可是平常都对男生态度冷淡的冰山美女喔。

    我才叫了声「小白」,她就高兴得像只忠犬……假如我当了爸爸,看到女儿这样会担心耶。

    ──尽管我涌出了这样的情绪,实际上现在要跟白草讲话会让我有所抗拒,因此我有点结巴地朝她开口:

    「怎、怎么了,小白?你刚才不是先离开教室了?」

    没有错,白草一到午休时间就跟要好的峰芽衣子先离开了教室,我都有靠眼角余光看清楚。因为每次下课,走廊上总会聚集围观的人群,她会判断连吃午餐都不得清静而逃离教室,我认为是正确选择。

    「我、我想、我想跟你说……」

    白草支支吾吾。她紧紧抓著便当盒,想继续说下去,却满脸通红地沉默不吭声了。

    (…………周围的视线好刺人。)

    我们受到了非同小可的注目。我跟白草今天一直避免有交集,因为看过影片而来凑热闹的围观群众肯定会注意我们。

    「喂,你、你们看那边──」

    「咦?怎样怎样?有新进展?可知同学主动出击吗?」

    「有罪~~~~!以前互许约定的青梅竹马,有罪~~~~!」

    「不要紧,乡户!听说姓丸的蠢到没发现可知同学跟自己是青梅竹马!谢天谢地!这样女生当然会对他心冷!姓丸的是个傻子实在太好了!」

    啊~~凑热闹的人果然都情绪高涨了……

    喂,你们讲的那些闲话全都听得见喔,顺带一提,你们怎么对细节了解这么多啊?别只会滥用考进升学学校的灵光脑袋好不好?

    话说回来,不晓得白草在想什么。即使要找我讲话,也可以等骚动平息一点或者用手机联络,何必在吃完午餐以后就立刻专程回教室。

    「怎、怎么啦?你找我,有、有有有什么事情吗?」

    话虽如此,我也毫无余裕。受他人注目固然有压力,老实说,更重要的部分在于讲话对象是白草──这搅乱了我的心房。

    『──我曾经喜欢你。』

    我在告白祭是这么告诉白草的。

    后来呢,我才察觉到,说穿了这就跟告白差不多嘛。而且不讲也无妨吧?即使跳过这一句,对话还是能成立啊。

    相隔多年的舞台表演,任由兴奋采取行动的后果便是这样!

    坦白讲,我在休息时就后~~~~~~悔到不行了啦!好几次我回想起来就会对自己的轻率感到挣扎,还把头埋进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

    当然了,这样总比单纯表示喜欢再被她甩掉好………………………………不,关于这件事就别再深入思考了。

    总之,我形同对白草告白了,所以觉得没什么脸见她。之后又因为影片被上传,活像遭到一枪毙命。

    唉~~~~为何我要讲出「──我曾经喜欢你」这种话啊?老实说,我好想把事情抹消掉。感觉这么说的意思就等于:「以前我是喜欢你啦,但现在可不一样喽。」我完全没办法想像女生听了这种话会作何感想……

    比方说,女生会觉得:「哦~~原来你喜欢过我……」而产生优越感吗?

    啊~~那样的话,我就能理解白草之所以有点害羞却还是愿意带著好脸色接近我的原因了。

    女生还可能觉得:「好感是很可贵,但反正都已经明讲是过去的事了,就表示现在没有恋爱的情愫,当朋友正好吧?」……会是这样吗?

    嗯~~毕竟白草这么受欢迎,八成也讨厌被男生乱追求,会希望彼此当朋友就好倒是有可能啦。只不过,假设白草的心意是:「明明喜欢过又为什么要变心?」那就应该要生我的气,所以到头来仍然间接证明了之前都是我在单恋她。

    但是把这些全考虑进去,就会让人觉得──

    唉~~~~~~真搞不懂女生的心啦~~~~!

    「白草同学,不要紧喔。」

    在白草右后方的文静丰腴型女生──峰芽衣子帮忙推了白草一把。

    (……不要紧?她指的是什么事情不要紧?)

    我完全不懂她的谜样声援有何意义,对白草却起了作用,可以看出她不安似的眼里正逐渐恢复神采。

    「小末!」

    「是、是!」

    白草的毅然语气使我不自觉地立正站好。

    白草空著的手凑到丰满的胸前做了深呼吸,然后一口气把话说完。

    「──我们交往吧。」

    「…………嗯?」

    「…………嗯?」

    「咦?」

    「啥?」

    教室里瞬间降到冰点。突兀的言语任谁听了都要停止思考。

    在一片寂静当中,我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咦,难道说,我刚才被告白了?)

    我听出话里的意思了。

    「你说真的吗────!」

    当我扯开嗓门跳起来以后,有阵柔和沉稳的说话声就传到耳里。

    「……是『来往』才对吧?」

    如此帮腔的人是白草的朋友芽衣子。

    「对不对,白草同学?」

    「啊……?咦……?……唔咦!」

    白草慢了好几拍……似乎在旁人觉得「总算有下文了」的时间点,她才体认到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脸变得像水煮章鱼一样红通通的她连忙改口:

    「那、那个!你、你误误误、解了!……不对,我的意意意思是──」

    白草的舌头打结了。她在情急下似乎想硬拗,却立刻发现光靠硬拗实在说不过去,后悔显露在脸上以后又打算找藉口糊弄过去。

    「听说白草同学的父亲和丸同学彼此认识吧?」

    透过芽衣子打圆场,我终于搞懂状况了。

    「对、对啊,我跟几位赞助商见过面,她父亲是对我最好的。」

    「丸同学,白草同学的父亲好像一直对你感到挂心,还说这么久不见,希望能看到你精神奕奕的模样……是这样没错吧?」

    她和缓的嗓音能安抚人心。

    看得出白草眼里逐渐恢复理性的色彩了。

    「没、没错!」

    白草挺起丰满的胸脯,使得披在肩上的黑色秀发漫舞于半空。

    「小、小末,我提到你的事情后,爹地就说希望能跟你见个面,所以我在想下次有空的时候你要不要来我家玩呢!我、我怎么可能会在教室这种场合提交往嘛!麻、麻烦你别误会!」

    「也、也对,哈哈哈……」

    就是说嘛。

    哎~~真的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心脏要停了。

    其实文化祭结束以后,哲彦在回家路上跟我提过「白草和阿部并没有交往」这件事,所以我才误认为自己有一丁点希望。

    此外,我不知道哲彦从哪里打听来的情报,他也有谈到「阿部是我的戏迷,还为了让我振作而自愿扮黑脸」……哎,就算对整件事既往不咎,阿部仍是个足以刺激自卑感的型男,因此我实在不太想跟他亲近。

    「哪有啊,我怎么可能闹那种误会……」

    说真的,拜托别这样。即使只有那么一瞬间,我还是忍不住觉得:「白草果真喜欢我吧?」太令人难受了。

    ……要讲的话,虽然我才跟黑羽告白过,但白草属于我的初恋这项事实仍旧不会变。何况又没有发生什么足以让我讨厌白草的大事,我只是发现黑羽有多宝贵及美好,对白草的好感度本身并未下降。

    跟这样的女孩子发生「她跟我告白了……?」的状况,我还是会高兴,尽管感到纳闷也一样会心花怒放。所以呢,搞清楚是误会之后,我就有种先欢喜后失望的感受。闹误会的自己活像个小丑,既羞耻又没用。

    (还有,我本身体认到的处境好像跟旁人所见的不一致耶。)

    我在旁人眼中似乎很受女生青睐,不过呢,那是错的啦。

    这点很要紧。要认清现实才行。假如我真的受青睐,即使多享点艳福也不为过吧?来个桃色惊喜也是可以啊。

    我眼前的现实就只有「告白以后被甩了」。

    不,错了。要谈到黑羽──

    「『赌上人生做了一生一次的告白,还以为自己百分之百会过关,就惨烈地被甩了』──」

    这才是正确的状况叙述。

    另外,要谈到白草的话──

    「『自己等于已经坦承变心了,女生却完全没有生气,所以恐怕从一开始就丝毫没有抱持恋爱的情愫』──」

    应该可以这么说吧。

    欸,说真的……我实在搞不懂女生。

    毕竟连关系最亲密又近在身边,交情也够久的黑羽都会跟我弄成这样,换成其他女生,我一定会搞得更糊涂。

    所以──

    要跟她们讲话,我是可以设法撑著装作平静啦,不过,目前我有点希望让自己跳脱出来,不去管喜欢或讨厌,也不去管男女关系。

    因为我理解到了,以往我都认为被人喜欢是可以无条件开心的事情。我以为面对喜欢的人事物,都只要一直线地向前迈进就好。

    但现在──

    ──我变得也会感到恐惧了。

    「我说啊,可知。」

    哲彦一手拿著可乐嘀咕。

    「你的本质挺废的耶。」

    「啊~~?」

    从白草身上冒出了黑色的煞气。

    「噫……」

    玲菜绷紧脸孔,吓都吓坏了。初次见面的学姊发出这种气场,也怪不得她会害怕。是我的话就会马上溜。

    「哲彦,拜托你别因为自己心脏够强就天不怕地不怕好吗?有的事情在旁观者眼里可是恐怖得很喔。」

    「恐怖?你说可知吗?」

    「欸,哲彦,非要继续深究吗?」

    「小末,不好意思……你后退一点。」

    白草把手放到我的肩膀要我安静,然后交抱双臂用威吓的目光俯视哲彦。

    「甲斐同学,关于擅自公开影片这件事,你有没有什么要交代?」

    「啥~~?」

    啊~~就是说嘛~~白草也一定会生气的啊~~

    只是,问题在于哲彦丝毫不显愧疚。

    「目前我完全没有打算原谅你,但既然小末好像多少原谅你了,只要你肯诚心诚意赔罪,我在表面上可以先罢休。」

    喔,了不起,有铺好让双方和解的路。我还以为白草会做出更偏激的反应。

    ……可是,这一套碰到哲彦就……

    「我何必道歉?可知,你在影片里并不是话题的核心吧。虽然说不上完全没关系,但你几乎没有被拍到,也没有吃亏啊。」

    「咦────!」

    白草应该没想到哲彦会这样回答吧。明明她刚才还摆了那么恐怖的表情,大概是因为得到的反应太出乎意料,气势都缩回去了。

    这肯定就是白草的本质。原本的胆小性情因为惊讶而显露出来了。

    「你、你简直──呃──那个──听、听著──你、你不是人──────!」

    唔哇,该怎么说咧,直接到像是小朋友在斗嘴耶,心里头一急就丧失词汇力了。当小说家的人还这样不太妙吧?可爱是很可爱啦。

    白草应该是想营造威迫感,却完全发挥不了。即使她再怎么横眉竖目,羞赧的神情还是比较让人有印象。这跟表演时害羞就会显得放不开是一样的。

    胜负已定喽。对于靠摆架子来威吓周围的白草来说,哲彦这种刁钻的人精就是个克星。假象对哲彦不管用,所以双方没得比。

    「小白,别争啦。我已经原谅哲彦了,你不必在这里生气,之后我再扁他就好啦。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小、小末……」

    白草娇滴滴地在我面前拨弄手指,然后点了点头。

    「既、既然小末这么说,我倒是可以不追究……」

    好哄又可爱。白草实在太像忠犬,我总觉得自己慢慢有种成为人父的心态……

    哲彦放松双肩,朝周围看了一圈。

    「这样我就得到末晴跟可知的原谅啦,所以剩下志田喽……」

    「我怎么了吗?」

    ──就在这时候。

    黑羽姗姗来迟……不对,应该算伺机而动吧。她插话了。

    我跟黑羽的距离感依旧很近。虽说是插话,她仍从我的肩头把脸探过来,让我不由得感受到热度与气息。

    『──不要。』

    掠过脑海的记忆。

    我拚命克制住想一边大叫一边逃走的冲动,静静地杵在原位。

    「哎呀,志田同学。甩掉小末的人现在还想干嘛?」

    「唔唔!」

    白草随口一句话就轻易割伤我的心。

    黑羽狠狠地瞪了回去。

    「你这个人……!」

    「哦,怎么样?难不成我有讲错什么?」

    「呃……唔……!」

    黑羽咬牙忍下来了。

    「之前都当众把话说得那么绝了,莫非你还想辩解?不会吧不会吧,志田同学……伶俐的你才不会这么做吧?」

    「……恶毒。」

    「哎呀呀,我好像听见了令人相当寒心的词耶。反正我心地善良,要听你说个几句也是无妨喔──来吧,你请便。」

    黑羽侧眼瞥著我,一边开了口。

    「……那个,我……呃,我想说……」

    然而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白草便趁机穷追猛打。

    「该不会……因为我邀小末到家里,你急得什么都没想就插话了……不会有这种事吧?啊,真抱歉,我把你想像得太不堪了。」

    唔哇,白草看起来有够开心。我没看过她心情这么好。

    「啧──」

    黑羽咂嘴了。白草见状就哼声嘲笑,又不断开口挑衅。

    两人之间的嫌隙无止尽地加深。可以的话,由我介入阻止应该比较好……但身体动不了。

    心跳加快,冒出冷汗,腿也在发抖。

    「……你怎么了,小末?没事吧?」

    白草大概是察觉我的状况有异,就出声问道。

    这使我抬起了脸──

    「「啊……」」

    我的目光跟担心我而探头望过来的黑羽碰个正著。

    可爱得足以形容成小动物的眼睛射穿我的心。

    发抖的症状因而加剧,脑袋一片白。清纯麻花辫与淡粉红色的嘴唇让我怦然心动,比那更深的恐惧却如雪崩般扑上来。

    于是──我的思考回路跳电了。

    「唔……唔叽~~~~~~~~~~!」

    在心灵回归野性以后,我靠著从猿猴祖先继承而来的本能轻盈一跃,躲到白草身后。

    「啊,丸大大变成野人了哟。」

    「就算他振作速度快,心脏本身还是不够强……即使已经适应了嫉妒,被甩掉的打击仍然没有消化完毕吧……」

    「呵呵呵……啊哈哈哈哈!」

    高声笑出来的人是白草。她带著活像反派的笑容做出胜利宣言。

    「哎呀呀~~?志田同学……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说呢~~?一切原因都出在你之前的所作所为……谁教你要甩掉小末呢?可怜的小末……不要紧喔,我不会像志田同学那么狠心对你。」

    白草温柔地抚摸我的头。我心里高兴,就用脸颊摩蹭白草的手背。

    「唔────」

    黑羽咬紧牙关。

    「唔呵呵呵,你的表情不错喔,志田同学!太适合狐狸精了!我就是想看你这样的脸!」

    「唔~~哇~~阿哲学长,可知学姊完全变成反派了哟,放著不管好吗?」

    「我第一次目睹可知这么带劲的模样。啧!糟糕,早知道就拍影片留底。」

    「嗯~~大大都变成这样了,她却一点也没有学到教训哟……」

    白草带著陶醉的表情抚摸我的头,却在看我乖乖听话以后就忽然停下手。

    「……我要不要直接把小末带回家养呢?嗯,就这么办。」

    「不不不,那可不好哟!」

    「白草同学,那样做未免……」

    大概是芽衣子的话让白草找回了良心,她一脸舍不得地嘀咕:「没办法喽……」并且打消主意了。

    「小晴……」

    黑羽战战兢兢地朝我伸出手。

    彷佛摸了就会碰坏的小小的手。从袖子飘来黑羽的香味,刺激我的大脑。

    熟悉的手与香味差点就令我安心──

    『──不要。』

    那段记忆突然闪现。

    「唔叽~~~~!」

    「啊……」

    我出于本能地拨开黑羽的手,躲到白草后面。

    「你会怕呢,小末。」

    白草站在我前面,从视野挡住了黑羽。

    「志田同学,事情就是这样,能不能请你暂时别跟小末见面?」

    「……可、可是……」

    「让小末变成这样的人是你喔。能不能请你敢做敢当?先声明,假如你要继续折磨小末,那么──」

    白草换了一口气才告诉对方。

    「──即使要运用人类视为禁忌而埋没的知识,我也会除掉你。」

    「恐怖!可知学姊好恐怖!」

    玲菜吓到不敢领教,围观的众人当然也一样。

    不过在这当下,只有两个人静默无语。

    「…………」

    哲彦观察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陷入思索。

    「…………」

    另外一个人──黑羽有几秒钟面色不改,只顾闭著眼睛──然后她并未反驳白草,默不吭声地就从现场离去。

    *

    时间将过晚上六点,夕阳正要西落至高楼大厦后头。

    沉静的河川没有受昨晚降雨影响,无论我怎么用力扔石头,始终都愿意包容。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我一面哼著店家打烊时播放的音乐,一面捡起石头振臂高挥。从刚才就在打水飘的我设了目标,想让石头连跳四下,结果却只有几次在水面连跳了三下。

    我察觉到《Child Star》的旋律,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哲彦吗?情况怎样?」

    『我正在你家前面,不过没有任何人。从车站来这里的路上也都没有。』

    「这样啊。」

    早上曾经有大群媒体记者跑来学校,所以在我回家之际,他们是有可能抓准时机找上门。因此我先派哲彦侦察,让他用这种形式负起惹出骚动的责任……听来我家似乎并没有异状。

    『志田她家前面也都没有人。哎,总之我先去探望一下。』

    哲彦会提到「探望」,是因为黑羽从下午就早退回家。她跟白草发生冲突后,据说是身体不适,就直接去了保健室,然后不知何时便申请早退了。

    「喂,你要把状况交代清楚喔。还有,记得跟她道歉喔。」

    我担心黑羽的身体,可是我目前提不起勇气问:「你还好吧?」

    早退时有没有被媒体包围?现在的精神状态又怎么样?这些都令人在意。因此被我派去侦察自家动静的哲彦也顺便用于调查住在隔壁的黑羽。

    『关怀志田要算你的职责吧?怎样啦,末晴?经过那件事以后,你就讨厌她了吗?』

    「这就错了!」

    我冲口答了出来。幸好一下子就答得出口。我认为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讨厌黑羽,对于本能会如何反应却有点没自信。

    『哦~~敢断言算你了不起。但是你对她多少有点恼火吧?』

    「呃,感觉并不是那样……你想嘛,结果『小黑对我做的事,正是我打算对小白做的事情啊』。被人用自己打算做的事情摆了一道,说起来就是报应吧?所以我想自己没有资格生气,只能甘愿承受而已。」

    『你这套理论,不就是有觉悟死在枪口下的人才够资格开枪?』

    「好像有微妙的差异,但我也解释不来,就当成是那样吧。总之,我对小黑的情绪并不是恼火或讨厌……」

    『要不然是怎样啊?』

    「我跟小黑的交情啊,可以说久得无人能比。即使把男女都算进去,小黑还是遥遥排第一。第二、第三名从缺,第四名则属小黑的几个妹妹吧。她对于我就是有日积月累跟山一样高的恩情及回忆,该怎么说咧,我先是觉得愧疚,还有就是……害怕。」

    『因为她辜负了你?』

    「我并没有觉得自己被辜负,单纯是因为我笨,才不懂小黑的想法。我怕的部分是因为自己笨而不懂对方的心。我连自认比谁都亲近的小黑在想什么都没有搞懂,换成其他女生就更不用说了。跟男生相处的话,毕竟我自己就是男的,即使随便应付也还是过得去,但碰到女生……我真的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照我看,你是笨蛋吧。』

    哲彦的话太直接,惹恼了我。

    「还用你说!我从刚才就坦承好几次自己笨了啊──」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你笨在不晓得该怎么办就停止思考。』

    「……嗯?」

    奇怪,哲彦这段话跟我原本想像的不同。该怎么说呢,好有建设性的意见。

    『呆瓜晴,先告诉你,我追女生也不是百分之百成功,就连百分之五十都没有。搞不懂的事满坑满谷,失败经验也多到有找啦。但就是要反省后在下次活用,成功率才会提高啊。』

    「……喂,你谁啊?声音跟哲彦很像,不过你是别人吧?」

    『信不信我干掉你?』

    哲彦深深叹了气,然后把话题带回去。

    『……哎,我可不想跟志田为敌,这次就照你交代的去她家道歉,顺便帮你探个状况。』

    「你都敢满不在乎地跟小白对呛了,却会挂念小黑耶。」

    此外,白草有请专人过来接送,所以不用担心媒体方面的应对。看到黑色的高档外国车,我重新了解到白草是个正牌的富家千金。

    『我说啊,末晴。』

    明显瞧不起人的口气。假如哲彦就在旁边,我大概已经不爽到用手刀劈过去了。

    『没啥好比吧。志田跟可知「有区别」,难道你连这都不懂?』

    「……什么意思?」

    哲彦无视我的问题又说:

    『别扯这些了,你家里灯开著耶。早上出门忘记关了吗?』

    「不,我印象中有关喔……该不会是小黑家的伯母?我有把备用钥匙给她,家里出什么状况时就用得到。」

    『哦~~总之呢,我来这里都没遇见媒体记者,而且网路和电视的热潮也逐渐平息退烧了,甚至让人觉得有鬼。说起来,这是我的直觉啦,有某种外力在施压喔。』

    「……不会吧。」

    我想得到的答案有「两种」。虽然也有第三种可能,不管怎样都要确认过才会晓得。

    「那我接下来就回家,关于小黑那边也要记得报告喔,哲彦。」

    『知道啦。』

    电话挂断了。我把手机收回口袋,然后踏上归途。

    「上次来这里时,有小黑陪著……」

    那时候我听到白草跟阿部开始交往的消息而陷入消沉,就是在这座堤防得到安慰,获得了勇气,才决意要报复。

    之前我不孤单,所以在回家路上,即使心里受了伤也不寂寞。

    「唉……」

    但是,我被黑羽甩了,所以不能再依赖下去。

    当然我们身为青梅竹马的交情应该还是会继续,不过往后我得认清立场,应该说,以朋友身分,以青梅竹马的身分,我必须跟黑羽划清界线。

    否则以后黑羽交到男友时,我会妨碍到她──

    「唉~~~~~~……」

    不行……这样无济于事……我什么都还放不下……

    那么轰轰烈烈地被甩,即使心里认为非断念不可,还是没办法立刻放下……

    跟之前被白草甩掉时一样,明知道自己没希望,心意却还在。

    不过我并没有要对黑羽报复的念头,只有恐惧和愧疚。

    心里开了洞,不安随之涌来。

    我完全不懂自己该怎么办,便捡起石头,扔向河里。

    *

    哲彦挂断电话后,抬头看了末晴的家。

    两层楼的房屋称不上大,供单一家庭居住倒是宽敞有余。小小的院子里留有花圃的形迹,但如今只长了杂草。

    「像刚才那样通电话可以吗,志田?」

    「嗯。」

    在志田家死角听著的黑羽探出脸。不过他们俩为了掩饰彼此有所接触,目光只对上片刻就退回围墙后头。

    哲彦和黑羽隔著围墙,来到双方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位置。

    「哦~~哲彦同学,原来你有意向我道歉啊。」

    「口头讲讲谁都做得到。不过那样没有意义吧?」

    「……哎,也对。」

    「志田,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坦白讲,我觉得现况对你不利,甚至连胜算都看不见耶。」

    黑羽露出了苦涩的脸。

    「看不见胜算,是吗……?」

    「毕竟末晴那家伙的心里完全留下阴影啦。你光是靠近,就会让他变成那副蠢样,连要色诱都没办法吧。」

    「唔……是这样没错……」

    「以形势来讲,可知站在压倒性有利的位置。不,说不定告白祭本身在她内心留下了阴影,所以完全没牵扯进来的真理爱往后也许会比较容易出手。」

    「……提到桃坂,你觉得她的目的是什么?」

    哲彦短暂思索,然后说道:

    「表面上是要让末晴复出演艺界,这不会错吧。」

    「就是啊。虽然不明瞭『她让末晴在演艺界复出是想获得什么』,但我也有同感。」

    不愧是志田,完全听得懂我用「表面上」一词的含意。

    「其实呢,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觉得自己会输给她们。」

    「好大的自信。」

    「可是,如果小晴被演艺界抢走,我就不觉得自己能赢了……」

    原来如此──哲彦暗自嘀咕。

    「毕竟真理爱完全是演艺界的人,在末晴身边能够立足,不如说那正是她的本行。只要末晴复出演艺界,距离就可以拉近,也便于施展各种手段。发展到那种局面的话,可知的定位算是介于一般人跟艺人之间的文艺界人士,所以无论末晴复不复出,她还是能保住联系。但你完全属于一般人,不利的条件层层相叠,到时就看不见胜算啦。」

    「唔……对呀。」

    黑羽的反应不甚自然,让哲彦不禁回过头。

    「志田,你怎么了?」

    「……大概是压力吧,感觉有点头昏。但是你别告诉小晴。」

    「哎,既然你这样要求。」

    似乎连黑羽也感到吃不消。被逼得这么紧,她还可以冷静地掌握状况,应该已经够厉害了。一般都会再沮丧一点,或者在判断现况时带入自身期望而欠缺冷静吧。

    「所以呢,哲彦同学。」

    黑羽用不容分说的语气相逼。

    「这次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吧?照我的料想,你不会偏袒任何女生。假如要偏袒,你会因时因地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那一方。至于这一次,『你就是要站在我这边才能达成目的』,对吧?」

    不晓得黑羽看出了多少,又猜出了多少。我非得把内心对她的评价再提高一阶。

    「OK。在这场围绕著末晴的演艺界拔河当中,我挺你。既然这样,会构成问题的就是可知,她恐怕位于中间地带……不对,略偏演艺界吧,毕竟她求的是让末晴演自己所写的作品才对。但就凭这一点心思──还是可以翻盘。」

    「这方面也算我对你抱有期待的部分。但是发生目标偏掉或者半路起冲突的状况就不好了,所以我姑且先问清楚。」

    黑羽提出了利如刀的质疑:

    「──『哲彦同学,你的目的是什么』?」

    明明气温仍接近三十度,哲彦却感受到彷佛颈子被人喷了冷水的寒意。

    「当下我是准备先将目标设为『不让小晴去演艺界就算赢』。只要能达成这一点,即使目前我连碰都无法碰他,状况还是能慢慢改善才对。」

    「我懂你的论点,也没打算否定,但要藉此叫我讲出自己的目的,是不是有点说不通啊?」

    「……哦~~要不然,我谈谈自己的推测好了。今天有个叫浅黄玲菜的女生来我们班嘛,可见那是──」

    黑羽朝著天空流畅地讲述起来。她说的内容让哲彦冷汗流不停。

    「还有从你的行动来看,演艺界有──」

    「──啊~~STOP,志田,我明白了。既然你看得这么透,我招。反正我也不想惹来误解而与你为敌。」

    「你应该从一开始就这么说嘛,我又不是想欺负人。」

    接著哲彦讲到本身的目的──

    黑羽则谈起今后的规划──

    双方各自陈述,对内容进行了协调。

    「────之后,就可以────到时小晴一定会────」

    黑羽编织成串的字句让哲彦觉得有电流窜过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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